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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跃民说,我算明白了,很多著名的史诗都是这么问世的,最早出现在一个多喝了二两酒的家伙嘴里,有人听了就向别人转述,转述中又按照自已的想象进行了艺术加工,传来传去,代代相传,于是就成了史诗。
  钟跃民记得,"联动"成立大会后,大家听说公安部抓了他们的几个哥们儿,于是大家一起哄,说去公安部要人,当时谁也没觉得公安部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觉得公安部要是敢不放人,就砸了它,造反有理嘛。第一次去冲公安部时李援朝纠集了一两百人,开始大家还象模象样地和公安部负责接待的干部交涉,后来就有点儿烦了,跟这个小干部扯什么淡?干脆冲进去把人抢出来不就得了,于是弟兄们开始往大门里冲,这样就和守卫的军人们发生了冲突,当时军人们得到的命令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只是手挽手组成人墙,以阻止这些毛孩子的胡闹。少年们冲了几次,就好象浪潮撞在礁石上,无济于事。平时挺有主意的李援朝此时也没了辙,这时钟跃民肚子里的坏水开始往外冒了,他带着一群初中一年级的少年伸手嗝吱战士们的痒处,军人们没有受抗痒训练,他们被嗝吱得笑了起来,人墙顿时出现缺口,钟跃民并没有马上带人冲进缺口,而是组织少年们把战士们一个一个拉出人墙,使军人们组成的人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李援朝带人顺利地冲进公安部。
  当然,事后想起来,当年的"联动"们向公安部发起了六次冲击,未必是场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其中少年们起哄架秧子的成分起了很大作用,钟跃民就直言不讳地承认,当年自已参加冲击公安部的行动完全是闲出来的,他没什么政治诉求,只是不安份的天性使然。
  这次胆大包天的行动的直接后果,是"联动"被中央文革小组定性为反革命组织,遭到北京造反派组织数万人的围攻,"联动"组织迅速土崩瓦解。
  而李援朝却通过这次事件注意到钟跃民的应变能力和组织能力,他从此不再小看钟跃民,认定这家伙是个人物,两人的关系由此密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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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援朝笑吟吟地向四处张望,人群中不断有人向他谄媚地打招呼,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他看到了钟跃民,两人对视了片刻。钟跃民笑笑,竖起两根手指碰碰帽檐,潇洒地向外一甩,行了个美式军礼。
  李援朝笑着还了礼。
  钟跃民对李奎勇说:"奎勇,那人就是李援朝,你觉得怎么样?"
  李奎勇注视着李援朝,嘴里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不过如此,怎么?他是你们这些老兵的头儿?也是什么'联动'的吧?"
  "我们这群人没有头儿,不过,敢惹李援朝的人确实不多,当年'联动'六冲公安部,他是主要组织者之一。"
  这时,与钟跃民打过架的张海洋一伙也出现在天桥剧场门前。钟跃民一见便兴奋起来,他把军用挎包往脖子上一挂,带着袁军等人挤出人群,迎着张海洋走过去,他满面笑容地问道∶"哥们儿,还认识吗?"
  张海洋等人正要走上台阶,见到钟跃民他们围上来,立刻做出了反应,他冷笑道:"扒了皮也认识你,你想怎么样?"
  钟跃民手里亮出了菜刀:"别废话,你出手吧。"
  张海洋向后面伸出手,一个同伴递过一把七寸长的三棱刮刀,他接刀在手,慢慢向钟跃民走去,一场血腥的斗殴马上就要发生了。
  此时,站在不远处一直注视着事态进展的李援朝突然扬起手喊道:"钟跃民、张海洋,都住手。"他分开人群走进圈内,正在剑拔弩张的双方都停住了。
  张海洋和李援朝也是熟人,他抬头寒喧道:"噢,是援朝啊,你好,好久不见了。"
  钟跃民冷冷地说:"援朝,这事你别管,我要剁了这小子。"
  "跃民、海洋,你们都给我点儿面子好不好?其实大家都不是外人,跃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海洋,住二号院,八一学校的。海洋,他是钟跃民,育英学校的,都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咱们可别让外人看笑话。"李援朝真诚地为双方调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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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育英学校的?罗建国你认识吗?"张海洋问。
  "当然认识,那是我哥们儿。你们八一学校的杨晓京你认识吗?"钟跃民也缓和了口气
  "他和我是同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
  钟跃民把菜刀装进挎包∶"闹了半天都是哥们儿,咱们还打什么?算了吧。"
  张海洋收起刮刀,朝手下人喊:"都把家伙收起来,这是误会。"
  李援朝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就对了,你们哥俩儿握握手,今后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还得互相关照呢。"
  这就是打群架的特点,往往人一多,架就打不起来了,因为人群里总有相互认识的人,两边一撮合,双方当事者也就有了台阶儿,谁也没有丢份儿,既然保全了面子,索性就握手言和,这一来二去兴许就成了熟人,成了哥们儿。钟跃民和张海洋握手成了朋友,他们自已也没想到,这一握手就是一辈子的朋友。
  李援朝虽属号令群雄的人物,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全城的玩主都来了,哪个不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惯了的主儿?李援朝份儿再大也不可能做到一手遮天,他刚刚平息了钟跃民和张海洋之间的矛盾,又有两伙人在售票窗口前打起来了,一时砖头乱飞,喊声四起。几个佩戴北京卫戍区值勤袖章的解放军战士拨开人群冲上前去制止斗殴,斗殴的双方又和战士们扭打起来。
  一个战士抓住一个正在打人的青年,想把他揪出人群。一块砖头飞来,击中战士的额头,那个战士呻吟一声,双手捂住了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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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带领几个警察闻讯赶到,但肇事者早就没了踪影。
  这是一九**昴甑追⑸?恼媸倒适拢?蹦甑木?旎姑挥信浔付越餐ㄑ蹲氨福??嘶嘏沙?所打电话要求增援,别无它法。据说,一个小时以后,增援的一个连军人才赶到这里,天桥剧场门前除了一地碎砖外,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李援朝已经从手下人那里得到了票,他便和熟人打招呼告别,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可等他转过身来,却突然僵住不动了,因为一把雪亮的匕首正顶在他的腹部,他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援朝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对他如此放肆,此人莫非活得不耐烦了?他发现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正紧紧盯着他,左面颊上一条深深的刀疤在微微颤动,无声地表明其主人的心毒手狠。
  李援朝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他面不改色地盯着那张脸,没有丝毫的惊慌。他的伙伴们却大惊失色,纷纷亮出了手中的刀子向前逼进。
  刀疤脸低吼一声:"谁敢动一下我就豁开他的肚子。"他身后的四条汉子同时跨上一步,亮出了手中的斧子。
  李援朝的手下人全部被刀疤脸一伙的凶狠气势镇住,他们的动作都僵住了。
  钟跃民刚刚买完票离开售票窗口,见此情景也愣住了。他慢慢把手伸进挎包,却被李奎勇按住,"跃民,千万别动,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认识他们?那人是谁?"
  "小混蛋,新街口一带有名的亡命徒,敢杀人的主儿。"
  钟跃民一惊:"是他?我听说过这个人。"
  "小混蛋"冷笑着:"你就是李援朝吧?久闻大名了,我这几个兄弟也想看看芭蕾舞,以前从没看过,听说跳舞的娘们儿都不穿衣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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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援朝不动声色地说:"你就是那个'小混蛋'吧?早听说你要会会我,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废话少说,你想干什么?"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援朝,刀都顶肚子了,说话还这么横,我嘛,没别的事儿,要不是找票,我到这儿干吗?把你的票给我留下。"
  "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把你肚子豁开,把肠子一根一根抻出来晾晾。"
  钟跃民推开李奎勇走出人群,亮出菜刀喊:"小混蛋,你放开李援朝,有种咱们一对一单练。"
  小混蛋诧异地说:"咦,哪儿蹦出个小兔崽子来,还挺有种,小子,你听说过我吗?"
  "去你妈的,我管你是谁。"
  小混蛋沉下脸:"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活腻啦。敢骂我?"
  张海洋也持刀走出人群:"'小混蛋',你要敢动李援朝一下,今天就把你砍成肉泥。"
  李援朝冲他们摆摆手:"跃民、海洋,你们的人情我领了,这件事由我自己了断,'小混蛋',今天算我栽了。票给你,你可以走了。"
  李援朝的手下人将几张票递给了"小混蛋","小混蛋"却并没有收刀的意思,他扬扬下巴,示意李援朝为他开路。
  李奎勇走出人群,对"小混蛋"笑道:"哥们儿,你份儿也拔得差不多了,该收场了。"
  "小混蛋"见是李奎勇,他用手指了指钟跃民和张海洋说:"奎勇,你也来啦?看见没有,不是我不想走,是这两个小子不让我走。"
  李奎勇对钟跃民说:"跃民,给我个面子,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不好?"
  钟跃民点点头:"好,看你的面子,我今天放他一码,记住,你我的人情相抵了,从此咱们谁也不欠情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收起刀,人群闪开一条路,小混蛋、李奎勇等人扭头要走。
  李援朝和颜悦色地轻声说道:"等一下,小混蛋,要是有一天你落在我的手里,你猜会是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小混蛋"笑了笑:"我这人命贱,所以老想和富贵人换命,换了命我也不吃亏,你没听人说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那好,你可以走了。"
  "下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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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蛋"和李奎勇几个人扬长而去。
  李援朝手下的人气白了脸,纷纷鼓噪起来∶"援朝,不能让他们走,……"
  李援朝摆摆手制止住他们,他望着小混蛋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英俊的脸上渐渐布满杀机……
  第二章
  钟跃民、袁军、郑桐的玩主生涯,打架、滑冰、拍婆子、溜门撬锁。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哥几个哪有这好日子过?一只古瓷瓶换来一笔"巨款",这年头儿谁敢成桶地吃冰激凌?美丽傲慢的周晓白。
  大院的西北角有两座四层的公寓楼,这里的环境很幽雅,楼的前后都植着草坪和高大的雪松,一条不宽的水泥路从这里通向办公区,这是部里的司局级干部住宅楼,平时来这里的人不多。文革开始后,这些司局长们大部分都出了问题,有的进了隔离审查学习班,有的干脆进了秦城监狱。这两座楼几乎成了空楼,每到夜晚时,偶而路过的人会发现,这儿只有几家窗户里有灯光,其余的窗户都是黑沉沉的。
  袁军的家就在这里。自从他父亲袁北光、母亲王咏琴被隔离审查后,行政处就给袁军安排了一间八平方米的平房,他家的大门被贴上封条查封了。按照革委会主任王占英的意思,之所以分给袁军一间平房,是因为袁军属于"可以教肓好的子女",要体现党的给出路的政策。
  袁军却不大领情,他最烦听这些,什么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凭什么他就老得受教育?安上这么个名儿,本身就是种歧视,就好比五七年的右派,据说表现好就可以摘帽子,结果摘了帽子又变成了摘帽右派还是没什么区别。袁军看不出"黑帮子女"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间有什么不同,反正是给你脑门子上贴个标签,省得别人不知道。
  袁家一共四个儿子,袁军最小,他的三个哥哥都在文革以前从"哈军工"或"西军电"这类的军事工程学院毕业,被分到西北的国防工业基地工作。自从他父母被审查后,袁军算是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自由,没人管的日子简直太幸福了,以前上学时他最怕老师找家长告状,现在好了,谁爱告谁就告去,只要他找得着袁北光局长。如果单从这点考虑,袁军还是挺拥护文化大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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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袁军对这场政治运动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他的生活水平严重下降,每月十五元生活费,无论他怎么计算也坚持不到月底。这一年来,他始终过着一种半饥半饱的生活。后来他终于想开了,与其算计,不如干脆无为而治,有钱了就先混个肚儿圆,没钱了再说,反正社会主义祖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
  袁军和郑桐是一对活冤家,两人从上小学起就在一个班,多年来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在打打合合的状态,常常是一句话不合,双方就各自抄家伙准备单练,每次都是正要玩命时被同伴们拉开,正因为翻脸成了家常便饭,所以两人倒从不记仇,往往是劝架的人还没缓过劲来,这两位已经又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月还不到二十号,袁军又没饭吃了。他厚着脸皮去郑桐家蹭了两顿饭,实在不好意思去了,因为郑桐家的经济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父亲郑天宇此时正和袁北光关在一起,母亲孙逸群是个中学教员,虽然没有被停发工资,但也在停职受审查,孙逸群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况且郑桐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妹妹,因此日子过得也很紧。
  近来社会上经常发生一些入室盗窃的案件,这座大院里也有几家住户被撬了门,损失了一些财产,案子一直没破。饿急了眼的袁军由此受到启发,决定先拿自已家开刀。他突然有了种紧迫感,自己要是不先动手,早晚得有真正的贼惦记上,那不便宜了别人?更何况撬自已家应该是轻车熟路,也省了踩点这套程序。
  当郑桐知道袁军的想法时,不禁大喜,连声说他早就想到这儿了,只不过没好意思说罢了。他见袁军还有些犹豫,便一个劲儿给他打气∶"哥们儿,你得这么想,袁北光不是你爸爸,他是三反分子,咱们顺了三反分子的东西,就是革命行动了,不是老教育咱们要和家庭划清界限吗?怎么划?怎么能证明你袁军和反动家庭掰了?就得把三反分子家的门给撬了,这界限不划也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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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军听着不入耳∶"去你大爷的,你爸才是三反分子呢,要不咱先撬你们家得了,你爸留过洋,谁知道他当年在美国都干了点儿什么,闹不好早和中央情报局挂上勾了,正经的里通外国,我觉得先撬你们家比较合适。"
  郑桐显得很为袁军着想∶"我们家还用得着撬?我现在带你去就行了,问题是我家除了书就没什么值钱东西,反正你见什么值钱就尽管拿,就是千万别撬锁,撬坏了锁我还得去配,不是又得花钱?"
  袁军一想也是,他搔搔头皮下了决心。
  公寓的楼道里静悄悄的,看样子住户们已经入睡了,袁军家的大门上贴着被查封时的封条。
  袁军和郑桐鬼鬼祟祟地用改锥在撬锁,郑桐边撬锁边心虚地四处张望,他小声问:"你们家邻居是张局长吧?这老头儿没被关起来?"
  "没有。这老头上面有人保,没人敢动他。"
  "要是他听见动静出来看怎么办?"郑桐不放心地问。
  袁军没好气地说:"操,这是我们家,我撬自己家的门他管得着么?我他妈乐意。"
  "你丫就吹吧,这么牛逼你怎么不敢白天来,非深更半夜来撬门?"郑桐挖苦道。
  袁军嘟囔着:"废话,革委会贴的封条,我敢白天撬锁吗?"
  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锁被撬开了,他俩不管什么封条,推开门溜了进去。
  黑暗中袁军轻车熟路地在自己家里四处乱翻。
  郑桐提出警告∶"你当是他妈抄家呢?把翻出来的东西照原样放好,戴上手套,别留下指纹"
  袁军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你做了多大案子,公安局还会来查?人家警察吃饱撑的了?
  "
  郑桐突然被桌子上的一对瓷花瓶吸引了,他拿起花瓶仔细端详。他父亲郑天宇是个瓷器迷,家里也收集了不少瓷器,他从小耳熏目染地知道一些鉴赏瓷器的知识。
  他脸上突然露出了喜色:"这对花瓶是明代的,崇祯五年烧制,还是官窑的,你们家哪来的这东西?"
  袁军想了想说:"听我爸说,解放军刚进城时,各部队见了没主儿的房子就占,我爸他们占的那所院子主人是个国民党大官儿,逃到台湾去了,这花瓶就摆在客厅里,后来这院子分配给我们家住,这花瓶和家俱就成了我们家的,后来搬家时,我爸只带了这对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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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桐敲敲花瓶:"我看你们家没什么值钱货,也就这对花瓶还值点儿钱。"
  袁军喜出望外:"真的?这花瓶值钱?那咱把它送到委托行卖了。"
  "这年头卖不出价儿来,能卖个几十块钱就不错了。对了,你还得把你们家户口本顺走,没户口本委托行不收。"
  袁军沮丧地说:"妈的,我们家存折是动不得,都让银行冻结了,你看除了花瓶还有什么可卖的?"
  "把那个半导体收音机带上,再卷上你爸的呢子大衣。"郑桐吩咐道。
  "我操,你丫出点儿好主意行不行?哪天我爸被放出来,发现他大衣没了,非他妈打死我不行,不瞒你说,我爸手黑着呢。"
  郑桐耐心地开导道:"好不容易把锁撬了,不顺走点儿东西,咱们干吗来啦?赶明儿你爸要问起来,你就往造反派身上推,你爸准没脾气,再说了,你爸能不能出来还单说呢,万一哪天老爷子没扛住,又撂出点儿反党罪行,闹不好就送秦城了,你就可劲儿折腾吧,没事。"
  袁军骂道:"你爸才送秦城呢,你丫别老方我。"
  郑桐又想起了什么,他拉开了衣柜,开始翻动衣服。
  袁军问∶"你又惦记上什么啦?"
  "你爸是不是还有一身将校呢?咱们来都来了,索性就多弄点儿东西走。"
  "嘿,你丫这不是趁火打劫么?给我放下,我都没敢顺这身将校呢,你怎么净想这美事?"
  郑桐理也不理,边翻边回嘴∶"我还缺身行头呢,我们家再往上翻八代也翻不出一个当过兵的人,找件军装算是费了劲儿啦,我说过,不弄件将校呢穿穿,哥们儿死不瞑目。"
  袁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痛快就来了,闹了半天是冲我们家军装来的?操,引狼入室,我他妈绝对是引狼入室。"
  郑桐话里有话地威胁道∶"要不我过几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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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军道∶"算啦,反正你是惦记上这身将校呢了,不弄到手不算完,你随便吧。"
  两人摸着黑收拾好细软,溜出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北京西城区的百万庄、二里沟一带有着大片的楼群,这些五十年代建造的住宅楼按照不同的等级划分出若干个区域,以天干地支类推,如子区、丑区等。这些住宅区分属于不同的国家机关和部委,如国家计划委员会,第一机械工业部等。
  如果你在1968年穿越这片住宅区,会发现这里随处可见成群结伙,身穿黄色军装和藏蓝色制服的青少年,他们或无所事事地站在街头,或数十人一起骑着自行车闲逛。这是些追求时尚的青少年,当时的成年人是不会了解这种时尚的,这好比今天的成年人不了解那些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状,鼻子上戴着鼻环的新新人类一样。1968年的青少年们追求的时尚还不算太出格,最时髦的服装首推军装,蓝制服次之,以今天的眼光看,这些款式平庸,色彩单调的服装怎么能领导一个时代的时装潮流呢?简直毫无道理。创造这些时尚的是那些被称为"老兵"的青年,在一个刚刚能吃饱肚子的国度里,他们都是来自最富有的家庭。但他们的审美能力不可能摆脱时代的束缚,他们所能创造的时尚无非是在这些朴素的衣着上进行某种搭配,比如一身蓝制服可以配上一双白边的懒汉鞋,再配双雪白的线袜。如果是位姑娘,冬天的围巾倒是颇有讲究,一种色彩鲜艳,用细毛线织成的拉毛围巾成了时髦货,不过戴这类围巾需要一定的勇气,因为很容易被人指责为"不正经"
  就象今天的城市青年崇尚名牌汽车一样,当年的"老兵"们崇尚一种全链套,装有电镀后架的"永久"牌自行车,此车的型号为"永久十三型",俗称"锰钢车"当年这种自行车产量有限,市面上极难见到,商店里若是偶尔到一批货,要事先贴出告示,购买者们头一天傍晚就得到商店门前排队,和钟跃民等人购买芭蕾舞票一样,追求时髦的代价是忍受一夜凛冽的寒风。
  如果你在1968年身穿军装或一身蓝制服,再配上懒汉鞋白袜子,骑上锰钢车在百万庄一带闲逛,那就等于在向世人宣告,我是玩主,谁不服气就惹我试试。你放心,肯定会有不止一群玩主来找你麻烦。如果是位姑娘穿上这身行头,再戴上一条鲜红的拉毛围巾,那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叫找拍呢。何谓拍?拍婆子是也。何谓拍婆子?就是在大街上和不大正经的女孩子搭讪,要求交朋友。其实这位姑娘早该有心理准备,既然打扮成这样,就怨不得玩主们把你视为同类。
  李奎勇和小混蛋旁若无人地站在通往申区的路口上,两人边谈话边四处张望,脸上带着挑衅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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