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二十四
这是个落雪的夜晚,为什么会落雪,我想,可能是老天爷在为发生在我这个不堪的人身上的不堪的事在用力搔头吧。
    被正熙掐了一路的脖子,感觉在生死路上来来回回地走遍了,所以到了该下车的时候,我心平气和多了。走下车子,大片的雪花立刻落到了身上,看到雪,就会想起遥远的东北老家,那个我曾拼命想要离开的地方。
    正熙从另一侧下了车,我不动,他就看着我也不动。风雪中,他的身影非常孤独,那一天的白雪象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不进去吗?”他问。
    “进去吧。”
    他走过来,拖起我的手,许是因为雪吧,许是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我连象征性的挣脱都就有尝试,任他拖着我走向家门。对啊,为什么不把事情看得简单一点呢?我本来就是个简单的人,也许为了个不简单的他跳了车,留在了这个孤独的城市,可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必须走下去。于是我对自己的心说,悠悠啊,少矫情了,正熙他很好,真的很好,也许你该为他放下你那看起来很硬,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塑料外壳了,让他看到,你也有一颗柔软的充满期待的心。
    第一次,我象只温顺的兔子,随在他的身后走向了大门,这一次,他引领着我,应该不会再有一把冰冷的锁会冻伤我的心吧。
    门开了,明亮的灯光透射了出来,映得雪雾一片朦胧,然后我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写满喜悦的脸,清脆的声音飘出:“正熙,我回来了,看见我,你开不开心?”她是那个叫贞淑的女孩,然后,我看到那张脸上美丽的笑容在凝结,她是个敏感的女孩,看到了正熙拖着我的手。我象个小偷一样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正熙不放,他用力地握着我的手,那力量几乎深入了我的骨髓。
   
    坐在餐桌前,我和金家两兄弟被动地看着贞淑忙碌地端上一盘盘她准备了一下午的韩式菜肴。她一直笑着,不是开心的那种笑,而是自卫的那种。
    正泰看看我,又看看他哥,第一次心事重重的样子,正熙盯着一桌子的菜发呆,我呢,我在想今天也许真得可以把所有暧昧不明的事情搞清楚。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我可是从一下飞机就跑过来做准备啊。老师,你也要多吃一点。”贞淑坐在我的对面,笑着开口,还是那种感觉,她是主人,女主人。
    “正熙,快吃,你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学习做一个好媳妇啊。”
    “对不起,我刚吃过,现在一点也不饿。”正熙抬起呆望那些菜的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直直地放在了我身上:“悠悠,你刚才没吃饱吧,再吃一点。”
    我吃不下,现在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
    “正熙,我忍不住要对你说了,伯母已经选好我们结婚的日子了。”贞淑笑着说,她的眼没有看正熙,看得是我。双眸中有两根雪芒般的刺。
    “我没打算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好久了,我家里和你家里都想早点把婚礼办了。”
    “那个订婚,对不起,请你忘了吧。”
    所有的血色瞬间都从贞淑的脸上褪去。此时我对面的她,就象一座冰雕。她望着正熙:“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很抱歉,我不会和你结婚。所以那个订婚你忘了吧。家里面你不用怛心,这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愿意担起所有的责任。”
    贞淑望着正熙,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没有回答。
    我得离开,我不要坐在这里。伧促起身,我对正泰说:“正泰啊,我们去补习吧。”
    “是因为你对吧。”贞淑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虽然她没有叫我的称呼,但我知道,她说得是我。可悲地是,好象真的是为了我,天哪,怎么会这样?
    “与她没有关系,理由只有一个,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正熙的声音倦倦地响起,“很对不起。”
    “我会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一阵身体与物品接触的声音剧烈地响起,然后,贞淑从我的身侧飞掠而去。我有看到她的眼泪。
    没有回头,我也走出了饭厅。背后是一团沉默,沉默中的正熙,沉默的一桌菜肴,我没有力量回头。
   
     “老师,你知道温莎公爵吗?”
     “哦。”
     “我觉得我老哥今天好象这个人,他太猛了,是我永远的偶像。老师,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我们韩国人订婚是很随便的事,我们重视订婚。啊,他这一悔婚,就相当于和两个大家族作对。而且贞淑姐迷我老哥迷得不得了,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你要走的路,要打得仗还多着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正泰,你哥不是温莎公爵,我,也不是美人。”
     终于了解他为什么不回应我了,原来是因为我迟到了,又或者应该说,我错过了。明白了,悠悠,别再固执地停留在过去里不肯走了。这样你会伤害无辜的人。

    在屋外的门灯下我找到了正熙。
    雪已停,天很黑,灯光暗蓝,称得他坐在门槛上的身影象一抹寂寞的叹息。我把头拄在门玻璃上看了他好一会,告别就是这样了,看够了,之后忘记。
    可是谁能告诉我,怎样叫做看够呢?
    大力推开门,我知道我推的是自己的身体,一个不愿移动的身体。他闻声回头望,眼光轻轻静静地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停留着没有移动。
    “好冷啊,雪停后就会冷对不对。”我对他笑着。他也笑笑,扭回头去,让我看到他冻得红红的耳朵,映在夜的暗蓝之中。坐到他身边,我轻快地问:“很冷啊,你怎么坐在外面?”
    “外面空气很好。我特别喜欢夜,你知道吗,夜晚有星星,我可以试着许愿。”
    泪水无声地滑动,幸好他没有看我。
    “悠悠,今天晚上的事很对不起。我本来可以处理得更好一些。”
    “你不是说了吗,与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我笑着说。听了我的话,他立刻转头看我,探索地看着我。我努力僵着脸上轻快的笑容:“真是奇怪了你,贞淑不是很好吗,你干嘛和人家订婚又说要悔婚?”
    “不行吗?”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不是不行,你好象蛮有权力的样子,只是觉得不太好。喂,金正熙,你不是很善良吗?虽然爱打架,你还是很善良啊。别伤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他一定要这样盯着我看吗,我就快撑不住了。
    “真的不行吗?悠悠。”
    “嗯,与我没有关系,我还是不当大嘴巴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从耳后托住了我的头,然后他一字一字地问:“我听你的,你告诉我,真的不行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我缓缓地摇头:“不行,不行,正熙。我没有办法。”
    他还是瞪着我,终于缓缓地说:“没错,如果你点头,你就不是我认识的悠悠了。”然后他松开了手,不再看我,淡淡地说:“都说与你没关系了,你就不要管了。”
    我匆忙擦去脸上的泪,笑着说:“那是你的事,我是没有权力管,可是我刚刚想通了一件事,时间没有一刻会为了人而停留,所以以前的事请你当做没有发生过。”
    “你是让我忘记吧,忘记什么呢?忘了五年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忘了你喝醉酒拉着我不放,忘了你曾对我说你长得不好看,可是这世界上还是平凡的人多,你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还是忘了你用星星骗我,忘了你对我大叫:金正熙,你今天敢打架,我就不给你补课,不和你一起吃饭,不给你介绍女朋友,永永远远不再理你了。或者忘了你一步一步背着我走向你的家,忘了你照顾假装受伤的我,忘了你哭倒在我的怀里,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跳下回家的列车,还是忘了你打我的手机,大叫着:正熙,救救我。或者忘了现在你对我说的话。悠悠,你告诉我,你让我忘记哪一个你?”
    以前的种种从他的话语中飞快地跳回到我的头脑中,对着暗夜清冷的风,我无声地隐泣,我也没忘啊,可是,是我错过了,我不想因为我伤害别人,伤害那不可知的未来。
    许久,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全都忘记吧。”
    他没有回答,一动不动。我从他的身侧站起身,悄然离开。离开美丽的夜色,离开风儿,离开坐在槛上的他,离开候了五年的感情。我决定不再停留。

TOP

二十三
悠悠有写字间了。望着这个不到一平米的空间,我想流泪了,在北京,我有了一平米,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平米。
    在企划室工作的同事不多,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策划,小周和阿安,此外还有一个做文案的阿圆,副部长良新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不过也三十刚出头的年龄。五个人,三男两女,很好很好。
    阿圆此女话很多有份量的少,难怪只做文案,不能做策划。从韩太宇走出写字间的那一刻起,她就粘上了我,把公司里的单身男子从高层到低层向我汇报了个遍,好象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工作,而是征婚。她告诉我,这间公司有两个钻石牌的王老五,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企划部经理。之后是铂金的,黄金的,白银的,黄铜的,白铁的,……直到我申请上厕所,她才放了我,真不明白以韩太宇其人,怎么会请这么个大嘴巴的女人做她的下手。
    一路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我掏出手机,按响了正熙的电话。
    “喂,正熙,他录用我了,垃圾录用我了。你听到没有。韩太宇录用我了。”
    “当然有听到,耳朵里全是回声。”
    “晚上我请你吃饭。”
    “那当然,难到我请你?”
    “可是我的钱很少,这样,我请你,你付账。”
    “喂,悠悠,你庆幸吧你这辈子是女人,否则我早掐死你了。我很忙,挂了。晚上见。”
    放下电话,我又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可是我终于没有笑出来,因为我抬眼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正厅的电梯间走出。
    金正熙。
    不该吃惊啊,他会介绍我来这家公司,应该是与公司有些渊源。下意识地尾随着他,结果我看着他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应该不是去窜门子吧。
    傻傻地立在走廊里,望着那道门,我听不懂自己的心了。

    不知这是不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下得很美。
    我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沿上,看着雪,那茫茫的白雪,纷乱地象我的心境。悠悠,你真得很象一个傻瓜,五年的时间,你居然相信人们还停留在相遇的那个起点不会移动。看看金正熙,这五年,他象变了个人一样,有了那么多的改变,那么多你知道和不知道的秘密,只有你,还是傻傻地立在五年前那个你失去他的夜晚,那道落了锁的门前,不肯移动,因为后悔吗?可是放不开也没办法,时间对你说,你不走它走。
    该是好好地和他谈一下了。自从来了北京与他相遇,与他的关系好象就有些暧昧,我好象有对他说我是为了他跳下火车的,可是他除了用尽方法把我留在他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有说,那么今天,把所有的事情弄明白吧。
    扭头望望这座楼,风雪中,它象在云里雾里,拒绝着我这个不属于它这个世界的人。
    夜晚,我和正熙在西餐厅见了面。
    细细地打量他,发现坐在平凡悠悠女对面的这个男人真是不愧钻石王老五之称号,就他那个拿餐单的动作就是一般人学不会的,他唤服务生的那个动作是怎么练出来的呢,很容易让小姑娘暗恋他噢。
    “我脸上长花了吗?”他见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开口问。
    “没有,长金子了。”我喃喃地回答。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啊,我是说你的脸快要长芥子了,火芥子,你不懂吗?”
    他摇头。
    “跟浓疮差不多,据说一个人要是坏到一定的程度就会长那种东西。”
    他听出来我在损他,身子向后一*,望了望四周幽雅的环境,低低地说:“你想打架吗,需不需要换个地方。难得你这么高兴,我一定不会扫你的兴。”
    不理他,我开始用餐*支解送上来的牛排,把那一整块牛排按几何级数分解着,他也不吃东西,盯着我看,然后嘿一声笑了出来:“喂,悠悠,牛已经把他的尸体献给你了,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了吧。”
    我一把抛了手中的刀*,直视他:“金正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错鄂地望着我:“问这个干嘛?”
    “我发现你很有钱啊,五年前你是学生用父母的钱好象是情理中事,可是现在你也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应该不会继续用你父母的钱,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
    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淡淡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了?还是某人跟你说了什么。”
    “对啊,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我的大老板。可是,金正熙,我真得很不喜欢你对待我的这种方式,你在干嘛,可怜我,施舍我吗?我很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对某人下令,让他必须接收我,然后问我:悠悠小姐,一人学数学的人可以帮他些什么?为什么是你想怎样就必须怎样,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我承认我做人做得很失败,可是这不代表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永远失败。我是有对你说过,如果你爸爸的公司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如果我被东家炒了,可以赏我口饭吃吧。可是,可是,我当时说得根本不是自己的心里话,我心里的想法是我即使饿死也不想*你的关系得到帮助,因为你不一样,你在我心里不一样。”说到这里,不争气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不安份地跑了出来,我收起说了一半的话,低下头,把一块块的牛排全塞到了嘴里,然后,用力咀嚼。
    金正熙也不说话,还是盯着我不放,突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跟我回家。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
    他扯着我就走,我大叫:“为什么又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讨厌这样。”
    “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坐在他的车上,我侧着头望窗外半明半暗的街影,把一个后脑勺给他。他刚才真是过份,几乎是把我绑架到了车上,让沿途上的绅士小姐们驻足观赏了个够。
    车外风雪正浓,粘着初春的新绿,象冬天恋恋不舍的脚步。
    “悠悠,我在开车。你不要这个样子气我。”耳边传来他压抑的声音。我管你,大不了把车开到沟里,谁在乎。我索性把身子全贴在窗玻璃上,我是悠悠,火气上来了谁也别想拿死来吓唬我。没想到他手伸了过来,握着我的脖子把我的身子搬了回去,然后他的手就停在我的脖子上,象要掐死我一样。
    “放开我,金正熙。”
    “不放,现在就一个念头,想掐死你。悠悠,是我想怎样就怎样吗?我为什么安排你到企划部?因为太宇不是等闲之辈,到了那里,你必须*你的实力才能留下来。你听好了,你的工作是你用自己的努力挣回来的,不是我把你安放在那里的。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而且如果你做得不好,你一定会被别人用力踢出来的。”
    说的好象还有些道理。看在你在开车的份上,我忍。

TOP

看着对面正认真做题的正泰,我眼中把他剔去了骨肉,只留下了衣服。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穿这种衣服吗?肥得象布口袋,除了身体,好像还可以装很多东西,再塞个人都可以。
    “正泰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学校的同学都穿什么衣服。”
    金正泰抬起他的脸,一脸厌烦地望着我:“老师,你倒底是不是在给我补课,你说衣服比讲题都要多啊,你这样很不负责任。”
    “你先告诉我,好孩子,我一会儿多讲几道题给你。”
    “喂,你和我讲条件,你有没有职业道德,我可是要考重点学校的初三学生啊。”
    “知道了,知道了。可是你不是说我们不仅仅是师生关系,我们还是姐弟啊,你快告诉我。”
    他无可奈何地长出了一口气,于是我得到了许多十二至十六岁孩子穿着的专业信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正泰这个孩子了,我把我心里的喜爱用眼光传达给他,他吓得早早地要求结束了今天的补习。
    抱着书本上楼,迎面遇到金正熙,他一手拄着墙壁,笑嘻嘻地望着我,看来他又忘了昨天他是多么生气了,“喂,悠悠,你让我想起一种白色的蚂蚁,无孔不入,生命力非常强。”
    不知道他了解我多少,看来不少,“金正熙,你想吵架吗?”他不回答,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把我身子拧了个个儿,然后一直把我推进了他的书房。手指一扫,他对我说:“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好大的书房啊,案上摆着三台电脑,真是有病,有钱也不用这样子显啊,我不会客气的,现在就用。于是我开始上网,上了个混天黑地,最后体力不支,睡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正熙的大衣,他有移动我吗?怎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这情况好象发生好几次了,我需要好好地检讨一下,因为我对自己太不负责了。深呼吸三次,网络,我又回来了。坐回电脑桌前,我看见了高高一摞子服饰杂志,从日本到巴黎,从中文到英文,咦,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是本来就有的吗?
    冲出书房,正赶上正熙走出房间,一边打着领带,看见我,微微一笑:“我去上班,你不用去上班吗?你真是很清闲啊。”望着他从容地走下楼去,我可以确定,又是他搞的鬼,他现在变得很滑头,怀念五年前的正熙,那个时候我骗他的时候多一些,现在好象正好掉了个儿。
    奋战了三天,我终于做出了一份自以为很满意的分析材料,望着电脑屏幕前码得整整齐齐的方格字,我越看越高兴,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正熙正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带着耳机看碟,想来我笑得太大声,把他惊动了,他摘下耳机子走过来,从我的身后看电脑屏幕,喃喃地说:“真象个笨蛋。”
    “你去死比较好。”他以为他自己好很多吗?
    “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他忽然倾下身子,把头伸到了我的颈边,然后伸手去握鼠标。这样子很怪,他象整个把我罩在他的怀里,我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声,然后我的心跳声也强烈了起来。
    “悠悠,你得有心理准备,某个人也许会说这是一堆垃圾。”
    某个人,他是说韩太宇吗?啊哟,他还要这样子*着我多久啊,我已经满身大汗了,这人,真是个大号的烤炉。他终于扔了鼠标,站起身来,“蛮好的。”
    “你不是说垃圾?”
    “我是在说某个人啊。他高兴起来,《蒙娜丽沙》都是垃圾。”
    “你是在说韩太宇吗?他自己更象垃圾。”
    正熙看着我,用一种惊异的表情,“悠悠,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我听过许多人说他坏话,可是象你这样彻底的还是第一个。”
    “笑吧,我就是这么无礼啊,你再继续坏下去,也跟垃圾差不远了。”从电脑里取出软盘,我关上电脑,然后举着软盘向他道再见:“谢谢你,的电脑。”
   
    韩太宇经理正在阅读我三天来用心血凝聚而成的分析材料,今天他把长发全拢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使得他整个面孔散发出了一种另人滞息的邪气的吸引力,这个垃圾,包装得太精美了。
    “垃圾。”他一甩鼠标,不屑地说。果然不出正熙所料,他还真了解这个家伙。韩太宇斜睨我:“你想说什么?”
    “经理,该做出判断的是你,你怎么又问我?”
    “你怎么还穿上次那套衣服。”
    “我没收你那五千块钱,为什么要为了见你换衣服。”
    他又笑了,这一次是仰头笑的,“这样吧,我给你机会在我的手底下做事,不过希望你在一个月后不要再拿这种垃圾给我看。”他站起身,优雅地走到我面前,“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同事。”
    “经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信教吗?”
    “我信天主教。”
    “那你应该不会撒谎。你告诉我,你会把我的分析报告删掉吗?”
    他目光一闪一闪地望着我,慢慢地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说完他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yes,这个回合我赢了。

TOP

“你轻一点,痛死我了。”
    “金正熙,你还不如杀死我,我的妈啊。”
    回到家中,正熙拿了一瓶药水给我揉脚,虽然说他对于治疗挫伤比较在行,可是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在用我的脚踝出气。有必要那么用力地揉吗?让我一边痛叫一边泪水流了满脸。
    “不要动,你忍一下,如果不用力揉明天会肿。”他低着头,闷闷地说。
    他是在生气吗?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了他低垂的头,还有一头浓密黝黑的头发,事实上从他载我回家到背我上楼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正熙啊,也没什么啦,下次我找工作一定会小心,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继续用力揉我的脚踝。
    “那个,我发现我确实,嗯,真的,嗯,挺笨的,嘿嘿,你说得没错,给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想想真好笑啊。”
    他扫了我一眼,目光中凝结着冰锋,成功地让我闭上了嘴。看着他一圈一圈小心地用纱布裹住我的脚,我心中徒然升上了一丝感动。那一刻他如果把我卖了,我都可以心甘情愿地帮他数钱。
    放好了我的腿,正熙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到我的眼前,“明天你到这家公司去报到上班。”
    “不用面视吗?”我接过卡片,象接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不用,你人去了就可以。”他还是不看我,袖着手望向窗外。
    “我可以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休息吧。”他转身就走。
    “喂,金正熙,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这样我不喜欢。我还是不要去。”我坚难地说着,明知自己找工作有多困难,但我是悠悠,好像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馅饼式的帮助。他停下脚步,扭头看我,一脸再也掩饰不住的怒气:“喂,悠悠,早上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你的工作我负责,你没有听到吗?你难到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复杂吗?还好你今天没事,否则我会杀人的,我一定会去杀了那个人。我跟你讲我不想进监狱,拜托你也别把我往那里边送,所以明天你乖乖给我上班去。你敢不去,回头我就掐死你。”
    他虎视耽耽地望着我,好象下一刻就会吃了我,算了,还是不要把他逼得变成野蛮人比较好,我堵着嘴低声说:“听到了,我去还不行吗?喂,好象今天吃亏的是我,受伤的也是我,你还对我这么凶干吗?”
    “明天会去?”他再次求证。
    我点了点头,他扭头离开了。握着手中的卡片,我细细地看着,时尚南韩服饰代理公司,到了那里我可以做什么呢。
    走进包了一层楼的时尚公司,一个美丽的接待员小姐立刻迎了上来,“请问您是悠悠小姐吗?”
    “对,我是悠悠,我是来应骋的。”
    “请跟我来。”她一脸招牌般的笑容,让我有种不还她一个笑容就欠了她什么似的感觉。于是我也笑着,跟着她向楼层纵深处走去。
   “请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会带我去哪里?”
   “企业策划部。”
   “那里是做什么的?”
听了我的话,她回头看我,我想我的脸上一定写着白痴两个字,但是她很有职业道德,没有放下笑脸:“是公司的最前沿的部门,很有挑战性。”挑战性?我已经过了为这个词心如鹿撞的年龄了。
    她望着走廊最里侧的那道门,说:“就是这里了,企划部的韩经理正等着你呢。”
    “韩经理?是韩国人吗?”
    “是啊,这里的高层其本上都是韩国人。”
    “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向这位小姐友好的笑笑,然后走向那扇门。
    “请等一下,”她突然唤我,望着我,她欲言又止,笑一笑才说:“韩经理很有才华,脾气呢,不是很好,他让你做什么你做就好了,不会有错的,但是最好不要随便问他问题。”
    望着她转身走开,我心上升起了一丝莫名的紧张,虽然我是*关系来到这里,但是我希望可以*自己的实力留下来,可是,看起来,别的人不这么想。走到企划室的玻璃门外,我抬眼向里望去,只见一个男子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前,正对着电脑看资料。他年纪不大,同正熙相仿,一身休闲的白衣,一头齐肩的长发中间分开,长得很帅,但是不同于正熙那种健健康康的感觉,有一股邪俊的气质,坐在那里不动时,象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
    突然,他抬起眼皮,眼光扫向我的方向,象一道冷电,激得我全身打了一个颤。他望着我,目光中含着一种不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忙敲了两下门,然后走了进去,“您好,我是悠悠。”
   他还是用那种不友好的目光盯着我,突然问:“你以为我是展品吗?”
   “啊?不是,不是,对不起,我刚才……”
   “你就是悠悠?坐。”
   他,相当的不友善,而且是个不重视礼貌的人,韩国不是礼仪之邦吗?怎么我遇到的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他转着转椅继续扫视我,然后评价: “你一点也不漂亮。”
   我忍耐地说:“我漂不漂亮与这份工作有关系吗?”
   他一挑眉头:“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某人对我下令,必须接收你。看来并不是女人最直截的方法。所以应该没有关系。”
   他是在挑衅吗?可是我和他并不相识,有这个必要吗?
   “我是韩太宇,时尚的企划部长,一个必须做你上司的人。悠悠小姐,你能告诉我你可以帮我些什么吗?”
   “部长,好象我需要做什么应该由您来决定。”面对这个人,我觉得我就象个刺猬,想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保护自己。他笑了,他的笑只有一边的嘴角在翘,很帅气也很傲慢:“回答的很好,可是今天早上我刚刚知道我成了你的上司,对你实在了解的很少。”
   “我是学数学的,电脑也懂,英文不是很好。”我实话实说,他如果赶我,我立刻就走,然后回家把金正熙掐死。
   他继续笑,眼微微地眯了一下,然后说:“ok,让我想想一个学数学的人可以对我的服饰企划有什么帮助,真是困难,我居然想不出。小姐,你有什么意见?”
   “我穿着衣服,不够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冷冷地回答。他眼中第一次现出一些错愕的感觉:“是啊,你是穿着衣服,可是看起来你没什么品味。”
   “有没有品味不是你说,要做调查的。”
    “可是我是你的上司,你不知道吗?”
    “给我发薪水的是你吗?如果不是,你就没有权利通过我穿的衣服评价我对服饰的品味,买不起不代表我不喜欢。”
    听了我的话,他还是旋转着他的转椅,然后说:“好,那就让我看一下你真正的品味吧,给你三天时间,你做一份今春的服饰流行预测分析给我,还有,我私人赞助你五千元钱,你再来的时候让我可以看到你真正的品味,我很期待哦。”说着他真的掏出了五千元钱给我。我当然不会接,站起身,对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虽然看起来你很渴望会失望。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三天后见。”
    走出时尚公司,天正午,我深深呼吸初春微寒的风,这个韩太宇,他把我所有的好战细胞都唤醒了。这个感觉不错。

[ 本帖最后由 高西 于 2006-12-23 18:06 编辑 ]

TOP

十五
                              
    “这道题这样解没错啊,怎么会和答案不一样呢?一定是答案错了,正泰,我跟你讲,参考书上的答案不一定都对。你现在就该培养起怀疑一切的精神,所有伟大的人都是在怀疑旧的,创建新的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比如说哥白尼……”
    正泰一边听着我的教导一边作题,突然慢吞吞地把手中的本子递给我:“老师,你看我解得对不对?”
    对噢,他做出答案了,原来是我解错了。“那个,那个老师也不一定都是对的对不对。再说这道题出得很偏啊,考试一定不会考。啊呀,你们现在初三就讲这么难的题真是太过份了。不是一直在说减负吗?”
    正泰倒是不以为然,支起手臂拄着头歪向我,脸几乎贴上我的脸:“老师,都学一个小时了,休息一下吧,咱们说说话。”这个动作好象正熙,我心中怦然一跳,赶忙坐直:“你想说什么?”
    “老师,你比五年前漂亮多了,你是个让人心动的女人哎。”
    “金正泰,你没必要这样拍我马屁。”
    “我干嘛拍你马屁,我这么大了还怕你打我?实验证明你真是很漂亮啊。”
    “什么实验?”
    “我老哥啊,你知道吗,从韩国到中国,倒追他的美眉起码过百,他连眼角都不搭一下,酷到掉渣。可是一遇见你,他那一双眼睛就没看过别的地方,我告诉你,早上你上洗手间,他在外面候了二十多分钟,就为了和你能对上一面。你不是变漂亮了,他有必要这么变态吗?”
    “喂,金正泰,你胡说什么。我长得是不是漂亮与你们兄弟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警告你只有十五岁,给我讲点这个年龄该讲的话。”
    “那姐姐十五岁时候讲什么?”
    “姐姐?”
    “叫你姐姐不可以吗?喂,我老哥真的不错,你都吊他五年多了,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金正泰,你再在上课的时候讲无聊的话,别看你十五岁了,我还是会照样揍你啊。”
    他聪明得不讲话了。可是他先前说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不错,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正熙,可是也不是我想的啊,喃喃地,我说:“还不知是谁该饶谁呢,他不是有个贞淑妹吗?”
    听了我的话,正泰立刻抬起假装看题的脸,吃惊地问:“你知道贞淑姐?不对啊,老哥不会笨到让你知道她的存在啊。啊呀,贞淑姐是我妈的亲卫,是比较难缠。喂,姐姐,现在是新世纪了,你又那么野,不会在乎上个世纪的伤痕,女人的名份对吧。”
    这话不对劲啊,什么名份?正想追问下去,客厅的门突然开了,金正熙大步走进,正泰连忙高声说:“哥,你回来了,辛苦了。”然后就埋头在书本上,打死他也不抬头说怪话了。金正熙走过来,伸开两只手分别拍在我和正泰的头上,笑着说:“你们两个真乖。”过份,把我和这个小鬼相题并论,我可是老师啊。
    他走到右侧的沙发上坐下了,然后不讲话了。客厅很静,甚至听得清正泰的笔划到本上的声音。正熙在干吗?他坐在沙发上在什么呢?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当是,转移一下视线,放松放松眼球。于是我扭头……,然后我看到……
    金正熙微偏身子一身贵气地*在沙发里,左手下意识地抚着下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发觉我扭头看他,眼神一扫,对我微微一笑……
    一种强烈的触动感立刻袭击了我的全身,我,竟被他的眼神电到了。五年不见,他已不再是那个戾气十足,狂妄潇洒,一向阳光气息的男孩子,现在的他,全身散发出属于成年男子的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五年的时光,完美了一个金正熙。五年的时光,平凡的还是悠悠啊。


                                        十六
          清晨,被金正熙遣出去拿报纸,他现在不愧于正泰讲的那句话,真得很变态,只要我悠悠落入他的视线范围里,他一定要我做这做那。昨晚上更过份,回家后竟然要我给他捶背,好,我捶,一拳下去把他从沙发上捶到地上,惊爆了正泰那双这几天一直看好戏的眼睛。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尽快找个地方搬出去。可是要命,我现在睡的床真的很舒服,我现在吃的饭也真的太好吃,他们家一天变着法地做好东西吃,让我这一大吃。正泰现在拒绝和我一起出现在饭桌上,他说看见我吃饭就会让他联想到苦难的非洲难民,心里难受,正熙倒是每顿饭一定等着我,他说看见我吃饭就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会激发他工作的积极性。
    我吃我的,让他们说去吧。
    所以说我得先找个工作,之后再搬到一个环境还过的去的地方去住。想起正月里住在地下室的那段苦难的日子,我会全身上下打冷颤。看来人都有劣根性,环境一好就容易受腐蚀。
    拿了报纸,我站在信箱旁迫不及待地翻找求职信息。咦,这个不错,求女公关文秘……。手上的报纸突然被一只手抢去,金正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悠悠,大冷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
    “我在看求职信息啊。”
    他听了我的话,立刻瞪起了眼睛:“你有毛病,嫌正泰的补课费太少了吗?”
    “我想我总要搬出去啊。”
    他更火了,对着我的脸大叫:“搬什么搬,正泰晚上还要问问题。”哟,对我吼叫?我就不怕这个:“金正熙,我觉得正泰其实不需要我这个补课老师,他自学能力很强。我总要给我自己的以后打算啊。”
    他气得用食指用力点我的头:“打算,你会打算什么。人这么蠢,到外面不被别人卖了就不错了。不想做补课老师也可以,你的工作我帮你找。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什么,你说我蠢?我的火气立刻升级了,开始凝结刀光眼神望着他。他好象很怕我这种眼神:“喂,悠悠,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从字眼上较真。你在我心目中比雅典娜女神还充满智慧。”
    “你去死。”然后,我拒绝和他说话。
    吃完早饭,候着他们大的上班,小的上学,我立刻翻出报纸,出了家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天生面像纯良,那个公司胖胖的主管没用我出示任何的证件就笑咪咪地录用了我,让我有种感觉,悠悠要时来运转了。这间公司规模很小,可是越是这种地方,我会越有发挥的空间。我要努力工作,和公司一起成长,把它越做越大,然后我要投股,等它上市,我就可以坐在家里数钱了,呵呵……
    “悠悠,跟我跑一逛业务。”胖经理笑咪咪地给了我第一件工作。
    “好啊。”没问题,我这条腿最不值钱了。
    他带着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那家伙面目狰狞,可是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对人有长相歧视,所以学着我们胖经理一直对他微笑着,那家伙见我这么友善,面色和缓多了,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只苦了我这张脸,原本笑一下是快乐的事,一直笑就是快乐也变成痛苦了。
    这逛业务不过是吃吃喝喝,酒桌上大家畅快淋漓之后胖子让那家伙签了份合约。倒晦,我都快成陪酒小姐了。没办法,这就是生活,为了将来能坐在家里数钱,现在就必须做出适当的牺牲。
    酒足饭饱后,我和胖经理送客户回他住的旅馆,这下我又成了搬运工,因为没找到车位,胖经理人家是经理,还开着车,所以我只好扶客户走了一条街送他回去,这一路上,他n次向我伸出了禄山之爪,也n次被我打了回去。我心头的火气在飞速地上升,当我把他重重地放到他卧室的床上时,我已经下了决定,即使无法将来坐在炕头上数钱,我也不要这样生活,明天我就辞职不干了,反正我现在有吃有住,而我的脸皮也很厚。
    “先生,你休息吧。”我转身欲走。可是不想他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按在了床上,“小姐,咱们玩玩吧。”那由狰狞变成恐怖的脸向我逼近着。
    天哪,我吓得手脚冰凉,用力推着他,“你放开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这个半醉的男人不听我的话,一把撕开了我的外套,让那一排钮扣四散奔逃。妈啊,谁来救救我?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女人无法与男人斗力气,也许我该换个方法,“喂,你急什么,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还要准备一下。”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他放开了我,“快一点,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抓起手提包,冲进了浴室。反锁了门,把所有能拿的东西都堆放在门边,在那里堆起一座漱具的小山,然后我坐在马桶盖上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正熙的电话,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他的声音:“悠悠,什么事?”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正熙,你快来救我。”
    等待是很痛苦的,尤其是今晚,我无助地摊坐在马桶盖上,望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想起正熙早上刚对我说的话:你人这么蠢,到外面不被别人卖了就不错了。是啊,我怎么这笨啊,怎么把自己陷到这么可怕又可悲的境地中了?正熙,你快来吧,只要你快快救我,你说什么我听什么。我强烈要求给你捶背。
    “叮咣。”浴室的门被敲响了,吓得我打了个冷颤,跳了起来,“你在搞什么,怎么这么久?”外面传来了那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就好。”我大声回答。不行,我不能这样子坐以待毙,看到浴室正北有一扇窗,我冲过去,打开了它,然后攀着窗沿爬了上去。啊,记得五年前我也爬过窗子,不过那时候是充满对未来的渴望,一身是胆,现在是如丧家之犬,疲于奔命,人生的境遇真是奇怪啊。
    没有水管,没有任何的支撑物。我向下望,这里是三楼,不是很高,但也够格摔断胳膊腿了。我还是不要自谋生路了,等正熙来好了,没准我会看到他痛打那个可恶的男人,会很爽。正犹豫不决,只听浴室的门“轰”地一声被撞开了,回眸一望,只见我用漱具堆起的小山在瞬间土甭瓦解,那个急男人穿着睡衣立在门前。
    完了,不想跳也得跳了。于是,我从高高的三楼纵了下来。

    几秒种的腾云驾雾之后,我落到了楼下的一座去支起的凉棚上,被阻了一下,然后滚落到了水泥地面上,脚踝部位被扭了一下,痛疼的感觉立刻跑遍了我的全身。但是,我安全了,而且,没摔死。
    一辆小车在我身前飞速地刹了车,支起身子,我立刻看到了挡风玻璃后面的正熙的脸。淡淡的月光和车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下了车子,小心地将我扶了起来,眼光焦虑地打量我。现在的我,在他眼中一定非常狼狈,我下意识地收紧我的外套下摆,强笑着说:“没事了,我们走吧。”他没理我,抬头向上看去,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只见三楼的那个窗口,穿着睡袍的男人正一脸懊恼地向下看。
    “是他对吧,你在这里等我。”正熙面色变得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然后甩开我奔进了旅馆。太熟悉他的这个表情了,他已开始退化,失去了理智,搞不好他没准会把那个男人打死。我顾不得脚踝剧痛,赶忙追他。
    奔到三楼那个恐怖的房间,我正看到正熙把那个男人一脚踹到墙角里,他委在那里,发出杀猪般的痛叫。男人的脸上已经全是血,几乎分不清眉毛眼睛,看来在我来之前,那里是正熙的主攻部位,现在他要进行全身攻击了吗?我赶紧冲过去,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臂和身体:“不要打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痉挛,看来气得不清:“你走开,我没打够呢。”
    “你这样下去会打死他的。”
    “我有分寸,你放开!”
    跟他没道理可讲,我对委在墙角的男人大叫:“你还不快走,他以前是跆拳道冠军,你想被他打死吗?”那男人闻言,象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啊呀,还是打得轻啊,早知道他这么扛打,我就晚点过来了。
    “悠悠,你放开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正熙见甩不开我,反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提了起来还要追那倒晦的男人。
    “啊哟,我的脚真痛啊,我想我的踝骨断了。”我大叫,终于让他把放在那个男人的心放回了我的身上。我没虚张声势,事实上,我真的是很痛。

TOP

十四
      悠悠中醒来,环顾四周。好漂亮的房间,淡紫色的壁纸,落地窗前有一层薄薄的湖水色的窗纱,一切都静雅美好。完了,我是不是哭死了,上了天堂?赶忙把手放在嘴里用力咬一下,真痛,还好,说明我没死。
    从床上坐起来,我再一次打量这个房间,从左到右,咦,中间好象有个物体,对正眼球焦距才看清,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是金正熙。对着我,他微翘嘴角,竟然笑了:“醒了?”
    又是一句废话,我没醒能瞪着一百多度的近视眼看你吗?
    “我现在在哪里?”
    “我家。你不记得哭的时候我说要带你回家吗?”
    二话不说,我从床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可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大个子男孩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大叫着:“老师,老师,我又见到你了。”
    喂喂,干什么,这是谁啊?男孩见我一副错愕的样子,抓住我的双肩一顿乱摇:“老师,我是正泰,金正泰啊。”
    原来是正泰,五年不见,他长这么长了?又一个韩式后补帅哥,让帅哥杀手生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就*他们了。他对我还真热情啊。
    “老师,你见到我不高兴吗?”他瞪着一双比金正熙还漂亮的眼睛万分乞盼地看着我。我只好一脸堆笑,亲切地抚摸他的头,带着春风化雨的感觉:“高兴,你都长成小伙子了。”
    “我十五了,老师,你也不小了吧。还没结婚吗?”
    笑容僵在嘴角,我是不是大龄关你什么事?只听他还在说:“再次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你继续做我的家庭老师好不好,现在的那些初三数学题太难了,我都不会做。”
    我不知说什么好,苦笑。金正熙走过来,拍拍正泰的肩,“老师到咱们家就是来给你做家庭老师的,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我又能及格了。”正泰高兴地大叫,一把把我搂住,然后一通摇摆,啊呦我的骨头。幸好金正熙及时地把我解救了出来,还用一种杀人的目光望他老弟:“金正泰,你过份噢。”
    正泰笑嘻嘻地作了个鬼脸,然后问我:“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好不好?”
    “啊,这个。”我正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回答。金正熙又把话接了过去:“老师今天很累,明天开始。”那十五岁的新人王就对我“啪”地来了个飞吻:“老师,明天见。”说完就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才回过神来,对金正熙大叫:“金正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家庭老师?”
    他瞪着无辜的眼望着我:“你不是失业了吗,做家庭老师不可以吗?你没见正泰多欣赏你。哎,我对我这个弟弟快头痛死了,他功课真是很差劲。老师,你只要能让他考试及格,什么条件都可以开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这间房间就划给你,背课啊,研究他的思想,也需要空间对不对?我先走了,一会来叫你吃饭。”说完他也一阵烟地走了。
    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谁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我终于决定暂时留下来当这个家庭老师,因为不是走投无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身无分文,灰头土脸的回家。
    “是啊,她很好。”金正熙探头进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望着我,“伯母,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对,我叫金正熙,有空去看你。”
    那是我的手机。
    “喂,金正熙,你在跟谁说话?”
    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手机那头说:“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女儿的。”不会吧,是我妈。我连忙冲上去抢我的手机,他轻松地摆脱我的追捕,然后关上了手机。
    “把手机还给我。”我跳着脚对他大叫。
    “这是我一千块钱买的,为什么要给你。”他抓住我的下巴,用力地一掐。
   “你跟我妈讲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你现在住在我这里,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不要怛心。”
    天啊,他想害死我吗?上次只不过是男同事帮我接个电话我妈就以为我和人同居了,这次,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颓然坐在床上,我失去了一切力量。金正熙蹲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然后把手机塞给我,“骗你了,我怎么会对你妈讲你和男人住在一起呢?有空给她老人家回个电话吧,她一直问你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没来由地,我又一阵鼻酸。

TOP

十二
    走了大半个北京,终于放松了心情。在菜市场给金正熙买了两个猪蹄,打算好了,回去给他炖上,以形补形,吃完这顿之后就轰他出去,我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没力气再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他不是有个贞淑妹吗,对噢,昨天怎么没想起还有她的存在。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家门口,咦?门是虚掩的,隐隐地让我可以听到金正熙在和人讲话,“我请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不会自己决定吗。这几天我有事,不会回去。对,你看着办吧。中东?……好吧,你留一下,我回去处理。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说我这几天不会回去,天塌下来也不会回去。”
    他在和谁说话?口气蛮横的。我好奇地从门缝向里看,除了他没有别人,原来他是在讲电话。他的腿……
    金正熙背对着我立在窗下,窗外万道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背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幻纱。还是那个只有金正熙才会作出的酷酷的动作,他一手袖在口袋里,一手打着手机,头微侧着。他的腿笔直,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是健康的。
    他骗了我,他居然骗了现在为生计所迫,有上顿没下顿的我,他骗了我两份计程车钱,他骗了我去背他一百五六十斤的身体,他骗了我的床……,最最可恶的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骗我为他流泪,为他心痛,骗子,大骗子,大混蛋。
    “金正熙。”一把推开门,我象一头愤怒中的狮子一般地大叫,他一惊回身,看见气得混身发抖的我,脸上立刻现出一丝恐惧:“悠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听我说……”
    “你去死。”我抓起两个硬梆梆的猪蹄用力向他投去,他没有躲,被重重地击中了。他忍耐地望着我:“打吧,打完你能听我说话就好。”
    想得美,我死也不想再见你了,还听你说话?掏出他的皮夹,摔给他,我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他从后面跟上,拉住,然后按到墙上,他痛苦地望着我,坚难地说:“别走,只要你别走,你想怎样都行,好吗?好吗?打我啊,打我,只要你别走。”
    “放开我。”我狠狠地瞪他,瞪得他低下头不敢看我。“放开我,金正熙,我最后说一遍,你放开我。”我用一种我自己听了都胆战心惊的语气缓缓地说。他缓缓放开了我,低着头喃喃地说:“让我说句话。”
    “不许跟着我,否则我死给你看。”
    我转身走开,他果然不敢跟着我。我独自一人走到了大街上,天风凛冽,一种感觉强烈地袭击着,这个城市已把我赶尽杀绝了。
    ****
    坐上地铁,任它带着我满城转。
    心中想着如今已走投无路,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我满身翻钱,发现居然连火车票钱都凑不出来。吃人的交通费。
    咬着拳头想了一下午,这其间身边过客来去匆匆。鸡会生蛋,万物都有繁衍生息的法则,怎么钱就不能呢?天啊,我终于了解没钱就是没有一切这句话的意思了。
晚上了,夜光从车厢外面透进来蓝蓝的美丽。
    天很冷,车厢也是冰冰的。这一夜下来估计我一定会冻成冰棍。没办法,外面更冷。 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了。用脚趾猜都猜得到是金正熙打来的,他倒有耐心,等了大半天才打来。不过,这个时候我确实没心情骂他了。盯着手机,我任它响,很快,它声音哑掉了,想必是没电了。这一刻,我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把玩着手机,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可以卖掉它换取回家的火车票啊。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心终于踏实了,倦意袭来,我蜷缩在座位上,晕晕沉沉地睡去。
    一觉香酣,没心没肺的我居然作了个美梦,梦中我坐在一堆钞票上数钱,数完了就扔到身边的火里烧,烧了一宿,这叫一个累。醒来后不愿睁眼,仿佛那梦可以在黑暗中继续。咦,好暧和,不是梦,我的身子真得很暧和。
    我在一个温暧的怀抱里。
    极度惊恐,忙睁大眼睛。立刻,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金正熙。
    是这个家伙?惊恐化成忿怒,我一把推开他:“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他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我。
    这个通红的眼神好过所有的语言,他一宿没睡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声音低了八度。
    “因为你在这里。”他闷闷地说。
     “你跟踪我?”
     “嗯。”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他的跟踪术倒是蛮了得啊,不去做警察真是浪费了资源。想起昨天的事,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不理他,买票回家要紧。想到这里我起身就走,他也不说话,就一路在后边跟着。当他是空气,我视而不见。
    支起衣领,我走在早晨冰冷的空气中。该到哪儿卖掉我的手机呢?脑中突然升上一个念头,我猛地车转回身,面向金正熙,他正闷头走着,没妨备我突然停步,身子急撞了上来。他的前胸真硬,天啊,我的鼻子。
    我流鼻血了。不要,我见血会晕。
    金正熙慌了,掏出手帕给我擦鼻血,然后,用手托着我的后脑勺,连连说:“仰头,仰头,你这个笨蛋。”我集中所有残存的意识反映到眼光里绞杀他,于是他的话变成了:“你怎么会撞到我这个笨蛋?痛不痛?”
    你问痛不痛?你怎么不自己撞一下试试?终于血止住了,看他的手帕上好大一滩,忽然想我要是去卖血,这也该不少钱了吧。本以为他会随手扔掉,可是他却把手帕折了起来,放回口袋里。
    “你要不要手机?”我顺着我的思路问。
    “什么?”他有些发懵。
    “不要算了。”我转回身继续走路。他赶忙追上我,“要,要。你让我要什么?”好,宰这头羊,做为我告别北京的记念。我掏出我的手机递给他:“一千三买的,移动的号,我没使几天,你给我一千块钱就行了。”
    二话不说,他掏出皮夹,扯了一大把钱给我。我细细地数了一千块钱,把剩下的钱还给他,然后非常友好地说:“谢谢,还有一件事,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他还是用那种欲言又止的忍耐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他问:“你还卖别的吗?我都买。”
    脱线。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走我的路。
    他不听话,还跟着我。随你的便。
    ****
    对面就是北京站了。拜拜了,北京,拜拜了,我的自由梦。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倍感无奈和轻松。正打算过马路,我的胳膊突然被后边冲上来的金正熙一把抓住了:“你倒底要去哪里?”
    “你没长眼睛吗?我要去火车站。”
    “你好好的去什么火车站?”
   “不上火车站怎么坐火车,不坐火车怎么回家?”
    “你不是在这里工作吗?怎么说回家就回家?”
    “我想怎样就怎样,要你管?”
    他瞪着我,重重地呼吸。怪了,我回我的家,你老人家有必要气成这样吗?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卖我手机就是要回家对不对,把钱给我,我不买了。”
    我看天上的云,当自己没听见。绿灯了,好,我可以过马路了。可是还没迈步,已被身边的金正熙一把揽住了腰,然后,他竟挟起了我,大踏步地往回走。这是明目张胆的挟制啊,警察哥哥,警察叔叔,你们都在哪里啊,人民有危难了。
    许是我挣扎的太过奋勇,他很不舒服,看到身边有一溜齐肩高的护栏,他竟一把把我放坐在了高高的护栏上。该死的金正熙,你知道我有恐高症啊,我连马路牙子都不敢走,你竟然把我放这么高。恐惧袭来,我象攀住救命稻草一样尖叫着搂住了他的肩。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
    “别走。”他望着我。
    “我在这里混不下去了,当然要回家了。你快放我下去,我要晕了。”
     “说你不走,不离开这里,否则我不放。要晕你现在就晕。”
     他又回归我初识他的那种野蛮状态了,脸红脖子粗,头上青筋毕现。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心底袭来一阵酸楚,我哭了:“我要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个城市里受罪?都是因为你。不是看到你在电视上被人打,我现在早就回到东北老家,坐在热炕头上享福了。我为了见你一面,年三十那天不顾一切地从火车上跳下来,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为了见你,我大年夜一个人坐在地铁上无家可归。可是你呢,你居然骗这么可怜的我说你残废了,你耍我!你玩弄我!”
    一肚子怨气倾泄而出,我越想越气,放声大哭。
    我的以暴制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他的戾气被我的泪水打掉,蔫蔫地望着我,手足无措。“我有那么卑鄙吗?我求你了,别哭了。”
    不哭?那怎么行,好不容易不用装坚强还不哭个痛快淋漓。
    “喂,你再哭脸就冻伤了。”他用双手护住我的脸。
    不管,反正我又不*这张脸吃饭,我继续用尽全力大哭,哭得自己都无法控制,手脚发麻。
    他小心地把我从护栏上放下来,然后解开外套把我的头裹了进去,喃喃地说:“哭吧。哭完带你回家。”
最后我哭晕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个人真是够恐怖,居然对待自己都可以这样野蛮,下辈子我一定不要投生人了,对,去做一棵树,成为韩国美眉们假想的身体,因为在韩剧里所有美眉都说:“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

TOP

十一
    大年初三,我找到了一个简陋的住处,是一家写字楼的地下室。幸福啊,是个几平米的单间。有点潮,有点吵(因为头顶是停车场),光线也有点不好,不过,房钱少把一切都弥补了。我,守财奴悠悠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想想就会笑出来。
    十五过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所私立的幼稚园打零工,于是我告别了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的时代,也做到了有房有业,这代表,我能生存了。
    我相信,房子一定会越坐越大的,职位也一定会越做越高的,毕竟我是有知识的人,虽然数学真是没什么用。当我吃完北京的第一顿快餐之后,我开怀大笑,我悠悠,没去做小保姆就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大家为我喝采吧。或者我可以这样说,我也是有选择权的人了,不做幼稚园的工作,我还可以去当小保姆啊,北京,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我的枕头是湿的,这房子也真潮得可以的。
    三天后,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每天晚上给一家餐馆洗盘子,按钟点算钱,我欢呼我终于有零用钱了。
    精打细算,有吃有穿,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可是我人生中最可恶的一件事发生了,一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公车上称我打盹偷了我上半个月的薪水。发现的那一刻,我有种感觉,我的世界都坍塌了。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讲一句话,悠悠,不许晕倒,不许让火星在你眼前乱转,你是孤立无援的,在这里你举目无亲,如果你病倒,没人可以帮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吃半个月的白面包,你口袋还有几十块钱,没关系,就当那钱是老子给儿子的。对,给干儿子的。
    最终阿Q精神营救了我。我终于压住了胸口呕吐的欲望。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哼起了《铃儿响叮当》。有雪,有车,有童年,单纯的快乐。好了,我舒服多了。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要命,不要是我妈打来的,不能不接,可是这一接得花多少钱啊。心惊胆跳地打开机子,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乱跳,是谁呢?不过不是长途,听听无妨吧。
    “喂,我是悠悠。你哪位。”
    那一边没有讲话,只听到了呼吸声。干什么?漱我的钱,太可恶了:“你不说话我挂了。”
    “我是金正熙。我想见你。”那边响起了正熙闷闷的声音。我正没好气,大叫:“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去,我就去?”
    “我在二环路地铁站。我想见你。”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没空。”上二环,坐车那得花多少钱?
    “你不来,不来。那算了。”他声音怪怪的。一刹那,他那闷闷的声音触动了我心中最细的一根弦,害得我一阵鼻酸,我心软了:“你等我,可能要一段时间,因为我这里不方便,只能走着去。”为他花公车钱,我才不要。
    他没应声,把电话关了。连叹了三声,我站起身,开始漫长的拔涉。一边走着,只觉得他闷闷的声音占满了我所有的思想。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我还是奔向了公车站。
    ****
    这是个飘雪的夜晚,我匆匆穿过雪花的缝隙在佑大的地铁站一边骂金正熙一边找他,终于在一张长椅上看到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见他就有气,从后面走上去一把用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死了没有。”可是没想到他竟不堪一击,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大头朝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丝不安冲上了我的头顶,“喂,金正熙,你怎么了。”走过去拉他,不想没拉动他,自己反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然后,摊坐在地的金正熙竟一把抱住了我的头,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头发里。
    有那么十多秒,我傻了。他在抱我吗?
    然后,我听到了他隐在我颈上的低低的啜泣。他在哭吗?
    大男人啊,不象他啊。金正熙被人打破胆也不会哭啊,不对,我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人称机占我便宜?用力扯开他的头,定晴看看,一脸的泪痕,可是没错,他就是金正熙。他被我看得非常狼狈,扯开我的手,扭动身子*在长椅上,背着脸不看我。
    他为什么不起来,就这样子难看地坐在那里?
    “金正熙,你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许久,他说:“你走吧。”
    “回答我,你倒底怎么了?”
    他猛地扭头,对我大吼:“我让你走。”什么什么?让我来也是他,让我走也是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我瞪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也对他大吼:“喂,你有毛病吗?是你让我来的?你知道我打车花了多少钱。”
    他身子一震,好象是在笑。可是他的脸依然背着我。缓缓地,他的声音响起:“我的左腿断了,我永远都无法象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了,我是个残废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惊得两耳轰鸣,不能象正常人一样的走路,这样子太残忍了吧。想起他神采飞扬地在大学路上大战群雄,想起他高高的个子探身帮我取下书架上的学典,想起女寝楼下,他双手袖在口袋中,看着我探出窗子的头,酷酷地一笑,那一刻好象连天上的星星都集体为他发光,这一切都不再了吗?不能正常地走路,开什么玩笑?忽然想起《简爱》中罗切斯特瞎眼之后简的内心独白,负伤的鹰无奈地乞求黄莺的赐食,正熙也要这样吗?那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徒然一紧,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我走过去,扶他坐回椅子上,轻轻按动他的左腿,我含笑说:“又没被截,你看,好好地在这儿,不是吗?我送你回医院,你听医生的话,认真做物理治疗,一定会好的。”
    “没用的,我废了。这是医生下的结论。”他仰脸望天,神态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废然待死。呸呸,怎么又会想到死。
    “这儿冷,对你的伤腿不好。我先送你回医院好不好?”
    “别管我,我能见你一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遗憾?我怎么听着象遗愿,“喂,你倒底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干嘛?”
    他还是用那个神态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没干什么,想起很多事,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最开心的。见到了你,我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一定要这样子一直让我感觉死死的吗?真是求他了。
    “噢,我也觉得那些日子最开心啊,我送你回医院,咱们慢慢聊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啊。”
    “不要,”他冷冷地牵动嘴角,“医院象个坟墓,回到那里我就只有等死了。我不回去。”
    “那你有没有别的去处?”他倒底在想什么,不说死,却又吐出了一个坟墓来。
    “没有,我说过不用你管我,你走吧。”
    咬咬牙,我再次陪上笑脸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作客,看看我住的地方?”
    正熙听了我的话,终于改变了那个死死的表情,挑了下眉,眼望向我。天哪,他真的好帅啊,老天真不公平,要让这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变成残废,而我这种平凡的人却好好的满街跑。难怪真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哎!怎么又是死,我今天的大脑怎么就离不开这个字了?

    打了出租,花掉了我身上剩余的钱。我扶着正熙来到我居住的写字楼下。“你住在这里?”他望着高高的大楼不禁唏嘘。
    “你把眼睛往下看,是这里没错,不过是在地下室。我这么节检的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住贵地方啊。”吞回后半句话:何况我一点钱也没有。我还有自尊,不会在他面前诉苦,他比我可怜多了。
    扶着他欲走,可是他没动。“怎么了,走累了?腿痛?”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定是走累了,虽然我扶着他,可是感到他还是分了很多力量在那条伤腿上,这一路走来,怎么受得了?
    拍拍我的肩膀,我笑着对他说:“来,我背你。”他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他背过脸去,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我有得是劲,还记得吗,我有力量一拳打破你的胆啊。”一把扯过他的双臂,不由分说地背起了他。天哪,他真的好重啊,压得我眼冒金星,恍然想起,我还没有吃晚饭。我这是干嘛,根本背不动他,一定要打肿脸冲胖子吗?不行,已经背起来了,就不能放下,我是悠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头脑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我醉倒在正熙的肩上,还吐了他一身,他不是一样坚持着把我背到了413寝吗?
    我坚难地挪步。我可以。
    他一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出来。
    短短的几十米,我竟走成了一个天涯,幸好,天涯也有尽头,终于,我来到了家门外,轻轻地放下他,立刻身轻如燕,这感觉真好。
    打开门,我笑嘻嘻地说,“如果闻不惯霉味,你不要进,如果受不了潮气,你不要进,如果……”
    用行动回答我,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如果这里住得不是悠悠,我不会进。有了悠悠,什么霉味,潮气,早吓跑了。”
    好啊,他会开玩笑了,看来今天他不会想死了,心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了,哎,累死我了。

    拿盆子在公共浴室打了热水,我一路小跑地端回我的小屋。“喂,正熙,洗脚。”他的伤腿在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了,得赶快缓一缓。我把水盆放到他脚下,然后卷起袖子去抓他的腿。
    “悠悠。”正熙急促地唤我。我抬头看他,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我,然后,别过头,“不要,我求你了,悠悠。”
    “你有毛病啊,照顾病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你的臭脚啊,把脚搬了过来。”他好象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终于把腿搬了过来。算了,他有他的男人尊严。原谅他这个让我很不爽的表情。
    整理完内务,回到小屋,看到金正熙竟然趴到我的床上睡着了。此时眼中的他,没有任何防备,怛然地睡着,让我心中竟有一丝感动。看着他的睡像,我居然连打了两个呵欠。哎,为这个大男人,我居然让出了床,只能睡地上,男尊女卑何时了啊。
    拉过剩余的一条被子,我没头没脑地一裹,几分钟后就沉沉地睡去。
    作了一晚上美梦,梦中我一直在大吃大喝,都是没吃晚饭闹的,早上醒来,满嘴都是烧鸡回甘的香味。三个月不食肉味是很痛苦的,我现在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咦,我怎么在床上?我记得昨天好象是在地上睡得啊,怎么现在换金正熙在地上呢?我盯着他,试图找回失去的记忆。正逢他也醒来,瞪大眼睛看我,“早。”
    “早,喂,我记得,昨天我睡在地上啊。”
    “你记错了。”他坐起身,“你睡你的床,现在不就是吗?”
    “是吗?”我喃喃地说,我明明记得我是睡在地上啊。
    “喂,早上吃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苦思冥想。
    吃什么?我怎么知道,现在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的只有手指头。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习惯挨饿的,他吗,打发走了就行了,“喂,你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好象根本没听懂我的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当着我的面大模大样地数起钱来。好多钱啊,我好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如果这些钱是我的,我会……,我会……,我一定会把它存起来,让它生出更多的钱来。
    数完钱,他又把钱全塞回皮夹里,我过了一场眼瘾,真是舒服。“啪”,没想到他把皮夹子甩给了我,“悠悠,你拿着。”
    什么吗,你敢用钱砸我?把钱摔回去,我怒道:“你干什么?”没想到他又把皮夹甩了回来,“我不是给你,我现在不方便走路,有什么需要的,钱放在你那里,你可以帮我买。我刚才数过了,你不许贪污啊。”
    喂,他什么意思,当我是佣人吗。
    “你当我是佣人吗?”我坐在床上对坐在地上的他大叫。他竟然不理我,又躺了下来,“我还没睡够,早饭,你看着办吧。”
    你?好,看在你有伤的情况下,我忍。握着一皮夹子的钱,心中升上一股怒气,可恶哦,带了这么多钱在身上,昨天还让我付记程车费。哼,你让我买东西我一定选最贵的买,快快花光你的钱。”
    吃过早饭,我去上班,叮嘱家中的那个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他愉快地答应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他,心中无比地开心。
    一分钱也没有,我只能跑步上班。怀揣着几千块钱还得运动上班,真是痛苦。没办法,那不是我的钱,一分也不是,所以我一分也不能用。跑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了,校长笑着给了我一封信。
    不会吧,给我谴散费?我只迟到了一次啊。
    “对不起悠悠,我要移民了,这所学校也不打算再开了,你另谋高就吧。”
    昨晚遇贼,今天失业,真是出门见鬼,诸事不利。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我啊,悠悠,是有职业选择的,我还可以去做小保姆,知性的小保姆,现在最受欢迎了。
    边想边往回走,泪已打湿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外面,真难。

TOP


    因为违规跳车,我被站台的大盖帽请到了候车大厅工作室。微笑,微笑,我一直微笑着,直到他说要罚款。
    “只要别管我要钱,怎样都好。”就那么几百块钱,罚完了,我还过不过了?
    他铁面无私:“违规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人人都象你这样不车门走窗户,那还了得,一定要罚。”
    “可是我没钱啊。”
    “坐车外出,怎么会没有钱,快,一百元罚款。”
     完了,我得哭了。我心里想着,立刻就付之行动,这些日子一直心里郁闷,所以感情根本就不用孕酿,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违规的,本来是要回东北老家过年的,可是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在北京工作的男朋友被车撞了,生命垂危。要不是为这个我能跳车吗?难道我不知道危险吗?我也知道我应该接受罚款的处份,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伤成什么样子,要不要紧,这一百块钱没准就是救命钱。要不你先给我登个记,等他没事了我回头再给你补上不行吗?”
    听了我声泪俱下的话,大盖帽不出声了。我掏出火车票给他看,他一看我真是回东北的,立刻相信了,脸上写满了同情:“不用登记了,下不为例了,你走吧。”
    “谢谢,谢谢你。”我由衷地感谢他,不是为他放了我,而是因为他善良。走了几步,我又转回身,陪笑着问他:“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
    大盖帽帮我打了车,出租车一路来到了北京***医院。
    北京正在下雪,下了车,我立刻被裹到了雪中。望着对面这座医院,我知道和正熙已是近在咫尺。五年的时光,我直拗的性格,换来这一百多米的咫尺,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叹息,我已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凭着鼻子下的这张嘴,我一路找到了金正熙住院的病房,然后,鼓起所有的勇气,我敲响了病房的门。没人应门,让我高悬的心就在嗓子眼那里停留着,他去了哪里?不会逃院了吧。不会,五年了,他怎么还会那么任性呢?第三次敲门未果后,我轻轻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病房内干干净净,一束盛开的玫瑰在窗边点缀着一室的雪白。
    “喂,你是谁,干嘛在这里探头探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怆然回首,然后我看到了拄着拐的金正熙,真实的高大的他,就立在我的面前,没有变,一点也没变。
    他瞪着我,随即笑着发出了一声大叫:“悠悠。”然后,他居然用一边的拐用力地向我挥来,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大腿外侧,好痛,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老友?太过份了吧,我一手抚腿,恨恨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用另一边的拐向我的另一只腿挥来,居然又是重重地打中了我的腿。太过份了,这个混蛋。我忍无可忍,一把向他推去,他本来就为了打我站得不稳,被我一推之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一边惨叫一边看着我笑。对,我是悠悠,如假包换的悠悠。这下你满意了吧。
    “正熙哥,你怎样?”
    咦,是谁在说话,我没讲话啊。
    很快我就知道这清脆美妙的女声的来源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蹲下身子轻轻地扶起被我重重摔到地上的正熙。立刻,一种不安的感觉飞速地窜到了我的心中,直觉告诉我,她与正熙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完了,我跳车跳错了。
    ****
    “我,我来看个朋友,没想到会遇到你,世界真是很小。”我一边强作他乡遇故知般开心地说着,一边看着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扶着正熙上床,帮他放好双腿,又亲昵地为他理好衣角,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揉。
    “你在北京工作?在哪里啊?”正熙很兴奋,追着我问。那女孩提了花瓶,对正熙说:“我去换水,你们慢慢聊。”她连眼角都没有扫我,提着花瓶就走了出去,看来她很讨厌我这个野蛮的,推了她的正熙哥的人。
    那束玫瑰是她在照料吧,是她让这病房如此整洁干净的吧,如果这是家,她就是女主人了吧。
    “喂,我问你话呢,你在哪里工作?”
    “嗯,你的腿没事吧。”
    “喂,悠悠,好象应该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嗯,”我心底措辞,即然一开始就说了谎,就把谎说到底吧,“我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小得很,不值一提。哎,现在钱难赚啊。你当老板了吧,我记得你爸爸开得是大公司,如果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如果我被现在的东家炒了,可以赏我口饭吃吧。”
    听了我这番世故的话,正熙脸上的兴奋消失了,目光有些戒备地望着我。时间啊,你可以让人成长,现在,在正熙的脸上,没有了少时的轻狂,有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戒备和精明。有一瞬,我有种欲哭的感觉,我好想,回到从前。
    “当然。”他笑笑。
    “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抓起手提包欲走。
    “把手机号留下,我们再联络。”
    “不用了。”我强笑,我已经决定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留下消息,为谎言徒增麻烦有必要吗?可是他突然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提包,掏出了手机,然后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你不许不接啊。”他笑着,“我把我的手机号也给你存下了,我的手机一辈子不会换,你如果没有了工作,给我打电话。”
    什么吗?我不高兴地接过他递还给我的手机,心里决定一出这个门就把他的号码删掉,我饿死也不会找他啊。
    那个漂亮的女孩抱着一瓶玫瑰走进,笑着问正熙:“好看吗?”
    他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好看。贞淑,悠悠要走了,你送她。”
    这是逐客令吗?虽然是我先说要走的,可是也用不着这么快地让我消失吧,“再见。”我闷闷地说,天哪,我居然为他跳车,为他去骗善良的乘警。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
    “再见。”他打发我,就象挥一只苍蝇。
     什么再见,永别了,金正熙。
     ****
     在首都的街头流浪。
     还是夜,还在落雪,因为没有了奔跑和追寻,所以会感到寒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身无分文在一座不属于自己的美丽的城市走路是人生最大的痛苦。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金正熙那个一把抢过我提包的动作一下闯入我的心中。带着也许一种期待,也许是一种无助,也许是由衷地乞盼的繁杂的感觉,我打开手机,把它放在耳边,看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汽我心中怦怦直跳。
    “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按时回来。”
    原来是我妈,她一急就会骂人。许是听到了久违的亲人的声音,我鼻子一酸,泪无声地落下。
    “你到底在哪儿,今天是大年夜,怎么不回家?”哦,对啊,今天过年,难怪街上这么少人。
    “妈,过年好。我…现在在北京?”
    “什么?北京,你在那里干什么?”那边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你今天回不回来?啊?”
    “对不起啊妈,我可能是回不去了。”
    “好,不回来,你就永远都不要给我回来。”她一气之下挂了电话。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闪动的字幕,泪水无法克制地流淌。对不起,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怎么会这么笨。按了关机,蹲在雪地上,我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坐上了地铁,车厢里空空的没有几个人,整条列车好象就是为我一个人运行着。回家吗,今晚的火车票会很便宜,而且估计没有几个人,我可以一个凳一个凳地挑着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回家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我悠悠跳了车,已经离开了命定的那条轨道,就这么回去,回到那老去结婚生子的轨道上去,我真的不甘心。
    坐了一晚上的地铁,对于回家的恐惧象气球一样越想起越大。后来,天亮了,我终于决定了,我要赌一把,试着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TOP


     五年后。
     五年会发生很多事。
     例如萨达姆被抓了,小布什牛气了,世界人民在金钱和瘟疫中喘息。例如非典来了又走了,花儿开了又谢了,中国人民欢天喜地展望未来。例如大学生可以结婚了,飞就结婚了,413寝有了新女婿。例如悠悠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又失业了,在这座城市飘着,马上就要沉底了。
    是不是生活节检的人注定要口袋空空啊,象我,节检了快半辈子了,结果是什么福都没享过,每天在疯狂地计算如何让收入和支出平衡中渡过,连作梦都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手头宽松一点,终于,我失业了,这一下倒是轻松了,没有了收入就不用想钱该怎么花,也不用作梦了,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老老实实地回我的东北老家,然后熬到岁数大了找个人嫁掉。
    提着少之又少的行理来到火车站,时正年前,火车站里人声鼎沸。我好不容易在候车室里找到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手里握着火车票,心里郁闷得要死。想来有四句话可以形容自己,混到现在,一事无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记得后两句是我的高中老师添志愿的时候鞭策我们的话,其含义是让我们志愿添低一点,考出去的多一点,他老人家面上光一点。结果我考出来了,却仍然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头上方有一台大号的闭路电视,只能看到图像却听不到声音。我不愿看到站内杂乱的景象,人人欢天喜地回家过年的面孔就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放武打比赛,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在法律的允许下,观众的呼声中玩命地拳打脚踢,最终一个让另一个打倒,获胜的一方就伸出双臂表示胜利。
    观众用欢呼声轰他们下去,他们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于是又一对上场。
    看到对战双方的红角选手,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痛。我有说过五年对吧,我和正熙分别了五年,我和我的感情世界也分别了五年。曾经,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连思念都会掉到海沟里被埋葬。可是五年后,我还是见到了他,用这种电流传递的方式,并着我现在颓废无比的心境。
    我奔到闭路电视前,想更清楚地看见他,可是我看到的是他被人一脚踢翻,重重地撞到了护栏上,然后摔到了地上。
    真没用啊,看来这五年他退化了。
    快起来,我心中呐喊。可是他没能再站起来,抱着腿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很痛是吗,一定的,也许是万里之遥,可是我的心已经感到了你的痛。
    比赛画面切换了,两个面色生冷的男人开始做比赛评论,可是我什么也听不到。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国内的比赛场地上,只知道,他受了伤。
    满火车站找电视,终于在贷物寄存处找到了一台,求着主人转到那个台,可是比赛已经播完,电视上正播着“清嘴”。
    “去往北京方向的***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旅客同志们到第三检票口检票,在第四站台候车。去往北京…….”
    在催我走吗?望着佑大的一座候车室,我心中突然升出一种无力的感觉,三年前也好,现在也好,相遇不一定相识,相识不一定相聚,而相聚不一定相伴,这就是命运。我是悠悠,小时候我妈给我算命,算命的就说我是沙中土命,讲得是有缘无份。
    我搭上了回家的列车。
    正值春运的高峰期,火车上别说是过道,就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如果不是为了安全国家三令五申,我想连车厢上也会站满不怕死就怕回家见不到亲人的忠肝义胆英雄们。看来我还要谢谢我的老板,一个月前他就炒了我,倒是方便我了买票。现在的悠悠,也有了优越感,许多人站着,我坐着。
    我对面是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一上车就把笔记本电脑往面前的几上一放,大模大样的霸占了属于四个人的台几,然后,就聚精会神地挥动十指在键盘上弹动了起来。看着他,我心中好不羡慕,人家回家是满载着事业,我回家,是等待老去好嫁人。
    “你这笔记本能上网吗?”过道上一个一头红发的小青年趴在*背上问商人。看他那一副对电脑垂涎欲滴的样子,我想他一定是个打反恐或传奇的网虫。
    “能啊,手机上。不过火车上不行。到站点能上几分钟。”商人按部就班,有条有理就解释,十指继续挥动。小青年深深点头:“了啦。”
    就这样,我在沙丁鱼罐头样的车厢里坐了一天一夜,记算时间,我还得再坐一天一夜。这其间听到得不是话多,而是四面八方传来的手机铃声,和人们幸福的应答。夜晚,我妈给我打了电话问行程,得知我已在车上就放心地睡觉去了。依然她的性格,我在二十五岁还没有男友对她来说那是其耻大辱,这一回我走投无路,任她宰割让她开心不已,只怕一下火车不让进家门就得被她拉去相亲。
    到了北京站,列车停车半个小时。过道上的人们下车的下车,不下车的也集体去放风,座位上的依然坚守,因为怕回来就没有了自己的位子,大过年的,谁也不愿为了坐位和某个不讲理的占座大汉发起口舌之争。
    商人累了,合上电脑。红发小青年早已下车,没准幸福地钻入某个网吧。越往北越冷,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单衣外加上了外套。
    望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我的心突然涌上一股骚动,好象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种力量在向我招唤,或者说有一种呼吸在约我停留。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我对对面的商人说:“先生,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帮我在网上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对一场伤了人的跆拳道比赛的消息?受伤选手名叫金正熙。”
    “是你的亲人参加吗?”好心的商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好奇地问。
    “是。”我立刻回答,“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不是很漫长的等待过后,商人抬起他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头:“你要找的人在北京,正在北京**医院治疗。”
    我呆住了,不知是应该赞美还是诅咒发明了网络的人。心中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是他在招唤我,是他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回荡对吗?
    怎么办?我要不要在这个城市停留。现在的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无亲无故,而且五年了,他就不会改变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是要命的,五年前那个夜晚,玻璃窗后他的背影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清晰地让我回想起了与他相识的每一个片段,想起那段只能追忆无法重来的纯纯的大学时光。
    站起身我要下车。过道上的人大叫:“下什么车,车门都关了,早干什么来的。”
    拉窗子,我选择跳车,引来一车厢的人的惊呼。身边的朋友们立刻伸出援手,七手八脚地把我送出了车厢,安全地放在了站台上。
    “过个好年。”伴随着火车启动,他们挤在窗边对着我大喊。
    “谢谢,谢谢。”我也对着他们用力地挥手。
     借你们的吉言了,但愿我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渡过一个难忘的好年。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