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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4 韵儿戏莺莺
第二日,泰宁卫的阿古达木领着三千铁骑赶到了朵颜卫。
朵颜三卫本来一向是同进同退,朵颜卫大首领但有命令,其余两卫莫不听从,但是现在直到那达慕即将召开,阿古达木才姗姗来迟,人人都看得出他和白音前嫌未释。可是福余卫即将和朵颜卫结盟,他独力难支,只怕也是不得不屈从于大势。
银琦女王年纪虽小,礼数上倒丝毫不差,从公讲,她是大明朝廷钦封的王爷,地位远高于阿古达木,但从私讲,她却是阿古达木的子侄辈,所以便以私礼亲自迎出城来。
白音即将大权在握,心中十分高兴,也不计较往昔之争,陪着银琦出来将阿古达木迎进城去,表面上看来,三人谈笑风生,倒似十分融洽。
此时,成绮韵营帐中,一个叫常今的年轻人正在禀报着对那个商人的调查结果。
“要调查那人身份十分困难,草原太辽阔,彼此不相识的人太多,即便听说了他公开的身份,一时也无法去查证。昨日属下向人打听,知道那人叫艾慎,原本是行走于关外的一个大商贾,不过主要是从事由朝鲜、***拐卖奴隶的生意。现在两国被劫掠的人口太多,彼国朝廷已经加强了防卫,生意不太好做,所以想转作皮货生意,特地到这里来结识些蒙古权贵,以便为以后行个方便”。
成绮韵笑道:“虽然都是生意。但隔行如隔山。他贸然改做皮货生意,如果在西北,就该去拜拜韩老爷子的码头,在这东北,就该来拜我成二爷。好啊,径直去找蒙古权贵,他就是购进了皮货,有门路输进关内么?做这样地长途地贩运生意。没有走单程的,他有什么门路从关内输出各种商品?”
常今恭谨地道:“二档头说的是。本来这身份是无法查证清楚的,我们只好用守株待兔之计,暗中监视他的行为。昨夜,发现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闪进他的营帐,由于他的营帐附近也暗伏警卫,我们无法靠地太近。不过看这样子就不象个要安分做生意的商人。
今天一早,泰宁卫地阿古达木到了,艾慎带着人去围观,咱们的一个手下见了他面貌,竟然认出了这个艾慎的真实身份,属下令他带人继续监视。这才急急赶来”。
成绮韵精神一振,忙问道:“快讲,这个艾慎到底是什么人?”
常今禀道:“认出他身份的那个兄弟是白衣军初到塞外时劫掠伯颜猛可部落救下的汉人奴隶,转卖给咱们后,成大人见他熟识蒙语、了解关外情形。为人机警而且还有些功夫底子,便招纳进了咱们的外围组织”。
红娘子刚刚到了塞外时到处劫掠。曾经向成绮韵交付过许多解救出来地奴隶,其中有些汉人熟识草原生活和蒙人语言,对于成绮韵的组织来说十分有利,所以她择选录用了一些。成绮韵点点头,表示知道此事,又道:“说下去!”
常今道:“那个艾慎倒是没有改名字,不过这里认得他的人还真不多。他是伯颜地盘内一个很大的板升首领,托庇于伯颜之下,势力相当大,花当攻陷伯颜的地盘时,因为伯颜正在声东击西,伪作在九边劫掠,为了怕惊动他,花当没有向边城方向发展,而艾慎的地盘距边城较近,得以幸免。
白衣军出塞,沿途劫掠,攻陷了他地一个城池,掳走了大批奴隶,咱们那个兄弟就是原来板升城的一个汉奴,艾慎是板升首领,经常巡视城寨,所以这位兄弟认得他。”
杨凌一直在旁边听着,板升城的事情他在大同时也听说过,一听之下立即火上心头。什么板升城主,说穿了,就是汉奸!
后世的一些传记中,曾对板升的存在给予积极地评价,诸如加强了民族融合、促进了关外游牧部落接受农耕文明,促进了边疆各族人民的交流等等,而实际情形如何呢?
板升,是关外汉人城廓地称呼。最初的确是一些亡命关外的汉人聚居形成的农耕部落,但是那并不是一种诗情画情、开荒垦山的普通百姓部落,而是一些豪强势力组织的。在关外生存就得托庇于蒙古人的势力之下,他们心甘情愿地投靠了鞑靼,把自已的族人奴役为奴,地位比普通的蒙人还要低贱的多。
每次鞑靼掳边,这些人或收集情报,或为军前向导,或在边境内应。对待汉人,他们比蒙人更狠。最可恶的是,为了掳取大量农奴为他们耕地,为了掳夺汉人女子供他们淫乐,当蒙人年景好,不需要冒险跑来攻城掠地的时候,他们也会主动为双方制造摩擦,提供便利条件,以便在战争中可以得到大批人力可用。
这些板升城主,势力大的手下有上万汉人奴隶,少的也有几千。大明朝廷无论官民,对这些汉奸都是恨之入骨的,一听竟是这么一个畜牲,杨凌已经气的脸色微红。成绮韵却相对冷静的多,她在考虑的是这个人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在瓦剌、鞑靼、火筛、朵颜三卫内讧如此激烈的时候,不同部落的蒙人出现,更易引起朵颜卫的警觉,相反,一个汉人商贾,却不易被人联想到伯颜身上。朵颜三卫如果融合,对伯颜是最为不利的,他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如果艾慎这个狗汉奸是伯颜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破坏联盟!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的目地。
成绮韵想通了这一点。脸上忽地露出似笑非笑地古怪神情。
这场关外盛会还真是暗流涌动、群雄觊觎。人人都在打着算盘要做那只捕蝉的螳螂。
昨日红娘子和银琦密议合作的条件又在她脑海中回现了一遍,成绮韵胸有成竹地笑了,既然伯颜有这样的目的,自已似乎可以再退后一步,把这个螳螂的角色交给伯颜猛可去扮演,而自已么,不妨去扮演一只黄雀!
成绮韵想的得意,顾盼左右。妙目睇视,那灵动的眼神儿。还真有雀儿地神韵
阿德妮必须先离开了。按照杨凌和成绮韵商议
的结果,她必须马上赶去会合由她亲手训练地那支雇佣兵队伍,指挥他们开始一项秘密行动。杨凌亲自送她离开营帐,乍合又分,两个人必然有很多知心话儿要说,成绮韵和红娘子很乖巧地都没有跟上去。
阿德妮一走。红娘子便也在房中整束起行装。
按照与银琦的约定,明日开始的那达慕大会,她和她的人要配合并支持银琦肃清内奸、整合三部。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了头上,换上了紧身的短靠衣衫,外边再穿上一件蒙古长袍,汗巾腰带束地紧紧的。再对脸容稍做修整,让那柔媚之气变的淡一些。
一夜欢好,男女恩爱,滋润了她的身体,也滋润了她的心田。尽管再三修饰,她的眉眼仍满蕴春色。那双眼睛亮亮地、柔柔的。
“准备走了?”成绮韵施施然地走了进来,那步伐类似于现代的猫步,尤其注意腰臀、身姿的韵律,步态实在妖娆。
可惜,眼前这个俊美的令女人也嫉妒地‘男人’是红娘子,对她的风情完全免疫。正痴痴出神地崔莺儿只是向镜中的她瞧了一眼,看着她慢慢走了过来,仍然若无其事地小心把眉毛描粗。
成绮韵毫不介意,自顾笑盈盈地在一旁坐下,过了片刻,忽然道:“银琦还是个小女孩儿,可她不愧是花当的女儿,气魄还是蛮大的。居然早就下定决心除掉白音,强行整合三围。可以说,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她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三成,她敢这么冒险,实出我的意料。
你与她结盟,她成功的把握大增。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止是结盟那么简单。一旦三卫合一,甚而击败伯颜、火筛、瓦剌,那么朵颜三卫就将成为草原上最大的力量,就算银琦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身下的部将们也必将蠢蠢欲动,朝廷未必能控制的住他们”。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红娘子道:“这个计划不就是成姐姐设计出来的么?现在又怕养虎为患,你到底如何打算?”
成绮韵笑笑道:“那又不然,我的原计划里,并不打算彻底吃掉他们,有瓦剌留下制衡银琦,她的人就不敢存有背弃朝廷,因为那样一来,她就得两面受敌。而且再给朝廷几年时间,朝廷的大军就具备了出征塞外的实力。
现在,大人的意思是尽一切可能尽快扫清整个草原,因为他的目光已经放在更远些的地方呢。这一来,我们就得想办法把银琦牢牢的控制住。
银琦的那达慕大会,根本就是公开清除内奸的一场战斗,成则三卫合一,败则彻底分裂,甚至身首异处,最后迎来的只有血腥一战,所以她是不必考虑择婿这件事的。
现在不同,有我们携助,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清除异已,在不和福余卫彻底决裂的情形下来完成统一。那么那达慕大会结束时,她必然得面对自已当初亲口许下的喏言:嫁给那达慕三艺夺冠的人。
崔莺儿眉尖一挑,说道:“那个人不会出现了。我和封雷、荆佛儿将亲自下场参与竞技。有我三人联手。我就不信有人能从我们手中取胜”。
成绮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崔莺儿很机警,在草原征战中她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可是对于人心、人性,她地性子却太粗枝大叶了。
成绮韵耐心地说道:“症结就在这儿,你没想过银琦为了加强联盟地牢固,当众提出下嫁你这位与她结盟、助她清除内奸、而且在那达慕上公开夺冠,与她承喏相符的英雄?”
崔莺儿迟疑了一下。手停了下来:“不会吧?”
她想了一想,脸上又露出轻松的笑意:“那也无妨。封雷、荆佛儿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哪一个都配得上她,两家结成亲家,对我们的联盟是好事”。
成绮韵摇头:“崔家妹子,她的力量一旦合一,那就比你更加强大。她是朝廷钦封的顺明女王。地位又尊崇无比,试问,两相比较,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在你之上,这位女王会下嫁你手下的一员将领,还是选择你这位年轻英俊、得到过蒙古可汗敕封为副汗、北英王地杨少将军?”
崔莺儿一怔。失笑道:“我是女人”。
成绮韵笑微微地道:“但是这个秘密,只有我们才知道”。
崔莺儿不以为然地道:“那也无妨,既然结盟,我便私下对她说出身份便是,呵呵。难道女人她也要?”
说道这儿崔莺儿的脸蛋忽地一红,想起了昨晚与杨凌斗气。讥诮他“男人也要?”地话来,崔莺儿脸上不觉火辣辣的羞怯起来。
那个坏蛋又哄又求的,弄的她心软,真的就让他遂了意,含羞带怯地做了回兔儿相公才能做的事来。现在这一想起来,身子都不自在起来,她不觉扭动了一下臀部。
成绮韵立即斩钉截铁地道:“那不行!这世上可以有男人和男人之间结盟、可以有男人和女人之间结盟,我却不相信两个各拥兵权地女人可以同甘其苦、意气相投!”
崔莺儿想想她和成绮韵既合作、又勾心斗角的情形,不觉叹了口气,只得接受了她的话。
成绮韵又道:“你不能为朝廷所用、又是汉人,这才是她放心和你结盟而不担心被你吞并的基础。让你成为她的夫君,我想”。
成绮韵上下瞧了她几眼,笑道:“除了你确实有令她动心的条件,这也是个主要原因。你这样地人成了她的夫婿,她才放心地配合你发展,而不必担心有朝一日你势力壮大,反过来一口吞并了她。我们要充份利用这一点”。
“另外,我们得为大人打算!”
成绮韵的神情严肃起来,古往今来帝王无情、过河拆桥的血腥事例从她嘴里娓娓道来,听的崔莺儿毛骨怵然。
成绮韵道:“不瞒你说,我支持你建城、支持你尽快发展自已地势力,让阿德妮组建一支雇佣军,都是为了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拥有一支自已地力量,这样皇帝家就算起了异心,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动大人。
为了更安全,我甚至想养匪自重,把瓦剌部的力量保留下来,给朝廷留一个不大不小的敌人。但是大人一心为国,根本不曾为自已的身家性命去想过这些事,大人过于自信、
也过于信人了”。
成绮韵幽幽一叹,说道:“古往今来,那些立下无数功业的文臣武将,哪个不是精明强干的人中之龙?哪个不是朝堂、沙场久经风雨的老将?他们个个才智过人,若是风光无限时能够考虑一下失去圣宠的可能,给自已留一条后路,又岂会落得身首异处、抄家灭族的下场?”
“大人跃起之快,大明前所未有;似这样仕途坦荡、窜升如烟花火箭一般的人,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而且无论生前多么风光,死后统统被罗列无数罪名,被斥为奸臣、佞臣、权臣。
大人所立之功前所未有,论爵已升无可升;论功已功高震主;论赏已经赏了两位公主。在朝里。他已经攀升到了尽头。而他方过弱冠之年,以后要怎么办?
就算皇帝现在视大人如股胘,可是朝中摆着一个声望、权威甚至可以威胁到天子的人,随着天子逐步亲政,他就会从许多事情中渐渐感觉到大人在朝野中无以伦比地大影响,任何一个不甘大权旁落地天子都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存在。”
“但是我以前虽然一直在同朝廷作对,现在又远在塞外,可是当今皇帝对大人的倚重和亲近。那是普天下都看在眼里的,那也有假?”崔莺儿迟疑地道。
成绮韵肃然道:“没有假。绝对是真心真意。但是对于人性,你了解多少?也许有一天,皇帝会觉得杨凌这个人仅仅是影响太大了,大到动摇了天子的权威,他或许只是会削去他的实权,做出一些树立自已权威的努力。
但是朝廷不是只有皇帝和大人。现在慑于大人的威望被迫匿伏下来地一些大臣、一些未来受到皇帝重用,却有大人横亘在前边挡了他们前程的野心家,会敏锐地发现这一点,并立即予以利用。
先是进些谗言,加深皇帝地猜忌,然后就开始炮制罪证。让皇帝心中的疑忌越来越深。哪怕皇帝最初根本没有想过要害他,最后也必然走向彻底决裂的一步”。
成绮韵冷冷一笑,说道:“历史上那些名臣干将,甫一开始能够建功立业,无不是得到了皇帝足够的信任和全力的技持。没有哪个皇帝一开始就对他最初重用的人起了疑心,并盘算着利用之后就杀掉他。曾经情同手足地君臣。大多是这么走到你死我活的终结”。
崔莺儿默然,她的心里一阵阵发寒,可是细想想,却不得不承认成绮韵的话虽然残酷,却甚有道理。现在如果把这些话告诉杨凌,他一定不会相信;现在把这些话说给皇帝听,他一定非常委曲,可将来会不会闹到这一步,谁又说的清呢?
静了半晌,她才问道:“那么,你说为了大人未来打算,是想怎么样呢?这事和银琦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成功,银琦将成为大草原上第一个女可汗,不惜一切手段,把她掌握在我们手中,并且趁机壮大你的力量,等到关外平定,就该是大人离开朝廷地日子了。那个时候,你们的强大武力,就是大人安全的保障。我的具体计划是”。
“这这”,崔莺儿听完了成绮韵的话,吃吃地道:“这样也行吗?”
“有什么不行?这就是政治联姻!所以,你现在要做地是,一定要牢牢地把银琦那小妮子掌握在手中。她对你心有所属最好,如果她没有这个心思,你也要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你”。
崔莺儿越想越荒诞,不禁失笑道:“要我我去勾引一个小女孩儿?”
“这么说也可以,你就当是替大人娶的夫人好了。实在闹将起来,那时你也不必怕他,北英王对顺明王,我敢打赌,你吃不了亏”。
“好!虽然卑鄙了些,我去!”崔莺儿一挺胸,随即垮下肩膀,讪讪地道:“我可我该怎么做?我不会”。
成绮韵白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不会,瞧你那性子,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估计在床上也是直来直往吧?光顾痛快了,一点闺房中地情调都没有!”
崔妹妹脸红如雪,快要暴走了
成绮韵忽地莞尔一笑,说道:“来,我教你几招。”
“教我?这也能教?”……
“洞玄子曰:夫天生万物,唯人最贵。人之所上,莫过房欲.天象地,规阴矩阳。悟其理者,则养性延龄;慢其真者,别伤神夭寿”。
“听不懂吧?别急,我细细给你讲洞玄子三十八技法呢,其实也并不难,比如这曝鱼、蚕缠绵、鱼比目、空翻蝶、鸾双舞、野马跃、山羊对树、吟猿抱树、猫鼠同穴、三春驴等等,以你的身手,只消说上一遍你就做得到了”。
崔莺儿听了一阵儿,越听越不是味儿,不禁红着脸儿,结结巴巴地道:“成姐姐,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
成绮韵捉弄她半晌,见她现在才明白过味儿,不禁心中大畅,她吃吃笑道:“连这些你都不懂呀?哎呀,也对,反正是你来娶娇娘,大人入洞房,你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用。那好,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就告诉你该怎么对付那位银琦姑娘。”
“嗯不会不会,反正大人回来还早,闲着也是闲着,姐姐说来听听解解闷儿也好”。崔莺儿越说声音越小,脸蛋儿越少,可那眼睛里却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强烈的求学欲望。
成绮韵见状,又小小地虚荣了一把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5 离间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蓝天下无限地铺展向远方。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蓝天上飘荡,看去是那么纯净,离地面是那么近,仿佛只要有一座二三十丈高的土坡,攀上去,就可以触到那洁白如雪的云。
云在草原上投下或深或浅的阴影,使得草原的绿色深浅变幻不定。一群群牛羊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原上。杨凌从来没想到,那么庄严隆重的那达慕,竟是在这样无拘无束的原野中召开。
没有人去划分地段,隔断赛区,牧民们一群群的自由游荡在草原上,只有那些大豪绅领主们,才划定些专门地区域。支好白色的帐幕,挂上五彩斑斓的旗帜,坐在四面透风凉爽随心的帐幕中,一边享用着奶豆腐、奶皮子、马奶酒。
杨凌等人也自有一处帐幕,考虑到人多眼杂,为了安全,杨凌也做了番装扮,他换上了塞外行走的汉人装束,唇上粘了两撇八字胡,陡然间就成熟了五六岁。变成了一个威严、稳重,年届而立的中年人。
容貌仍是那么英俊,却气定神闲,更形稳定。此时的杨凌,既英俊脱俗,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这样的相貌看的成绮韵惊喜不已。
红娘子在他们地侧前方两箭之地外也立着一间帐蓬,为了安全。到了此地后两边没有再做任何联系。彼此遥遥相对,连对方在帐幕中的身影也看不清。但是崔莺儿心里知道杨凌就在那里,心里忽然也就踏实下来。
其实杨凌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崔莺儿征战厮杀,丝毫不逊男儿,可是不知怎地,一见了他。就情不自禁地生起依赖之心,其实成绮韵何尝不是如此,她对杨凌成熟后的相貌那般欣赏,何尝不是出于女儿家从心底产生的依赖感。
那达慕大会每次召开,方圆数百里内的牧民都会赶来,这次朵颜三卫女王招婿。更是吸引了四方英豪,由于那达慕大会比赛不限民族,就连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有骑射双绝的好汉赶来,想碰一碰运气。
从远方恭请来的活佛率领着喇嘛们在朵颜女王帐前地高台上焚香点灯,念经颂佛。祈求神灵保佑,消灾消难。整个仪式十分冗长。但是所有的牧民和战士们都恭敬肃然,草原上变地静悄悄的,高台顶上的旗帜,在草原上无拘无束的风吹拂下,发出猎猎的声音。
练指挥也受邀坐在女王大帐内,他的职位虽不配和大明皇帝钦封地王爷平起平坐,可是他毕竟代表着天朝上国,又是受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大人所遣,所以他和泰宁卫阿古达木、福余卫白音坐在上首,以下依次是各方的主要将领。
“阿古达木,听说你的侄子布和也要参加大赛?”白音双手扶膝,笑吟吟地问道。
“是啊!银琦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姑娘,又是咱们朵颜三卫的女王,只有咱们草原上最了不起的英雄才配得上她。布和是我们泰宁卫骑射、摔跤地第一把好手,呵呵呵,苏赫巴鲁未必就能赢得了他”。
白音淡淡一笑,说道:“英雄不是说出来的,是凭本事拼出来的,布和要是能赢了苏赫巴鲁,我白音会为他献上真诚的祝福!”
“哈哈哈哈,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谢你啦”,身如雄狮,头发已经花白的阿古达木一捋胡须,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他地祝福,白音一窒,继而冷冷一笑,扭过了头去。
练指挥坐在一旁,将两人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他故作不知地扭过头去,一边端起奶茶浅浅地啜着,一边逡巡着目光四下观察。
冗长地仪式结束了,围拥在高台附近的牧民和部族的战士都虔诚地跪在地上默默祷告,部族的首领们也都结束了交谈,一个个双手合什,默默地念叼着什么,估计是一些祈愿祝福的话。
活佛从高台上下来了,大红袈裟的喇嘛们举起了长长的鼓号,在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中,他被银琦率领着各部头领迎进了营帐,高据上座,并向他敬献了哈达和酥油茶。
随即,银琦按着短剑踏上了高台,那柄剑是她与崔莺儿交换的礼物,这柄剑本就适合女性使用,而且锋利无比,于是便成了银琦贴身佩戴的宝剑。
银琦的声音虽然清朗,实际上听到的只有高台附近的人,但是所谓的那达慕大会套路牧民们都是耳熟能详的,大家最关心的是女王将在那达慕大会上择婿的事,现在经由银琦亲口证实,牧民们迅速传来,整个赛场开始处处传出欢呼之声。
那达慕大会在几声清脆悦耳的响鞭声中开始了。
第一项赛事是赛马。蒙古人是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马术是最被他们看重的一项求生、战斗技巧。就象汉人要考八股。进科举一样,一个善于驯马、赛马、射箭、摔跤地男人,才是草原上的英雄。
杨凌以为所谓赛马就是一帮人骑在马上,有人一声令下便一轰而出,跑到预定地点再绕回来,最先到达的人便是头一名,想不到这赛马还分走马、颠马和快马三项。每一项合格的人才能参加第二项比赛。
那位活佛和大喇嘛们仅是祭典活动就闹腾了一个上午,下午只有一项走马大赛,本来兴致勃勃站在帐外观看的杨凌只瞧见上千号人骑着马,在草原上如闲庭散布一般慢悠悠地前行。实在是无聊之极,恰好昨天睡眠不足,这顶比赛又没什么风险,他打个哈欠,便回帐中睡觉去了。
外边,那些参赛的牧民仍在小心翼翼地行进着,他们什么民族都有、什么岁数都有,一个个身着自已最华丽、最干净的一件袍子。扎着彩色
腰带,头缠彩巾。骑着洗刷的干干净净、毛发发亮的骏马,在事先设好的一道道小小障碍物间灵巧地行进。
不需要报名,这里也没有会务组来受理报名,只要牵着你地马赶到,那就算是参赛人员了,也没有裁判。所有的牧人都是裁判,如果哪个人操控马匹不够稳健、灵活,碰倒了地面的小旗子、小栅栏,那么根本不需要有人指出,参赛者会自已退出比赛。他们敬畏实力,也尊重实力。没有人敢厚颜继续下去
成绮韵见杨凌回帐,便也随了进去,轻轻给他捶着大腿,温声絮语地陪他闲聊着,直到他躺在狼皮褥子上睡熟了。才为他轻轻披上一件袍子,吩咐人把毡包上耳洞似的小窗子遮帘都放了下来。这才独自回到帐前的巨伞下。
成绮韵舒服地在一张大椅上坐了下来,上边有一个巨伞,挡住了阳光,她的脸上还是又系了一块雪白的丝巾,只露出一双魅惑众生的美眸。不但要挡阳光,还要挡风尘,成绮韵对自已娇嫩地肌肤爱惜的很呢,就连那满月似地丰臀下,都垫的软硬适度,十分的舒适。
伸手一招,立即有人捧上一杯雨前龙井,成绮韵笑眯眯地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眼睛注视着渐渐走到面前的那些骑士。
她看到崔莺儿了,左右是封雷和荆佛儿,看得出来,前后左右还有许多人是崔莺儿的部下,因为那些骑士,都在有意无意地护住了他们三人,阻止别人有意靠近,挤迫她们的战马犯规。
这种大赛,如果仅仅是为了争取一份荣誉,或许不会有人作弊,但是如果比赛地赏金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和一个势力庞大的族群、一个王爷的尊荣,那么就不会有人吝于搞些阴谋诡计了。
那些大家族的少爷们,都带着大批的随从参加,他们地使命就是尽量破坏别人马匹的稳健前进,包括自已主子前路上如果有不好通过的地方,那就主动迎上去犯规,把彩旗踢开。所以这一场看似很乏味的比赛,对场上的人来说,仍是紧张无比,一千多名参赛者,现在路刚刚走了一半,所余已不到一半
一个普通牧人打扮地汉子匆匆走到了营帐边,似乎在索水喝。对于没有敌意的客人,草原上地习俗,都是要尽心竭力予以招待的,在这赛场旁也不例外,有人递过了一个牛皮水袋,那人就唇饮水,然后在举袖拭唇的时候,对成绮韵低声道:“板升城主艾慎没有参加那达慕,他带着一些人分几路前往各部族留守朵颜城和城外驻地的地方,说是收购皮毛等物,不过也没见他做成几桩生意。”
朵颜城平时本来就是不设防的,这次由于三卫的重要人物全部齐集朵颜城,这才实施了严密的戒备。现在三卫首领到了草原赛场,朵颜城便撤销了警卫,允许族人自由出入。
成绮韵优雅地点着头,就象是正在赞赏骑士们的马上功夫,薄纱下的嘴唇却一动一动,不时由轻软的白纱贴出樱唇那动人的唇形:“叫咱们的人小心些,其他几路都不要管,只盯着艾慎,一有机会,就把他给我弄回来”。
“是!不过他手下地人看来个个功夫不弱。他出没的地方又大多是比较热闹的所在,要擒他相当不易”。
“你们自已想办法!艾慎必须毫发无伤地弄回来,他手下的人死活不论。如果有别人看到,不管他是哪一部的人,哪怕是大明的官兵,杀!”
白纱轻轻一拂,似也被那个杀字惊了一吓,那牧人打扮的汉子神情一凛,肃然道:“是!属下一定竭力完成任务!”
他把牛皮水袋还给站在帐边的人,向他弯腰施了一礼。转身匆匆走开了。
成绮韵掀起白纱,把杯凑到唇边却又停了下来,那双澄澈的美眸,攸然瞟向远远的那顶巨大地女王毡帐。
赛马者们正在慢悠悠地前行着,犹如一个个踽踽而行的旅人。从他们的身影缝隙中望去,那顶可汗规格的巨帐前只是立着数十个标枪般笔直的带刀侍卫,女王和三卫首领都没有露面。
成绮韵的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看来今天是没有好戏看啦。每一只蝉,都在努力地想做螳螂。可是赛期一共只有十天,总会有人按捺不住先跳出来的”。
她忽然掩唇打了个哈欠。昨天比大人睡地还晚,她也有点倦了,但是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她却兴奋起来。
有时候做点邪恶地事,其实是蛮有快感的,可惜在杨凌的约束下。她已经改邪归正许久了,这一次难得当然得玩一次大的!她的眸子亮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骑士不幸扭了下头,看到了伞下懒洋洋地偎在椅中地成绮韵,看到了肥大的蒙古女袍都掩饰不住的曼妙身材,还有她那双晨星般的眸子,一个失神。他的马蹄踩翻了一面小旗子,骑士懊恼地一捶脑袋,悻悻地拨马闪向一旁。
成绮韵“噗哧”一笑,眼睛变成了两轮弯弯的月亮,瞬时间那狐媚地眼神又勾住了两个‘不幸’转过头来的骑士。他们也失去了参赛的资格
整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成绮韵就象一个淘气地孩子,那对剪剪双眸,又瞄向了下一个骑士
**********************************************************************************************************第三日是赛马的日子,经过走马和颠马比赛,如今所余地选手只有两百多人,这其中实际的参赛者已经不足二十人,余者都是他们的辅助者,是用来为主人在比赛中创造有利条件,从而一举夺魁的助手。
崔莺儿这一组只有她和封雷、荆佛儿三人闯入了马术比赛的最后一关,他们在前两项比赛中表现出的高超骑术,已经引起了各个部落的注意,而他们公开的身分:斡难河流域的塔卡部落,更引起了人们的诸多猜测。
塔卡部落原本是伯颜辖下,瓦剌夺取斡难河后又沦为瓦剌的人,现在那里成了白衣军的天下,塔卡部落已经和各个部落失去了联系,没有
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据他们自已说,整个部落在白衣军闯入斡难河草原后,已经东迁,逃至大兴安岭一带。现在他们是一个自由部落,已经不再隶属于伯颜或亦不剌,来这里参加大赛,是为了融入朵颜三卫。
草原上的部落不断地更换领主,择选最强势者追随,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也不会受到别人的岐视,他们肯投靠过来,是承认朵颜三卫是足以和伯颜、火筛这样的强者相抗衡的强大部落,这是一件令朵颜三卫的牧民们感到自豪的好事。然后他们展示出的矫健身手,自然也不免被有心夺取胜利,与女王联姻的各个部落的忌惮。
崔莺儿梳理着战马的鬃毛,正在做着赛前的准备。这一场比赛,她的胜算在封雷三人之中是最大的,因为她的体重最轻,这在长达七十里地的奔涉赛跑中,对节省马力至关重要。
马是好马。各部落进入决赛地汉子,每个人的战马都是强健有力、脚程出众的好马。他们的马都是千挑万选,选出的最好良驹,并且在二十天前就开始每天吊马,用马桩子每天把马高高地吊起来,每天限制草料的数量、饮水的时间,之后就把马在马桩子上高高吊起来,使马掉膘,马体变轻。
福余卫一位贵族的夫人,穿戴着最华贵的服装和首饰。提着祭祀奶桶,走到了出发点前。交头结耳、轻松谈笑的骑士们立即肃穆起来,纷纷牵起了马缰。马匹不备不备鞍辔,骑士不穿靴袜,他们个个身着色彩鲜艳地衣袍,头束红色绸带。
草原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位贵妇,年逾五旬的贵妇人走到骑士们面前。蘸了一点圣洁的马奶,对着天地敬献泼散。仰天祷告片刻,忽然拔高嗓音,发出一声高亢响亮的号子。
“轰”地一下。百余名骑士如奉将令,他们立即飞身上马,稳稳地落在光滑的马背上,扬鞭竞驰、争先恐后如箭矢齐发。马群象潮水一般。泼向碧绿连天的大草原。
“呜~呜呜~~~”牛角长鸣,各个部落的牧民呐喊助威,声震原野,朵颜卫中最出色地歌手用蒙语唱起了嘹亮的赞歌:“它飞过路旁,人们来不及观看,奔驰起来四蹄一尘不染。好似欢跳地黄羊,又象出笼的飞鸟,鬃毛如同青草随风旋转,毛色就象射在水面上的光环”。
歌声还没有唱完,那一百多名骑士已经消失在草原的尽头。杨凌担心地站在帐幕边,眺望着远方。天空是青苍蔚蓝的颜色,无边无际,一片茫茫。微风象温柔的手拂过无际地野草,沙沙的声音中,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根本看不到一点人的影子。
留在耳边的,只有那袅袅的、未尽地歌声,让人看着这广阔的天地,听着这高亢的歌声,情不自禁地把心胸,悠然飘向那肉眼看不到的远方
草原上的人富有侵略性,或许也和这样地环境有关。辽阔无垠的草原,让大部分草原人拥有了广阔地胸襟和豪迈的气派,产生了探索草原尽头的渴望。这探索驱使他们不断地流动向远方。如果是个人的行动,这种行为那就是探险,如果是一支强大部落,那就是侵略!
当红娘子、布和、苏赫巴鲁等人正如离弦的箭一般,驰骋在草原上的时候,远远的,在在鞑靼、瓦剌和红娘子三部势力接壤处的和林,正有一个瓦剌部落在草原上悠闲地放牧。
发源于杭爱山脉南麓的鄂尔浑河经过这里,再拐向北方与色楞格河汇合注入贝加尔湖,所以这里水草异常丰美。这个季节正是雨水充足,河水充沛的时节,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洪水冲垮了河上的桥梁,本来驻地在河西的这个部落只得暂时留在河东了。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到处流浪,即便桥梁被毁,他们也可以向南方走,沿河绕回他们的部落,之所以没有这么走,是因为南方已经接近了鞑靼人的势力范围,做为瓦剌的一个部落,双方现在已经箭拔弩张,他们不想去冒这个险,于是他们就在河边驻扎下来。
桥很快会修好的,这里的桥年年修,都是那种很简易的桥,一遇洪水便被冲垮,等到来年再重新修起,并不费什么事。此刻的天气非常好,和煦的阳光下,羊群象一朵朵白云,在青山绿草间轻轻流动,天上的白云也应和着,缓缓滑过湛蓝如蓝、澄澈如湖面的天空。
阿木古朗让一些年老力弱的人在山下放牧着羊群,他带着百十名族人爬上山坡砍伐木头,准备搭建木桥。锋利的铁斧铿铿地响着,雪白的木屑横飞,鼻端是木头清新的香气。
最后一斧,高大笔直的青松摇晃了一下,然后在几名牧民一推之下缓缓地向山下的方向倒了下去。清清的河水中倒映出松树倾倒的影子,当影子消失在水面上时,草木刮动发出巨大的声响,树冠落地了,剧烈地一阵弹跳。阿木古朗咧开大嘴笑着。掂着利斧光滑地木柄,准备招呼人削去树冠,把巨木运往河边。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一些声响,阿木古朗立即制止的族人的说笑,眯起眼睛瞧向远方。这条河流蜿蜒而来,沿河既有河谷草原,也有崎岖但不高的山岭,但是这一来就形成了大大小小起伏不定的地形,无法一览无余的看向远方。
只等了片刻。他看到山口飘来一片白云,战马奔腾,披风飘飘,整支精干的队伍犹如一柄锋利无匹的尖刀,切开绿色的草浪,狠狠地劈向悠闲的牧人和羊群。
“天呐!是白衣军,他们居然杀到了这里!”阿木古朗惊叫一声,攸地举起利斧。惊叫着喊道:“快!白衣军来了,下山。把我们地族人救上来!”
短暂惊愕之后的牧人们反应过来,纷纷擎出刀枪,呐喊着向山下冲去。
受惊的羊群象被风吹散的浮云四散奔逃着,牧人们本就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已经举起刀枪,向冲过来的白衣军迎了上去。这些羊就是他们今冬的粮食。是他们的全部财产,如果失去它们,那么他们最终地结局仍是冻饿而死,或者沦为奴隶,这是为了生存而战。
然而,即便他们早有准备。也不可能同这样一支强悍的力量抗争,更遑论仓促应战、战士极少了。白衣军马不停
蹄,一刻都不犹豫,就像虎入羊群一般。狂野无比地杀进了牧民之中。
牧羊犬狂吠着。在主人地驱使下向着骑在马上的庞然大物愤怒地嗥叫着,快马前冲的力量太大了。一柄锋利的长枪指向了它,“噗”地一声,毫不迟疑地刺穿了它的肚腹,然后拖枪前行,枪钩把狗尸拖出几丈远,当一个牧人举起弯刀,策马狂驰过来时,那柄枪已经举了起来,带着浓浓的血液,把他也象一条狗似地,剌穿在地。
名震关外的白衣马贼名不虚传,他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不断有人惨烈地嚎叫着栽到马下,马贼们对付这支力量严重分散的牧民部落十分容易,攻击如行云流水,毫不迟滞。
一个年轻的孩子红着眼睛举起了缨枪,再过三年,也许两年,他或许就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然而现在他的双臂仍嫌稚嫩,那个白衣军地头领,一脸大胡子,豹眼环睁的大汉举枪荡开了他手中的长矛,顺手抽出肩后红绸系柄的马柄,一个漂亮的俯冲劈杀,那个瓦剌孩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整个人劈成了两半,残躯跌落草地,猩红地血液喷洒在空中。
阿木古朗愤怒地咒骂着,双眼一片赤红。那孩子是他的侄子,是他家族地唯一男丁了。他加快了步伐,隔的还远,便掷出了手中的利斧,斧头在空中飞舞出一团圆圆的光圈,带着一阵嗡然呼啸,狠狠地劈在一个白衣军战士的脑袋上。
人尸轰然落地,阿木古朗抢上几步,就欲去捡他的马刀、抢夺他的马匹,另一个白衣军冲了过来,那蒙着面的脸上只露出一对杀气盈人的大眼,一柄锋利的长枪象毒蛇吐信一般,剌穿了阿木古朗的小腹,他惨叫着栽倒在草地上。
后边随之冲下山来的牧人抢上援救,马上的骑士提缰纵马,长枪吞吐之间,两个牧人胸口露出渗人的血洞,鲜血喷溢,他们打着转儿仆倒在地,压在了阿木古朗的身上。那蒙面白衣人身形一矮,一下子将被劈死的白衣军战士提了起来,横亘在马上,策骑离去。
一个瓦剌牧人捂着胸口惨叫着栽下马去,指缝间鲜血殷然,白衣军的冲锋非常完美,山下的牧人已经基本解决了,他们的战马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然后又杀奔回来。眼见大势已去的牧人们放弃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羊群,开始含泪往山上跑。
后边的白衣军没有策马追上山,他们开始游骑射箭,把牧人们当成了活靶子,精准无比的箭法,把牧人们一个个钉死在地上,逃进密林中去的牧人不到十个。
白衣军开始收拢队伍了,他们的伤亡微乎其微,他们就在瓦剌牧人的注视下大剌剌的整肃人马,然后驱赶着牛羊,向山口外走去,躲在松林中的牧人只能咬着牙,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群比他们还要凶残的强盗。
走出了十几里地,一个人拉下了脸上的面巾,这是一个汉人,他脸上挂着谗媚的笑,说道:“塔拉大人,你的人太神勇了,瓦剌的人简直不堪一击”。
“哈哈哈”,那个豹眼浓须的大汉大笑,也拉下了脸上的面巾,他是伯颜猛可手下的一名千夫长。塔拉笑道:“还是多亏你啊,如果不是你们为我们提供了消息,我们还不知道这里有一支被河水所阻,无法返回营地的瓦剌人呢”。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的板升都靠可汗手下象您这样英勇无畏的猛士庇护,理该为可汗效劳。呃不知道这些牛羊,我们能够分得多少?”
塔拉笑道:“我们还要急着赶到大河上游,看看能否发现其他的瓦剌部落,这些牛羊是无法带回去的,你要是想要,可以都给你”。
那人大喜,但随即面有难色地道:“多谢塔拉大人的慷慨,可是我们一共只跟来十多个人,要照料这样大的一支牛羊群,行动起来还真是多有不便”。
他蹙眉想了片刻,展颜笑道:“没有关系,河水暴涨,那边的人不会这么快过来寻找他们的族人,塔拉将军既然还要溯源而上,去寻找该死的瓦剌人,那更没有人会向这里追来了。谢谢塔拉大人,我们的城主一定会为您的慷慨喜出望外的”。
“大良哥,塔拉将军要把牛羊都送给我们吗?”旁边又一个人拉下了面巾,向他惊喜地道。
“是啊!去看着羊群,不要耽搁了塔拉大人的行程。”大良哥命令完了,又对塔拉谗笑道:“那么我们这就往回赶了。塔拉将军凯旋而归后,可一定要到我们的板升城做客呀。我们城主刚刚弄来几个新鲜的妞儿,有西域的美人儿、江南的姑娘、还有温柔体贴的曰本女人”。
塔拉色淫淫地笑:“嗯,我一定会去尝尝新鲜的,你们也该上路了!”
“好好!多谢塔拉大人!兄弟们,赶上羊群,我们”。
“噗!”一声沉闷的利刃入体声,大良哥惊愕地扭头瞧向塔拉。塔拉毫不在意在抽出血淋淋的马刀,向他微微一笑,象兄弟一样亲热地一笑,随即利刃带着一股嗡然的风声卷起:“杀!”
大良哥的人头带着一蓬血雨飞上了半空,鞑靼人猝然动手了,他们好象早就接到了命令,身旁猝不及防的板升汉人几乎来不及反抗,便被一个个斩杀在地。
“快!把他们埋起来,埋浅一些,瓦剌人的猎犬会嗅到他们的味道的”。塔拉笑吟吟地下着命令:“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当瓦剌人发现这些身着白袍的汉人,我们就可以喝着奶酒,轻松自若地看他们为我们表演一出两虎相争的好戏了,哈哈哈哈”。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6 战端初现
七十里的赛程,对于这些骑士来说并不算很漫长的路,当赛手们绝尘而去时,远远的,两翼有无数的牧民们也跨上马背兴高采烈地追了下去。
杨凌见此情景,暗暗放下心来,赛手们没有马鞍、马镫,,身上没有武器,仅凭个人身手,就算有人心怀不轨,谁能是红娘子、荆杀神这三个内外家顶尖高手的对手,四下尾随而去的牧民也打消了有人施放暗箭的可能。
所有赶来参加盛会的牧民们拥挤在大赛回程的尽头,翘首企盼着远方出现第一道矫健的身影,就连白音和阿古达木也紧张地站在高台上纵目远望,毕竟,这不是一项普通的比赛,那关系着他们家族一世的荣光。
而这个时候,杨凌却施施然地回了营帐。吩咐人摆上美酒肉食,准备吃午餐了。成绮韵踮着脚尖儿望了一阵儿,翩然掠回帐内,解下面上地白纱笑道:“大人倒是沉的住气,不想尽快知道结果么?”
柳眉秀项,秀色可餐,杨凌欣赏着她的姿容笑道:“看又如何,我们左右不了比赛的结局,它该是什么样的,终究是什么样子。守不守在那里。结果是一样的。那又着什么急?”
他给成绮韵面前摆上一双筷子,说道:“我们的功夫在外面,不在赛场里。要盯住各方的动静,尤其是白音,无论他们有没有动作,在大赛结束之前,我们的行动必须展开。这次那达慕大会,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勇夺三艺之冠。抱得美人归地人,而是我们。”。
成绮韵莞尔一笑。在椅上坐了下来。她还没有把自已与红娘子商议的联盟之外再联姻的事告诉杨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虽然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却始终变不成不择手段的人。
事先告诉他,一旦他出于种种考虑予以阻止,自已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集中所有财力扎根东北,扩大杨家私人势力和影响的种种努力就要付诸流水。先把事做下了。让它无可挽回,到那时为了杨家、为了成千上万忠于他的部属,他想不答应都不成。所谓黄袍加身,大概如此。
“他能替红娘子那个不象女人的女人堵窟窿,难道就不能替我担当一回?何况人家是为了他好”。想起杨凌当初对崔莺儿满腔豪迈、一力担当地话,虽说内中有种种缘由。成绮韵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金黄色地烤羊排、肥嫩可口的炖羊腿、红烧羊蹄、手扒羊肉,当然也少不了清醋、香油浅浅调味的野菜珍磨,香气扑鼻而来,没有中原饮食的精致华美,但是风味迥异而可口。
尤其是在这牧歌和牛羊的欢叫声中。望着海洋一般碧绿的大草原时,那食物地独特风味似乎也更加明显。杨凌忽然发现。可以佐餐的秀色,不只是成绮韵,还有这塞外的风光。塞外的粗犷和原始,同成绮韵的优雅和秀美相映成趣,令人食欲大开。
杨凌掂起锋利的小刀,将一块酥脆可口地乳羊排连肉带骨切成几块,用刀尖扎着最肥美的一块递到了成绮韵的盘子里,成绮韵则为他斟上一杯殷红如血的西域红葡萄酒,心里盘算着主意,低声道:“
大人尽管放心,论心机,草原上的人终究要差上一筹,离间、除奸、整合,我相信一定可以顺利地办到。但是我担心地是,一旦银琦成功,我们如何把她的势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一条套马索,可以套住一匹骏马。但是如果它地力量大过一条蛟龙,那么一条绳索是控制不了它的。大人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轻视了她的力量,当一个强大而统一的草原部落出现时,向外扩张是不可避免的,那不是一个两个头人所能决定的事,而是整个草原部落的意志”。
“套不住,那就骑上去,驾驭着它,让它向我们希望的方向去扩张!”杨凌笑吟吟地道。
他呷了一口美酒,说道:“移民驻边,开市通商,文化融合、民族融合,是一件长期的事,一时半晌是不能见效的。我曾经考虑过能否按照巴蜀一些部族的方法,在整个草原设立流官、建立户藉、建筑城市,加快融合的进度。
但是他们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这种管理方式以现在的交通和联络条件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再了不起的人也办不到,成吉思汗打下了一个大帝国,也只能把它分封子侄,划成一个个的小汗国,最终分崩离析。
伯颜可汗以强大的武力统一了鞑靼建立了左右两翼六万户,然而即便没有我们离间,他的王国也充满了各具野心的势力,早晚必然促发内战。要改变这一切,就得改变他们千百年来形成的游牧、游猎的生存习惯,这并不是一件易事,何况北方草原的气候、降水、土地条件,也决定着大部分地区不适合发展农业。
要把这股随时可能形成侵略地强大力量掌握在手中。让它为我所用,绝不能单靠我们的武力强大和彼此的联盟关系。要长期稳定下来,在加强我朝自身实力的前提下,一是要加强他们对我们汉人的信赖和共存,二是为他们寻找到适宜发展农耕的广袤土地,让他们定居下来。”
杨凌微笑道:“第一件事好办,草原只有马、牛、羊,他们没有茶叶、布料,不会冶炼金属,缺少五谷杂粮。他们倚赖于我们的东西太多了。以前朝廷把这些做为控制塞北、西域部族的手段,现在从西域的发展来看,还不如敞开了任由民众做生意,他们的生活中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汉人地产品,这才能真的离不开我们。
第二件事就难一些,关外适宜发展农耕的土地主要在东部,这里现在是大明的卫所和汉民、女真人、朵颜三卫蒙古人三分天下,然而我并不想把这里交给他们。还要想办法让他们离开这里,加速朝廷对东北的控制力。
奴儿干都司再到辽东都指挥使司。一直到关内,绵延数千里地,各个卫所被朵颜三卫的部落和女真人隔断的七零八落,彼此不能互援,大明的驿站交通也极受影响。
只要朵颜三卫离开这里,大明北上地通道就会变的异常顺畅。用上几十年功夫,女真人就会完全汉化,关外将不再是关外,长城将不再是边界,天子所守地京师将变成大明的中堂花园而不是一道随时有强敌觊的门户”。
成绮韵托着下巴,痴迷地望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微笑道:“你想的虽好,朵颜三卫肯听从你的指挥么?要他们搬离居住了上百年地地方,很难啊”。
“一点不难!他们局缩于一隅,始终无法同鞑靼和瓦剌抗衡,一旦消灭了伯颜、火筛和亦不剌。广大的草原牧场就是他们的领地,偏于东方一隅。他们是无法控制这么多部落的,朵颜三卫的领导核心出于他自已的利益需要也必然需要迁往草原腹地地。
迁往哪里最好呢?斡难河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成吉思汗发迹的地方,是蒙古人眼中的圣地。如果作为他们的盟友,技巧地向他们建议迁往幹难河,我想银琦女王不会拒绝吧”。
杨凌笑吟吟地道:“那一片流域水草丰美,沿河地区适宜农耕,具备建立固定城市地基础。教授他们种植庄稼,有了稳定的收成,族人不需要所有地人都去种田、放牧,随之就会其他的行当,城市也就真正建立起来了。
不要小看了这件事的意义,农耕和固定的城市,是把他们真正引向文明,同我们和平共处的基础。”
杨凌望向帐外,远处,正有一个牧民穿着色彩鲜艳的袍子,骑着马儿向着朵颜女王的营帐处驰去。杨凌指着他道:“你看,他脚下那马镫,小小的一件东西,根本就不起眼。可是就是它的出现,让马背上的民族从它发明时起直到现在,都是任何国家不敢小觑的可怕武力。
自汉唐以来,中原的发展和国家的命运,有多少次受到北方民族的影响?成吉思汗的大帝国横扫西方,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使无数个国家覆灭、诞生,整个世界都因它而变,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伟大的帝王能对历史在这么巨大、长远的影响。如果没有它的发明,那么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你能想象现在的天下是什么模样吗?”
成绮韵听的悠然神往,从来没有人去想过马背民族的强大、整个天下的演变和一个小小的马镫的出现有这样必然的关系和长远的影响。他的想法很离奇,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服。
杨凌道:“所以,有时候做事,你不必种种条件都得具备,各个方面都得想到。既便你想到了,凭你一已之力也未必做得到。如果你想坐等所有的条件都具备,那么就永远不会出现那些必需的条件。只需要一两个方面、一两个条件就可以了,它自然可以催化碰撞出种种变化。
就象一只马镫的出现,改变了某个本来微不足道的民族的力量,从而改变了世界。产生地影响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个种族的关系等等方面。我在江南开海通商、引进新式作物加强农耕,那也只是一只马镫而已,仅靠它,当然不能就此改变整个大明的国运,可是因之而来的是它带来的涉及经济、文化、技术、制度、思想,各个方面会链式产生的变化。”
成绮韵听的似懂非懂,她有些不太明白杨凌所说出的词汇,可是心里又分明听懂了他所说的意思,细细品味一番,她不能不佩服杨凌所思所想的透澈。
杨凌将一口鲜嫩可口。还带着点血丝地烤羊排递进嘴里,微笑道:“我卖给他们各种汉人的商品,让他们接受汉人的生活习惯。我让汉人的杂居和同化,让他们接受汉人的思想和文化,我用农耕和城市让他们渐渐远离他们原来的生活,脱缰的野马,就会变成一匹温驯的。”
杨凌笑而不语了,成绮韵娇俏地白了他一眼道:“韵儿绞尽脑汁。不过是想干掉人家几个人,而大人。却想着‘消灭’人家整个民族,也不知是谁更狠些”。
杨凌笑道:“这对他们未来地生存和命运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不是么?牧人的生活看起来很浪漫,其实却无比残酷。沙暴、雪灾、瘟疫、虫灾、干旱,随便一场灾害就能使得这些游牧部落陷入绝境,他们连人口都不能随意繁殖。仅靠放牧和狩猎,无法维持他们人口地增长。
难道把一个不符合历史进程的民族永远摒弃于文明之外,保留他们的落后和陋习,才是尊重和保护他们的民族特性?我觉得殊无必要,更不值得惋惜。摒弃的不过是一个落后民族的烙印,结果是把他们地族人引向幸福和平。”
成绮韵莞尔道:“人家说不过你。嗯这样的话。当她迁去幹难河时,白衣军自然早已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建大城为羁绊,北方有奴儿干都司、有数十万移民组成的团练民壮为后盾,再加上自京师到北方极远之地交通已经顺畅,卫所形成一道连续的防线。自然不虞朵颜卫会再起异心所造成的威胁是么?”
见杨凌微微点头,成绮韵眼珠一转道:“然后。稳定了后方的大明卫所,就可以继续向北扩张?”
杨凌补充道:“这个扩张地过程,当然不会是只有我们大明的卫所官兵,我会把朵颜女王绑在我们大明的战车上,用共同的利益,诱使他们的战士和我们一起去开疆拓土,在并肩征服地过程中,来融合彼此。”
成绮韵笑道:“就象大人把江南富绅豪商、巨贾大户们拉上咱们杨家商船的法子?”
杨凌颔首一笑:“你看如何?”
成绮韵嫣然道:“甚好!”
她在心里又悄悄加上了一句:“这艘船,这回要由你自已来掌舵!”
科尔沁草原上,克里叶特鄂托克地牧民们正趁着水草丰盛放牧着牛羊,牛羊一只只的膘肥体壮,无数的仔羔追随着牛羊群,牛,羊咩,壮大的牲畜的数量,让牧人们欣然不已,欢乐的牧歌声在草原上时时响起。
科尔沁部,分为左右两翼共十三个鄂托克(鄂托克,是部落的意思),近十六万人,是草原上相当庞大的一支力量。伯颜可汗一统蒙古,把各个部落收编为左右两翼共六万户,只有科尔沁草原不在此列。
由于他们在伯颜一统大漠草原的过程中,坚定地支持伯颜,为他的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伯颜可汗尊称这个部落为“阿巴嘎科尔沁”,意思就是叔父科尔沁,做为一个独立的部落,它在鞑靼草原上,享有与伯颜可汗近乎平等的崇高地位,它甚至对隶属于伯颜的兀良哈万户拥有统辖权。
科尔沁部落隶属于成吉思汗同母兄弟哈撒儿系。成吉思汗在所有兄弟和侄儿之中特别看重哈撒儿一系,对他们这一系地子倒都授予崇高的官位和封号。在全体叔伯和堂兄弟之中,成吉思汗系的兀鲁黑(大首领)只让哈撒儿的兀鲁黑坐于宗王之列,其他都坐在异密(部落贵族)之列。这份异常的恩宠,使哈撒儿系的子孙无限感激,他们一直忠于大元后裔蒙古大汗,从不动摇。
他们强悍的实力,再加上超然的地位,使他们在这片草原上一直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无论是花当还是火筛、或是亦不剌。都不愿意轻易把科尔沁卷入战火。而伯颜猛可由于猝杀花当,夺回了自已的领地,也没有向科尔沁部落乞援,所以他们地部落,是这场草原争霸战中唯一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地方。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一旦伯颜猛可向科尔沁部落求援,他们的领主必定站在成吉思汗直系后裔的一边,那时战火也将烧到科尔沁草原上来。趁着现在的短暂安宁,他们必须要努力积蓄力量和粮草。以应付可能的连绵战火。
克里叶特部大约有九千多人,在族长的分派下分为三个大牧区分别放牧牛羊。这一部三千多人,在靠近瓦剌草原地地境游牧。
快要中午了,日头到了头顶,阳光有些刺眼,数百顶营帐散落在草原各处。一顶顶营帐上边冒起了偻偻饮烟,不知饥饿和疲倦的孩子们仍然三五成群地躲在帐幕地阴凉处摔跤玩耍着。
这时候,远远的,草原尽头出现了一道踽踽移动的黑线,一个牧人最先看到了,他立即警觉地拨转马头。扔下成群的牛羊,赶回大帐报信。牧羊犬忠实地替主人执行着守护牛羊的责任,督促着它们仍然留在原地,悠闲的吃着草。
西方,那是与瓦剌部接壤地地方。尽管双方一直没有兵戎相见,但是随着伯颜部与瓦剌部越来越激烈的厮杀。科尔沁部做为伯颜的坚定盟友,早已断绝了和瓦剌部的往来,从他那边忽然赶来一支队伍,牧人们立即警觉起来。
人马聚集的很快,这些牧民本就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杀起人来,绝不会比用一柄锋利地小刀屠宰一头羊慢上半分。
但是很显然,他们这是虚惊一场。那些大约五百人左右的队伍走的实在是太慢了,等了好久,牧人们才发现那是一支驼队,每头骆驼身上都是大包小裹,堆满了东西。
驼队两侧是乘马的骑士,他们穿着各式各样、各个种族的衣裳,佩戴地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那些人里不但有彬彬有礼的汉人、用鞑靼语大声说笑地蒙人,甚至还有高鼻深目,佩戴着弯月般的乌兹钢刀的西域人。
悠扬的驼铃声静止了下来,乌恩其欠起屁股向那驼队后方看了看,几十头骆驼,还有几辆大车,乌恩其把佩刀挂回了腰间,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很明显,这是一支从西方往东方来的商队,看他们的人种和车队有意做出的分离,应该是不同的小商队,在一路东来的过程中渐渐汇集到一起,互相支援,共同对抗沿途的马贼、强盗。
他们之中有汉人的商贾,有天竺、大食、波斯等遥远地方的商人,南来北往的过程中他们的骆驼始终载满了各种货物。
商队在草原上是受到欢迎和尊重的,因为他们在空旷的四野无人的草原上,可以为牧人们送来急需的各种生活用品,甚至一些奢侈的消费品,滋润他们常年累月游弋于草原上的枯燥生活。
不用吩咐,已经有部落的牧人同操着鞑郸语的商旅热情地交谈起来。一个穿着条纹长衫,唇上长着两撇弯曲如钩的胡子的男人,在同几个克里叶特部牧民热情交谈片刻后,在他们的指引下向乌恩其拨马走来。
乌恩其是科尔沁领主的远房侄子,是这支部落的首领之一。那人彬彬有礼地向他抚胸施礼,简洁地说明了自已的来意,他叫吞弥,是天竺的商人,要到更东方的地方去出售他们的商品,并购买东方的货物再运回遥远的西方。他将在此暂时驻扎。并请求允许经由科尔沁人地领地。
吞弥说完,微笑着向乌恩其献上了他的礼物,一张豪华柔软的波斯长毛地毯。乌恩其眉开眼笑地答应着,说道:“好吧,你们可以在这里宿营,在我们科尔沁的草原上,我们将保证你们的安全”。
“谢谢你,慷慨的主人”,吞弥微笑着俯身施礼,然后大声吆喝他们的伙伴们立即就在驻扎休息。乌恩其手下的牧人也散开了。妇人和孩子们也围拢了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远方的商旅,并且小声地询问着他们都带了些什么商品,希望能够买到自已家里能用的东西。
乌恩其兴冲冲地回到毡包,把那捆地毯交给自已地妻子,这才重新赶了出来。他注意到,那些商旅很规矩,他们到了距离乌恩其营盘大约两里地外的河边驻扎。货物都卸放在地上,骆驼悠闲地吃着草、喝着水。休息的长途跋涉有些疲乏的身体。
那些商贾们则搬出了琳琅满目的货物,吸引了大群的牧人带着女人和孩子赶去交易。不时有家资雄厚的贵族被商贾们引进帐蓬,捧出更加珍贵的货物,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希望科尔沁地贵族老爷们能够把它们买下来。
一个黑脸膛的牧民纵马向乌恩其驰来,到了近前一跃下马。满面带笑地道:“嗨,乌恩其大哥”。
乌恩其注意到他是从那些西方商贾地营地里赶回来,便微笑着问道:“胡鲁,买了什么东西?”
胡鲁身材不高,但是肩宽膀厚、身形沉稳,满脸的横肉。显得十分彪悍。他哈哈笑道:“给我的女人买了两粒珍珠,还买了一柄乌滋弯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巴掌大的小弯刀,嚓地一声抽刀出鞘,优美的弧度、刀刃上有雪花似的漂亮花纹,锋利地刀刃在阳光下发出凛凛的寒光。
乌恩其的目光一下子变的炽烈起来。乌兹钢是天竺特有的一种钢铁。是制作刀剑最好的顶级用钢,这种钢在铸造成刀剑时表面会有一种特殊地花纹———穆罕默德纹。花纹使刀刃形成(肉眼无法分辨的锯齿,使刀剑更加锋利。
但是这种钢刀也太昂贵了,他只见过部落首领有一柄阿拉伯式的乌兹弯刀。伸出手指,轻轻地拭摸着刀刃,乌恩其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胡鲁左右看看,悄声道:“乌恩其,我看到那些西域胡人,携带着无数的宝石,我还看到几口三尺长的乌滋弯刀,那都是顶尖儿地锋利宝刀啊。他们只有五百多人,有那么多货物”。
胡鲁舔了舔肥厚的嘴唇,低声道:“我们要不要把他们干掉?很容易地”。
乌恩其身子一震,惊讶地看着胡鲁。鞑靼贵族们有时也会冒充马贼劫掠过路的商旅,但是这是遭受贵族们唾弃的行为,而且一旦泄露了消息,商旅们将不敢来他们的部落做生意,对他们的影响太大。
所以非不得已,他们是不对商旅动手的,而且一旦要劫掠商旅,一般都会乔装改扮,到远离他们驻地的地方去,而且绝不留活口,无论是妇人孩子还是老人,根本不敢留作奴隶,一律统统杀掉,这一点比真正的马贼还要残忍。
乌恩其跟着父亲和叔父也干过这样的事,但是这是在他们自已的牧地,杀死上门来的客人,而且还赠送了他一份贵重的礼物,这样做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胡鲁继续劝说着:“他们五百人,而我们的战士大约有一千人上下,一千个勇士对付五百个商旅,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他们有大量的财宝,我们将马上成为科尔沁最富有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现在草原上到处都在战斗,我们不说,有谁证明他们平安地到达了我们的营地?
干掉他们!抢走他们的财宝,把他们深埋在地上,驱赶着牛群去踩上两圈儿,来年,那里就是一片丰美的草地。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只有我们的族人”。
乌恩其的贪念被他挑拨了起来。他抬眼望了望河边地胡人营帐,眼珠转着,渐渐泛起精亮的光芒。
“胡鲁”,乌恩其声音有些沙哑:“吃完了饭还要放牧呢,让我们的族人都回来,晚上才可以去交易!”
胡鲁一怔,不甘心地道:“乌恩其!”
乌恩其看了他一眼,低促地道:“召集我们的人手!”
“好咧!”胡鲁大喜过望,兴冲冲地跳上马,飞快地去了。
吞弥和两个汉人打扮的人蹲在河边。一边洗着脸,一边低声地交谈着。
“有点儿不对劲儿,他们没有必要把女人和孩子都叫回去,会不会动了我们的念头,想撕下友好的画皮准备行抢了?”一个汉人望着清澈的河水说道。
另一个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他们最多只有一千名战士,这种营地作战不同于草原上厮杀,他们的骑射优势不好发挥,我们人少,如果夜间再偷袭。可能会有许多人逃走,他们自已集中人马送上门来不是更好?”他是一名高丽刀客。也是阿德妮招揽地部下。
吞弥冷冷笑道:“不要大意,如果他们想提前送死,那我们就打一场硬仗。我已经叫大家戒备了。盯紧他们的举动,马上冲锋我们没办法和这些天生的战士相比,如果不能等到我们攻击他们的营帐,那就把他们引进来。我们每个人都精通近身技击之术。这一千人,很容易对付”。
河水上游下游突然冒出一群骑士,他们骑着马在清澈浅浅的河水中奔跑过来,水珠儿溅的漫天都是,惊起的鱼儿不断地蹦出水面,闪出一道道亮银色的光茫。
吞弥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友好地向那些似乎要饮马、洗马地牧人们点着头,目光在他们腰间的佩刀和肩上地弓箭略一逡巡,便移开了去。
他身后的两个人悄然又退了两步,暗暗握紧了腰间的兵刃,当吞弥的目光再次与河中那领头的大汉相遇。双方的眼中好象同时闪过了一抹厉色。
摘弓、搭箭、扣弦,动作一气呵成。而那个大胡子吞弥和他地两个手下动作却更快,他们就象三只受惊的兔子,连蹦带蹿地跃离了河边,扑到了一顶营帐后去,同时示警的呼声四起。
马上的大汉泄气地怒吼一声,拔出长刀呐喊一声,一拨马头向岸上冲去,那些杆绳上挂着鲜艳美丽的衣服,那些营帐防雨效果极好,冬天防风保暖也极为出色,他当然看的出来,那些东西马上就是属于自已地财产了,他可不舍的破坏掉。
与此同时,陆地的几个方向,方才还盛情待客的鞑靼牧人,就象一群群凶猛噬血的狼,挥舞着刀剑冲杀过来。能在草原上千万里跋涉经商地行贾,就算自已不通武艺,也必然雇佣有凶悍勇猛的护卫,他们地战斗力不容小觑。
然而现在他们人数少、马匹少、没有防备,骆驼四散吃着野草,也来不及布成驼阵防卫,可以说这些商贾完全信任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他们触犯草原上极大的禁忌,公开在自已的领地洗劫行商,这为他们的突然袭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那些支起摊子准备做生意的商贾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们惊恐地呼喊着伙伴,飞快地向营区内逃去。
鞑靼人的营帐,每顶之间至少隔着数十丈远,而这些商贾为了照顾车马和货物,那些营帐设立的很近,彼此的间距有限,再加上为了固定帐蓬斜斜钉立在地一条条绳索,这为他们周旋逃命提供了机会。
乌恩其岂容他们做出反应,一声号令,凶悍如虎的战士们就拨马冲进了营区。近百顶营帐象一片森林,将双方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完全吞没在其中。绊马索、陷马坑、突兀射来地冷箭、还有吹箭、飞斧、标枪。
最听人惊讶的是还有些和他们高大的身材相比简直就是些小挫子的人手里挥舞着长刀。发出咿呀的怪叫从营帐中扑出来,还没冲到面前就一头栽倒在地,连滚带爬来的飞快,跟滚地葫芦似的到了马下,不是砍断马腿就是刺穿马腹,带着一头一脸的鲜血厉鬼似的跳开。
他们怒吼着,骑在马上成了活靶子,受到四面八方全方位立体式的进攻,而战马地优势根本无从发挥,想要拨马冲出去。厮杀混乱中命令已经无法下达,他们是来洗劫的,根本没有携带旗帜,谁会想到迎来的却是一场屠戳,这时想号令上当的部下退出去,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远远的,他们的妇人和孩子站在营盘内看着自已的父兄英勇地冲进那些商贾的营地,不禁发出热烈地欢呼。
他们的眼睛里放着兴奋地光芒。因为很快的,他们的亲人将把他们需要而买不起的家什、玩具、华美的丝绸、昂贵的珠宝、柔软地地毯和鲜艳的衣袍给他们送回来
一阵暖风吹来。抰着野草味、花香味、牛粪味、羊粪味,还有血腥味。
这些由各族最凶悍、最残忍的流浪者组成的掠食队伍,人人凶光大盛,就象一只只择人而噬的虎狼一般,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手法毫不手软地屠戳着这些闯入者。短兵相接、白刃交加的时候。这些马上地英雄远非他们的敌手。
上砍人、下砍马,血如泉涌,这群一见了血就凶性大发的野兽原红着眼睛,发出比鞑靼勇士更凶狠、更惨厉的嚎叫,一个个全都变成了浑身浴血的屠夫。
幸好,吞弥做为首领。还没有忘记最重要地一项任务,在他的命令下,几个通晓蒙语地部下,开始一面厮杀,一面忘形地用蒙语互相呐喊鼓劲。他们所泄露的几个地名、部落名,乃至首领的名字。已经足以让这些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出死亡陷阱的鞑靼相信,这是瓦剌人派来的一群凶手。
这群人种组成如此复杂的队伍,也只有领地同西域和极北之地接壤的亦不剌才招募得到,不是么?
赛马者冲回来了,那些负责搅乱他人行进路线的辅助者们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边,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人再敢做出阻碍他人行进的事。冲在最前边的人都在快马加鞭,向着终点的彩旗飞奔着。
崔莺儿不负重望冲在最
前面,同样是千里挑一的骏马,同样是万中无一的骑术,体重就成了决定七十里赛程最终胜利者的必要条件。紧随其后的,是封雷、布和、苏赫巴鲁、女真部的哈刺等人。
站在高台上的白音、阿古达木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暂时的胜利不要紧,真正要决出一个三艺第一的英雄是很难的,冲在最前边的那位塔卡部的年轻人虽然跑了赛马第一,但是他过于单薄的身体想要赢得摔跤比赛那可能么?
至于箭术,他们对自已的子侄也甚有信心,相信最后这些获得单项胜利的人将不得不再战一场,一场角逐女王的比赛。最后选取一名各项名次皆优异在前的骑士成为女王的夫婿,他们还有机会,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杨凌欣然站在帐前,看着远处被欢呼的牧民簇拥着红娘子赶向女王的营帐,轻笑了两声。银琦女王一直待在帐内,陪伴着活佛和练指挥使等贵客品茶饮酒,从来不曾跑到帐外去关注赛事的进行,但是那达慕举办了三天,第一项比赛的冠军出现时,她的神色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听到有人高声禀报比赛的结果,优胜而出的人是杨英时,银琦的肩头一塌,明显从紧张中松驰了下来。那唇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浅浅地笑意。晶亮的眸子微微一转,瞟了活佛等人一眼,那刚刚绽现的笑便被她收起了,可是两抹弯弯的眉梢儿,还是不经意地抖擞出一片喜气。
一位步履蹒跚的年高老者,穿着干净的蒙袍,走到了红娘子的马前,捧着洁白的哈达,唱起了优美的赞歌:“广众聚集的那达慕。脱颖而出地这马,脖颈上系着龙王的彩带,胯骨上打着经师的烙印。大象般的头颅,鱼鳞般的腭纹,苍狼般的双耳,明星般的眼睛,彩虹般的尾巴,丝绒般地颈鬓。每个关节长满茸毛。每根茸毛上鎏金溢彩。这匹天造地设的神驹宝马哟,把那吉祥圣洁地鲜奶抹在你的头上”。
他对马的身姿。甚至马的每一个部位都备加赞扬,并举着一只漆金小碗蘸着奶子抹在骏马的脑门上,最后把马奶高高举起,敬献给杨英。
红娘子见他用手指头蘸着马奶在马身上胡乱涂抹一番,最后还把剩下的马奶让她喝掉,不禁暗暗蹙眉。可这是草原上地风俗。许许多多牧民都在用热诚、崇敬的目光盯着她看,而那些败在她手下的勇士们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小碗,似乎还满怀嫉妒。
崔莺儿苦笑一声,硬着头皮举起碗来,把眼一闭,将那半碗马奶硬生生地灌了下去。草原上沸腾起来了。远远近近的牧民围成了一个大大小小的圈子,手拉着手儿载歌载舞,到处是一片祥和安乐地气氛。
成绮韵站在帐前,微笑着看着欢乐歌舞的牧人,听着那音乐的节奏。下巴微微点着,应和着他们的节奏。似乎也要随歌而起了。这时一个人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后,压低嗓音禀报了几句。
成绮韵肩头随着牧人地歌声轻轻晃动着,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吩咐道:“让他们动手,不要干预。等他们成功之后,把艾慎带回来,其余的人全部消失”。
“是!”身后地人影又悄然离开了。
“韵儿”。
“大人”,成绮韵扭过头,脸上换上了甜甜的笑。
“你怎么也晃来晃去的,喜欢他们的舞蹈么?”
“他们的舞蹈欢快洒脱,别有一番味道,还不错”。
杨凌走近了来,揽着她的腰望着那些载歌载舞的牧民,笑道:“我倒更喜欢你跳的舞蹈,比这要好看一百倍”。
“我?”成绮韵的眼珠溜溜儿一转,诧异地道:“我有在大人面前跳过舞么?我怎么不记得?”
“怎么没有?记的那是你第一次到我府里,住在内书房,纤腰上系着一条黄金的腰链,跳的那天竺舞蹈,水为肤、蛇为骨,妩媚的扭动、魅惑的眼神,好一条要命的狐狸精”。杨凌嘿嘿地笑。
成绮韵咬着唇,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她伸手掠了掠发丝,眼波流盼地媚声道:“那人家今晚再跳给你看,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唔!唔唔好!”,成绮韵忽然发现杨凌放在腰间的手拿开了,他的两只眼睛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无比的严肃,那下巴还在很认真地点着,好一副和她正在谈‘公事’的无耻嘴脸。
成绮韵会意地移眸横睇,不出所料,崔莺儿在封雷、荆佛儿等人的陪同下正从帐前经过,她虽然不便过来相见,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可一直盯着这儿瞧呢。
“哼!老爷就只怕她!”成绮韵忿忿地哼了一声,一边若无其事的背起了双手,一边把那靴尖儿压上了杨凌的脚面,肩膀向前一倾,辗呀,辗呀。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7 捕蝉
“罕山的藤条当弓背,鹿其麟的筋条做弓弦;射穿十二层云天的弓箭,把鬼域阴云齐冲散”。
草原上响起瞭亮的歌声,在对神箭手的赞颂声中,那达慕开始了箭术比赛。比赛分静射、骑射、远射三种。弓箭的式样、重量、长度、拉力不限,每人射九箭,分三轮射完,以中靶的箭数多少评定前三名。这一来娴熟应用弓箭和偶尔使用就分出了上下之别。
红娘子、封雷等人擅长的是个人武艺,箭术比起这些草原上的第一流射手仍有差距,静射和远射,红娘子冲进了三甲但屈居末位,而封雷、荆佛儿连前十也没有进,基本上淘汰了继续参加摔跤比赛的可能。
骑射第一既不是泰宁卫的布和也不是福余卫的苏赫巴鲁,而是那个女真三部派出的大汉哈剌,第二是布和,第三是苏赫巴鲁,红娘子屈居第四位。这一来女真部的哈剌立即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因为红娘子虽在骑术比赛中夺冠,但她的体形同蒙古勇士比起来实在太过单薄,而摔跤比赛是力量和技巧的综合运用,蒙古贵族常用摔跤来选拔擢升力士,红娘子象个力士么?
杨凌和成绮韵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来到了博克赛场。在牧民们自发围成地圆形围观场地中找了一处地方,学着他们席地而坐,看着赛场中央,那里现在只是一片柔软的草地。
比赛开始了,第一对比赛者从两边慢慢地走向赛场,他们一走过来,围观欢呼的牧民们就发出了一阵讪笑。两边的情景,就象是一头牛摇晃着锋利的犄角,面对着一头小白羊儿,对比这么悬殊。这场力量的角逐简直不必再进行下去了。
迎面走来的是福余卫的力士阿拉坦乌拉。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他粗如牛颈的脖子上戴着用五颜六色地布条做成的项圈——江嘎,上身穿着袒露着乌黑胸毛的劈砍肩,坎肩上镶着用黄铜帛成的泡钉,下身穿一条用十六尺长的彩绸制作的肥大多褶的裤子,脚登马靴,威风凛凛。
上下打量着来自幹难河塔卡部落的唯一入围者崔鹰。他双眉一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地笑意。这个单薄的身子。就算技巧再好,也不可能击败他。他地腰足有这个崔鹰的三倍粗,只要用出三分力一抡,就足以把这个白净面皮的小子扔出赛场了。
“嘿,替苏赫巴鲁除掉这个竞争者,白音大人一定会给我厚厚的赏赐吧”。阿拉坦乌拉舔舔厚嘴唇,嘿嘿地笑起来。
人人都看的出这个化名崔鹰的人是汉人了,不过朵颜三卫与大明卫所杂居,这里地汉客又是最多的,彼此融合的效果最好。不但许多蒙人在家里穿汉人、习汉俗,彼此联姻通婚或者互相雇佣做工的事情也很多。封雷和荆佛儿两个粗犷的大汉已经看不出一点汉人的模样,这为崔莺儿做了很好地掩护,并没有人因此怀疑到她的身份。
崔莺儿一袭玄衣,紧身短靠,就象一个中原的武人。她的身材同面前这位如山般的壮汉相比,给人一种娇小地感觉。尽管她在别人眼中是个男人。已经有好心的牧人在大声呼喝着,要求阿拉坦乌拉手下留情,别伤着了这个俊地象个大姑娘似的汉客。
当然,喊的最凶的就是那些直爽热情的蒙古姑娘,她们的同情心和泛滥的母性使她们立即站到了红娘子一边。漂亮的小白脸就算走遍全世界,在女孩儿面前都是受欢迎的。
红娘子一双眼睛没有盯着对面那如山之峙的蒙古大汉,却偷偷向人丛之中的杨凌瞟去。如果彼此不能相见那也罢了,但是彼此住的这么近,却不能每天看到他,这对一缕情丝深系在杨凌身上的崔莺儿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煎熬。
可是自从上次杨凌严厉地训斥过她之后,她再也不敢倚仗武艺擅作主张了。作为一名前两项比赛中脱颖而出的赛手,她肯定是受到许多人关注的。红娘子不在乎有人打她的主意,却怕因此给杨凌惹来麻烦。
只看了一眼,碰上杨凌关切的眼神,红娘子就收回了目光,牵紧的唇角动了一动。
对面,阿拉坦乌拉唱起了挑战歌,这是摔跤手的习惯,出场之前唱三遍挑战歌以壮声势,本来崔莺儿这边也该照样照起歌来,可红娘子做为中原人,看着对方唱歌只觉的想发笑,哪里唱的出来。
眼见对方福余卫的伙伴们都随声应和,气势甚壮,红娘子还背负双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担心她气势弱了的封雷立即招呼兄弟们呐喊助威起来。他们之中也有蒙古战士,高声唱起了战歌,而原本属于白衣军的手下,则七嘴八舌地喊着“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打他个落花流水”一类的汉话。
阿拉坦乌拉做着雄鹰展翅的舞姿跳跃出场了,红娘子则稳稳地步向赛场,到了中间气定神闲地往那儿一站,脚下不丁不八,双手背负身后,虽然和他一比身材娇小,动作也不符合蒙人比赛的英武雄姿,可是这样的高手举手投足,随便一个眼神都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倒是没有人敢出言讥笑。
阿拉坦乌拉扎撒着双臂只绕着红娘子转了两圈,红娘子只是负手而立,目视虚空,无论他转到什么位置,不但一动不动,就连眼角都没有瞥一下。阿拉坦乌拉按捺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蒙古式摔跤一上来就互相抓握,膝盖以上任何部位着地都为失败,但不能抱腿,不准反关节动作,不准扯裤子。高手相争,本该争斗相扑,盘旋相持,腿膝相击,寻找对方地破绽。然而,红娘子的身形实在让人看不出一点威胁。
阿拉坦乌拉是福余卫有名的好手,前两场比赛名次落后,已经心有不甘,有心扳回一局,所以他一出手用的就是最霸道的抓抛手法,这是两人实力相差悬殊才用得上的技法,他要一击
而杀。先立头功。
一个虎跃,在众牧人的呐喊声中。他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转,似左实右地一晃,不孕众望地扣住了红娘子的肩头,将她的身子一下子悠了起来,姑娘们担心地惊叫起来,这个莽汉要是就这样把崔鹰摔出去。对方的身体这么单薄,一旦落地,估计最轻的后果是腰椎摔成几截,从此成为一个瘫子。
阿拉坦乌拉果然没有手下留情,他庞大的身躯原地一转,借着腰腿之力把红娘子狠狠地掷了出去
被摔到空中的红娘子一个束腰收胸。凌空倒翻,便稳稳地落在地上,双脚着地,绝无违规。愕然之中的阿拉坦乌拉怒吼着再冲过去抓她,红娘子嘴角含笑。攸进攸退,犹如一只穿花蝴蝶。衣袂飘飘说不出的曼妙,引得那些草原上的姑娘如痴如醉,气地乌拉暴跳如雷。
他现在只想抓住这个游鱼一般滑溜的崔鹰,用抱扑法制服他,却不料崔莺儿却不象方才那样好对付了,他地手沾不到红娘子还好些,一沾了对方的身子,就被整的狼狈不堪,不是踉踉跄跄向前扑去,就是被反震开。
这样的怪异,不但现场的牧人看的惊奇不已,有人把消息报进汗帐,朵颜女王银琦和活佛等人也闻讯走出来瞧个热闹。尽管摔跤中也有卸劲之法,但是没有这么高明地卸力法,更没有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银琦瞧了红娘子英俊帅气的身法和功夫,也禁不住一阵痴迷,只觉天下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如他一般让人迷醉了。
秋央珠扎活佛凝神看了半晌,不禁连连赞叹,说道:“这个汉人,使的应该是汉人中相当高明的沾衣十八跌功法”。
红娘子当然不会什么沾衣十八跌,不过这位活佛一辈子未履中原,却曾多次听到寺内僧众提起过中原功夫,见她身手十分神似,便想当然地下了断语。银琦奇道:“那是什么功夫,很厉害吗?”
“很厉害,这种厉害的功夫,和我们地大手印功夫差不多,都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武技!”
听了这样的话,不但银琦女王投注到红娘子矫健身姿的爱慕眼神之外又多了几分敬重,就是两旁听到活佛所说的话地人,也都满脸敬畏。
消息很快传开,那些信心十足要夺取摔跤冠军的人顿时大为沮丧。连德高望重地活佛也对他这般赞许,可见他的功夫实在了得。他用的虽然不是正宗的摔跤术,却没有一点违犯摔跤规矩的地方,谁又能指责他的不是?
现在不要说夺取比赛胜利了,他们要担心的反而是如何体面的出场,而不会象乌拉那般进退两难丢人现眼了。
人逐利而生,因利而死。随着那达慕渐渐接近尾声,沉不住气的逐利者,开始在不同地方上演起了同样的屠杀。
女真幹朵里部酋长索完之子哈剌正在自已的营帐里同兄弟们欢宴。他的营帐设的非常远,核心地带是赶来参赛的蒙古人的营帐,和那些深受牧人欢迎的汉人商贾。而女真,在蒙古人眼中是没有地位的,尽管他是一个酋长的儿子。
心高气傲地哈喇也不愿意看到蒙古人的白眼。所以他把营帐设在远远的一处草坡上,只有随他而来的同族兄弟们和他住在这里。他的前两项成绩之和已经位列前茅,博克比赛他自信也绝不会弱于任何一人,可以说,距离朵颜女王,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儿他又走近了一步,心中自然十分开心。
他的父亲辖地一千余里,手下有六百户居民,在建州女真里算是很大的部落了,如果能和朵颜女王联姻。他的家族将一跃成为女真的第一大家族,归附、投靠地女真族人将越来越多,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索完才把儿子派到朵颜卫来,希望能够夺得三艺的冠军。
哈剌也确实是女真部落中技艺十分高强的勇士,他的赛事安排在下午,在这里尽情地放松一下,比到赛场上去顶着太阳观看他人比赛要好的多。虽然取胜之后。将不可避免地同上午参加比赛并胜出的一些豪杰动手,但是哈剌并不想现在去观战。
博克招数有踢、绊、缠、挑、勾等三十余种、三百多个动作。这些技巧草原上的汉子人人都懂得,不存在绝招和秘技,完全是看对方的运用和自身地力量。面对着不同的对手,对方所展示地技巧和力量是不同的,去观察一番,先入为主。其实并没有好处。
没有音乐,没有歌舞,但是哈剌和兄弟们喝的很是开心。他的酒量很大,适度饮酒不会影响他的技艺,反而会增大他的力气,有利于更好地发挥。当他地部落同其他部落发生争斗时,哈喇就常常揣着一皮口袋烈酒代替饮水的。
哈剌捧起大碗,刚刚牛饮了一碗烈酒,听到旁边一个兄弟绘声绘色地叙说起银琦女王的美丽,哈喇不禁放下杯子放声大笑。似乎那个身份高贵、姿容俊俏的小美人儿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天气很晴朗,吹进帐子的风都是那般清爽。这是一个好日子,他哈剌一定会不负重望,顺利抱得美人归地。哈喇这般想着,用刀子扎起一块血肠塞进宽大的嘴巴,用力的咀嚼起来。
“嗤啦!嗤啦!嗤啦!”一阵裂帛声起,帐内的风陡地变大了起来,营帐四周忽然被十余柄锋利的钢刀同时切开,随后便从那些裂口内扑进一个人里,手执着利刃,一句话不说,便向惊讶回头地女真人后心刺去。
以有备杀无备,而且对方很显然精通近身武技,裂帛声还未消失在耳畔,刀锋入体声便在帐中响起,一片短促的惨呼声,地毯上顿时积起了一洼洼血泊。
身为首领地骁勇
武士喇也不能幸免,他双手一掀,连杯盘带桌子砸向猛冲过来的一个英俊年轻汉人时,骇然发现他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来时,竟然仍能象鬼魅似的横移开来,避来他猝然暴发的反抗。
不对,不是横移,向一旁错开的身子根本就没有迟滞前冲的速度,哈剌的手刚刚碰到刀柄,锋利的剑锋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谈笑和欢宴顷刻间消失,只是片刻的功夫,破烂透风的大帐中到处是血泊和尸首,一片凄凉。
“走!”短促的命令发自那个刺死哈喇的汉人,他的剑锋在哈剌的身上蹭了蹭,迅速还鞘,领着那几个人轻烟般逸出帐幕。
远远的,有两个牧民正驱赶着羊群在如镜的海子边放牧,闪出破烂营帐去的十几个人跃上马背,悠然向远方行去,远远的,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这里发生的一切,女王夫婿的有力竞争者,少了一个了。
就在红娘子一个干净俐落的过肩摔,把乌拉庞大的身躯砸的轰然落地的时候,哈剌的死讯传到了,草原赛会上顿时紧张起来。
那达慕大会被迫暂停,银琦女王亲自带人先去处理哈剌的事情。哈剌的部落在她眼中自然不堪一击,女真部落也没有强大的势力,尽管女真划分为三大部,其实每一部内部都照样充满不断的部落仇杀,他们毫不团结,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对朵颜三卫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一个来参加比赛的酋长之子死在她地领地。那是对朵颜女王权威的挑战,她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站出来主持大局,那就在所有部落面前,把顺明女王的威严都丢尽了。
哈剌在红娘子表现出如此卓越的功夫之前,是朵颜三卫之外的勇士中唯一有资格夺冠的人,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杀,而且这个女真部落又和参赛的各个部落毫无过节,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忌惮他的实力,所以在用卑鄙的手段铲除异已了。
泰宁卫有嫌疑、福余卫也有嫌疑。参与解逐最后胜利者地任何一方都有嫌疑,唯独红娘子没有,因为她展露出的功夫,证明她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甚而,她将是下一个各方意欲除去的人。
草原上的牧人互相打听着消息,所有的人都被勒令留在原地,暂时不得离开。直至暮色苍茫。银琦女王才和白音、阿古达木等人策马赶回,似一阵风般驰至高台前。
银琦女王面沉似水地登上高台。声色俱厉地宣布她已下令立即调查哈喇的死因,定要找出凶手予以严惩,给女真族人一个交待,要草原各部不要慌乱。同时,那达慕赛草原上各个部落杂居驻营,易与凶手可趁之机。所以下令各部立即迁回朵颜城居住,不得在此驻留。
银琦一道道吩咐部署颇有章法,倒令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完全把她当成毫无主见的小姑娘的白音暗暗惊奇。
最后,银琦看了眼下面惊疑不定窃窃私语地各方部落牧民一眼,高声宣布道:“有资格进入最后决赛的人。还有布和、苏赫巴鲁和崔鹰三人。白音叔叔、阿古达木叔叔,请一定保护好令子侄地安全,至于这位塔卡部落的崔鹰,他们的人手最少,我将把他带回王府。直至那达慕结束!”
红娘子一怔,她没想到银琦竟然公开表示对她的好感。借口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让她住进王府去。她不禁向高台上望去,目光与银琦一碰,触及小姑娘那双热切的、似笑非笑地亮晶晶的眸子,红娘子攸地一麻,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娘子却怕起了银琦女王,她把哀求的眼神悄然投向杨凌,杨凌含笑不语,只是对她微一个首,让她心头稍定。而他身后的成绮韵,那个可恶的女人却向她投以千娇百媚地一笑,促狭地眨眨眼,再轻轻地点点头。想起两个人的商定,再深深地看了眼一脸笃定的杨凌,红娘子只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走向银琦女王。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形影长长,在那达慕上大露威风地她,现在就象一个被押进囚牢的人犯,凄凄惶惶。
这个时候,科尔沁草原上正燃起大火,这个季节,青草并不易点燃,可是如果把乌恩其部落近三千人地营帐、地毯、被褥倒上牛油和脂肪,让它们尽情的燃烧,周围长过人腰的青草很快就会被烘干引燃,并冒出浓裂的黑烟,然后在风的卷送下,喷吐着炽烈的火苗向远方烧去。
太恶毒了,这个季节正是水草最丰美的时候,很少有草原部落在相互厮杀的时候,把赖以生存的草原点燃,以此来打击对方。这是在绝对方族人的性命。然而现在,疯狂的亦不剌竟然干出了这天人共愤的事情。
乌恩其部落的幸存者们哭喊着在草原上逃命,他们现在确信那伙西域胡商打扮的人就是亦不剌派来行剌捣乱的人马了,必须马上赶回去向首领报告:瓦剌对科尔沁动手了!
这支雇佣军本来就是一伙亡命之徒,现在又得到了成骑韵和阿德妮的直接授命:可以不择手段,运用一切方法,对草原各部进行打击,能成功挑起他们之间的大战,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可以得到大量的赏赐,而且掠夺所得全部归个人所有。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地。
吞弥领着人一路向北走。这一带本就是瓦剌、白衣军和科尔沁三部接壤的地带,相对来说,也是目前最安全、和平的一块地方。只要加速向东北走,就能回到白衣军的势力范围,那就安全多了,毕竟他们只是一支小分队。
他们一路走,一路放火,科尔沁草原上处处冒起了烈火和浓烟!
强盗们兴奋地大呼小叫着,驼峰上堆满了货物
,这回除了做样子的那点东西。已经全都换成了真正的财物了,那是从乌恩其部落里掠夺来的。
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大约行过了数十里地,在一个高坡下,他们又引燃了一堆火,这里的草更茂盛,一旦着起来也更炽烈,此时风忽然变大了。火苗子突突乱窜着,向着科尔沁的腹地卷了过去。漫天地浓烟犹如一条黑龙。还卷带着草木燃烧后的灰烬。
“哈哈哈哈”,吞弥站在高坡上放声大笑,同时用手中的千里眼兴趣盎然地看着亲手制造的破坏效果。他们原本就是草原上的掠食者,他们不需要放牧,也根本不去考虑这一场大火如果因为风势连绵不断的烧下去,将万顷草原变成一片黑土。那么这片土地上的部落怎么生活。
其实也不用他去考虑,草原七大灾,白灾(大暴雪)、黑灾(冬季不下雪)是整个草原的恶梦,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会变成全民皆盗,以农耕、富裕地汉人为牛羊。掠夺、烧杀,无恶不作。
至于风灾、火灾、旱灾、病灾和狼灾,那就哪个部落遇上哪个部落倒霉,即便和其他部落没有仇怨,他们最终的结局也大多会走上为了生存同没有受灾地部落做生死一搏。现在。人为地制造几场大火灾,让他们把怒火发泄在瓦剌人的头上吧。
“首领。我们该离开这儿了”,那个高丽刀客说道。
“等等,兄弟,你不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风景吗?应该好好的欣赏一下,我们可是很少做这么有趣的事。”吞弥笑着回答,他移动的‘千里眼’忽然停住了,过了片刻,他说道:“嘿!有人来了”。
部下立即紧张起来,有人已经擎出了刀枪,吞弥笑道:“别紧张,只有几百人,他们是鞑靼人吧,啊,真是狼狈,他们迎着火头跑过来干吗?”
镜头里,清晰地看到几百名骑士划着弧形,正拼命地想绕过火场,从侧面赶过来。但是火实在烧地太快了,他们避的很是狼狈,每个人都用布巾蒙着脸,却仍被浓烟和灰烬迷的睁不开眼,要不是他们仍紧紧控制着马匹,那马早已落荒而逃了。
“几百人吗?那就不足为虑了,他们不想着灭火或者隔断草原,往这里跑什么?”高丽刀客金村浩疑惑地问道。
吞弥那副奸诈的商人神气一收,冷酷地一笑道:“管他呢,我们在这里没有朋友,凡是能遇到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能杀掉地人都要想办法杀掉。把他们也干掉,再给他们把火烧旺一点。嘿,大家过来,我们好好准备一下”。
这伙狼一般的战士又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很快的,他们又变成了一支悠闲地唱着远方的民歌,行进在大草原上地商贾,迎着那群匆匆而来的骑士走了过去。
行进过来地那支队伍带着一身的硝烟和烟火气冲到了面前,他们的身上、脸上都是草灰,眼睛半睁不睁的,有的人还熏的直流眼泪,尽管大多数人都在拼命地咳嗽着,但他们仍然警觉地握着手中的兵刃,打量着这支行进的队伍。
吞弥等人的胡语和装扮,尤其是商贾队伍中还有几个体态妖娆、大眼妩媚的女人,很快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没有一支队伍会带着女人同行的。
一位首领模样的人走近了来,彬彬有礼地向吞弥问候,并请求给予一些清水,他们需要润一润干渴的喉咙。吞弥很热情地答应了他们,并叫人从驼峰下搬下了水袋,很慷慨地送给这些灰头土脸地骑士。
他们显然刚刚从连绵不断的火场里绕出来。不但奔行之速热血沸腾,而且一路上因为飞灰太呛人,以至憋的都喘不上气儿来。这时有了大量的清水,每个人都尽情地畅饮起来,还有人喝的尽兴,把水往头上、颈上喷洒着,这些体形彪悍的骑士发出一阵阵欢笑。
那位颌下一偻胡须,略为儒雅斯文的首领还没有动口喝上一口,他不动,佐立在他前后的二十余名眼神锐利的汉子便直挺挺地立在马上。虽然一个个呛的满面黑灰,嘴唇干裂,仍是桩子一般,连眼神也不向别处错动一下。
这样尽职地护卫,而且每一个人的身材都象精铁铸就的一般,看得出,只要拔出腰间的长刀,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汉。吞弥不由心中暗凛,也暗暗好奇于眼前这个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王霸之气的首领的身份。
但是不管他是谁。这一战都是在所难免了。从火场里纵马逃出来,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必然是清水。所以吞弥已经让人在水里事先下了毒,这些武士虽然只有数百人,可是看着那威猛地气势,就是几千人的铁甲队伍也未未及得上。
吞弥等人信奉地是:只要能干掉对手,什么方法最省力。那就用什么办法。卑鄙,是一种赞赏;无耻,也需要本事。能不呈英雄,绝不装大尾巴狼!
看到部下的放肆,那个略显斯文的首领呵呵地笑起来,对吞弥抚胸施礼道:“我的部下太粗鲁了。浪费了这么多的清水,一会儿我会对您做出补偿的”。
吞弥笑道:“没有关系,这草原上处处有河流和海子,我们地水源很快就会得到补充的”。他给那人递过一袋清水,笑道:“你也喝一点吧。真是不幸啊,不知道是雷火还是牧人不小心。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一场火,这一下要烧掉大片的草场了”。
“谢谢!”那人接过水袋,一边旋开木塞,一边笑道:“是啊,我刚刚从火场绕出来,本来是想往北方去的,但是那边燃烧的更猛烈,我们也不知道火场范围有多大,可不敢冒险,嗯,这一下,科尔沁可是损失惨重了”。
他地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吞弥警觉地望向他,却看到那人旋开了木塞,刚刚把水袋凑到唇边便不动了,一双眼神紧紧盯着他的马身。
吞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心中不由一紧
,他太不小心了,马腹侧下还有一团没有刷掉的血迹,包括他的靴子,上边都有血迹。这是无法用宰杀牛羊来托辞的,要知道,常年行走草原地人,他们用一柄巴掌大的小刀屠宰一头羊,直到把整张羊皮剥下来,也不会溅到地上一滴血,怎么会染上靴子?更要命地是,喷在马腹上就更不可能了。
“要不要解释说是路上遇到了马贼?”吞弥思索着,那人已经放下了水袋,手慢慢摸向腰间的佩刀,脸上带着警觉的神情说道:“哦,你们是从西域过来的商人,不知道亦力把里现在的税赋是怎么收的呢?”
吞弥心中一阵苦笑,他做的是无本买卖,他哪会关心吐鲁番那边的税赋是多少?
外表斯文的中年人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吞弥狡狯地左右一扫,然后抬起眼帘,迎上那人的眼神,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个首领按着刀,也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笑声未歇,两人的肩头同时一动,腰畔的佩刀已经挥出一团光晕,带着“呜”地一阵风声,卷向对方的脑袋。
水袋被抛到空中,不知被谁的刀先一步劈开,如同乍破的银瓶,银亮的水珠洒满长空,交映着彼此寒冽的刀光,铿然一声撞击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喊出一个字:“杀!”
一场混乱的大战在烈火刚刚燃烧过,黑灰如蝶漫天飞舞的草原上爆发了
当车轮般巨大的红日,泛着柔和的红光悬挂在地平线上时,看起来就象是已经走到了天的尽头。然而,那不是天的尽头,却是生命地尽头。
脚下已是一片戈壁。只有零星的草木在晚风中摇曳。吞弥率领着骑队苦苦追杀那支骑兵首领,已经追的他穷余末路。
吞弥并不想赶尽杀绝,留下几个活口去各个部落搬弄是非,对他们是有利的,但是这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战力实在是太强悍了,尽管大多数士兵都服下了毒药,而且很快发作失去了战力,但是这个首领仅靠着身边二十几个侍卫的武力,竟然从他两百多人的包围中冲了出去。
吞弥对自已部下的能力了如指掌,他们并不逊色于草原各部的战士。近战能力甚至更强,对方的侍卫这么强悍,那只有一个解释,这队看似普通地骑士队伍,其实个个都是从骁勇善战、以一当百的蒙古健儿之中再三挑选出来的精兵。
那么他们保护的这个领袖,必然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所以宁杀错,勿放过!
亦不剌急急如丧家之犬。拼命鞭打坐骑,他的身后只有两个随从了。
他是天圣可汗的嫡亲孙子。天圣可汗亲手抓到过大明的皇帝;天圣可汗曾经逼得成吉思汗地子孙走投无路;然后到了他手里,却屈辱地向伯颜拱手称臣,甚至被剥夺了大汗的称号。
他地宫殿不许再叫宫殿、他头上的冠缨被迫削断,他在殿中只能跪坐,这一连串的事,都在时刻提醒着他的屈辱。他想重振昔日声威。他想夺回祖父也先的荣耀,他的野心甚至比伯颜更大。
但是火筛实在不是个好地合作火伴,这位蒙郭勒津土黑犬特部的首领太喜欢借刀杀人了,他总是鼓动亦不剌的人与伯颜冲突,而火筛看似一直冲在第一线,却很少和伯颜发生实质性的冲突。这使得亦不剌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更远的东方,越过伯颜部与朵颜三卫直接取得联系。
孟恩同银琦女王的谈判涉及到两个强大部落地合作,而其间有太多的细节需要商榷,在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的时候让孟恩把消息越过伯颜部落送来送去的那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亲自来了。
这是一次冒险。但是冒险的代价是值得地,成与败。那是从奴隶到帝王的差别,抛头颅洒热血都值得了,何况是一次秘密会唔。
他选择地路线是白衣军和伯颜势力的接壤处,主要经过处于和平之中的科尔沁草原,在敌人的地盘,带的人越少才越不引人注意,他只带了足以以百挡千的一支近身铁卫,来做这趟冒险之旅。但是谁也没想到,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居然栽在这小小的阴沟里。
“他们他们应该是一伙马贼”,亦不剌喘着粗气想。一个拥有部众数十万的大汗,被一伙几百人的马贼追着亡命似的跑亦不剌咧咧嘴,有些想哭。
夕阳欲落,暮色将临,苍茫无垠的草原上,翻滚着绿色的草浪,草浪中数百骑士象是在追赶着即将西下的冉冉落日。
吞弥再一次拉起了弓,锋利的箭簇映着暗红的阳光,犹如淌着鲜血的獠牙。
他狞笑一声,箭透风而出,射向亦不拉。
后翌射日,也是一箭。
吞弥一箭,射下的也是一轮太阳,一个团结着、指挥着瓦剌许许多多部落的唯一领袖。只是,吞弥自已却不知道,他马上要干掉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8 黄雀
由于女真部的哈喇被杀,朵颜城女王和贵族住处侍卫密布,贵族子侄也不再能得到允许夜间外出,夜市萧条了许多。
天色还不是很晚,许多商旅便不得不提前收摊了。把阿秃儿指挥着手下把剩余的商品装上大车,向朵颜城左的福余卫驻地走去。福余卫此次来了三千多人,驻扎在朵颜城左,自已形成一个部落状的营地。
白音第一天住在朵颜王府,余下的几日就在那达慕会场,反正对他们来说,其实帐蓬扎在哪里都没有区别,都是他们的家。现在朵颜女王勒令所有人全部回到城镇附近各自的部落驻地居住,他也回到了自已的防区。
把阿秃儿是白音的内总管,福余卫在朵颜卫之北,那里的集市和出售毛皮的价格远不如这里昂贵,趁着那达慕大会,白音叫人准备了整整三大车上等的皮毛,现在受刺杀事件影响,考虑到可能将要发生的一系列冲突,把阿秃儿果断地压低价格把剩下的皮货都出售给了几个汉人商贾。
这里距朵颜城不远,把阿秃儿也不相信有人会在风声甚紧的时候对他们这些下人动手,所以虽然不断地叱喝着手下们提高警觉,他自已却没有在意。
前方已经看到城镇口的旗幡和灯火了,把阿秃儿转过头,正要催促手下们加快行程。眼角忽地瞥见人影一闪,把阿秃儿下意识地一扭头,双臂一紧,他已经被人从马上扯了下来。
那是一条套马索,套马索从天而降,把他地双臂勒得紧紧的,随即一只大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肘关节,令他丝毫反抗不得,然后他便不得不眼睁睁地欣赏着一场大屠杀。
动手的是方才在他车队前后缓缓而行的几个牧民。只有七八个人,分别站在车队的各个角度,把阿秃儿听到一阵阵“铿铿铿”的有力的声音,还带着些微微的余颤。然后部下们就一个个从马上、车上栽下来,他们来不及举箭,也来不及拔刀,在这么近地距离,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机括的速度。
把阿秃儿听过这种声音,白音曾经花重金买到过一具产自关内汉人的机弩。那机弩很灵便,随身携带,很容易操作,不大的箭筒,却可以射出十支劲矢,在五丈之内可以洞射人体。如果涂上毒药那更是阎王的贴子,根本无人能在弩下逃生。
白音一面讥笑着汉人骑射功夫不到家,才发明了这种机弩取代人力的杀人利器,一面却把它视逾珍宝地收藏了起来。那柄机弩就是把阿秃儿亲手收进首领的宝库地,这些人所用的毫无疑问就是相类似地劲弩。
他清楚记得,白音大人买那一具劲弩花费了两张虎皮和八张上好的雪狐皮。然而这七八个人。每人都有一筒劲弩,就象那是牧人随身佩带的普通弓箭一般,他们是谁?竟然拥有这样多昂贵的杀人利器?
八筒劲矢,八十枝箭,而他的手下不到二十人。“噗噗噗”的弩箭入体声之后。现场一片寂然,那些黑影闪了过来。将栽下马地人扔上了车,自已翻身上了马。
路旁除了这几个路人,还有两男一女三个牧人是真正的过路者,他们惊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们还来不及惊叫或逃跑,无情的打击便降临到了他们的身上。淬毒的劲弩射进了他们地身体,他们瞪着惊愕的眼睛,身子软软的还没有倒在地上,便有三条轻快的身影闪到了他们身边,一抓一扛,便把他们象丢一头宰掉的羊羔似地扔上了空空的货车。
把阿秃儿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忽然一阵黑暗,头上被人套了一个套子,随即也被丢上了车,擒住他地那个人一抖缰绳,车轮辘辘地又向前走了。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都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似乎只是车队停了那么一刹便又继续向前走去,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杀人专家,屠人如屠狗。
车队没有驶回镇上,往前片刻,他们便向草原上一拐,消失在满天的星光之中。
白音得到消息气的暴跳如雷,福余卫的整个驻地沸腾起来,人喊马嘶,灯火如星,片刻的功夫,驻地内的三千铁骑就汇聚成了一条火龙,杀向城右的泰宁卫驻地。
想不到泰宁卫的人居然没有入睡,这里灯笼火把也是亮如白昼,阿古达木披盔挂甲领着大队人马正要气势汹汹地冲出营地,这里也遭袭了,阿古达木的侄子布和也受了伤,说起来远比他的一支商队失踪灾情要严重的多。
白音闻言一阵错愕。
布和却不相信他的理由,失踪?谁知道他是不是玩的贼喊捉贼的把戏?受伤的布和就象一头愤怒的雄狮,已经提着大刀要冲上来和苏赫巴鲁拼命了,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是白音搞的鬼。
有资格赢得女王的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和那个塔卡小部落的崔鹰,然而那个小部落能和强横无比的朵颜三卫比么?
白音借着摄政的机会已经控制了朵颜、福余两卫相当多的头领,即便赛场上不能赢取胜利,但是崔鹰是汉人、塔卡部落是个很弱小地部落。要做些幕后交易软硬兼施地逼他屈服太容易了,要说威胁,那就只有他布和一人了,想刺杀他的人不是白音这个一心要兼并三部的野心家还能是谁?
幸好阿古达木还够冷静,知道现在不宜发生冲突,所以竭力阻止着侄子。苏赫巴鲁根本不畏惧布和,他跃跃欲试的,就盼着布和扑上来,和情敌来个当面了断,就在这时。马蹄声疾,又是一大队人马远远驰来。
朵颜女王银琦闻讯率领她的侍卫赶来了。
“统统住手!”银琦一勒马缰,横在剑拔弩张的两卫兵马中间,娇声叱道。
“呵呵,银琦侄女儿,你来的正好,我和你的阿古达木叔叔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方才有人掳走了我的一支商队。想不到阿古达木这儿也遭到了敌人袭击,现在有人怀疑是你白音叔叔搞鬼呢”。
白音骑在马上。捋着胡须很轻松地笑道。
他很笃定银琦会站在他的一边,如果银琦地偏袒激怒了阿古达木白音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恶念:趁机火并,武力除掉阿古达木,兼并泰宁卫。他向儿子微微使了个眼色,苏赫巴鲁会意地微微点头。
“我只听说白音叔叔领兵赶到这里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两位叔叔面前。银琦也不便摆出女王的尊严,于是语气变得柔声细气起来。
“嘿!有人担心在大赛上不是我的对手,暗中偷袭,想用卑鄙的手段除掉我呢!”布和一条膀子淋漓着鲜血,狠狠瞪了白音一眼,冷笑道:“他的一支商队失踪?真是可笑。难道会有马贼跑到这儿来抢劫他白音大首领?”
布和推开阻挡他的士兵,大步走到了银琦的面前,愤然指着白音这一边道:“女王,你看到了,他在向我们兴师问罪呢。我们有什么理由动他的一支商队?这样贼喊捉贼地伎俩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白音大人要想做的象一些,就该砍掉苏赫巴鲁地一条手臂。我想一定不会有人再怀疑他了”。
弓弦一响,一支狼牙箭攸然射向布和,那是苏赫巴鲁射出的一枝冷箭。只要借口布和冒犯乃父,一箭把他射杀在地,那么阿古达木想不火并都不行了。一旦大战爆发,凭着父亲对朵颜卫的影响,银琦女王将不得不站在他这一边,不管她情不情愿,泰宁卫都将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虽然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双方都在戒备之中,但是黑暗中猝然射出的一枝冷箭,还是叫人防不胜防。正在激愤怒喝之中的布和更是没有想到对方敢在女王面前公然放箭袭击,待到察觉不妙,那枝冷箭已经到了面前。
布和大骇,眼看只有闭目等死地份儿,银琦女王身旁忽地如同轻烟般掠过一道人影,“铿”地一声,那枝狼牙箭被磕飞到夜幕之中,随即那人片刻不停,纵跃如飞地掠向白音。
十余丈的距离,那人只三两个起落便到了面前,白音手下的士兵一声大喝,六七杆长枪飒然刺出,那人就如一缕迎风的烟雾,迎着那枪尖飘了上去,在空中身形一拧,只听“铿铿”兵器交击两声,那人已落在苏赫巴鲁的马后,朗声喝道:“统统住手!”
死里逃生的布和匆忙退了两步,他还没有说话,阿古达木已经惊怒大喝起来:“白音,你敢当着女王地面刺杀我侄儿?儿郎们,福余卫已经骑到我们头上了,和他们拼了!”
“统统住手!”那个救了布和的人又是一声大喝,声音虽不甚大,却平和有力,全场皆闻。那人一催马腹,便挟持着苏赫巴鲁向前行来,白音的儿子在人家手上,眼看着刀锋就横在儿子的颈上,虽然旁边侍卫过千,竟是不敢下令动手。
那人就在如林的枪戟威逼下,大模大样地押着苏赫巴鲁走出队伍,到了银琦面前一提苏赫巴鲁地身子将他扔在地上。苏赫巴鲁刚刚落地,布和就怒吼一声扑了上来,两人扭打成一团。
马上的人一跃下马。身手矫健之极,也不知他使地什么手段,只见他跨步向前,身形极快,堪堪撞上扭打在一起的苏赫巴鲁二人,两人就象被一股巨力陡地分了开来,各自摔出三尺多远,重重地落在地上。
两个人如同疯虎,吼叫着爬起身来又向对方冲去,那人重施故伎。拳打脚踢,片刻间就将两人重新放倒,如是者三,两人转而向那人动手,结果倒的只有更快。
白音大吃一惊,苏赫巴鲁和布和都是部族中有数的高手,联手还被人如此轻易击败,银琦什么时候招揽了如此高手?
尽管强壮如虎。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摔打,苏赫巴鲁两人被那人轻描淡写地摔倒多次。躺在地上呼呼直喘再也爬不起来时,那人才一抱拳,向左右团团一揖,朗声说道:“白音大头领,阿古达木大头领,如今女真部的哈喇遇害。贵部也遭受袭击,一定是有人蓄意挑起朵颜三卫内乱。
如今的草原可不平静,瓦剌人、鞑靼人还有蒙郭勒津部的火筛,全都虎视耽耽,想要谋求草原的霸主。大草原上,人人都是猎食者。同样的,人人都可以成为猎物,我们塔卡部就是受害者。希望两位大头领能够冷静下来,不要予敌人可趁之机,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女王处置为好”。
白音和阿古达木这才看清他地身份,原来是那个塔卡部的崔鹰。
两下一片寂然。银琦也没想到随她出来的崔鹰居然有这样的身手,一出手就震慑全场,替她制住了双方的第一勇士,银琦精神大振,顿觉有了信心。
在崔莺儿的眼神鼓励下,银琦勇气倍增,高声命令道:“两位叔叔且莫自相残杀。这件事交给我来办。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会再次出手。就算他比狐狸还狡猾,也逃不过猎人地眼睛,银琦一定能够把他揪出来,还大家一个公道,如果你们还承认我是朵颜三卫的女王,那么现在各自收兵回营!”
静,一片静谧,只有火把猎猎地燃烧声。
看着阿古达木愤怒、猜忌的眼神,白音忽然冷静下来,他开始发觉,事情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幕后,应该还有一只黑手!
“好!福余部遵从女王的命令,我们走!”白音下达了命令,苏赫巴鲁狠狠瞪了崔莺儿一眼,又不屑地看了眼布和,领着人马扬长而去。
“阿古达木叔叔”,银琦转向阿古达木,轻声唤道。
“银琦,不管袭我营帐的是不是他白音,可他方才暗施冷箭”,阿古达木怒不可遏地说着,瞧见银琦带些哀求的眼神,不禁停住了,他仰天长叹一声,一言不发拨马便走。泰宁卫地战士依次向女王抚胸施礼,悄然无声地随在他的后面。
布和向崔鹰抱拳重重一礼,说道:“对不起,崔兄弟,恕我冒犯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崔莺儿抱拳还了一礼,布和迟疑了一下,又向银琦施了一礼,脚步沉重地走回营盘。
崔莺儿一跃上马,牵着缰绳看着银琦,银琦稚嫩的脸蛋上泛起一层隐忧,轻轻地道:“谢谢你,要不,今天晚上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局面了”。
崔莺儿摇摇头,拨马离她近了些,低声道:“女王,你该快些行动了,泰宁卫的阿古达木已经心冷了”。
银琦咬着嘴唇默默不语,崔莺儿低声道:“白音野心勃勃,他是不可能真心归顺在你的帐下地,如果不能果断、尽快地解决这件事,心灰意冷的泰宁卫势必另寻出路,那时朵颜卫孤掌难眠,再难与福余卫抗衡了”。
银琦的目光象星辰一样闪烁着,骑着马缓缓地走了一阵儿,她扭头转向崔莺儿,嗫嚅着道:“崔大哥,你你一定会全力帮我的,是吗?”
“我们说过要彼此联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不是么?女王但有所命,上刀山,下火海,崔某在所不辞”。崔莺儿立即拍胸脯、打包票,豪气干云地应承着。
“他。他说要与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仅仅是出于联盟地原因么?”
银琦禁不住向杨英轻瞟了一眼,暮色下,他俊美的脸庞被刻出一道绝美地剪影,英气勃勃。
银琦不禁想到那达慕大会上,他卓越超群的身手,还有方才他力挫两大勇士的功夫。
他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倚偎在他的怀抱里,我这株纤细的白桦树才不怕那暴风骤雨的袭击。
他他就是我今后的依靠了一阵羞涩而又伴着淡淡欢喜地滋味荡上心头,她飞快地挪回眼神,重重地一点头道:“嗯!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为了朵颜三卫的安宁,我是该下定决心了。崔大哥,我们走!”
艾慎并不知道福余卫的商队受到了袭击,他带着几个人悄悄摸到泰宁卫的驻地,一阵冷箭,对泰宁卫的一顶营帐攒射一阵,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立即拨马便走。在草原上兜了一个好大的圈子,然后才把弓箭埋于地下。拐到另一条路上返回城塞。
一路上,星罗棋布的牧人营帐在夜色中隐隐发出灯火地光亮,看起来很平静,但是艾慎和手下的人一直紧按着兵器,注意着前后地动静,直到快接近城池了。他的警觉才放松下来,脸上也不禁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现在阿古达木应该暴跳如雷地找白音那条老狐狸算帐去了吧。嘿!白音现在在朵颜卫的影响是他这个莽夫比不了的,等他碰了一鼻子灰,那时伯颜可汗再对他进行拉拢,就能轻易地把他招揽过来。
立下这件大功,我在鞑靼人中一定更有势力。如果伯颜一统草原,说不定能让我当个丞相呢”。
艾慎喜滋滋地想着,眼神移到路旁一顶大帐,营门口挂着两盏缀花缨的灯笼,那是妓户地标志。有城市。就有**,不过经常可以尝到新鲜货色的板升城主当然不会对这些妓户有兴趣。这里的**根本不能和中原的青楼相比,那里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环,都比这儿的粉头漂亮一百倍。
不过他还是考虑要不要进去喝点酒,尽管草原部落没有专门地衙门,更没有处理凶杀案的经验,一旦出了事根本没有人在城池中暗布巡检衙役,清查人口和过往行人,不过带着些醉意和脂粉气回去,那样会更安全些。
艾慎放慢了速度正在盘算着,就见那帐帘儿一掀,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陪了三个身子有些摇晃的蒙袍大汉出来,红灯下,那女子瞧见艾慎向她望去,便向他嫣然一笑,笑容含羞而讨好,颇有招揽生意的意思。
艾慎见了不由心中一荡,这女人好美,身段苗条,貌美如花,尤其那温柔地一笑,含羞脉脉,风情很特别,是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地。
“走,我们去喝杯酒”,艾慎勒住了马缰,笑微微地说道。
他们下了马,向那帐蓬走去,那三个牧民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女人含笑向他哈腰施礼,做出里边请的姿势。艾慎走过去,勾住她粉嫩光滑的下巴,把她的俏脸抬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阵,脸上露出满意的淫笑。
这小妞儿太够味儿,不知道是哪个蠢货,把这样美的女人弄到这种破地方来赚银子,他决定把这女人买回去,当然,如果方便的话,抢回去更省事。
艾慎一把搂住了这女人的腰,他娘的,圆润而有力,这样的小蛮腰扭起来,不知该是多么够劲、多么销魂呢。
艾慎的手顺势滑向那美女溜圆饱满的臀部,一边贪婪地揉捏着,一边扭头笑道:“都进来。但愿这里地姑娘各个这么漂亮,那你们就有福了,哈哈哈”。
艾慎一进帐便是一怔,帐内灯火通明,对面一张矮几后坐着一个大汉,正据案向他笑着,旁边还有几个人,都是身材魁悟、十分精明的男子,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蒙古牧人。女人也有一个,也是同样年轻、妩媚、温揉如水女子。那女子笑盈盈地迎上来,害羞地冲他弯腰施礼。
看起来好象没什么异样,可是偏偏又感觉处处都不对劲,艾慎不知怎么就升起一种危险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道:“有客人了?哈哈,那我们改天再来,走!”
他刚欲转身出帐,攸地腰间一紧。本来蛇一般娇柔地缠在腰间的手臂忽然紧的象一道铁箍,“呀”地一声大叫。那女子扭腰使力,带着艾慎一下子摔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毫不避忌地压在他的身上,犹如八爪鱼一般,把他双手双脚缠的死死地,竟是让他一下也动弹不得。
艾慎的身旁有一个随他同时进帐的侍卫。一见艾慎受制,他还想上前救援,可是那个连温柔一笑都带着几分羞涩的漂亮女人忽然象只野猫儿似的蹿过来,狠狠一记掌刀劈在他的颈上,随即手掌猛地握紧向下一抓,这个侍卫发出一声惨叫。颈上立即被撕下一大块皮肉。
那女人手上带着一种奇怪的铁掌套,向内的一侧铸有锋利地倒勾,团掌一抓有如虎爪,就是厚实的皮衣都抓地破,更遑论人的脖子了。
鲜血狂喷中。那漂亮女人“呀”地一声吼,带血的手掌抡起来狠狠一劈。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比男人还要凶狠,砰地一声,带棱的铁套掌缘击碎了他的喉骨,侍卫仰面定了一定,缓缓向后栽去。
帐口刚刚系好马匹走过来的几名手下遭到了白音内总管把阿秃儿同样地待遇,从帐后两侧冒出来的几个人,和看似离去却又忽然转了回来的那三个牧民,用可怕的毒弩交织成了一道死亡的火力网,迅速夺取着他们的生命,一阵“铿铿”地机括声尽,他们已经象一堆破麻袋似的倒在帐前。
帐内,死死压住艾慎的漂亮少女用低沉的声音,生硬的语调道:“艾慎,活捉了”。
那是男人地声音,绝不是女人,艾慎惊骇地扭着头,勉强看得见那粉腮如桃的美人儿粉嫩地颈下确实有着不太明显的喉结,‘她’果然是男人,男人怎么可以扮女人扮的这么象?
艾慎的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捏在‘她’粉嫩的臀尖上时那种滑腻馨香的感觉,他玩弄过的女人太多了,怎么可能雌雄不分,‘她’怎么可能是男人?
但是她们两个的确都是男人,他们扮成女人也的确毫无破绽,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日本一位大名的小姓,除了担任侍卫、刺杀、破坏、情报窃报等事务外,他们的一个职责就是充当主公的娈童,供主公淫乐。这些人本来就是男人女相,姿容娇美,要扮作女人当然很容易。
成绮韵手下类似的武士还有不少,随同吞弥前往草原执行破坏任务的队伍中就有扮成女人的忍者。他们不但精通各种暗杀的技巧,本身就是个很强悍的武士。而且队伍中有‘女人’,对他们的各种行动很有帮助,这是很好的保护色,方便他们执行很多秘密任务而不会引人怀疑。
他们都是成绮韵从日本招募来的部下。日本的下级武士大多都很穷困,如果不能依靠上一位有钱有势的主公,那日子连普通农户都不如。
在他们那里有个笑话说“小武士的家里除了被子和锅,还有一块大石头,因为当他感到冷的时候,可以举石头取暖。”
这样的武士,一旦所依附的主公失败,立即就一贫如洗、衣食无着,现在日本正是战国时代,经常产生大量没有依靠的浪人,这些人大多会变成海盗,发动对周围国家的劫掠来生存,还有少部分沦为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
成绮韵发现这些武士武艺都很不错,尤其是那些大名身边的近侍,大多精通忍术,善于匿伏、循踪,这是不需训练就能立即使用的人手。
而且他们有种很奇怪的信念,一旦宣誓效忠于谁,那么对这位主公就会有一种狗一般的忠诚和盲目崇拜,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用?所以她的势力重点放在辽东发展之后,招募了不少这些的武士。
做为一个汉奸,艾慎最怕的就是落在汉人手里,这个人汉话虽然说的不伦不类,可他们用汉语交谈,说明他们某个汉人的势力。他现在唯一祈求的就是擒拿他的人是和他有竞争关系的其他板升城主、是其他的汉奸,否则,绝无生路。
可惜他没有盼到勒索的条件,那个为首者只一摆手,他就被人拖了起来,押向后边。
外面的尸体被一具具搬了进来,为首的大汉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常今,把尸体处理掉,不要留下一点破绽,他们的马匹都牵走。”
“是!”
“筱山彦四郎、伊藤兵卫,你们两个的任务完成了,留在这里反会引人注意,趁夜返回成大人那里去”。
“是!”两个扮成美女毫无破绽的日本武士恭声应道。
何大人一摆手,说道:“好了,剩下的人,把这里清扫安排一下,当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里必须还原成为一座商铺。”他微微一笑,说道:“艾慎已经到手,现在,是该对付那条老狐狸的时候了!”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59 混战
黑暗中的草原,猎食者们活跃起来。
银琦回到王府,立即与化名崔鹰的北英王、鞑靼副汗杨英在密室中进行了一番长谈。
自父亲死后,白音口蜜腹剑,骗取她的信任,一步步削弱她的影响,逐步控制了朵颜卫的大权,银琦为了三卫的共同利益,忍辱负重、步步退缩,一忍再忍。然而现在白音已经渐渐动手了,不但要夺取她的权力,就连她的婚姻也要摆布,现在她已退无可退。
银琦并不恋栈权位,一个王爷的封号和权力,远没有象一只快乐的云雀般那么活着惬意,然而她是朵颜部族的领袖,她必须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白音不是一个称职的领袖,他没有山一般宽广的胸襟,如果让他成为三卫之首,朵颜卫所拥有的最丰美的草原早晚会被他夺去,整个部族将沦为受他欺压的对象。
现在,白音当着她的面公然让儿子射杀布和,用意所在,其心可诛。银琦终于决定动手了。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长谈,两个人走出了密室。一道道指令发出,一支支力量应声而动。
封雷、荆佛儿率领贴身近骑连夜离开营地奔向北方,一直悠闲自若的杨凌也突然午夜起程,径直向东而去。东方有大明的卫所,也有女真部落,纵然有人见到,也不知道他属于谁的势力。又是因何而连夜离开。
受到惊扰地牧民们系上袍子,钻出帐子看看,便嘟囓咒骂着回去睡大头觉了,牧人们关心的只是自已的羊群有没有跑掉,有没有狼群来袭,根本不关心这些夜行者。
女王府先后派出了四队侍卫,悄无声息地牵马出城,行踪十分诡秘,然而他们在草原上却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让人无法摸不清他们的目的。
银琦换了一身普通蒙古武士的衣服。混在第三支队伍中,向草原南方策马而行。此时月朗星稀,在草原上是最不易追踪的,半人高的草丛虽然可以遮掩身形,却遮不住马匹,然而不用马,在草原上又根本无法追循别人地踪迹。
银琦向南行出十余里地,确认没有人追踪。才忽然折向,拐向了福余卫驻地。福余卫中军大帐的灯火刚刚熄灭。立即又亮了起来,彻夜不熄。
艾慎一行人神秘地失踪了,李大礼候到半夜仍不见他们归来,立即带了几名亲信悄悄潜往泰宁卫驻地,只见福余卫驻地警哨林立,兵丁巡逻。戒备异常森严,根本就摸不进去。
李大礼料想艾慎对福余卫袭击时失手了,立即决定停止一切行动,马上全部转移。现在做的事纵然不能让朵颜三卫立即火并,也足以在他们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没有必要冒险继续下去。那样很可能弄巧成拙。一生行事唯谨慎,李大礼还是颇有乃父之风的。
白音回到驻地,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可疑:这些事的确不象是阿古达木所为,如果说有人挑拨三卫和女真部落自相残杀,那么得益最大的就只有伯颜部落。莫非是伯颜猛可派人利用那达慕大会诸部云集的机会暗中下手?
白音越想越有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袭击自已地商队就只是混淆视线,实际打击目标必是泰宁卫无疑。挑拨阿古达木那个莽夫对自已的敌意,就可以达到分化朵颜三卫,拉拢阿古达木为其所用地目的。
一念及此,白音不禁暗暗心惊,急欲铲除阿古达木的念头一扫而空,他要的是整个朵颜三卫,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便宜了伯颜猛可那头兀鹰。
天色刚亮,白音就急急进城赶去见银琦,银琦这个挂名的女王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让她出面安抚,还能暂时稳住阿古达木那头脾气暴燥地老牤牛。
白音知道银琦对他已经有了戒心,她有意拉拢塔卡部的那个勇士崔鹰就是明证。但是对她的行径,白音只是当成小孩子把戏付之一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个人再英雄,在战场上能济得了什么大事?自已只须轻描淡地下一道命令,就能让整个塔卡部落灰飞烟灭,崔鹰一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昔年白登山上,杨凌使缓兵之计稳住朵颜三卫时,朵颜三卫那么多身经百战的将领都信以为真,只有银琦看出破绽,这小姑娘的聪颖智慧与她稚嫩无邪的外表可绝不相称。
银琦对白音仍然摆出一副言听计从地模样,听了他的话,立即使人去请阿古达木来王府议事,然后很热情地请白音上座,奉上好茶款待,自已以侄女身份敬陪下首。
白音见了很是满意,他摆手让儿子和侍卫们退下,对银琦笑道:“银琦啊,你父亲在的时候,叔父就和他商议过你的婚事,他也很喜欢苏赫巴鲁的。
你是女孩儿家,又是咱们朵颜三卫尊贵地女王,希望自已的夫婿在那达慕上出出风头,叔父也能理解。现在,够资格迎娶你地人,只有布和、崔鹰和苏赫巴鲁了。要说崔鹰嘛,嗯是不错,人品出众,身手也好,可他毕竟是个汉人、又是一个小小的塔卡部的牧人,哪里配得上你?
叔父的意思,找他好好谈一谈,嗯,封他个千户,让他在你麾下效力,这已经是抬举他了。呵呵,你先不要说话,听叔父讲完嘛。布和跟苏赫巴鲁嘛,都是咱们兀良哈三卫的好男儿,兀良哈三卫一向是同进同退、荣辱与共的。你不管选了哪一个,那都是亲上加亲嘛”。
白音双眼微微一眯。不阴不阳地笑道:“银琦,你说叔父说地是不是这个理儿?怎么选择那得你自已拿主意。可你是朵颜卫的女王,一举一动关系重大,如果选错了人,影响的可是咱们三卫的前程。你说是不是?”
银琦心中恚怒,脸上却是一副乖巧可爱的笑容,甜甜地道:“是,银琦少不更事。接过父王这份担子后,根本不知该如何把它挑起来,全全市仰仗白音叔叔。我才能稳定朵颜三卫
,未予伯颜老贼可趁之机。
唉!现在伯颜虎视耽耽于外,哈剌之死又势必惹恼女真部落,我们也得用一番心思去安抚,眼下阿古达木叔叔对你我又明显有些不满,银琦也没有心思去考虑个人之事了。待这些事都平息下来,银琦的婚事就请就请叔父为我作主吧”。
白音一听大喜,银琦这话已是婉转地答应嫁到他们家去了。
白音哈哈大笑道:“使得。使得,侄女儿放心。叔父待你,就象对待自已的亲生女儿一样。叔叔不会亏待了你的,这样事就让叔父来为你操办吧。哈哈哈”。
白音心怀大畅。他笑眯眯地接过银琦双手奉上的茶杯,悠然自得的呷了一口,心中想道:“这小丫头还是好摆布地。现在,只剩下阿古达木那个老家伙了。我得想个法子,怎么让那老混蛋俯首贴耳呢?”
白音还没想出制服阿古达木的法子,大门轰地一声就被人踢开了,阿古达木须发戟张、嗔目怒眉地冲了进来……
阿古达木大步入厅,一眼瞧见白音,他怒吼一声。挥刀便砍,白音吓了一跳,急忙向旁一闪,‘咣啷’一声,把那茶杯带翻在地。摔的粉碎。
阿古达木横刀又砍,幸好紧随着冲进来的苏赫巴鲁挺身而出。两人刀锋相接,“铿”地一声火花四溅,两人都使足了十分力道,这一刀撞击,两人都腾腾地退了两大步。
外边冲进更多的人,阿古达木的侍卫和白音的侍卫拧眉立目,对面而立,各自手中举着锋利的刀枪,外围则是女王府地侍卫,他们一面护住银琦,一面把福余和泰宁两卫的人都围在中间。
银琦惊怒而起,啪地一拍桌子,厉喝道:“阿古达木,你做什么?”
阿古达木双眼赤红,狰狞厉目地吼道:“我做甚么?白音这老贼!我就知道他想除掉我这眼中钉,挟制女王一统三卫。银琦,你上了这老狐狸地当啦!刺杀女真人哈喇的是他!昨夜派人袭我营帐的还是他!嘿,今日要我进城,半途埋伏袭击,还是出自他的主使!这个老贼,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他!”
白音又惊又怒地喝道:“胡说八道,我好心好意地要银琦出面,缓和你我两卫关系,我怎么会杀你?”
阿古达目狞笑道:“你还敢狡辩?哼哼!昨夜受人袭击,今日我还不知道严加戒备吗?你当我阿古达木是蠢猪?你要证据,好!来人,把证据给我抬上来”。
外边虎吼一声,布和领着几个人抬着两具射的刺猥一般的尸体走上王府大厅,把尸体嗵地一声往地上一丢,白音瞧见其中一具尸体,不由惊叫道:“把阿秃儿?”
布和双手抱臂,冷笑道:“正是你白音大头领地内总管,据说已经被人掳走失踪的把阿秃儿,原来掳走是假,化明为暗意图刺杀我才是真的。他是你最忠心的部下,你怎么说?”
白音惊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阿秃儿怎么会在这里?”
银琦惊诧地道:“阿古达木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还承认我是朵颜三卫的首领,就说给我听,由我来处置。你们在这里大动干戈,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话?”
阿古达木怒气冲冲地道:“我听了你地人传讯。立即带人进城,路过城口时,路边一顶卖杂货地帐内却突然射出几枝冷箭,亏得我早有防备,内着两层皮甲,才没有中了暗算,可我的手下却有几人被射死!
那帐中人一击不中,立即自帐后逃跑,他们早已准备了马匹在那里,可我阿古达木的侍卫也不是废物。这两个家伙是被我的人追击时射死的。长生天保佑,若非如此,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你白音大头领地诡计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白音愕然,连连摇头道:“把阿秃儿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说我要杀你?我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泰宁卫若因此叛出朵颜三卫,我们势必被伯颜猛可一一歼灭。阿古达木,你好好想一想。我会做那样地蠢事么?”
布和朗声大笑:“白音大头领,你就不要演戏了,草原上的汉子,既然做下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地。朵颜三卫被伯颜猛可一一歼灭?那不正是你想要的结局么?”
他倏地笑容一收,厉声道:“你早就同伯颜猛可勾结起来了。意欲把我朵颜三卫献与伯颜,是不是?”
白音大怒,喝道:“混帐,你胡说甚么?”
“我胡说?”布和冷笑,一指另一具尸体道:“这个人就是证据,你敢告诉银琦他是何人么?”
那具尸体俯卧在地。布和抬脚一踢,踹在那死尸的肋骨上,那人虽说削瘦一些,也是条百十斤重的汉子,竟被他一脚踢飞起来。仰面朝天地又摔在地上。
白音愕然看去,并不认得这人模样。不禁惊疑道:“他是什么人?”
阿古达木嘿嘿笑道:“这个人是伯颜十分信任的一个板升城主,市集上有从板升中逃脱出的奴隶,认出了他的身份。伯颜最信任的手下和你最忠心地内总管埋伏在路旁意欲刺杀我阿古达木,你敢说不是出于你的授意?你敢说没有和伯颜勾结?”
阿古达木身材魁伟如山,他须发皆张地,说一句便向前猛跨一步,那股威猛如雄狮地气势迫得白音按着刀柄连连后退,由于被他气势所慑,竟不敢拔出刀来。
“明显是嫁祸!明显是嫁祸!”白音怒不可遏,愤然道:“这分明是有人掳走我的人嫁祸给我,这么简单的诡计还看不穿么?银琦,你”。
他正要拉出银琦,由她压制阿古达木,
可是一扭头间,瞧见银琦稳稳地立在侍卫中间,双眸晶亮,那脸上的神采凛凛然竟然带着几分杀气,自她登上女王之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气势,白音不由一怔,心中攸地闪过一比不祥的预感。
“白音叔叔!我对你那么信任,你居然背叛三卫,投靠伯颜猛可?”银琦地语气森然,双眸射出凌厉的光芒,她的侍卫随着她的话,已霍然转向白音,刀剑并举,把他和苏赫巴鲁以及几名亲卫围在中间”。
“我没有!我怎么会投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这场布局,根本就是针对我的。你!你!你们两个,银琦,你和阿古达木联手陷害我?”白音恍然大悟,脸色阴鹫起来。
“白音叔叔,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还要把罪责推卸到别人身上?”银琦一脸‘痛惜’,真是唱念俱佳。
“哈哈!哈哈哈”,白音狂笑起来:“银琦啊银琦,你还嫩了点儿,你以为找个罪名擒住了我,就能制服福余卫么?”
他阴恻恻地道:“你太天真了。我陷在这里,福余卫里还有诸部族长,他们素来桀骜不驯,就凭你这小丫头降得住他们?兀良哈三卫一旦分裂,伯颜猛可趁虚而入,你们覆灭之日可期了,愚蠢之极!”
银琦冷笑道:“白音,我是朵颜女王,是朵颜三卫的最高头领。你私通鞑靼,出卖三卫,罪无可恕。除掉你这样地奸细,我自然有办法整合三卫!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银琦一声令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就要擒人,苏赫巴鲁把钢刀一抡。“呜”地一阵骤风,击开三柄长刀,嗔目大喝道:“谁敢动手?”
“我敢动手!”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翩然闪入,自侍卫身旁如一道轻烟般袭至苏赫巴鲁身边,两只素白如玉地手掌轻飘飘在他胸口一按,苏赫巴鲁“哇”地一声大叫,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轰”地一声撞在合抱粗的厅柱上。
厅顶被震的灰土簌簌而下,苏赫巴鲁顺着厅柱缓缓坐倒在地。殷红地鲜血顺着嘴角汨汨流,可他圆睁双目,竟似毫无知觉。
红娘子负手而立,白音的侍卫手中刀锋距她地胸口不足半尺,竟然不敢刺下去。眼见如此惨状,银琦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白音见此情惊心胆欲裂,他惨呼一声:“苏赫巴鲁!”然后夺过一柄钢刀,象一只受伤的孤狼。狂嗥着向红娘子的头顶狠狠劈了下去。
红娘子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看着白音挥舞着钢刀迎面扑来。锋寒地刀锋映出的一抹寒芒在她晶亮的眸子里已经越来越清晰了,就象两簇冷焰。红娘子忽然一撩袍襟,一条大腿攸然扬起与眉齐高,靴尖重重地吻在了白音的胸口。
一阵骨裂声,白音倒飞出去,正撞在两柄刀尖上。“噗”地一声,白音胸前透出两截带血的刀刃,他的两名侍卫措手不及,惊恐地弃刀放手,白音闷哼一声,跌落在地。
银琦再也无法看下去了。尽管她知道今日狠心杀一人,来日便可活千万人的道理,可白音再如何贪婪卑鄙,毕竟是她从小叫过叔叔的人,毕竟没有动过杀她地念头。银琦一转身,便扑进了红娘子的怀抱。
红娘子嘴角歪了歪。一边抱住她地肩头,安慰地轻拍着,一边向阿古达木叔侄使了个眼色。这叔侄二人会意,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噗噗”两声,两颗人头已被他们挽在手中。
红娘子微微一笑,说道:“女王已命巴雅尔调兵在外相候,劳烦布和大哥调集泰宁卫的勇士,会同巴雅尔大人收剿福余卫的兵器,听候女王发落”。
看到银琦扑入红娘子怀中,布和眼神便是一黯,可是那晚他已见识过红娘子的武功,知道就算和他较技,那达慕三艺冠军也必是崔鹰无异,何况他还是自已的救命恩人。好汉子愿赌服输,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默默无语地拱了拱手,从叔父手中接过白音地人头,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福余卫听说白音父子私通鞑靼、已被朵颜女王果断处死,还是朵颜卫大将乃仁台带着朵颜女王银琦的命令来传达的消息。族中长老为之大哗,他们正梦想着凌驾于朵颜卫之上,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族中各部落酋长群情激昂,也不忌讳乃仁台就在身旁,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商议要起兵报复,攻打朵颜部落。就在这时,外边探子急急来报,福余卫已被两万铁骑团团包围,来者正是近来草原上风头正劲的白衣军。
福余卫素有德望的头领布日固德森然望向乃仁台,冷声道:“白衣军兵围福余卫,可是与你们合谋?”
乃仁台泰然自若地道:“不错!白衣军首领北英王杨英大人,已决意与伯颜猛可决裂,白衣军现在不但与我们朵颜卫结成同盟,而且北英王大人已经和我们银琦女王联姻,从此两家便是一家,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福余卫众头领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朵颜卫与泰宁卫联手,他们已经是很难抗衡了,如果他们和正如日中天的白衣军再结成同盟,那还有反抗地余地吗?
必勒格目光一闪,悠然说道:“女王同白衣军结盟联姻?乃仁台大人,你不会不知道白衣军同大明朝廷势不两立吧?如果因此惹恼了大明天可汗,兀良哈三卫就要面临腹背受敌地局面。纵然有白衣军之助,下场也必然堪虑,女王这是要把三卫带向绝境吗?”
福余卫众将领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还有希望。银琦那小丫头不知轻重,为了压制白音大首领,竟然不惜与狼共舞,只要福余卫打
起对抗白衣军的旗号,必可赢得大明军队的支持,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仍有一战之力。
乃仁台哈哈大笑道:“女王当然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可是诸位大人请想一想。朵颜三卫与强援强盟,阻止伯颜猛可那头猛虎地进犯对大明更有利呢,还是让他成为一个强敌,对我们朵颜三卫、甚至大明的卫所构成时刻不在地威胁对大明更有利?”
他虎目一扫,傲然道:“女王已经得到了大明的容许,只要以后约束白衣军,不进犯大明的疆土,那么对于双方结盟对抗伯颜的事。大明不予追究。诸位还有什么话说么?”
议事大厅上顿时静了下来,只有乃仁台粗犷爽朗地声音高声道:“诸位部领大人。白音野心勃勃,谋图女王之位,甚尔勾结死敌伯颜,这才自寻死路,这等行为既不容于我兀良哈三卫、也不容于大明朝廷。
现在,白音父子已经伏诛。诸位部领难道还想为了白音,不惜冒着战死或举族沦为奴隶的风险与女王、与大明对抗?女王心地淳良,我来的时候,她早就吩咐下来,白音欲壑难填、自取灭亡,与福余卫诸部领无干。
诸位只要接受女王的御下。赞成两卫合并,那么诸位的子民、牛羊、领地都不会受到侵犯。同时,女王将把白音的部民和领地、财产恩赐给你们,由诸位部领均分。
如果你们一定要与女王作对,那么这个恩赐就是给予白衣军的。相信为了这份利益,白衣军会不遗余力地攻打福余卫。当然。现在出现的,只是白衣军地两万精骑,随后,女王的大军和大明朝廷地官兵也会陆续赶来。何去何从,希望诸位早下决断!”
何去何从,生死攸关。福余卫的部族头领们,现在不得不慎重进行最后的抉择了
贺兰山下,瓦剌部的大本营,此时的情形与福余卫是那般相似。
瓦剌各部的首领们济济一堂,正在商议事关他们生死前程地大事。
亦不剌猝死的消息传来,令各部首领大为慌乱,他们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够令各部信服的人来主持大局。
蒙古部落一直没有象中原国家那样完备严瑾的官僚体制,一个强大的势力,完全依靠某个英雄的个人威信来支撑。一旦这个首领死亡,即便他名正言顺地留下了继承者,也很难掌控全局,就象天圣可汗地儿子和花当之女银琦,尽管他们是以合法身份继承了他们的权力,也难以控制野马一般的部族首领们。
而瓦剌更加特殊,他们有卫拉特各部落、有当年窝阔台、阿里布哥等系的部落,还有北元太师亦思马因的部落,势力错综复杂,这些部落共同构成蒙古六万户中地鄂尔多斯万户和永谢布万户。
右翼三万户中的最后一支力量,就是火筛统治地蒙郭勒津万户,现在,是右翼瓦剌控制的鄂尔多斯、永谢布、蒙郭勒津三个万户,对抗左翼鞑靼控制的察哈尔万户、兀良哈万户和喀尔喀万户。
尽管右翼三万户最有威望的头领亦不剌已死,但是左翼三万户曾被花当洗劫过,元气大伤,现在又被白衣军分割出一部分,两方面可以说仍是势均力敌。瓦剌一方之所以如此悲观,是因为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科尔沁部落不知发了什么疯,已经悍然宣布对瓦剌用兵了。
眼看分崩离析在所难免,这个时候,火筛急急赶来了。
鄂尔多斯部的头领勒古锡阿克拉沉声说道:“火筛大人。您刚刚赶来,大概还不知道吧,科尔沁部已经对我们宣战了,有他们加入,即便亦不剌活着,我们能否对抗伯颜也在两可之间,何况现在这种情形。您认为我们还有一战地可能吗?依我之见,不如现在就象伯颜猛可乞降,保存我们的实力”。
火筛微笑道:“阿克拉大人,您认为经过我们一再的判乱。现在乞降的话,伯颜猛可会不对我们进行清算吗?诸位大人,你们是天圣可汗的后裔、是尊贵的窝阔台、阿里不哥的后裔,然而伯颜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你们都是尊贵的大人,而伯颜猛可却以黄金汗庭的唯一继承者自诩,勒令你们地住帐只能称宅,而不得称殿,你们的冠缨不得超过四指。甚至许跪不许坐,极尽侮辱。你们都是英雄的后代,能容忍这种屈辱吗?你们还能接受多少这样的压迫?”
“不错!科尔沁部是对我们宣战了,可是我们原本就知道,合撒儿系的后人,早晚会和伯颜猛可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们早晚会对我们宣战的。不是么?”
火筛大步走到宽敞的大殿中央,朗声说道:“科尔沁和鞑靼人联手,我们三万户的确不是对手,然而你们忘了如今地草原已经不仅令是我们和鞑靼人这两只猛虎了吗?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准确的消息,在北方,伯颜猛可亲口封设地大济农(副可汗)、北英王杨英。已经背弃了他。
这次,亦不剌前往东方去,是去与朵颜三卫女王银琦其其格秘密商议联盟事宜的。亦不剌不幸遇难了,但是我们的盟议还在,当我们同伯颜、科尔沁作战的时候。北方的白衣军、东方的朵颜三卫,也会从他们地腹背处对他们发动致命的攻击。
诸位。我们还没有穷途末路,事实上,我们比伯颜猛可更具优势。只要我们三万户齐心协力,不但不会败在伯颜手中,相反,我们甚至可能彻底消灭这个危险的家伙,重新成为大草原的主人。
银琦是女人,杨英是汉人,你们认为他们有资格统治大草原吗?只要打败了伯颜,瓦剌人就能重拾昔日威风,象天圣可汗时代那样,成为整个大草原的统治者,伯
颜的人将匍伏在我们脚下,他强加给我们地耻辱,我们将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勇士们,现在你们有一战的决心了吗?”
勒古锡阿克拉振奋地道:“火筛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火筛道:“当然,我火筛敢对长生天发誓,我说地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且,伯颜部落中有我地人,关键时刻,他会在伯颜的心脏上狠狠捅上一刀。只要出兵!朋友们,只要我们出兵,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地迎击上去,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
大厅上一片嗡嗡的私语声,火筛游目四顾,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过了半晌,阿克拉大步走了出来,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停止议论,然后朗声说道:“诸位,我同永谢布万户的诸位头人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听从火筛大人的意见,并且推举他为我们的头领,带领我们对抗伯颜猛可,诸位意下如何?”
嗡嗡声再度在大厅中响起,陆陆续续的,有头人应和赞成,最后,右翼三万户的头领们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一个巨大的声浪盘旋在亦不剌的巨大厅堂上,:“我们推举火筛大人担任我们的大汗,打败伯颜猛可,一统大草原!”
“大人,科尔沁部、瓦拉特部的援军到了。科尔沁部首领鄂尔多固海喏延和他的儿子布尔海亲率五万步骑精兵自右路进攻,瓦拉特部的色古色则全部都是骑兵,自左翼包抄,由和林格尔攻入。大汗率率主力,自翁观山的峡谷穿入,准备沿图尔根河前进”。
“消息准确吗?”一个阴鹫的声音问道。灯影下,一个人越走越近,完全遮掩住了那如逗的一点灯光。一团巨大地黑影,把面前的人笼罩黑影之下,两个人的容貌都看不清了。
从背影看,走过来的人身躯十分魁梧,壮如雄狮,遗憾的是他的一只脚有点■,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不过蒙古人是马上的英雄,相信这样一条大汉,一旦乘上战马,也是任何人不敢小觑的好汉。
“绝对准确!”面前的人毫不迟疑地答道。
“呵呵。很好,那么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地明白,马上知会火筛大头领”。
“嗯!”面前的人顿首离去,那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丝阴冷而得意的笑意:“伯颜,打不死的伯颜,哈哈哈,现在。你想不死都难了!”
这是一个在鞑靼部落中毫不起眼的部族头领,一个平素只知道人云亦云。甚至这样的大会战,都‘酒’醉卧,要派手下将领参予调度会议的人。而他地身份,是伯颜可汗的同母异父兄弟,他叫卜儿孩。
他地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亦思马因。曾经是草原上最了不起的英雄。他的父亲击败了伯颜的父亲,把他的母亲,美丽地锡吉尔掳走纳为侍妾,并生下了他。
本来,他是有希望成为草原的可汗的,但是满都海夫人扶保着幼年的伯颜可汗重新崛起了。他们趁亦思马因征讨兀良哈三卫的时候,自后偷袭,打败了亦思马因的军队,郭尔罗斯部地脱火赤少师一箭射杀了他的父亲,从此他的部落只得臣服于伯颜的汗帐之下。
要不是他的母亲锡吉尔与亦思马因彼此恩爱。对他也甚好,竭力出面阻拦地话。他这个亦思马因的孽种一定丧命在伯颜刀下了,但是尽管逃得了性命,他还是被斩断了腿,成了一个残废。
为了求生,他把自已打扮成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酗酒玩女人地无能货色,用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这才渐渐打消了伯颜的疑虑。整个鞑靼部落,人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废物。
然而他没有放弃父仇和远大的志向,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拾昔日的荣光。多少次借酒装醉后,他苦思东山再起之策,却始终束手无策,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火筛一定会很高兴”,想到这里,卜儿孩摸着大胡子嘿嘿地笑起来。
没有人能屠光对手几十万人口,鞑靼人办不到,瓦剌人也一样办不到。更无法把所有的人口全都聚集到自已的麾下去看管,草原的广袤,游牧才能维生的条件,使得整个草原的统治必须趋于涣散。
伯颜猛可征服了瓦剌,却无奈地任由他们的部族首领继续率领族人逍遥在外,时不时的给自已搞些破坏。伯颜猛可将整个蒙古分为六万户,他的汗帐设在察哈尔部,实际能够控制的只有左翼三万户,就是这个原因。
瓦剌一旦打败伯颜,就需要树立一个傀儡,而他卜儿孩,既是伯颜猛可的同母兄弟,又素无大志,自然是最好的人选。然而亦思马的后人岂是甘于雌伏人下的庸碌之人?
伯颜猛可是他的猎物,火筛又何尝不是?当他成为鞑靼的掌权者,他将在大明的扶助下,干掉火筛,一统草原。他已经和汉人朝廷取得了联系。现在,他是一个双料间谍,将来,他将是草原上唯一的可汗!
每个人都在玩火,亦不剌是这样,火筛是这样,伯颜是这样,他卜儿孩当然也是这样,玩的不好那就只有引火自焚,就象莫名其妙死去的亦不剌一样。而他,睿智英明的卜儿孩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卜儿孩慢慢饮着酒,思索着大明朝廷的用意:“大元的后裔一直就在尔虞我诈的自相残杀。大元皇帝妥欢贴睦尔离开大都逃回漠北后,内争就一直不断,连续四代大汗都是在内争中被势力渐壮的权臣所杀,明朝对漠北鞭长莫及,能够采取的主要措施就只有扶持这些权臣,加剧草原内乱。
大明曾封瓦剌首领马哈木等三人为王,随即又封鞑靼太师阿鲁台为王,让他们互相制衡。造成一连串地草原大
战,现在。大明的正德皇帝封朵颜卫银琦为王,并给予大力扶持,是为了对抗伯颜。伯颜和火筛一旦失败呢,大明就需要再树立一个王,和银琦互相制衡,以防朵颜卫趁势坐大。对!这一定就是他们的用意。”
卜儿孩咧开嘴笑了起来:“大明,也在玩火!”灯光下,他的笑象狼一般狰狞。
卜儿孩又斟了一杯美酒,微微眯起双眼。想起与他接触的大明特使,那个姿容妖艳、风情如水的汉人女子来。他的心神不由一阵荡漾,腹下顿时变的滚烫火热。
他享用过不同姿色、不同年龄、不同种族的太多女子了,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能象她那样,她的风情是独一无二地,她可以是一泓春水,也可以化成一团烈火。她可以成熟妩媚,也可以稚气天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把这样种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和气质,尽现于一张惊艳不可方物的俏脸上。
他是多么渴望把这个绝世尤物压在自已的身下。尽情发泄他无穷的欲望啊。
但是他不能,在这个美人儿面前,他必须做出一副志在天下、不好女色的模样。他需要大明的扶助,需要这个聪慧如精灵、娇艳不可方物的美女相信他是一个可以扶植地英雄。
等着吧,等到他夺取了权力,成为草原之王。这个叫黛楼儿的美人一定会属于他!
蒙古大汗索要一个女人,大明敢不给么?
这就是权力!男人有了江山、有了权力,自然也就有了美人,无穷无穷地美人!
卜儿孩又是一杯美酒落肚,腹下烧的更热了。
“啪啪!”卜儿孩击掌两下,一个侍妾连忙应声进帐。卜儿孩眯着眼,狼一般地盯着这个体态丰腴、淡蓝双眸的西域美人儿,狞笑道:“把她们都叫来,全都进来陪我!”
五六个女子走进了大帐,有西域的胡人、中原的美女。也有卜儿孩部落中最出色的女孩,卜儿孩一下子跳起身来。脱地赤条条的,他的肌肤黝黑结实,整个人就象一头膘肥体壮的獒犬。
卜儿孩眼里这些风情迥异的美人儿,好象一下子都变成了他心中萦绕不去的那个绝世佳人,他喉中发出一声兽性地嘶嚎,挺着巨大骇人的阳物,向她们猛扑过去
大漠落日,巨大如轮,殷红如血。
风吹大旗,猎猎有声,一个巨大的阵营缓缓行进在辽阔的草原上,暮色中带着森肃的死亡之气,大地在他们地脚下微微颤抖,铁蹄踏地的殷雷声即使在数里之外也依然清晰可闻。
一面乌黑旗面地白色狼头大高高飘扬着,引领着五万铁骑穿过翁观山大峡谷。鼓角轰鸣,兵甲铿锵,旌旗飞扬,兵器闪亮、马匹雄健,虽然服装不一、武器不一,可那纵骑前进时显露出的阴森凌厉、威武强悍,却构成一股雄浑如山的气势,数万精骑犹如一片移动的森林,令人一望而心旌摇动。
前方探马不断,大军安然渡过了翁观山峡谷,伯颜猛可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凝视着自已的巨大战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翁观山大峡谷,是很好的埋伏地点,即便放弃埋伏,公开防守这处峡谷,我们要闯过去,也要付出巨大的伤亡。现在,我们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反抗,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大军已经突然杀至了”。
伯颜手下大将奥而格勒提着钢叉哈哈大笑道:“大汗妙计。亦不剌一死,瓦剌人群龙无首,已经没有人能组织他们有效地反抗了。愤怒的科尔沁人为了报复他们屠族和焚烧草原的仇恨,已经从右翼对他们不眠不休地攻打了四天了。瓦剌人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想到我们冒险从最危险地一条路杀进来?”
伯颜猛可微微一笑,说道:“还有左翼,瓦拉特部全是轻骑,我们虽然同时出发,不过估算速度,他们应该比我们早一天到达,也足以吸引瓦剌人足够的注意力了。现在,他们即便发现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从左右两翼抽调出来了”。
“传令。在图尔根河旁宿营,三更天进餐,拂晓时分发动进攻,直袭亦不拉城!”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一顶顶营顶沿着泛着红亮阳光的图尔根河扎了起来,一朵朵蘑菇似的营帐越建越多,很快变成一座巨大的营地,一座座洁白的营帐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一眼望不到边。
红日西下,暮色渐渐铺满了草原。炊烟在草原上袅袅升起,悠然飘向哗哗流淌的图尔根河河面。
月亮升起来了,如霜的月华铺满大地,静谧地军营中偶尔传出几声马儿的长嘶。
三更天,军营里忙碌起来,士军们在千夫长、百夫长们的吼叫声中匆匆爬起。喂马做饭、整肃行装,准备凌晨发起的攻击行动,军营中人喊马嘶,骚动不已。
但是忽然之间,嘈杂的军营一下子静了下来,士兵们有的抱着野草、有的拖着柴禾。彼此面面相觑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轰隆隆~~~~”
“呜~~嗷~~~~”
大地在颤抖,巨大的轰鸣和怪吼声顷刻之间就传进了耳中,战马惊惶不安地骚动起来,踩在草皮上地士兵明显感到了靴底的战慄。
“天呐!有多少人马在向我们发动进攻?”不等有人发令,士兵们就纷纷扔下手中地东西。拔出刀剑冲向自已的战马。
“不要慌!乞克农、蒙力克,立即绕向两翼。攻击来敌侧翼,阔阔
阔台、博达尔模,弓箭阵阻敌;奥尔格勒、阿勒泰,整合所部重骑,准备反冲锋;哈丹巴特尔、旭日干所部后备,中军不得乱动!”
伯颜猛可一边束着宽宽的皮带,一边踏着稳稳的步伐走出来,高声下着命令。
草原战场,可用的阴谋不多,想逃处处是路,想攻无所凭仗,几乎全是凭实打实的真正实力。
要偷袭一支准备作战地大军更不容易,马群早在十多里地以外,就足以引起对方的警觉了,而且伯颜的大军深入敌境,休息时人不解带、马不卸鞍,在他们的大军冲过来前,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
“轰隆隆嗷~~~~”,怪异的声浪越来越近了,伯颜猛可提马站在河边高坡上,月光下,远处一个黑色地浪头向他峙立如山的军阵猛冲过来,他的眼角不由跳了跳。
哈丹巴特尔沉不住气地道:“大汗,瓦剌人的马蹄声他们似乎出动了全部的铁骑,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大汗在这里?知道我们地主力在这里?”
“不、可、能!就算如此,他们敢放弃两翼防线,任由科尔沁和瓦拉特部长驱直入?”伯颜猛可立即反驳道,但是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铁骑真地让他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传令,马上发动攻击,阻止对方施凿穿阵法!”伯颜猛可恶狠狠地下令。
“呜~~呜呜~~”,一阵雄浑有力的号角声顿时飘荡在整个战场上空,宣告了战斗的开始。
伯颜发出一阵冷笑:“快马冲锋,就能抵挡我的利箭和重骑兵?瓦剌人疯了!”
阔阔台、博达尔模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弓箭准备!”
八千名弓箭手取箭,搭弓,开弦。
“射!”
“嗡~~!”弓弦嘈切,八千张弓斜指长空,利剑犹如一片骤雨,带着无边杀气冲宵而出,射入茫茫夜色当中。
“弓箭准备!”
无数张战弓的弓弦还在嗡嗡颤鸣,第二轮利箭又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三轮箭雨,夜空中传出无数凄厉如鬼魂的嚎叫,两万多枝箭相信至少射死数千敌骑,但是对方似乎存了亡命一搏的念头,钢铁一般的洪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无数铁蹄仍然滚滚而来。
阔阔台噙着冷笑高声下令:“退!重骑兵准备!”
八千名箭手隐入本身,翻身上马,提起大刀长矛,从一名弓箭手化为一名骁勇能战的轻骑兵。在他们前边,三千名身披重甲的铁骑,提缰前冲,开始缓缓加速,迎向扑面而来的黑色巨浪。草原上,只有可汗伯颜,才养有重骑兵。
普通的轻骑,是无法同重骑兵正面对冲的,三轮箭雨的洗礼,已经给冲锋者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他们将在重骑兵的脚下碰的头破血流。然后,正面的轻骑,可已经绕向左右两翼的轻骑兵,将把这支冲锋在前的偷袭者一网打尽。
但是当这支重骑兵队伍渐渐加速,最后犹如回回炮抛射出去的一颗颗重磅石球,以一种有我无敌的庞大气势‘砸’向敌阵的时候,他们愕然发现,迎面冲过来的根本不是瓦剌战士,而是马群、牛群。
数万头骏马和壮牛,最前方的身上还挂着数不清的利箭,象疯了似的猛冲过来,犹如一股滔天巨浪,刹那间把这支三千人的重骑兵完全吞噬了。
牛马群纵然被人驱使狂奔,本来也不足以和对方的军队发生冲突,它们是没有战斗意识的,正常情况下只需侧身避开,就可以让过,甚至平白获得大量的牛马,根本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夜色的遮掩和伯颜猛可先入为主的判断,使他的战士们就象那个骑着毛驴向风车挑战的愚蠢骑士一样,主动招惹了一个本来完全无害的对手。而且后续为了防备冲锋和发动反击组织起来的密集阵形,使他的士兵们更成了这场莫名其妙之战中的牺牲品,完全无法逃避。
哀嚎连连,每时每刻都有骑士和战马倒下,被蜂拥如潮的牛群马群践踏成一团烂泥,势不可挡的牛马群随即冲进了后边蓄势以待的轻骑兵队伍,更惨烈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回荡起来,整片大地变成了一个恶魔肆虐的修罗场。
当伯颜猛可发现真相,被迫下令大军逃散后撤,以避开这些数以十万计的疯狂牛马时,左右两翼的轻骑已经完成了纵离、整队、反冲的过程,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了。
乞克农、蒙力克半俯着身子策马飞驰,眼看前方人仰马翻,显然敌人偷袭的铁骑已经完全冲进了本阵,他们不禁心急如焚。
近了,更近了,随着两个头领一声大喝,马上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几乎在同一刻拔出了锋利的马刀,战马奔跑、四蹄翻飞的速度也恰好提升到一个最易发挥冲锋的程度,两股骑兵,从左右两翼冲进了那个半里多宽、十多里长的混战洪流。
令人胆寒的震天喊杀声迅速演变成了惨叫和惊恐的呼喊,数万大军和十余万头牛马搅成了一锅溃靡的肉汤,再后边,火筛亲自领着三万精骑掩杀过来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60 英雄
伯颜可汗伐瓦剌,火筛于图尔根河畔夜驱牛马为先锋,伯颜阵脚大乱,被迫仓促撤退,火筛趁势掩杀,伯颜大军全面溃败。
随即,初战告捷气势大盛的火筛军队绕向和林格尔,截断瓦拉特部退路,内外夹击之下,大将色古色两万铁骑全军覆没。得到消息的科尔沁部仓促退兵,被鄂尔多斯部穷追不舍,一败千里。
草原形势急转直下,瓦剌新任大汗火筛,威望直趋巅峰。
穷寇莫放过!火筛根本不给伯颜喘息之机,尽出右翼三万户的精兵讨伐伯颜,战火由西向东,渐渐烧回辽东地带。一个半月的时间,火筛如有神助,攻战杀伐每每料敌机先,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
损兵折将的伯颜猛可被迫汇集瓦拉特、科尔沁和本部将士,共计可战之兵约七万人,布阵于赛音山达,摆出了在此地与瓦剌军决一死战的姿态。
一轮红日半悬于天际,映得沙漠上一片金黄。
天边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着,就象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李大仁早已经赶回了大沙漠,此刻,他正陪着伯颜猛可站在一处戈壁坡上,眺望观察着远近的形势。
“大汗,火筛虽然悍勇,可是瓦剌联军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战力,可以这么轻易击败您地军队。从这一场场战斗来看。火筛能料我机先,必有内奸策应,不断将我军的消息透露给他们知道”,李大仁沉声说道。
伯颜猛可停住了脚步,阴冷地一笑道:“我明白!可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如果胡乱抓捕一些人,那么不需要火筛再来进攻,我们自已就不战而溃了”。
李大仁焦急地道:“大汗,总该想些办法呀!难道我们就这么被动挨打。直到全军覆没?”
伯颜猛可转过头看了看他焦急的脸色,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暖意。
伯颜首败于图尔根河畔,那时李大仁刚刚离开朵颜城,根本不知道他的进军路线和三路大军的排兵布阵,所以他是绝对可以排除在外的,也就是说,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伯颜猛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朵颜三卫那边情形如何?”
李大仁道:“白衣军杨英与朵颜女王银琦已经订下婚约。朵颜三卫内部铲除了野心勃勃的白音,正式成立大朵颜部落。三部全一,阿古达木被封为副汗。
内部势力的调剂、整合,在杨英地扶持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能够形成统一的指挥、调度,估计用不了多久。朵颜女王就该整军出发,加入草原之战了。如果我们还不能尽快与瓦剌一决雌雄,后果堪虞”。
伯颜猛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徐说道:“是啊,这就是我不再周旋下去,而是挑选这个地方与火筛‘决一死战’的主要原因。你看这里的地形”。
他抬起马鞭。遥指苍茫大地,缓缓说道:“赛音山达的湖水正在干涸,除了我们驻守的这一片绿洲,大片地地方都是沙漠、戈壁。现在已经到了九月,风沙更大。夜间比较寒冷。
这里的戈壁沙漠绝对养不了数万大军地战马,火筛的大军长途奔袭。尾追厮杀已经一个多月,虽然一路攻来,一路取胜,军心士气极旺,但是现在一定也是人困马乏、给养耗尽了。”
伯颜猛可淡淡一笑,说道:“用计、迂回、合围、埋伏、偷袭,无论我怎么做,火筛都能料敌机先,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现在,我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你说一个百战百胜、已经被他的士兵奉为军神的首领,又面临着粮草给养无法持久、士兵倦怠思归的情形地困难,他会不会迎战?”
李大仁目光一闪,隐隐有些明白了伯颜猛可的意思,他肃然道:“那是自然!一位领兵的将领,就是全军的灵魂,很多时候,他的所作所为,是由全军所向的大势来决定,而不是只听由他自已地意旨。
大汗和火筛一直以来互有攻守、互有胜负,直至此次他窃夺亦不剌的权柄,利用内奸才大获全胜。现在他既占有绝对优势,就没有收兵给予大汗休养生息的道理。百胜之军要求毕全功于一役的强大士气更是如此”。
“哈哈哈哈”,伯颜大笑,点头道:“不错!这一战,是成王败寇的一战,能否扭转战局,尽在此战!那个隐藏地内奸,必然会继续把我的情报透露给火筛知道。火筛成事于内奸,今日,我要他亡,也亡在内奸。”
李大仁目光一闪,说道:“将计就计?”
“不错!将计就计!”
伯颜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来关外投靠我,是想引兵入关替你父亲报仇。我曾经和你父亲合作过,可惜功亏一篑,没有杀了那个狗皇帝,虽说因为这一战令我元气大伤,火筛、加思布这些野心勃勃地人才摆脱了我地控制,不过我从来没有埋怨过李教主。”
伯颜猛可踏前几步,迎着一轮巨大的红日,晚风吹的他的胡须如火焰般飞翔着,他慨然道:“李教主也是做大事的人。谋事在于人,成事在于天,男儿一世,尽了自已的力量去实现抱负,无论成败此生都无憾了!”
“大汗!”李大仁双目盈泪,忽地拜了下去。
伯颜猛可慢慢转过头来。宽广地额头被红日映的泛起油亮的光:“我现在怀疑几个人有通敌之嫌,你的身手出众,你带来的手下也都个个身手不凡,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做。此一战,要利用这个内奸来达到我的目的,同时这一战也要把他挖出来。”
脚下磨的发白的皮靴将一株沙葱碾的分碎,伯颜猛可朗声道:“如果我伯颜猛可重新一统大漠,那么中原地大都早晚我是会回去的,到那时,我会任命你做我的丞相。我们一同来享用这花花世界、一起来征服这锦锈江山!”
李大仁抬头凝视伯颜猛可片刻,终于恭顺地低下了头去:“臣,李大仁,愿为大汗效犬马之劳!”
朵颜卫大将巴雅尔已经彻头彻尾地洗了个澡,他的两个侍卫按照吩咐,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全身的皮肤搓的到现在还是黑红黑红的。
他头戴尖顶帽,身穿崭新地天蓝色蒙古袍。腰系翠绿色的宽宽腰带,脚踏一双香牛皮地。饰有卷草云纹的靴子,双手捧着一条洁白的哈达,正站在小窗前纵声高唱:“
我的牧羊犬。也跑去追逐那胆大地野兔,全然不顾我的忧伤。
苍鹰飞过天际,却对我的歌声无动于衷,连翅膀也不招一下,就一路盘旋而去。
哦,美丽的姑娘。你站在远远的河堤上,
我想伸出手,轻抚你飞起的发梢,再去牵你地手,向着夕阳走。
可你站在远远的河堤上。我摸不到你。我只望得到那天边的云,在远走。在远走
我在高坡上,我望不到你。我只望得到那天边的云,在远走,在远走”。
“咣啷”,窗子推开了。
成绮韵趴在窗口,有气无力地挥着手:“走吧,走吧,求求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再也别来啦”。
成绮韵费尽了唇舌才把伤心地巴雅尔打发走,成绮韵赶紧关上窗子,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先从耳朵里取出两团棉花扔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支着桌子,疲惫地掐着眉心,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个小蹄子,居然如此整我!要不是为了他的大计,哼!”
成绮韵话音未落,一个更加粗犷地声音在窗外嚎唱起来:“矫健的骏马思念着马群,英雄的乃仁台,想念那美丽的姑娘。虽然有辽阔的草原,但不知何处有泥潭,虽然有心爱的女人,却不知她的心愿。胯下的骏马,你那轻巧的步伐令人陶醉,心爱的姑娘啊,你那倔强的性格让我心伤。我抱着小羊羔,茫然走在戈壁上”。
成绮韵打起了摆子:“来人!来人!把这个偷羊羔的给我赶出去,封锁这个院子,再也不许人进来”。
“小姐,这是在朵颜女王府,这么做不合适啊。他们的习俗我们汉人不同,出出入入本来就不知避忌,再说乃仁台、巴雅尔这些将领都是您整合三部需要倚重的大将,你可以拒绝他们的求亲,但是连门都不让进,在他们这里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这是折辱一个勇士的尊严啊”。
一直在关外各处作坊、店铺承担巡视管理工作的楚玲忍着笑道。
成绮韵呻吟一声,无奈地捡起两粒棉花团,重新把耳朵堵上了。
事情起因于她和崔莺儿地争执。白衣军兵围福余卫。软硬兼施,逼迫福余卫各部族首领宣誓向朵颜女王效忠,三部合一之后,崔莺儿立即协助银琦对三卫的武装力量进行重新整合。
她的身份是银琦女王的未婚夫婿,又是大草原的副汗、北英王,而且她所拥有的斡难河流域的草原和土地,比朵颜三卫的地盘还大,无论是身份、地位、实力,都足以让银琦放心地让她配合自已来做这些事情。
然而崔莺儿的粗线条,成绮韵很是看不惯。她想严格按照关内势力的从属格局对朵颜三卫进行彻底整合。利用鞑靼和瓦剌内战不休地机会把这支力量整合壮大,为杨凌北征西伯利亚打好基础。
但崔莺儿本身是马贼出身,她的白衣军就谈不上什么军纪森严,对朵颜三卫的整合作风自然也粗犷的很,成绮韵制定的详尽之极的整军计划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崔莺儿一见便头痛欲裂,便以朵颜三卫的族人散漫成性,短时间内无法达到这种整合效果、反而易激起他们的反感为由拒绝执行。
两人为此整日争吵不休。偏偏唯一能镇得住她们地人跑去奴儿干都司秘密调度明军部署,准备配合草原大战去了。其他的人谁能管得了这两只雌老虎。一个个溜之大吉,两个人各持已见互不相让。
成绮韵是理论派,要斗嘴崔莺儿哪里说地过她。但崔儿是行动派,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自己的主意.坚决不听你的意见。两个人天天这么僵着,崔莺儿整天被她喋喋不休也实在是烦了,正苦于无法摆脱她的纠缠,银琦却给她提供了好机会。
‘杨英’可是银琦这小妮子的未婚夫婿,他地精明才干、英俊仪表已经让这小姑娘的一颗芳心彻底沦陷了,每天她都关注着心上人的一切呢。
再加上两人整合三卫。调署武装,整日的都在一起,成绮韵这么一个妖娆动人的让女人都嫉妒的美女经常出没于杨英左右,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当两个人再次关在房中争地斗架公鸡似的时候,银琦女王怒气冲冲的跑来捉奸了。惊愕之中的崔莺儿急中生智。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小怨妇转怒为喜:“她。其实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成绮韵何等人物,立即出言相和,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述下,银琦听到了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杨英地姐姐杨小楼嫁给了一个大富商,可是由于她惊人的美貌,结果被大明的一个贪官看中,为了得到她,栽脏陷害,使她的丈夫在狱中惨死。
她不甘侍服仇人,席卷家私逃到了塞外,化身成为一个大行商。而杨英,是为了给姐姐夫妻报仇,这才加入白衣军与朝廷对抗。一个红颜薄命、官逼民反的故事就这么热气腾腾地出笼了。
姐弟二人亲近一些那有什么奇怪的?说起来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杨小楼的成绮韵还是银琦女王的姐姐了,应该礼敬有加才是。事情本该就这么揭过了,可是崔莺儿正厌烦于成绮韵的纠缠,于是私下里对她说了两件心事:一是他的姐姐住在外边多有不便,现在搞不清三卫之中还有没有反对者,他很担心姐姐的安全。
这个好办,夫君有事,妻子服其劳!银琦胸脯一拍,成绮韵就此成了女王府的笼中鸟。
第二件事,那就是姐姐年轻守寡,做弟弟的很是不安。可是又不便出面作媒,为姐姐找个合适的男人。而且姐姐因为遭人迫害破家,痛定思痛,不想再嫁读书人或商贾,就喜欢威武雄壮的武士。
银琦一听眉开眼笑,这个也好办,朵颜卫帐下别的没有,就是粗犷勇猛的臭男人多,于是在女王的暗示之下,朵颜卫的大将川流不息地往来于女王府,展开了群雄求偶运动,成绮韵穷于应付,这下子崔莺儿耳根子总算清净了许多。
八九月份,秋高气爽,正是蒙古人谈婚论嫁的好日子。说起来巴雅尔、乃仁台这些大将年近四旬,那是早就成了亲地。不过蒙古人是一夫多妻制。同中原的一妻多妾不同,他们是在妾侍之外,妻子的数量也不限制的。
成吉思汗立法就明确规定,“只要其种类子孙蕃衍,不许有妒忌者”。至于一个男子可以娶多少妻子,也没有限制,只要你养得起,愿意娶多少娶多少,所以他们那里才会出现大汗的皇后多达十余人的情形。
愈是显贵的人妻子愈多,一个贵族有几十个妻子事属寻常。当然,一般来说,长妻地位最高,除非无子。乃仁台、巴雅尔都有多个妻子,其中还有他们父亲生前所纳的小妾、战死沙场的兄弟的妻子等等,这是符合蒙古人风俗地,因此二人并不会因此惭于追求。
乃仁台在窗外引吭高歌,颇有帕瓦罗蒂的风范。那声线儿拔的高高的,成绮韵塞了棉团捂了耳朵犹觉魔音穿脑般难受。可是又不便扮泼妇把人家打将出去,只好苦熬坚忍:天呐,这群狼发春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成绮韵正痛苦不堪的时候,大救星刘大棒槌到了。
现在崔莺儿长驻朵颜卫,因草原战火纷飞。便将封雷、荆佛儿派回幹难河主持大局,一直在主持练兵、拓荒、筑城的刘大棒槌在完成城池迁移之后,便赶来朵颜卫,协助崔莺儿整束军队。
他兴冲冲走进小院,一见乃仁台双手捧腹,一边咿咿噢噢地唱着。一边交换着左右双脚的重心,肩膀儿一抖一抖地,忙上前笑道:“乃仁台,等等,先别唱啦”。
乃仁台瞪了他一眼。说道:“大棒槌兄弟,你得有个先来后到。你要唱。也得等我唱完的”。
刘大棒槌大嘴岔子一咧,心道:“我唱?你知道那是谁地女人啊,我要是活够了找个树丫儿吊死,也比打她的主意强啊!”
乃仁台继续唱:
“鹿花背的白马,你轻轻地嘶叫,我就知道了。
我心上的人儿,你轻轻地一笑,我就知道了。”
你知不道!”刘大棒槌咽口唾沫,继续打岔:“我跟你说啊,是银琦女王和我们北英王要我来找成来找杨夫人,说是有急事商议”。
“嗄!”乃仁台的歌声戛然而止,双王有请,那定是有大事的,再说自已唱了好几首歌了,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好找借口下台,于是道:“喔,原来是有要事,那你快请杨夫人出来吧”
成绮韵听到大棒槌禀报,急急赶了出来,乃仁台憨厚地笑着,眼神儿直勾勾地追着这位他一百个女人加起来,走路都没有她扭地好看的美人儿穿花拂柳一般直向女王议事大厅去了。
“等不及通知大明朝廷了,瓦片尚有翻身日子,何况是伯颜猛可这头打不死的恶狼!我们应该马上整军出发!”崔莺儿柳眉一挑,英姿勃勃地道。
成绮韵负手踱步,沉思半晌方道:“赛音山达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败,都是我们的敌人。趁他们两虎相争势力大损的时候,我们轻骑急进,予以沉重打击,不失为一个化繁为简、化难为易的好办法。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地确来不及征求各方意见,予以妥善准备了”。
银琦见这对姐弟意见相同,顿首道:“好,本来我就没指望大明出兵,就靠我们朵颜卫和白衣军的实力,已经足以与他们一战了,我们出兵吧!”
“不然!这次出兵,抢的就是一个先机,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所以必须集中精骑,昼夜奔袭,赶在双方大战之时或大战之后还来不及休整队伍的时候与其决一死战,这样一来,我们能够整合地精兵就有限了。”
成绮韵黛眉深锁。忽地顿足沉声道:“女王,我看这样吧,马上派快马知会大明卫所,请求大明官兵越捕鱼儿海驰援,同时请求关内明军出古北口北上。我我兄弟马上传令白衣军过克鲁伦河南下,朵颜三卫派兵将向西越过大兴安岭,奔袭赛音山达。女王镇守朵颜城稳住后方,你们看如何?”
“就该如此!”红娘子击节赞赏:“这个啰嗦女人,总算说了一句痛快话”。
“好!杨大哥,我我听你地。果断出兵,除此大患!”银琦火辣辣地眼神盯着红娘子,甜甜地道。
红娘子头皮一麻,连忙移开了眼神,换来银琦一脸的幽怨。
“嗯!”成绮韵眸波一转,似笑非笑地道:“那么,我去知会一声,请阿古达木大人和各部领马上赶来议事。我兄弟马上就要出征了,你们好好谈谈吧”。
成绮韵转身便走。出了大厅扬起头来,仰天打了三个无声的‘哈哈’:我被男人追的心烦,还不怕你红娘子被女人追的心寒?哈哈哈哈!”
大厅上寂静一片,红娘子偷眼望去,只见银琦女王脸若涂脂,轻捻衣角。正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那小佳人秋波朦胧,如痴如醉,眼见红娘子转过头来看到了她,银琦虽然羞涩,却不舍的逃开,她红着脸与崔莺儿脉脉对视片刻。竟然竟然咬了咬樱唇,很女人地迈着猫儿步,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随即,仰起俏靥,满面娇羞。嫩如凝脂艳若花瓣的樱唇轻轻颤动着
红娘子攸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头发根儿森森炸立:“她她她她要吻我!!!”
塞音山达。
当潮水一般的瓦剌大军从天际涌现的时候。无数地战马卷起了漫天的黄沙,雾雾幢幢,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伯颜的大军不由起了一阵骚动,毕竟是久败之兵,任是再坚强的战士,也不免士气低沉。
就在这时,伯颜猛可忽地提马扬鞭向前奔去,三军惊愕,眼看着伯颜猛可一马当先,冲到三军最前方,他的亲兵高举着黑色狼头大,紧紧追随在他的身后,将大重重地往地上一墩,包了铁皮的尖头,插进黄沙两尺左右。
惊愕中的鞑靼士兵们清醒过来,立即爆发出狼嗥一般地大叫,涣散的军心、低迷地士气,被大汗身先士卒的行为激励的一扫而空,全军将士的热血在沸腾,他们的斗志已经被调动起来。
卜儿孩骑在马上,将伯颜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冷笑,两翼地伏兵、人数、地点,预备的决战方式,他已经全部告诉了火筛,火筛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伯颜用这个办法调动士气,于大局又有何益?
“发号箭,准备战斗!”伯颜猛可沉声喝道。
身旁一名力士摘下四石的硬弓,搭上一枝号箭,遥指长空,长吸一口气,吱呀呀地拉开了箭弦,“嗖”地一声,号箭发出尖厉的锐叫,扶摇直上,射入苍穹。
卜儿孩愕然发现,鞑靼铁骑没有按照事先决定的决战计划与瓦剌大军形成凿穿错冲阵形,相反,阵前数千名纷纷取弓在手,拈出羽箭上弦,蓄满箭势侧身斜指长空,万千利箭密匝如林,静静地等候着。
与此同时,后阵各路大军在原地井然有序地移动着,在红黄蓝黑白五色旗帜的指挥下,组成了前后交错又相互独立地一个个骑兵方阵。
如果有人能飞到高空,会发现空旷的戈壁滩上鞑靼阵营变成了一个中间空虚、两侧成犄角形状密布骑兵地诡异阵形。然而在正前方的轻骑弓箭手密密麻麻,从对面根本看不出伯颜阵营的内部变化。
几只海冬青在天空盘旋着,那是蒙古大汗伯颜猛可训养地鹰眼,它们一方面观察敌情,一方面负责对付陌生的飞禽,打击瓦剌人地伺鹰。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实施中央突破了?”卜儿孩吃吃地问道。
他的身旁不远,是巴嘎逊塔布,伯颜猛可的心腹大将。巴嘎逊塔布冷冷一笑,说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谁说不攻了?先用弓箭挫其锐气有何不好?”
“那那这”。卜儿孩扭头向后一指,正巧看见一骑轻来,马上的骑士白衣轻袍,玉树临风,正是大汗十分信任地那个汉人李大仁。
大仁满面春风地笑道。
雄浑的战鼓声擂响了,伯颜猛可单骑在前。单手提缰犹如铁铸一动不动,陡地一阵怪啸声起。他后上方一碧如洗的蓝天陡地被乌压压一片黑云笼罩,无数枝利箭箭锋箭尾地急追着,形成一片浓重的黑云向瓦剌方疾射过去。
与此同时,瓦剌人也发挥了骑射的本领,密集的箭矢针锋相对地迎面射来。几杆厚重的大旗在伯颜猛可的前方挥动起来,几十面铁叶盾组成了一面钢铁地墙壁挡在了他的前面。伯颜猛可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那密密麻麻地箭雨,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宝刀,猛地向前一挥。
巴嗄逊塔布立即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股上,率领本地骑兵猛冲出去,犹如追向那漫天离弦的箭。与此同时,布尔海和布尔通也各率本领三千骑兵自两翼猛冲击去。
尖利狰狞的狼牙箭。带起了一阵风的锐啸,凶狠地射入双方的前锋阵营,破空之声响彻在两军之间,中箭者地惨叫与战马的嘶鸣伴着铁蹄踏地的隆隆巨响,如同一曲悲壮的大地挽歌。无数个战士栽到马下,马上被无数匹战马踏成了肉泥。黄沙翻飞,很快他们就没有了一点人形。
伯颜的三支骑兵队伍,就象三支重箭,狠狠地刺入瓦剌大军的阵营。两股大军地冲势都是那般迅猛,双方的骑兵先锋象一柄柄对刺的利刃,穿插而过,深入对方阵营数里。
瓦剌和鞑靼两部最优秀的勇士撕杀在了一起,战场上杀声震天,哀嚎连连,每时每刻都有不计其数的兵士和战马倒下,鲜血染红了黄沙戈壁。
一哨人马,又是一哨人马,一支支尖兵仿佛各自为战似地刺入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瓦剌大军,冲撞在一起地勇士们用手中的利刃挥洒出一片片血雨,万千枪矛和锋寒的刀刃相互交织,击出星星点点的亮色,杀红了眼的战士们象野兽一般嘶吼着,殊死的决战中没有人在乎身旁有谁倒下,有谁被他的马蹄踏成了一团烂泥,只有无休止的劈砍、战斗。
“呜呜”,瓦剌阵营中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火筛察觉伯颜的阵势与得到的情报有所差异,立即警觉地吹响了号角,但是连续作战从不失败的瓦剌军气势如虹,已经完全忘记了昔日对鞑靼铁骑的畏惧,他们义无反顾的进攻本身就锲入对方太深了,而对方所采用的分散攻击、各自包围更令他们根本无法整队后撤。
此时火筛想强行收兵,还不如放弃一切顾忌和对方硬碰硬地大打一场,那样的话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然而现在号角一吹,有人想撤、有人在攻,反而给他们自已造成了一种混乱。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伯颜猛可拿出了他的老祖宗成吉思汗纵横天下无往而不利的攻击阵法,“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
所谓“摆如海子样阵”,就是这样作战时派出先锋部队,分成许多支尖兵,各支队伍间疏散配置,形成广阔正面,不见利不进,动静之间,知敌强弱,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下一步伯颜猛可就要用上“攻如凿穿而战”了。攻如凿穿而战就是将主力布在“海子样阵”地后面。那就是密集部署的主力骑兵集群。待敌人被前锋搅得人困马乏,并且暴露出要害时,这支主力就乘虚直捣敌人心脏,“凿穿”敌阵。
为了确保实现“凿穿”,“海子阵”的部队也要同时从四面八方发起猛攻,使敌人无法判断“凿子”之所在。这种战法完全不同于汉人军队惯用的对付骑兵时正面防守,两翼侧攻的阵法,但是却很少失利。这样的阵法,也只有骑术箭术冠绝天下,骁勇善战武力无敌的蒙古健儿才办得到。
火筛想到这里。徐徐地抽出了他宽厚的长刀,猛地向前一挥,战鼓声在他的身畔轰鸣起来,火筛亲率主力自中央突破,直向前杀去。血红色的披风在他地肩后飘摇,就象死神狰狞的巨口。
‘海子阵’对‘海子阵’,既然是这样,那么就让我们靠真正的实力生死一决吧!”
伯颜猛可一直屹立在阵前。身畔一支支队伍义无反顾地冲杀过去,冲入敌方的阵营。双方绞杀在一起,他始终一动不动,直到天空的鹞鹰发出了讯号,敌方的中军动了,大队的人马正从中路向他猛攻而来,伯颜猛可才忽然一招手。从亲兵手中接过了那杆黑色的狼头大。
黑色地缎面,白色的狼头栩栩如生,狼首,那是他黄金家族地标志,黑色大,那是大可汗的旗帜
火筛亲摔右翼三万户的精兵自中路狂奔而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没有人可以阻碍他的脚步。抢先发动,抢先攻入,就能挫败伯颜的进攻。实力相当的对手,谁先出手谁就占了先机。大草原不相信后发制人。
近了,更近了。已经看到了那面张牙舞爪地狼头大,火筛精神一振,催马更急,就在这时,一阵苍凉悲壮的歌声陡地传来:“
星天旋转,诸国争战,连上床铺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没有思考余暇,只有尽力行事。
没有逃避地方,只有冲锋打仗。
说到的地方就到,去把坚石粉碎;
说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岩捣毁;
把高山劈开,把深水断涸,这样勇敢地杀敌。”
火筛率领本部精骑一边奋力地厮杀前进,一边惊奇的向前望去。那苍凉地歌声感染了大战中的士兵,应和而唱者越来越多,厮杀的战场上处处传来悲怆有力的歌声:“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只要一个君王。
为了大汗的荣耀,我擂响黑牦牛皮幔地战鼓
我骑上黑色的快马,我穿上铁硬地铠甲,
我拿起钢做的长枪,我扣好山桃皮裹的利箭,上沙场!
还在人间吧”。
火筛冲的更近了,他看到,伯颜猛可亲手扶着蒙古可汗的狼头大,和士兵们一起高声歌唱,他身前身后许多侍卫一边唱着,一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火筛呆了一呆,竭力拼杀的汗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进了他的眼睛里,涩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火筛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残酷、有些得意,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君王最后的挽歌吗?
“杀!”火筛凛然厉喝,手中那鲜血淋漓的钢刀,飒然指向前方的伯颜。
数百尺的距离,马蹄声、嘶鸣声、刀剑碰撞声、悲呼惨叫声,还有那悲■凄凉的歌声,似乎也掩饰不住他这饱含无穷杀意的一喝,远处的伯颜猛可猛地抬起头来,那双凌厉的眼神,堪堪对上火筛的双眸。
火筛看到,伯颜的身后,竖起了一杆高高的旗杆,一个倒吊着的人被飞快地拉到了杆顶,那人还是活的,双脚被绳索勒紧倒挂于空中,那人犹在扭动挣扎。可惜他的双手也被反缚着,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在杆顶摇摇摆摆,带动着那根高大的旗杆也有微微摇动。
一根利箭陡地射了上去,箭头上带着一点火星,“轰”地一声,那高杆尽头倒挂的人立即变成了一个火人,那一团火在杆头更加用力地扭动挣扎起来。
火筛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还不知那杆头的人是谁,更不明白伯颜此举是什么意思。但是那杆头的‘天灯’一点着,有力的号角声就呜呜地响了起来。
鞑靼军仿佛突然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拚杀中的战士们狠戾之气暴涨,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杀杀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各支突入重围的尖兵突然用更猛烈的攻势向前后左右的敌人发起了攻击。
一股无形的杀气从战场中央迅猛地扩散开来,不可遏止地朝两侧翻涌,每一个战士的血性都淋漓尽致地爆发了出来。火筛心里一紧,“攻如凿穿而战”,伯颜猛可要调动后备主力发动中央突破了!
他立即毫不迟疑地大喝道:“冲过去,杀死伯颜猛可者,封万户、赏万金!”
与此同时,伯颜猛可也拔刀出鞘,凛然大喝一声,带领他的人马直冲过来,那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充溢着血色的双眼让伯颜猛可看起来有如一头发怒的雄狮。
“冲啊!”
伯颜猛可的士兵们纷纷夹紧马腹,用刀柄猛击马臀,驱动战马奋勇地迎向火筛的电骑。烈马狂嘶,忘记生死的勇士们纵马跃过堆叠高起的尸体,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刀枪并立如林的血色海洋之中。
火筛的心战慄了,因为他骇然发现,伯颜猛可亲自率领的,也是一支尖刀队,在左右两翼里许的地方,两支骏马组成的洪流大军象蟹钳似的越过交战的双方,向瓦剌军的中部夹击而去。
伯颜猛可,用的根本不是成吉思汗的战阵方法,他利用所有蒙古人都会惯性判断的思维,以自已为饵,把凶残的猎食者吸引到身旁,趁着瓦剌大军战线拖长、胶着混战首尾难以相顾的机会,采用汉人骑兵惯用的两翼冲锋阵形,要把瓦剌大军一切为二,分而歼之。
而他,瓦剌军的首领火筛和许多主要将领,都充在最前方。现在,他由猎食者变成了被猎食者,他要为了自已的生存而战了!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61 胜负难预料
银琦拉着红娘子的手,只觉软嫩滑腻,哪象男子的手来?偏偏就是这双滑嫩修长的手掌,握得刀枪,使得拳掌,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将比猛虎还可怕的白音一掌击毙。
如此俊美如玉犹胜少女、英勇善战名震大漠的少年英雄,哪个女孩儿不喜欢?
红娘子比她高了半头,此时揽着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银琦默不作声,只是听着她讲,听的满心欢喜,一张俏脸越来越晕,瘫在‘他’怀中美眸流春,眼骨软,女儿媚态如蓓蕾初绽,风情毕现。
成绮韵走到厅口一声轻咳,厅上二人攸地分开,银琦霞染桃腮,回眸艳艳,显得很是羞涩。
阿古达木和朵颜三卫的诸位将领们已经应召而来,这些人已经简略知道所议何事,神态之间并无惊慌,甚至还有些兴奋。
虽说花当中计被杀后,朵颜三卫被迫采取守势,全面退却。但是在正面交敌的过程中,他们可没吃过伯颜的亏,相反,这些大将都占有了许多从鞑靼部落掳掠来的牛羊、马匹和奴隶,是占了大便宜的。
可以说朵颜三卫退守本部,是由于主帅被杀,最高权力悬空所致,而非朵颜三卫实力受损,所以不只是战力,就是军心士气上,他们对伯颜猛可也毫无惧意。此时一听要趁瓦剌和鞑靼征伐激烈之机再度出兵。他们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银琦女王见三卫众将入殿,忙收敛起女儿娇态,仪态端然地坐回上首把刚刚了解到地军情又向他们介绍一遍。除了双颊的一抹潮红未退,倒也无甚破绽。草原之人,性子本就粗放些,便是见了,也不过觉得今日女王的眸子分外的明亮些,直灿若星辰。
成绮韵小嘴一抿,趁此机会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凑近了崔莺儿。促狭地笑道:“莺儿,看不出你好手段啊,哄得这小美人儿心花怒放,春情荡漾的。”
崔莺儿腰背挺直,双手扶膝,脸向银琦,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同时瑶鼻儿一哼。语气傲然地道:“那是,你当我崔莺儿是吃素的?哄个小姑娘还不是易如反掌?”
成绮韵奇道:“我见你贴着她耳朵切切私语。到底是灌了什么迷魂汤了,逗得小姑娘如此心花怒放?”
崔莺儿嘴角一翘,似笑非笑地低语道:“你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些甚么,又说了些甚么呀?”
“是呀是呀!”成绮韵精神一振,女人的好奇心陡然大增,立即兴致勃勃地应道。
崔莺儿回眸瞟了她一眼。眉尖儿得意地一挑,以手掩唇假意咳嗽,却对成绮韵低低笑道:“我呀,我就把他~~对我说过的话,替他又向银琦说了一遍,她就开心啰”。
那个他。成绮韵岂会不知道说的是谁?
成绮韵心里‘咚’地一跳,一股酸气儿顿时泛了上来:“他咳咳,他对你说过什么呀?”
“呵呵呵”,红娘子笑容刷地一收:“不告诉你!”
成绮韵哼了一声,气地牙根痒痒的。
静了片刻。成绮韵低声道:“这次出兵,我随你去!”
崔莺儿乜了她一眼。不屑道:“这是去打仗,我可没空照顾你”。
成绮韵不以为忤,说道:“正是因为在打仗,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仗,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同去。此战势在必行,又凶险无比,事先没有征得大人的允许,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一定要和你同去!”
“同去做什么?你连刀都拎不起来!”崔莺儿语含训斥,但是眸中却有一抹柔柔的东西:“这是我自已拿的主意,他不会怪你。如果真的失败,你陪我去送死又有何益?别忘了别忘了你为大人设计的长远计划”。
成绮韵笑了笑,幽幽地道:“如果你败了、死了,那么这计划也实行不下去了。你天性率直,擅武而不擅谋,如今未经大人允许而擅自出兵,把刚刚到手地朵颜三卫和你苦心经营的白衣军,包括大明地军队全都拖下了水,一旦失败,大人不会责怪你的莽撞,只会斥责我没有尽到责任的,这一战不只是你的一战,也是我的一战,我一定要去。”
崔莺儿定定地看着她,眸子亮晶晶的,低声道:“绮韵姐姐”。
成绮韵忽地展颜一笑,轻声道:“你先不要急着感动,你以为我想去来着?我是必须去!莺儿,你知道么,尽管你手握重兵、叱咤风云,但是在大人心里,你却是一个没有心机、莽莽撞撞、就象个容易闯祸地孩子,所以他才对你百般容忍宠溺。
在这众多的女子中,大人最担心牵挂的人便是你。把你放在这样一个处处杀机,步步深渊的地方,他也是不得已,但那份担心牵挂,大人虽不说,我心里却是明白的。
而我,在他心里,却是一个智计百出、无所不能的强者、一个修炼千年地狐妖,不出去祸害别人,他已经要烧高香了。唉,他总是认为我强,所以任我来去,从不操心、从不牵挂”。
成绮韵幽幽地说着,不免有一些失落和幽怨,任是哪个女子不希望心上人把她捧在掌心里呵护呢?可是成绮韵以智计自傲,虽然成功地在杨凌心中树立了她智计百出、女中诸葛地印象。但是有得必有失,相应的杨凌对她的关怀呵护便也少了些。
成绮韵叹了一声,打起精神道:“现在咱们自作主张,擅出兵马,成也罢了,若是败了,若是你有个好歹,大人能不怨我?怎么说,我都是要跟着去、要守着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轻笑道:“这个么。就象许多地人家,家里的幺娃儿出去惹祸淘气了,回来后却总是当老大地挨揍受罚,大人对你们呀,也是这么管着的呢,为了不挨罚,我只好跟去,看着你别惹祸!”
崔莺儿一听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她恨恨的扭过脸,嘴硬道:“谁要感动了。我恨不得大人天天收拾你呢,要不然就你这样的还不反上了天去?”
她顿了一顿,又道:“你要想去便也由你,只是在这里,你公开地身份是我姐姐,是一个商人。你去战场,以什么理由去得?”
成绮韵摸摸鼻尖,溜溜儿地扫了眼厅中众将,轻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伯颜现在自顾不暇,无法分兵防备朵颜三卫和白衣军,但是他必然派有探马窥伺我方动静。塞外空旷。千里平野,大队行军根本没有遮掩的可能。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出兵了”。
青天大漠,更显得苍凉悲壮。九月金秋,天风浩荡,黄沙漫卷无边。成绮韵和阿德妮均是一身男儿装扮。短衣瘦裤,外罩长袍。头上戴着遮阳毡帽,并肩立于迤都山巅。
要打仗就要用到兵甲器帐、马鞍马辔,还要用到各种药材,一个聪明的商人怎么会放弃发战争财的机会?
成绮韵藉口去大明卫所置办这些军需用品,堂而皇之地‘逃’离了女王府,然后赶去和阿德妮汇合,带领所部士兵先一下到达了迤都,在此停留等候红娘子。
“白衣军和朵颜三卫的大军已经汇合了,正向此处进发,大约明日傍晚就能到达。绮韵姐姐,我的秘谍战队需要做些甚么?”阿德妮振奋地道。
成绮韵沉吟道:“我们一来,倒是救了瓦剌的命了。想不到伯颜这条咸鱼居然屡屡翻身,百败之后利用火筛的大意一举反败为胜,重挫瓦剌大军,火筛虽然突围出去,可惜身中两箭,只捱了三日,到底是一命归西了。
现在伯颜猛可全面反击,对军心已丧地瓦剌部穷追不舍、瓦剌部已经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了。这样一来,我们地敌人就确定是伯颜猛可无疑了。我们不能等着伯颜彻底征服瓦剌,那不符合我们的利益。而且,瓦剌这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对我们还有大用。”
阿德妮调皮地一笑道:“用来制衡朵颜三卫?”
“不错,现在我们插进朵颜三卫的力量还不能左右政局,这个时候要让他们完全站在我们一边,要让它的贵族们乖乖地任由我们摆布,就不能让他们觉得草原上已经再也没有威胁。一支庞大的力量,与其费尽力气把它抬起来,不如用一根杠杆,轻轻巧巧地把它撬起来”。
成绮韵格格一笑,刹那芳颜如花绽放:“不过瓦剌还有一个用处,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胃口吃下整个草原,为了防止西域和北方的势力填充进这块空白,兵疲马弱、内部焕散的瓦剌还需要为了我们继续芶延残喘下去。”
“唉!”阿德妮轻轻叹了口气:“做你的对手真可怕,利用价值没被你榨干之前,竟然想败、想死都不行。红娘子的大军就要到了,我地人需要随她一同出征吗?”
“不行,你的人马不是为了这个训练出来的,花了那么大力气、那么多银子训练出来的人手,不能弃长取短,况且你的人一共才五千人,正面冲锋用处不大”。
“那么,我地任务是?”
成绮韵双眼微眯。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择弱而食,攻其后方!扰敌阵脚、乱敌军心!”
“还是消息、埋伏?”
“不,伯颜地军队不需要你们去对付。伯颜地人马来自左翼三个大部落,而这三大部落又由许许多多小部落组成。这次与瓦剌之战,双方都以为胜券在握,为求毕全功与一役,双方是精骑四出,所有壮年男子都上了战场,部落里已经没了什么战斗力!”
阿德妮咬了咬唇,低声道:“绮韵姐姐。鞑靼部被花当劫掠一空,伯颜抢回来的就只是个空壳子,科尔沁部又被我们偷袭多处,草原焚毁大片,这个冬天,那些牧人们已经很难熬了,再对他们的部落进行一番打击,五六年的时间。他们也缓不过气来了。部落里已经只剩下老弱病残了”。
“我明白”,成绮韵柔柔地道。柔柔的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杀伐果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已人残忍。战场之上,一切手段都是合理的,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胜利!
一念之差,就是万千人头落地,身陷万劫不复之境。慈不掌兵。打消你愚蠢的善良吧,既然走上了战场,你就得把自已当成一条凶残至极地狼!”
“是!”阿德妮毕竟是一个职业军人出身,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坚决地接受了命令。
“五千人马,分成三队。红娘子的大军一到,你们便立即离开,在草原各部中展开游击,尽量掠而不杀,各个部落遭袭的情形一旦传到伯颜猛可那里。军心必然大受影响,这将有力地支援红娘子的行动。你那里闹的越狠。红娘子承受的压力越轻、胜算也就越大!”
“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会亲自带队,一定完成任务!”阿德妮盟誓般地朗声答道。
浩无边际的大漠,狂沙流火,孤雁掠空,红娘子率领着六万大军行进在这天高地广地戈壁沙漠间。大军徐行如林、气壮如山,男儿本自重横行,风雷即可砥风骨。
每三千人一个纵队,每个纵队三个千夫长,分别管理一个千人队。这三个千人队,成三行纵队行进,第一个千人队配备有皮甲,主攻武器是长枪和投射标枪,主要负责中央突破,打开锲口。
第二个千人队配备的主要是马刀、弯刀和简易狼牙棒,负责在枪骑兵撕开缺口后迅速杀入、近身肉搏,扩大战果。
第三个千人队全是不着甲冑地轻骑,他们的任务是侦察掩护、提供火力支援,肃清残敌以及跟踪追击。他们的主要兵器是弓和弯刀。弯刀用来防身,弓是他们的主要兵器,他们身带两种箭,一种箭头小而尖,重量较轻,箭头淬毒,专用于远射;另一种箭头大而宽,上带倒钩,杀伤力大,用于近战。此外,他们每人还配了一条套索。
六万人,二十个方阵,全是同样的配置,这是红娘子、成绮韵、阿德妮各出机杼,结合了草原战阵、汉人用兵和西方军队一定的特点组成地队伍,二十个方阵摆成了近乎平行的大纵队,以一条很宽的战线向前推进,远远看去,大军铺天盖地,气势煞是威武。
已经与伯颜军队的前锋小队有过几次接触了,伯颜的主力就在附近,象狼一样窥伺着他们的动静。接连地大战,损失的不止是伯颜的军队,还有他的草原和牧场,现在朵颜三卫不来寻他,他也必须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劫掠瓦剌或朵颜卫,否则缺衣少食的鞑靼人将在这个冬天里冻饿而死大半。
朵颜三卫主动出击,迫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正狼狈逃窜地瓦剌人,转而对付这个养精蓄锐、实力充足的新对手,这支队伍地首领,是他亲手扶植起来地副汗杨英。
如果这是中原人的征战。或许伯颜猛可会找个骆宾王一样的大才子,写上一篇声情并茂的讨逆文章,历数红娘子背盟忘义之罪以争取民心,但是这里是草原,只有流动的部落,没有固定的城市。
草原只相信钢刀代表的实力,他纵然找个才子写上一篇能抵十万大军的好文章也没处张贴,伯颜猛可唯一能用的,就是趁着红娘子立足未稳,抰势反击。挫败她的攻击,为自已彻底征服瓦剌,重新崛起于草原争取时间。
成绮韵拭了拭额头地汗水,从马鞍上拿起挂在那儿的水囊,拔开木塞咕咚咚地灌了几口。红娘子轻松自若地骑在马上,在一旁瞧见了讥笑道:“怎么,捱不住了?早叫你别来,还得我一路照顾你”。
成绮韵哼了一声。说道:“谁用你照顾了?关外莽莽草原,我也奔波来去有些日子了。不要小瞧了人”。
崔莺儿笑嘻嘻地还要打趣一番,前方忽有一名骑士单骑飞驰而来,马行甚速,身后卷起一路烟尘。那是白衣军的斥候兵,他奔到近前还未立稳战马,就一头栽下马背。这人全然顾不得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到红娘子面前,大呼道:“报!王爷,前方右翼二十里外发现敌踪!”
这人呼呼直喘,肩后一支狼牙箭刺透肩胛。摇摇晃晃看的怵人。
“来人,裹伤包扎!”红娘子冷静地道。她说完举起胸前挂着的千里眼冷静地向远处观察片刻,唇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千里眼就是这样好处,对方如何排兵布阵、采用何种阵势进攻,可以在对方铁骑杀到之前了解的清清楚楚。及时做出对策,而这一点是对方的‘空中侦察机’海冬青所不具备的长处。一只训练有素地海冬青。能够示警,能够告诉主人敌人进攻的方向,但是决对无法分辩那种种复杂地阵势。
一道道军令下达下去,大军陡然加速迎了上去。数万人策骑跑动,黄浪翻涌如浪,灰尘弥漫,遮天蔽日,数万大军形如数十万铁骑,传令兵在各个纵队之前穿棱不断,吼的嗓音沙哑,白衣军和朵颜三卫联军与伯颜猛可的第一场大规模遭遇战开始了。
远方,黄沙的地平线上涌起一条灰线,继而变成奔涌的潮水,无数战马的铁蹄践踏在灰黄斑驳地草原上,大地在微微地颤抖,雄浑有力的号角声伴随着无数蚂蚁般密集的骑兵阵形向红娘子的大军冲了过来。
红娘子的中军大旗飘扬了起来,全军将士随之举起了长枪、摘下了弓箭,挥起了雪亮如林的马刀,战马奔跑,二十个方阵依然错落,从天空望下来犹如一块精美地地毯,一路延伸向前方。
而前边,一个卷带着漫天黄沙的巨浪奔腾咆哮着,潮水的潮头渐渐错开,形成一支支锋利的箭矢状攻击阵形,压向红娘子阵营。
大地的颤抖已经变成剧烈地轰响,万马奔腾而来,大棒槌所在的方阵最先迎上了那铁骑组成地锋利箭头。
没有进攻,很诡异地没有助跑进攻,大棒槌的方阵忽然勒马停止了前进。第三队弓骑队加速前行,从一二列队伍中间穿过去,在千夫长的命令下,无数枝淬毒轻箭斜指长空。
前方烟尘漫天,飘飞于大漠之上,只有前方看得到狂冲而来的战士,后方已尽数隐在灰尘之中了。刘大棒槌不为所动,手中黝黑的铁棍向前一指,高声下令。
“飒!”一蓬箭雨飘飞。
“飒!”又是一蓬箭雨射出,此时,第一拨箭雨刚刚没入那漫天的灰尘。
“换箭!”
评估着双方的距离,和对方骑兵俯冲的速度,千夫长、百夫长们高声下令。士兵们换上了重箭,又是一蓬箭雨无情的打击!
又是两轮箭尽,轻骑弓手策骑不动,排在二三列的骑兵同时策马上前,再次超越到他们的前边,每个重骑兵都抽出了一柄枪尖铠亮、带有铁尾翼的投枪。
“嗨儿!”随着上千战士齐声呐喊。打击力可怕地可以刺穿战马的一千余支投枪带着凄厉的嚎叫投射出去,与此同时,第三列弓骑兵的箭矢再次如乌云般出现在天空中。
一杆杆长枪举了起来,如同一片密集的树林,浴血奋战的一刻来临了,正前方的箭矢形攻击队形已经被数轮箭雨和投枪射的不成样子了。
方阵陷进了短兵相接,但其他方阵仍然在继续前进,由于伯颜的大军摆出的是锋矢攻击阵形,本身就是犬牙交错。红娘子的大军又是成方阵的各自进军,一个方阵交战,另一个方阵仍然均速前进,这一来立即将鞑靼人的先锋阵营裹胁在他们稳步前进的队伍里面。
每一支被箭矢和投枪打击的不成样子地冲锋队,都尴尬地发现他们的前方是敌人地方阵,而左右甚至后方,也是敌人的方阵。正前方的敌人纵辔急奔,几乎是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冲击过来。高举矛戟,挥舞刀剑。如出猛虎般咆哮着向他们猛冲。
而左右突进中的白衣军一边纵骑急进,一边消灭着他们阵营边缘散乱出击的战士,就象刨子刨木板一般,一层层地把他们削薄了。
大漠上双方往来策骑冲锋,拼死厮杀,鲜血喷洒、零落成泥。红娘子地波浪式层进冲锋。把伯颜每一个冲杀过来的凿穿战队都当成了一块块石头,潮水汹涌,把他们包围在自已的一片汪洋之中
大战结束,已是子夜时分。大漠上,凄冷的月光下遗下无数具尸体,受了重伤跪卧在地的战马嘶鸣之声如同呜咽呻吟。不知什么时候,死尸堆里会爬起一个苏醒过来的战士,象僵尸似地磕磕绊绊行走一段时间,然后又卟嗵一声栽倒在地,也不知是断了气还是力竭摔倒。
伯颜猛可首战告败。但是在这一战中他也发现了红娘子军的弱点,朵颜三卫的军队使用的战阵比较新颖。数万大军配合行动的战阵能够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成形就相当不错了,朵颜三卫既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平素汇聚这么多军队进行排兵布阵的演练,他们地配和默契度只能在战场上一点点磨炼。
这样一来,刚刚拿上战场使用的这种战阵,就还有着许多破绽和需要不断在实战中补充完善的细节。所以这种战法虽是应付凿穿战术的一个方法,但是现在还有缺陷,各个方阵之间的缝隙就是他们的弱点之一。
伯颜猛可迅即改变战术,在接连几日的对抗战中将大军整合成四支队伍,利用朵颜军分散合围配合尚不能得心应手的弱点实施重点打击,迫使红娘子只能集中队伍与他进行大兵团正面决战。
一连三天,杀得尸横遍野,日月无光。成绮韵实实未想到鞑靼兵如此勇猛,与火筛百战之余的疲弱之兵居然还如此强悍,虽然正面决战才是消耗对方有生力量的主要手段,但是已方还有倚仗,还有大明军队的扶助,没有必要以硬碰硬,便规劝红娘子改正面冲突为骚扰缠战,在等候大明援军的同时,希望阿德妮的敌后骚扰产生动摇军心的效果。
伯颜猛可的军队在连番大战之下也已疲弱不堪,庆幸的是火筛战死后,瓦剌军队一蹶不振,勒古锡阿克拉率领残余的军队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与朵颜三卫的军队进成前后夹击,伯颜因此还能在和朵颜军的游击战中暂时得以喘息。
然而很快,一个个令人担心的消息传来:朵颜军派遣小股部队对他们失去保护的大大小小的部落展开了袭掠,一个个部族受袭的消息传到军营中,那些部落的战士们心急如焚,他们不知道家里的情形、牵挂着亲人的死活,军心开始涣散了。
同时。伯颜还收到消息,奴儿干都司已经派出大军,汇同汉人地民壮团练部队过捕鱼儿海,自东北穿插过来。关内明军出古北口,日夜兼程。唯一令伯颜稍感宽慰的是:这两支大军携有车马辎重和步卒,因此行军速度受到影响,暂时不会加入战团。
伯颜猛可知道不能再和红娘子周旋下去了,他现在必须得抢在明军到达之前彻底击垮这支强悍的力量,否则在明军的支持下,朵颜大军横扫大漠草原。征服他的部落,他伯颜猛可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死中求生的唯一选择,把伯颜猛可再一次推到了决战的道路上,唯有决一死战了!
达兰特哩山下,比朵颜军更熟悉草原地形地貌的鞑靼大军兵分两路,将朵颜卫的大军迫到了这里寻求决战。不能继续游斗了,伯颜大军摆出的是决一死战地姿态,一面临河。一面临山,另外两面被伯颜猛可堵的死死的。
除非弃马。把数万大军拉上那一座座光秃秃的、砂土松软攀爬极难的沙化山峰,否则,就能对接受挑战,同伯颜猛可做最后一搏了。
“现在看来,他们布的是牛角阵!必有一角是主攻,一角是诱饵。”阿古达木一手立着长柄大刀。站在山坡上眺目远望着道。
远处,黑压压的鞑靼大军就象两只锋利的牛角,自左右两翼对山下地朵颜军摆出虎视耽耽的姿态。
布和头上缠着一条白巾,已经被血和尘土染成了灰黑色,他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说道:“叔叔。我领兵做了三次试探性进攻了,两翼地兵力、战力都相当凶狠,什么牛角阵,我看他们是要把我们全部困死在这儿”。
“不然!”成绮韵凝眸扫视着远方黑压压的战阵,说道:“你叔父没有说错。他们一定不会使用困兵之计的。我们的援军正在星夜兼程赶来,前锋部队已经脱离了辎重营和步卒轻骑前进。这一来他们的斥侯就难以掌握援军的准确行程。
而我们一侧临水,水源不成问题,如果杀马为食地话,起码还能拖延半个月,伯颜等不了。如果我们不肯主动出击,他必然步步压缩,主动进攻。而进攻的话,如果完全的硬碰硬,那么想把我们完全压死在这儿他要付出多大的损失?还有余力应付大明军队的讨伐吗?两翼一实一虚是非常可能的
巴雅尔沉声道:“这一片区域被大河隔成了一条三角形,我们驻扎地这一面临近山脚,地面坎坷、地方狭窄,如果陈兵据守,兵力难以排布,纵然人马数量相当,也只能以少敌多,太吃亏了”。
“但是你看到了没有?这一片地势倾斜,多年来洪水大雨不断冲刷入河,地面被冲刷成了宽宽的波浪形状,同样不利于我们进攻。现在双方兵力相当,如果我们分兵出击,以同样的打击力度攻击两翼,占据地利的伯颜猛可必胜。
如果我们判断错误,出兵打击一翼而主攻方向错误的话,另一翼地敌军就可以趁我军始终不能攻克敌阵阵形大乱的机会从河谷地横向杀过来,把我们截成几段分而歼之。”成绮韵蹙眉说道。
荆佛儿象只困兽似地来回走了一阵,吼道:“我带本部人马再去挑战,试探伯颜猛可主力所在!”
“我和你一起去!”布和不甘人和,提着大刀跟了过去。
片刻的功夫,山下一阵鼓噪,一路兵马卷起一路烟尘向左翼敌军攻去,红娘子举着‘千里眼’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对方的兵马调动、兵力部署。
然而主力与非主力并不只是人数的关系,还有涉及年龄和身体状况的老幼强弱因素,还有本部与附庸忠诚度不同的因素,这些东西从望远镜里是看不出来的。对方只要在前营驻以战力最强的军队,后阵是主力战队还是虚有其表,根本一无所知。
荆佛儿和布和的冲锋失败了,带着一路滚滚烟尘又退了回来。巴雅尔带了一队骑兵射箭掩护,朵颜卫士兵为节省箭枝,阻住了后面地追兵,便也根卓撤了回来。红娘子鵚然放下千里眼,在一块沙化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敌人的主力之所在,如何能知道敌人主力之所在?伯颜的狼头大旗就矗在那儿,然而谁知道他是真的在那旗下还是一个陷阱?”红娘子茫然半晌,扭头看向成绮韵。
成绮韵正坐在一旁咬着唇发呆,愣愣的半晌才发现她在看着自已,不禁勉强一笑。
“你也没有办法?”红娘子一叹道。
成绮韵微微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的才智颇为自负。大人说我一步三计,机敏过人。我也时常为之窃喜。没想到在这茫茫大漠,却全没了用武之地!真正对决时,终究要靠实力唉!”
两个人都默然不语了,过了许久,成绮韵忽然双手抱膝,悠悠地道:“喛,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儿,你说大人会为谁伤心多一些?”
红娘子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成绮韵笑了,幽幽说道:“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强者。可偏偏在大人心中却是容易受伤的人,所以他总想宠着你、惯着你。我呢,我总怕自已不够强,总想给人一种自已无所不能的印象,我办到了,可是大人也因此对我太放心了
我巴不得他象对你那般对我。惹了滔天大祸时不会痛骂我、不会拔剑对着我,为他做些事情后就总觉得亏欠了我,疼着我,大人总觉得我理智成熟,不需要这些,其实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她的男人宠着呢”。
红娘子怔怔地听着。仔细想来,杨凌对自已似乎真地特别的宠溺,明明自已武艺高强、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放倒,可是在他心里,却总把自已看成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自已闯下的祸不知有多大。可他费尽心机为自已脱罪后,却把自已以功抵罪的出塞看成是替他受苦。心中总觉歉疚
红娘子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她不想被崔莺儿看到,便急忙扭过头去,抓起望远镜遮在眼上,一副正在观察敌情的模样,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蓦地,她的一双泪眼忽然睁大了,专注地盯紧了一处地方。
“我呀,想着为大人铺垫好这一切,以后再也不去操心费力的做这些事,安心做个小女人呢,他就那么宠着你,我可不服气”。
“啰嗦!就算不占地利,打不过我们可以上山,损兵折将是一定地了,可也未必就会死啊,你现在交待遗言是不是早了点?”红娘子忽然板着脸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道。
成绮韵一窒,翻了翻白眼道:“我有说过我会死?这不是和你聊聊天么?”
“嘿嘿,我就说嘛”,红娘子笑了两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头子,你是坑蒙拐骗贩卖人口地奸商,我们还没祸害够呢,怎么会死?”
乃仁台艰难地踩着一踏上去就簌簌下落的沙土山坡爬了上来,气虎虎地道:“王爷,荆将军臂上中了一箭,败回来啦。我,请命再攻!”
“不必啦”,红娘子笑吟吟地道:“通知全军,前军防范,后军埋锅造饭,分别就地歇息,给我养足了精神,今夜全军突围,随后实施反包围!”
乃仁台一愣,崔莺儿扬眉喝道:“还不快去?”
“是!”乃仁台再不犹豫,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匆匆传令去了。
“今夜突围,实施反包围?你知道伯颜哪一路军是主力?”成绮韵急忙迎上前问道。
“不知道!”红娘子一副毫无机心的傻小子模样,一边把刀挂回腰间,一边说道:“谁有耐心这么猜来猜去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随便捡一路亡命攻去,是成是败听天由命吧”。
“不可以!”成绮韵火了:“这是行军打仗,不是江湖火并,等一等或许还有转机,未到最后关头岂可孤注一掷?”
“成姐姐,三军统帅是我还是你?”红娘子笑嘻嘻地道:“总是我要往东时你偏让我往西,难道咱们是前世的冤家?哦,对了,依姐姐之见,你看我们往哪个方向突围好呢?”
“左翼临河,地形复杂,犹其夜间更不易攻。如要硬闯,当攻右翼,不过你怎能”。
“好!大棒槌,过来!”,红娘子若无其事地转身:“传我将令,今晚三更,命封雷领军切断两翼敌军联系,主力向左翼突围!”
成绮韵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红娘子吩咐完了已转过身来,向她很愉快地眨眨眼道:“成姐姐,我们下山吧。呵呵,怎么,不乐意啊?没有我拉着你的手,你可小心得一路滚下山啦”。
气地发晕的成绮韵只好递过手来,被红娘子一把握住。
远处,两只营盘,仍旧森然扼守着朵颜军唯一的生门,就象两只锋利弯曲的牛角。
在右翼营盘的上空,盘旋着四五只海东青。只是,在高高的、远远地天空中,根本没有谁的目力能够看的清。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62 天兵
杨凌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哈利莽来。
鼓角轰鸣着划破长空,整齐的战阵,寒光闪闪的兵刃刀枪,高高飘扬的各色旗帜,宏阔雄浑,不动如山。三万大军踏过金秋的草原,其徐如林。
佩刀挂盾,高执红缨长漆枪的骑兵方阵杀气腾腾,宣示着无尽的威严煞厉。铁骑中央一辆四轮马车,前后簇拥着铁甲卫士,旗幡掩映,气势雄浑。
一名骑士飞马驰来,肩头红色小旗猎猎生风。到得近前翻身下马,那风尘仆仆的骑士嘴唇开裂,却连气儿都顾不上喘,就急匆匆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逞递过去。
侍卫递过一只水袋,同时接过信函急急走到车前低声禀告几句,车帘儿掀开,杨凌端然坐于车中,车子仍然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杨凌启开信件仔细阅读了一遍,沉思片刻,说道:“来人,通知前队,转向撒里怯儿,直取忽兰忽失温!”
传令兵应声而去,大军陡然转向,车马辘辘折向西北方向。
杨凌展开地图,仔细观察一番,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忽兰忽失温是阿鲁浑河、斡难河、图拉河三水交汇之地,三面环水,最最险恶。同时忽兰忽失温附近多山,有利于骑兵部队隐藏转移,很显然,伯颜猛可仅剩的筹码已经经不起消耗了,唯在在此绝境,同时也易守不易攻的地带,再做最后挣扎。
可是他却忘了。就在这里,就在一百多年前,瓦刺可汗马哈木,以三万铁骑对抗大明皇帝朱棣。意图利用骑兵优势大败明军,结果是大败而归。自从之后,永乐大帝再做北征,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一战打散了他们地军心,一战就是几十年的和平,那一战,明朝大军摧毁瓦刺铁骑的秘密武器,就是神机营的火器。
一百多年前地明军用火器大败瓦刺,一百年后的今天。大明的火器对付不了鞑靼人的铁骑吗?杨凌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已经收到了红娘子的消息,知道了他们两军交战的详细情形。
伯颜猛可那几只片刻不离身的‘海冬青’,盘旋在伯颜猛可军营的上空。被红娘子用望远镜无意间看到,就此暴露了他牛角阵的真正主力所在,红娘子毫不犹豫,就在谁也不会相信她这么快就孤注一掷全力突围的时候,于当天夜间突袭实力空虚地左翼。杀出了重围。
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根本不顾夜间突围、阵容散乱,不易集中和沟通指挥的弱点。甫一杀出重围立即兜转战马实施反包围,将伯颜猛可地大军困在其中。
伯颜猛可费尽心机把朵颜军逼到这个地方,就是知道这里是一块死地,他岂肯让红娘子如意,于是立即整合队伍趁朵颜军尚未合围,再次反突围。
两军都是乱军,彼此混杂在一起一场混战,这一战伯颜猛可损失惨重,由于双方人马彼此裹胁。各种声光讯号的命令全都失去作用,两军直杀到太阳升起眼能视物,这才开始逐步用旗帜聚拢兵马。
直至近午,伯颜猛可才将所部全部集中,向西北突围逃逸而去。朵颜军也因伤亡惨重需要整合,这才没有追去。如今大明军队又自东北和南方驰援而来,重重大军包围之下,伯颜猛可已是日暮西山,只能垂死挣扎了。
三只雪白的信鸽带着暗语写成的密信从杨凌的车顶飞起,箭一般插入云宵,直向南方而去。它们捎去了杨凌地命令,要求许泰率领的外四家军立即改变行军方向,一同杀向忽兰忽失温。
为了以防万一,在信鸽之外,杨凌又派出了一队信使。其实他本不必如此,这些信鸽都是精心挑选的异种,不畏雨雪沙尘天气,善于高飞和夜间飞行,三只信鸽齐出,必有一只能够把信送到许泰手中。
因为大多数猛禽不在夜间出没,即使有,比如猫头鹰,也是低飞地猛禽,很难捕到展翅高飞的信鸽。信鸽从唐宋时期就已用于军中传讯,至明代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甚至一些豪门大族也养有信鸽用来传讯。
正统年间,滩阴曾有一户人家抓住一只鸽子,正想杀掉时发现鸽足上有一封油纸封裹的信,打开一看,这信是从京师三天前寄出的,两地空距七百多公里,可见这信鸽的速度。关外地广人稀,不比关内驿站完善,从奴儿干都司到北京数千里的距离,有时有极重要的军情,所以军鸽应用较多。
遣走了信使,杨凌陷入沉思当中。他对自已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很信得过的,当然,这种战斗力是攻防之间地战力,大草原上的长途奔袭、扰敌、迂回包围等事情,还需要朵颜军的密切配合才行。
毕竟,军队的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起来的。骑兵的战斗力尤其如此。全民皆兵的鞑靼人先天就占有马上的优势,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杨凌这支由两万边军和一万民团丁勇组成的军人,大量使用了火器。
这些火器包括物美价廉的群殴必杀器手雷,和多管火铳,而且多管火铳采用了燧发枪的设计原理,燧发加多管,对方的骑兵冲过来时,将会发现自已是陷入了一场恶梦。
这样一来不但火力犀利,最重要的是易于训炼,使彭小恙的民团军迅速具体了强大战力。大集团军作战,他们连射击准确度都不必考虑,只要武器准备及时,简直几个月的密度训炼,就能练出一支强悍的杀人机器。
然而。他们所用的火器并不是全部由关内运来地。其中一部分是杨凌家的兵工厂自已造的。成绮韵在松花江船厂附近,建了一个秘密的火器研制基地,除了从关内进口一部分钢铁,在铁岭卫附近还建造了一个属于个人地小型练钢厂给他们提供优质钢铁。至于火药。则是按照杨凌优化后的火药配方自已制造。
成绮韵利用朝廷放松工匠管制,可以以银代役的机会,还重金从朝廷军器局挖来了几个火器专家,其中包括当年曾与杨凌议论过火器攻防的南京军器局大使陆泽楷和程秉希。
这两个火器迷正在研究陆用火炮,一个设计易于草原使用的火炮,另一个研究运载火炮在草原上快速移动并投入战斗的炮车。
尽管成绮韵派人秘密向杨凌交付这批武器时已经交待明白,这一来火器数量虽然和关内运来备战的火器数量不符,但是她已经利用杨凌在军政特各个领域的影响力,指使很可靠的人对火器从出厂一直到运送、颁发各个环节的文件、公函进行了修改,绝无破绽。这次投入这批武器一则是为了保障杨凌所带军队地火力。另一方面也是检验自家武器的实战能力,但是杨凌知道后却很是恼怒和不安。
私建兵甲作坊那也罢了,毕竟这桩生意他不去做。自有别的关外商贾充分利用关外皮货充足而且便宜地条件,投资这一行业,那么不如掌握在自已手中。但是自已建钢厂、造火枪火炮,完全瞒着朝廷,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一旦传出去那就是祸灭九族的大罪。
可是成绮韵居然也不甘寂寞跑上了战场,他现在想发脾气也找不到人。杨凌一肚子火,一方面不得不接受杨氏兵工厂提供的大量火器武装自已的远征军。一方面还得绞尽脑汁想着入关后怎么向皇帝交待,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再交回给朝廷。
“唉!”杨凌想着心事,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崔莺儿那个惹祸星刚刚摆青了,成绮韵又开始给他捅漏子,这种窟窿得替她们堵到什么时候啊?”
他开始隐隐觉的,消灭了伯颜猛可,怕是也不能高枕无忧,自已讨了这么一堆漂亮能干会惹祸地老婆,今后……怕是需要他操心的事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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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号角长呜。
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草原远端,无数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地汇集起来,逐渐形成犹如恶涛狂潮般地一线汹涌,恶狠狠地翻涌着向着杨凌的大军急驰扑来。
伯颜猛可的大军向立足未稳的杨凌军队扑过来了。
他的军队在忽兰忽失温与红娘子的大军已经交战多次,双方互有胜负,但是随着明朝大军的来援,他已经无法在此立足了。所以一矣得到奴儿干都司援军到达的消息,伯颜猛可立即挥军出山,佯攻红娘子的军队,然后忽然转向,恍若一口锋利无匹地弯刀,划出一条圆滑劲疾的弧度狠狠地劈向明军战阵,狂野无比,锋芒毕露。
望着越来越近,声势惊人的蒙古劲骑,杨凌这边却保持着诡异的冷静,完全没有两军对垒相对冲锋的奋勇和豪迈。面对着已经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千军万马奔跑时逞现出惊人力道的蒙古铁骑,杨凌的大军却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有许多士兵下了马,架起了很古怪的两脚,三脚支架,上边架着很古怪的东西,大多数张开一个圆盘,就象一柄朝前张开的大伞。
一方静默无声!
一方山呼海啸!
这是一次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科技与力量的较量。
孰胜?
孰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沉寂的一方突然爆发出了火吼,那吼声是真正的天雷震震。立即压倒了急驰而来的鞑靼军地马嘶声、呐喊声。
枪林,射出的是弹雨,轮盘式多管火铳喷吐着烈焰浓烟,弹雨汇聚。划空厉啸,震人心魄,凶猛的鞑靼勇士们连对方兵器的影子都看不到,就被弹雨激射地波分浪裂,人仰马翻,濒死者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迅速被根本止不住冲锋阵势的已方铁骑踩的稀烂,变成了草原中的一块肥料。
铁骑行云流水,攻如斧铖凿穿。然而如果对方比你更犀利百倍,那就变成了拿着一块快烂掉的木板。狠狠地向一丛铁钉砸下去了,不砸的自已头破血流才怪。
杨凌仍然稳稳地端坐在车中,四下是顾盼如狼。凶悍至极的边军精锐,双方还未有实质性接触,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原英雄就在一片弹雨打击下人仰马翻,杨凌清晰地看到有人高举的马刀突兀从中折断,看到有人胸前炸起一蓬血雨。看到战马一声长嘶,猛地仆倒在地,把来不及从马蹬中抽身地主人压的粉身碎骨。他不由微微闭上了眼睛。
微微地一摆手,手下的侍卫放下了车帘。
没有什么好看地了,更没有得意和炫耀,用一种先进的科技去摧毁一股原始的力量,对一个来自先进文明的人来说,那绝对不是较技得胜的喜悦。然而眼前这股落后地力量,却一直以为他才是世界的主人,视掠夺为常事,以力量决道义。那就唯有以暴制暴,让他安份下来。
近了,更近了,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鞑靼铁骑冲近了,继火枪收割了大批生命之后,手雷、榴弹炮开始制造大批残废。对方的箭雨已经很稀落了,稀稀落落地落在明军地盾牌上、火枪的伞形挡板上…,
这个时候,明军的阵营还纹丝不动,没有受到一点冲击。
随即,彭小恙拔出了两柄钢叉,猛地一捅马屁股,哇呀呀地怪叫着,领着长枪大矛巨斧的边军战队扑了上去。他的马术已经相当不错了,武艺的高强和火器打击给对方造成的心理威慑克服了彼此马术上还存在着的差异。
双叉挥舞,荡开两柄马刀,锋利雪亮的钢叉一吞一吐,锋利地尖刃就变成了流淌着浓稠鲜血的凶器,对面的蒙古骑士胸前搠出三个血洞,翻滚着摔下马去。
更多的鞑靼勇士悲愤地呐喊着冲了过来,恍如困兽犹斗的狼群一般拼死搏杀,双方犬牙交错地纠缠到了一起,刀光剑影,鲜血纷飞。
一朵厚重的白云忽地遮住了阳光,厮杀的草原上变得阴暗起来,远远的,红娘子的大军追杀了过来,号角和呐喊声惊天动地。
那是一片山坡高原,云层移动着,阳光移动着,阳光与阴影的边缘就在白衣军奔跑的前锋线上,迅速地向这边移动着,那些英勇的战士,就象追逐太阳的追风战士。
明亮的光线从此从云层中跳脱出来映照在双方厮杀的战场上时,那些紧追而来的战士们也融入了这刀光剑影的战场,兵刃撞击声更猛烈了,大地承载的亡魂,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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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只来得及看了杨凌一眼,一眼万言,惊喜无限,随即就错马而过,策骑追着伯颜猛可的逃兵下去了。
杨凌暂时成了忽兰忽失温的主人,指挥士兵们驻留原地,清理战场、埋葬尸体、清点战利品和马匹、关押战俘等等。
成绮韵兴冲冲地赶了来,本想一头扑进杨凌的怀里去,却被杨凌的一个眼神止住了步子,讪讪的跟了一阵儿,便悄悄吩咐人占领附近的制高点和进出要道,派出多层警戒哨,斥候探马远出十里,以防意外。
直至一切料理停当。中军大帐已经支起,杨凌回到了帅帐,成绮韵才硬着头皮又赶了过来。这一阵儿她也想明白了,估计杨凌那责备的眼神不外有四:
一是擅自出兵。但是事实证明她主动出兵是对的,杨凌并非自大自傲、擅权专断之人,十有八九不是因此怪她。
第二件事,就该是责怪她胆子太大,竟然假戏真做,在他启程赶回卫所地时候,怂恿红娘子答应银琦女王的婚事,依着她的了解,这位大人十有八九又是正义感发作了。不过这件事他应该也会先听听自已的意见,不会在久别之后以那么严厉地眼神谴责自已。
第三件事就是她一介弱质女流随军出征。那应该是担心的意味多些,纵然生气也不会那么严厉。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从来没有对杨凌提到过的火器!属于杨家的秘密火器制造厂。而这件事其实就是为了杨凌有所凭仗、能够建立足够强大的自已的实力。要解释这件事就要现在摊牌,现在是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呢?
成绮韵犹豫起来。
伯颜猛可一败涂地了,是不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知道。他只能本能地挥舞着宝刀,带领忠心耿耿的侍卫们砍下去、冲出去。
到处都是大明的军队和白衣军地追兵。伯颜猛可已经无力和他们的精锐硬拼下去了,他被迫带领仅余的数千人向西佯动,在吸引了追兵之后。突然又向南走,在重重包围中穿插迂回,发挥轻骑轻快剽疾、机动灵活地特性,混水摸鱼,跳出了明军和白衣军的围追堵截。
然而人倒霉时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在白衣军的追击下,伯颜猛可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把狗皮膏药似的穷追不舍的白衣军摆脱掉,迎面巧巧地就撞上了千里奔袭而来的许泰大军。
两下里都是浑身臭汗。跑的盔歪甲斜,可许泰地军队毕竟没有经过连番大战,马上的骑士精神头儿比他强多啦。结果伯颜猛可刚刚甩开红娘子,又被许多追着屁股狠打,跟吊死鬼儿似的阴魂不散。
这场窝囊仗是伯颜猛可这一辈子打的最狼狈的一仗,每当他以为已经摆脱了明军追击,刚刚停下来准备弄口吃的时候,黑压压的明朝大军就掩杀过来了。伯颜猛可只得跳上战马继续逃命。
军心、士气、战斗的意志,在这场追逐战中一点点消弥,因为战死和逃跑而减员的情况越来越多。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伯颜猛可已经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他只是本能地逃跑,直被许泰大军死死咬住追击了三天,他才在一场秋雨中彻底摆脱了明军的追击,因为这场大雨,把他们的行军痕迹全都冲掉了。
次日上午,大雨方停,当天际挂上一弯彩虹的时候,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出现了一大片蒙古包。胡子拉茬、双眼赤红的伯颜猛可身边只剩下三百多骑了,他还没弄明白那是哪个部落的营帐,要不要过去弄点儿吃的,那部落中就有上千的战士挥舞着刀枪冲杀过来。
这是一个瓦刺人的部落,伯颜猛可被白衣军追杀到忽兰忽失温的消息已经在草原上传开,看到这支狼狈不堪的鞑靼骑兵,部落中的人本能的以为是溃散的鞑靼战士,落水狗谁不想打?族长立即点齐了勇士,向他们猛冲过来。
事实上,如果伯颜猛可的狼头大旗没有在突围中丢失,只要亮出那面大旗来,就凭着他伯颜可汗的名号,虽然只有三百人,这个部落族长也未必敢出兵征伐。现在他却只能虎落平时遭犬欺了。
伯颜猛可振奋起精神,举起卷了刃的宝刀,领着最后的三百壮士,似若择人而噬的虎狼一般,与这个部落的战士们大战起来。每个战士都身上带伤、疲弱不堪,一身血迹斑斑,宛如凶神恶煞一般。这段逃亡路已经把他们的意志和体力全都消磨光了。
英雄末路,伯颜猛可竟然败在了这个平时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部落手中,仅仅几十骑得以逃生。随后,他们遇到了一伙因为草原战乱不休,毁家灭门被迫沦落的马贼……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63 训妻VS虐夫
“汪!汪汪!”牧祟犬狂吠着向主人报讯。
破烂的蒙古包内,它的主人卓力格图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还有什么好看的呢,草原被不知底细的敌人焚毁了,牛祟被溃败经过的瓦刺兵抢走了,还有他的女人。
就在前天,还有一支奇怪的队伍经过他们的部落,那支队伍有各种各样的人种,中原人、西域胡人、甚至远在极西北的金发罗斯人,这支队伍看起来也是极凶悍的人,因为他们个个一脸杀气,许多人的身上还有伤和血。
卓力格图相信他们是一伙马贼,可是就是这样一群马贼,看到部落的凄惨,看到遍地腐臭发烂无人掩埋的尸体,脸上都不禁露出怜悯之色。他们没有杀掉卓力格图,也没有抢走他那唯一的一匹马,他们就那样默默无语地勒转马头,离开了他的部落。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除了埋在破毡下边的那一口袋粮食。这袋粮食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了,这袋粮食也是救了他命的恩人。他就是离开毡包,骑着马儿到很远的地方去用祟羔换取粮食,这才避过了一次洗劫杀掠的灾难,整个部落全都完蛋了。
不对!还有骑回来的那匹马!
想到这里,半死不活的卓力格图猛地跳了起来,是不是狼来了?这匹马要是再死掉,他甚至想逃生都无法走出这茫茫草原。
踉踉跄跄冲出四面漏风的破毡包。卓力格图差点一头撞进来人怀里。
卓力格图身材并不瘦弱,可是那人却更加魁梧。最重要地是他的气势,气壮如山,相形之下。卓力格图就显得猥琐瘦小多了。
只有一个人,牵着一匹伤痕累累的马,那人也是衣袍破烂,染满了鲜血。一个人如果流出这么多血,那是一定会死掉的,而那人虽然形容狼狈,但是却依然站地挺拔如突兀的山峰。
“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了,,卓力格图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你,是科尔沁部的族人?”伯颜可汗已经看到了整个部落被劫掠杀光的惨况,向这唯一的幸存者低声问道。
经过这么久的颠沛流离。浴血奋战,伯颜猛可整个人消瘦了许多,然而虎死不倒威。他虽然瘦了,却更加的硬朗精悍,气势逼人。
昨天夜里,他埋葬了最后一个从马贼群里陪着他一起杀出来的重伤侍卫,一路逃到了这里。他的胡须、头发散乱纠结。脏肮无比。战袍衣甲血迹斑斑,污秽不堪,但是这都掩不住他那双眼睛里永远坚毅、高傲。决不屈服的光芒。
“你们地头人,我的好兄弟鄂尔多固海喏延已经战死了,还有他的儿子布尔海,瓦拉特部也元气大伤,色古色大人兵败被杀了。”伯颜猛可听罢卓力格图讲述草原如何被人焚毁、部落如何被人劫掠,以至全族被杀地事情后,语气沉重地说道。
“但是你不必失望,长生天永远保佑真正的强者!”尽管形容狼狈,伯颜猛可眼中依然闪烁着凛冽刚毅的眼神。
“瓦刺并没有因此强大起来。我伯颜猛可也没有败在他们手里,打败我们的是来捡便宜的朵颜三卫和大明地军队。大明的军队不会永驻草原,朵颜三卫根基在东边,他们控制不了整个草原。我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我们的战士们不在了,但是我们地部落还在,我们的孩子们还在。十年功夫,我们就能东山再起!”
“我们………还能……东山再起?”卓力格图苦涩地道。
伯颜猛可眼中闪烁着精亮的光芒:“怎么不能?我从七岁的时候,从一个被瓦刺人欺压的小孩子,率领着我们没有兵甲、没有武器的弱小部落,一步步强大起来,把瓦刺人赶到了极西之地,统治了这片丰美的草原。现在,我要重新聚集力量有何不可?”
伯颜猛可信心十足,傲然说道。
“卓力格图,跟着我走吧,我们再去找寻其他的部落,隐姓埋名、积蓄力量,终有一天,我们会夺回失去的一切。终有一天,你能亲手报仇,把屠尽你部落地敌人,全部变成你的奴隶。
卓力格图,当有一天,我重新成为大草原的可汗时,做为我的第一个追随者,我会赐给你大片的草地和牧民,封你为台吉头人!”
伯颜猛可开始了招兵买马的第一步,他坚信,他仍然能东山再起!或许朵颜女王、杨英,现在都很开心吧,但是,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而他伯颜猛可,才是一定能笑到最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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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早,但是由于整个部落全部被人焚毁,很多地方没有掩埋的死尸发出腐臭难闻的味道,所以部落周围静悄悄的气氛中带着一股难言的死气沉沉。
卓力格图走到小河边,这里,还不是一片黑灰,即便焚尽的草原,也因水土的滋润重新泛起绿色。一些蘑菇悄悄地钻出了松软的草地。
采摘着蘑菇,卓力格图心中一片惨淡。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些毫无人性的敌人,现在。他应该躺在自已的毡包里,吃着鲜美地手扒祟肉、烤祟腿、奶皮子、奶豆腐,大口地饮着马奶酒,他的女人会在毡毯上为他歌舞。他的孩子们欢笑着围在他的身边。
那曾经很熟悉很平常地生活,现在却变成了一种奢望。
科尔沁的草原曾经那么肥沃,他们的部落曾经那么富足。在白云绿草间弯弓射雕,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祟,马背放歌,纵横驰骋,无尽的草原提供了他们美好的生活,那是多么悠闲的日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拥有数不清的牛祟,拥有无数女人仍然还不知道满足的头人们、台吉贵族们,一定要为了掠夺更大的财富。而不断驱使他们这些只想平静过日子的牧人去杀人?去被杀?
从来视服从头人命令为天经地义,从来不会去思考其中道理地卓力格图已经失去了头人、失去了部落,这个目不识丁的普通牧人。也不得不费力的思考起这么复杂地道理来。
过了许久许久,卓力格图才弯下僵硬的腰,提着破水柳条的筐子,继续捡拾起蘑菇来……
炒米,蘑菇汤,除了这两样东西。再也没有别的食物了。但是对饥肠辘辘的伯颜猛可来说,这却是世上最鲜美地食物。香喷喷的蘑菇汤就着炒米,风卷残云般吃下去两大碗。伯颜猛可才发现卓力格图蹲在一边,眼神发直地盯着火苗儿。
“卓力格图,怎么不吃东西?”两大碗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伯颜猛可有了精神,他扯开下巴上纠结在一起地大胡子,朗声问道。
“我吃不下………”卓力格图形容惨淡的摇摇头。
“嗨,草原上的汉子,意志就该象钢铁一般坚硬、胸怀就该象草原一般宽广。不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伯颜猛可笑吟吟地道:“千军万马,也能失而复得。只要是条真正的汉子,跌倒了就一定能爬起来。你没有了女人和孩子,我将来会给你更多。你的部落灭亡了,将来,你卓力格图可以建起大上十倍的部落,。
卓力格图惨淡一笑,却没有说话,他提起一柄木铲,脚步沉重地出了帐蓬。
伯颜猛可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可是眉头只是稍稍一紧,想及眼前的形势,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发作脾气,自已又盛了一大碗热汤,盘膝坐在那儿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
天色近暮了,金黄的阳光斜照入帐内,卓力格图走回来了。
伯颜猛可满头大汗地萎缩在地上,宽厚地肩膀死死地顶着地面,面前呕吐了一片肮脏物,可他捂着肚子,身子抽搐着却挣扎不起来。看到卓力格图进来,伯颜猛可眼睛一亮,颤声道:“快,快救我,我肚子不舒服”。
这句话说出来,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的肌肉已经不受控制了,眼角突突地跳着,手脚也在发抖。
“不会舒服的。伟大的可汗也是血肉之躯,这小小的剧毒蘑菇能毒死我们这些卑微的牧人,当然也能毒死你”,卓力格图把木铲往旁边一顿,冷冷地说道。
“你……你……”,伯颜猛可痉挛着,流着口水,颤抖的手指着卓力格图,呵呵地笑起来。他并不想发笑,那笑声听着有些陌生,他并不知道那就毒蘑菇的作用。虽然从小生长在草原上,但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对这种小小的植物,他的知识依然有限。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道彩虹,攸然闪现,眼前卓力格图的身影模糊起来,伯颜猛可想猛扑上去,可是他已经觉得喘不上气来,那双手从破毡间摸到地上,紧紧地抓住了两把泥土。
“还要做可汗吗?还要指使我们为了你的所谓英雄志向而去拼命吗?”卓力格图眼中喷着火,一边把一条绳索套在他的脚上:“我们只想好好地活着”。
他扭头抓起木铲,拖曳着伯颜猛可的身子向外走去:“我们的草原被毁了,我们的部落被灭了,你还要打着更多部落地主意。要等那些小孩子们长大,把他们再送上战场,毁了他们的家、杀了他们的妻儿吗?”
伯颜猛可被拖拉着,嘴里还是抑止不住地嗬嗬发笑。他的眼前已经只露下一大片五彩斑斓地颜色,不断变幻闪烁着各种奇妙的图案,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卓力格图的声音,依稀听见的,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蹄声,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和敌人濒死时发出的惨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远时近,时有时无……
当他被拖进一个挖好的人形大坑时。伯颜猛可重重地摔进去,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地眼睛瞪的很大。张开的大嘴里发出极其畅快地笑声,浑然不知死亡将近。
“大可汗!带着你的贪婪和掠夺、带着你的战争,下地狱吧!”
卓力格图说完,狠狠铲起一锹泥土扬了下去。
当一大锹泥土灌进他的嘴里时,笑声在一阵呛咳中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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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的大军和朵颜卫、白衣军胜利班师了。
鞑靼部彻底溃败。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朵颜卫可以轻易地接收他们地领地。当然,这份战利品也分括白衣军的分享。瓦刺部元气大伤。局缩于西北一隅,在这场争霸战中,已经彻底丧失了分一杯羹的资格,甚至连固有地领地都无法继续稳妥控制了。
唯一的遗憾时,没有抓住伯颜猛可,这头奸诈凶狠的草原之狼失踪了。即便在户藉制度建全的中原,要搜寻一个隐姓埋名的钦犯也难如登天,何况是在这大草原上。不过只要白衣军和朵颜卫顺利接收鞑靼部落,那么即便他还活着。也无能为力了,搜捕行动仍在继续。
捷报早已飞呈大明京师和银琦女王府。许泰和杨凌短暂的汇合之后,也先行一步,班师回朝了。
大军经过一片山峦,即将进入朵颜卫的领地。成绮韵趁着杨凌忙于这些繁杂事务,和她的同谋者们经过磋商计议,决定就在这里和他摊牌。
因为下一步就要‘对付’银琦女王,把她完全掌控于手,以便增加和朝廷谈判的资本,而‘对付’她地人,除了杨凌还能是谁?现在是不摊牌也得摊牌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紧张,偌大的军帐内只有两个人,杨凌、成绮韵。
她的计划还没有说完,一个耳光就掴在了脸上:“跪下!”
成绮韵一呆,娇嫩的玉颊上红了一片,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脸上热辣辣的,但是当她看到杨凌铁青的脸色和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眼神,饶是算无疑策的成绮韵,也心惊心慌了。
那双凌厉的眼神轻轻从她身上扫过,是那么陌生。成绮韵也曾设想过杨凌一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如何愤火,甚至从不动手打女人的他会把自已绑起来抽个遍体鳞伤,或者杀了她,这些她都不怕。
为自已所爱的人无悔地付出,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她就含笑九泉了。
然而杨凌那眼神,却让她无限惶恐,她愿意为了杨凌去死,为了他去做任何事,可她不想即便死掉,杨凌还这么恨着她,对她不再有丝毫情意。成绮韵真的怕了,她怕失去他,失去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资格。
若是从此被他如此看待,那她即便身陷十八层血池地狱,也犹如在地底之下又沉沦了两层,她的心灵将永陷煎熬。
两行清泪缓缓坠落,成绮韵重重地跪在地毡上。
“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杨凌双目喷火,青日里的温文尔雅全然不见了,他铁青着脸色指着成绮韵的鼻尖道:“我就觉着有些诡异,可我实在太信任你了。居然没有想到你地种种所为是打着这种主意。
好!好啊!让于永发展夷州无主之地,于海线上贯通南北,你在辽东开工厂、建武器,募雇佣兵、又蛊惑莺儿与你合谋。将白衣军变成了你们的私军,原来竟是打的这般不可告人的目地!”
“我杨凌一介布衣,蒙两代帝王重用。杨家有今日之荣耀,来自于谁?当今天子天性淳良,待我杨凌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你如此诡谲手段,处处算计,妇人之见!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
“什么是忠?什么是义?我是个女人,只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说到治国平天下。历代以来有哪个讲究忠义仁礼的儒生有所创建?乱世为虎作伥、盛世锦上添花,如此而已!那些真正有所作为的人,都是披着儒家袍子却自行其是的人。治天下靠的从来不是礼义廉耻。”
雪亮的剑锋指到了成绮韵的咽候上,剑锋颤抖,显然杨凌心中已是怒极。成绮韵夷然不惧,她挺了挺胸,紧盯着杨凌道:“我听过大人的计划。恩威并施、宽猛相济以融蒙古,威之以武、同之以利、化之以文,彼此化为一家。继而北向拓土开疆,强我大明。果宏图大志也。
但是按部就班,委派官僚,居京而控真的可行么?茫茫草原,戈壁沙漠,一马平,,人烟稀少,地理与关内截然不同,朝廷鞭长莫及,耳目难闻。
此地种族众多。而汉人居于少数,如何加强融合,如何有效管理?非王侯在此有独断之权,而是设立地方官员,在综治军民,统辖文武,考核官吏,修饬封疆等军、政、经、文及官吏任命诸方面,一律受制于朝廷,其结果就是无所作为。其结果就是大人一番心血尽付流水。”
“再说到私,皇上宠信大人不假,可是皇帝正在长大,亲兄弟长成还要分家,何况当今天子志向不低、雄心广大,他现在感激于你父兄一般的照顾辅佐,但是他是不是愿意一辈子躲在你地羽翼之下,让你替他决定一切?
你想做鞠躬尽瘁的诸葛亮,皇上却不是庸庸碌碌的刘阿斗。总有一天,当他想亲自一展报负地时候,他会发现朝堂上全是你的人,百姓只知道威国公,你的功绩和威望,甚至比皇帝更高。
当他做出任何决定时,不得不来征求你的意见,当做有了任何成就时,百姓们都会认为仍然是你在为他出谋画策,而皇帝,永远是一个没有长大、没有本事的天子,他会不会感到屈辱?
那个时候,即便皇上仍然对你有情有义,他也必须得架空你、疏远你,然后,就会有因为你地离开而挤进去成为天子近臣的人开始离间、挑拨,进一步恶化你们的关系。你们之间想不翻脸都不成。功高震主,自主就是取死之道,不是你有没有取而代之地野心,而是你的行为,事实上已经撼到了天子独一无二的地位。”
“你有理,你总是有理!让我拥兵自重,请封塞外,那与造反何异?不错,有这么强大的实力,皇上一定会被迫答应。可这是城下之盟,不得不应。当今圣上可以容忍很多事,独独不能承受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在他的心头捅一刀。
刘谨是怎么败亡的?那便是前车之鉴!韵儿啊韵儿,我一向认为你心机谋略皆在我之上,又最会省时度势,所以才放手让你去做,可你如今做下的这些事,让我……让我……,杨凌一时气结,愤然挥剑,“铿”地一声掷到远处。
一直避在帐外等候消息的红娘子、阿德妮等人探头一望,瞧见帐口地上一口宝剑,两人不禁大骇,立即闯进帐来。
“杨吕,阿德妮慌了。”有话不能好好说?你还动刀动剑地!“红娘子硬梆梆地道。虽针尖对麦芒,总是互相别苗头,可是心底里情谊却越来越深,做为一个女人,她更理解成绮韵所做的一切。她对杨凌可是掏心挖肺,绝无半分虚假。
虽然平时瞧见成绮韵那让女人见了也嫉妒万分的狐媚风情。她就心里泛酸,可如今眼见她在杨凌盛火之下,雨打荷花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倒让崔莺儿大生同仇敌忾之心。
“你俩都给我出去!”杨凌地脸已经气得青里透紫。
阿德妮被他凌厉的眼神骇的一跳。下意识地一个立正,却出溜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我不出去,这件事关系到我军前程,我有资格参与意见!我,亚莉阿德妮,是黑龙雇佣兵团地司令官,”
“呃?”崔莺儿眼睛里打了个问号,随即明白过来,她把胸一挺,也向杨凌大声道:“此事关系到我手下两万大军、十万牧民的去留。你是不是也该问问我的意思?我,崔莺儿,是蒙古副汗、北英王爷!”
“我叫你们出去。就统统给我滚出去!”杨凌吼的双脚离地,已经跳起来了:“我,是你们的男人,是一家之主!”
一位王爷、一位司令官阁下全都傻了眼,两人面面相觑。杨凌这个理由好象太充分了,一家之主………,女人哪有不听自家男人吩咐的道理?
两位女将军垂头丧气地塌下了肩膀。
静了半晌。红娘子才道:“好!这话是你说的,你是一家之主,那你有家法只管用,别和成姐姐使王法、使军法就成!走,我们出去!”
红娘子鼓励地看了眼成绮韵,拉一拉阿德妮,两人悄然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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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中再度寂静下来,成绮韵依然花容惨淡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抬。
经红娘子这么一闹腾,杨凌的火气消退了不少。心中烦闷的他,只是在大帐里一圈一圈的转着磨磨。
其实,作为一名现代人,杨凌并没有什么所谓地忠君思想,在习惯了后世朋友间平等交往后的他,自始至终,都将正德当作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一般看待。
长期仕途上地顺风顺水,让他对兔死狗烹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成绮韵,也许是眼前这位从不相信童话的女人,彻底击碎了自己对这个皇权时代的浪漫幻想。
什么是忠、什么是义?是忠于一人,还是忠于一个民族?所做地事如何对整个汉人民族有利,那么被自已兄弟误解,到底值不值得呢?什么是大忠?什么是大义?
杨凌黯然坐了下来,看看跪在眼前的成绮韵,如玉的颊上五道红肿地指印,两行清泪,挂在吹弹得破的俏脸上,他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韵儿……’。
成绮韵没有动,心里却是轻轻一颤,绝望的心恢复了些生气:“他叫我韵儿,可是肯原谅我了么?”她痴痴地想。
杨凌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拉过了她的一只手。成绮韵的素手因紧张而苍白无力,握在手中一片冰凉,杨凌不由得心头一酸。这个一颦一笑皆含情,风情柔媚皆入骨的女人,随在自已身边这么久,无论她做恶也好、行善也好,其实完全不是依据她的个人好恶,完全都是为了自已。
从来只见她如春花般绽放着,千娇百媚;如春水般荡漾着,盈盈可掬。而今天,在自己的暴怒下,她却象只暴风雨中的小鸟儿般,忍受着自已愤怒风雨地侵袭,楚楚可怜,默默不语。
第一次看到自已心目中无所不能、坚强多智的成绮韵,仅仅因为担心失去自已的心,而如此仓惶软弱的,让杨凌心中有种刺痛的感觉。可是一想到她做下的事,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杨凌心里又是一恼。
成绮韵被杨凌拉近了,心里刚刚暗自舒了口气。可是马上就感觉到杨凌又僵硬起来。她不觉咬咬牙,抬起眸子与杨凌直视着,说道:“我没有要你自立为王,脱离大明的意思。山中虎一旦长大,又岂能双王并立一个山头?尽管一个是有冕之王,一个是无冕之王。
这样做,不但避免你们兄弟将来失和,可能引起地冲突,而且,只要在你治下加强与关内的来往,加速关内外百姓的融合,无论是在地域上、文化上,还是心理上。这里,都不会脱离大明而独立。
你曾经想让阿德妮建一所军校,可是大明现在的朝廷体制是不可能实现地。在这里,你可以办到。争取到一块这样的地方,你曾经提到过的许多想法,都可以实现。就象你说的,这里是一张白纸。可以让你纵情挥洒,完全没有旧的理念、制度去束缚,去迟滞你想要的结果。
除了开疆拓土。为大明打造一个大大的江山,你在这里所创造的所有比大明更了不起的成就,都可以产生眼见为实的效果,促进关内地发展,这样岂不是能让你的梦想更早的实现?大人,你说这是大忠大义,还是大奸大恶?”
“何况……,,成绮韵微微垂下头,幽幽地道:“大人以为绮韵胆大包大。敢随意想些这种一个弄不好就抄家灭族地事情给大人招灾惹祸么?我是……我是早就洞彻白衣军将士的心理,知道他们上下一心,一定会坚决的支持你,我才敢最终下了这样的决定”。
“白衣军?”杨凌一怔。
“不错!白衣军!”成绮韵低声道:“不止是原来白衣军的人马,还有荆佛儿将军地将士,如果他们思恋关内,军心不稳,我又岂敢动了此念?他们在关内是什么人?是流民、马贼,是穷馊馊的塞上守军,在关外拼了这么久,他们大大小小的将校都拥有了属于自已一块草原、一群奴仆、拥有自已地牛祟、帐蓬,还有女人。
他们在这里是老爷,开疆拓土、浴血厮杀的回报全都在这里,你现在让他们回去关内,他们还有什么?他们仍然是一个苦哈哈。他们没有背叛大明的意思,可他们愿意留在这里。
相反,你要是硬逼着他们放弃到手的一切回去关内,这些战士们反而可能起了异心。甚至有人为了保住他现有的一切而去投靠异族。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为了朝廷大义抛弃他自已的一切。
为什么不能让朝廷之利和个人之利成为共同利益,让他们成为更坚定支持朝廷的人呢?就象那些现在正在奴儿干开荒造田、建造家圆的百姓,如果他们在这里已经娶妻生立、已经拥有大片的土地,你再让他们放弃这一切回关里去,他们会不会造朝廷地反?”
杨凌目光闪烁,定定地道:“你是说………荆佛儿、封雷……整个白衣军上下将士,都愿意留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开疆拓土?”
“是!而这一切,一位指挥使、一位总督,是没有权利赐予他们的。这样的官吏没有权力提拔将官,赐予土地,那么让这些士兵们不断扩张下去的动力在哪儿?这,也是在这远离天朝的地方设立王公的原因之一。”
杨凌定定地看着成绮韵,那眸子里没有胆怯、没有哀求、没有诡谲狡诈,澄澈的眸子里只有对自己所做一切绝不后悔的决心,还有………就就是那情真意切浓得化不开的爱。
这个女人,这个以他为天,以他为生命的全部的女人,杨凌忽然满心的怜惜。他张开双臂,把成绮韵轻轻拥在怀里,成绮韵偎在他的怀中,眼如盈盈一池春水,满溢都是柔情。
脸上那紫红色的指痕,这时便也越发显得惊心,杨凌按捺不下心中的负疚与心疼,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下去。
这是杨凌第一次如此温柔怜惜地吻她,仿佛在吻花瓣上的一滴露水。成绮韵心里绷得紧紧紧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她轻轻闭上眼,任杨凌的唇温柔地在脸颊上,发丝上滑过,滑过耳畔……
杨凌的温柔,让度过危机的成绮韵放心之余又有些后怕,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完成这件事,自此相夫教子,终生不再设一计一谋!”
然而男人在情爱时发的誓靠不住,女人何尝不是?眼前乖的如同小猫一般的她,彻底的陶醉在爱的海洋中,那锋利的爪子便也收了起来,可一旦离开杨凌的视线之内,小猫儿会不会再度化身母老虎,又有谁知道呢?
“韵儿,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得好好想想,拥兵自重,据而讨封,那是万万不成的。我要想个更妥当的办法,和皇上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嗯……“成绮韵温柔地点着头,忽然迟迟疑疑一脸胆怯地道:”可……可是人家还有一件事,比起这件事呢倒不见得是更大的事,可也不见得就是小事,而且这事说起还还更着急,得马上就想办法解决了她,这事儿除了大人出马,人家又实在想不出别的人选,……”。
她顿了顿,怯生生地道:“人家想………想……,你怎么啦,大人?”
杨凌额头的青筋又起来了,他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亏得成绮韵一把扶住了他。
杨凌哭丧着脸道:“你……你又做了什么事啦?快点告诉人家!”
卷十一 南征北战 464 收网
红娘子、阿德妮等人在帐外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手下一众大将站在更远处看着,直到许久之后,才见成绮韵一掀帘儿走了出来。
红娘子和阿德妮急忙迎上前去,也不说话,只有眼神儿传递着疑问。
成绮韵也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德妮一见喜上眉梢,立即转头向一众将领打出成功的信号,遏制不住的欢呼声在中军大帐周围响了起来。
杨凌在帐中听到手下将领们的欢呼声,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成绮韵说的也没错,这些浴血沙场的将领们的需求也不能不考虑到。身居上位者所做的一切,未必都是出自他的本意,有很多时候是不得已。
在其位谋其政,必需考虑到追随者、服从者的利益和感受,如果连你追随者们的利益都不能照顾到,甚至完全破坏掉,那根本就是在把他们推到对立面上。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无怨无悔,抛家舍业地拥戴、追随一个人,却丝毫不计较个人利益呢?
可是成绮韵的计划他并不完全同意,至少留驻关外,派人请封,在造成既定事实的基础上,让皇帝不情不愿的对他做出封赐,杨凌绝对做不出来。他心中完全明白,这是一个枭雄必然的选择,也是最安全、必定成功的一条路,他开出地条件也对大明具有极大好处。可是那样一来,他和正德之间的私谊也彻底完了,再多的解释、再多的行动,也不能逃避背叛的现实。
在这个世界上,他拥有众多的部下,拥有许多情深意重的红颜,而兄弟,只有正德一个人。两个人彼此虽未言明,但是他们的心里其实都明白,已经把对方看成血浓于水的好兄弟。
正德皇帝是孤独的。在这世上只有他杨凌一个兄弟,他在皇帝心中不仅仅是一个臣子,还是他最好地朋友、最好的兄弟,在他身上,寄托着正德的信任和情感。如果这样做,正德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甚而从此让他再也不肯相信别人,变成一个从此对人充满猜忌的帝王。
这样一个帝王。他的心胸不会宽广,他不会放心让他的臣子们去开疆拓土、光耀大明。他会从此紧紧地把持着权利,宁要一群庸碌的绵羊,不要一只能展翅翱翔地雄鹰。大明朝廷的顶峰统治者是这样一个人,大明如何还能发展地起来?
杨凌必须得圆满解决这件事,尽管这一来他要承担相当的风险。为了兄弟情、为了朋友义、为了君臣精诚合作,而不是在他向北扩张的时候。还要和大明彼此猜忌纠纷,最终最发展扼杀,把精力完全投放在两兄弟间的内耗和征战中。
大军到了卓尔河,渡河东向便是朵颜山,那时便得想办法先解决好银琦其其格的事了。彭小恙已经率军转向东北方,先行赶赴奴儿干都司。朝廷卫所兵将回到驻地,而彭小恙一手训练的民团武装则要留在刚刚迁至兴安岭,在那里择选险要建立地北英城,配合白衣军的行动。
荆佛儿也已赶回幹难河,趁势扩张势力。接收附近的瓦剌和鞑靼部落。由于和朵颜女王的谈叛还没有开始,两家是变亲家还是仇家仍在两可之间。为防万一,红娘子和封雷率领一万铁骑,随同朵颜卫的大军一同赶回朵颜部落。
卓尔河,九月金秋,河水悠荡,被夕阳映的金蛇万道,灿烂非常。
河水充足,好在不是非常宽,简易地木桥搭了四座,四路大军同时过河,浩浩荡荡。此处风景甚好,没有污染的水源、空气和青山绿水,望在眼中叫人心旷神怡。
杨凌下了车轿,与红娘子等人缓步过桥。漫步没有护栏的桥上,望着碧蓝清澈的河水顺流东南,秋风吹在脸上,不觉神清气爽,满腹心事也一扫而空,杨凌刚刚振奋起精神,刘大棒槌就顺着忽扇忽扇的桥面嗵嗵地跑了来,气喘吁吁地道:“国公爷、王爷,她她来迎接你们了”。
杨凌一蹙眉,责怪道:“你现在也是一路大军地将领了,稳重一些,说话颠三倒四的,谁来迎接我”
杨凌边说边顺着大棒槌地手指望过去,河边一株小树,满树金黄。树下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一袭白衫,婉约如画。其时夕阳如血,丽辉斜撒,衬映得她身沿一线金黄,纤美绝伦,不是银琦女王还是哪个?
杨凌脸色不由一变,他下意识地去看崔莺儿,幸好是与朵颜三卫的军队一同回返,崔莺儿还是男装打扮,他这才放下心来。
“大人”,成绮韵的眼睛瞟向杨凌。
“咳咳,莺儿”,杨凌的眼睛瞟向红娘子。
红娘子尴尬地笑笑,她紧了紧衣衫,看看没什么破绽,这才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杨,不能总让莺姐姐出面啊,女王情陷越深,怕是越难自拔,你该主动追求她才对”。
杨凌瞪了她一眼,恨声道:“要我怎么说?我说你的男人其实是我的女人,你也嫁给我算啦?”
成绮韵吃吃地笑,杨凌翻了她一眼,冷哼道:“其实两家合盟也就够了,偏你惹这么多事出来,想起来我就生气!”
成绮韵笑盈盈地一福,说道:“大人,因利而同盟易,有难而共守难。不把她牢牢地绑在大人身上,朵颜三卫这支强大地力量。这支今后整个草原的主人,能为了大人的安危向朝廷施加压力么?能为了大人的志向北征么?能轻易说服他们离开朵颜山、迁往斡难河,让辽东大明卫所顺利连成一线么?
大人为国为民,向来鞠躬尽瘁,就算这一次是‘为国捐躯’吧,相信大人也是无怨无悔,何况银琦妹妹模样儿不丑”。
杨凌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的有理!韵儿真知我心,好!很好!老爷一定重重赏你!”
只要杨凌同意了大计,成绮韵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她闻言毫无惧意。只把那狐媚的眼神儿一撩,昵声道:“大人要赏妾身些什么呢?”
杨凌板着脸,恨恨地道:“今晚来见我,老爷赏你一顿家法,竹笋炒肉!
“好呀,好呀,人家也要”,阿德妮瞧的眼热,连忙跑到身边。抱住他的胳脯媚眼如丝地道。
杨凌呻吟一声,差点儿没一头栽进河去
卓尔河上游。李大仁攀上了河岸,草丛中青蛙、蚱蜢一阵乱跳。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附近全是爬满了藤萝枝蔓地灌木。李大仁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躺,呼呼地喘着大气。
尽管一身武艺,但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一路奔来尾随着朝廷大军,风餐露宿的,方才踩水过河,由于河流湍急,而他生怕弄湿了手里高举的东西,奋力踩水过河。已经耗尽了体力,实在是太累了。
红娘子和杨凌合击伯颜猛可时,李大仁和伯颜猛可冲散了,最后随着几十人的小股部队逃了开去,待他再想寻伯颜猛可。已经失去了机会。白衣军本来也是同朝廷对抗的,然而在白衣军与鞑靼因为地盘发生纠葛时。刚刚来到关外的李大仁很自然的投到了伯颜猛可一边。
一来双方早有合作基础,再则黄金家族这块金字招牌,在他心里还是比成不了甚么大事地白衣军要有份量,想不到伯颜猛可英雄一世,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朝廷和朵颜三卫还有白衣军明显达成了同盟关系。朝廷大事上,从来没有个人恩怨,因为彼此的利益,今日打地死去活来,明日好的亲如一家事属寻常,可是这一来就绝了他的去路。
朵颜三卫、白衣军和奴儿干卫所平分了战俘,把他们掳为奴隶。其中不少人是知道他这个常在伯颜猛可身边,而且深受重用的汉人的。如果投靠其中一方,难保不被人认出身份,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走,他已经无处可去了,曾经抱着那么大的志向,却一次次破灭,现在沦落到这一步,他还能去哪儿?凭他地本事,要想混的衣食无忧易如反掌,可是李家的子孙岂是这么没有志向的人?
“杨凌!”李大仁望着天上金灿灿的浮云,暗暗咬紧牙关。原来这一切,又出自杨凌之手,带兵赶来的是他,打破了自已最后幻想地人是他,杀死自已父亲和兄弟的凶手,一手捣毁了李家大业的凶手!
李大仁曾经梦想着打下江山,坐上龙庭,而这一切,因为弥勒教的惨败,因为父亲兄弟的相继死去被迫打消了。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希望利用宁王或者伯颜猛可地势力推翻大明,为自已的家族报仇,然后这两个人也先后失败了。现在,他地目标再次降低,那就是杀了杨凌!
从雄心勃勃的图国谋权,到效法一介莽夫,流血五步,逞个人意气,其中包含着多少辛酸?
他喘了口大气,翻过身来仔细检查方才一直护在手中的包裹,还好,包裹没有被打湿,三个乌沉沉的龟甲状铁蛋子还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边。
李大仁地唇角不禁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这是他尾随杨凌大军而行时。趁夜从兵营中窃取的武器。他见过这种武器的可怕,就是在这种令人胆寒,令人根本难逞个人勇武的可怕火器打击下,伯颜猛可的大军才全面溃散。
一枚铁弹爆炸,尖啸声中数百枚钢针铁片以惊人的速度四下激射,杀伤范围巨大,人力难以低挡,有了这种可怕的火器,他一定能冲进杨凌的侍卫圈内,把这个李家的生死大仇一剑干掉。
他一共窃取了四枚。已经在旷野中摸索着试爆了一枚,掌握了使用方法,他把剩下地三枚手雷如奉至宝的留在了身边。弥勒香军靠不住、志大才疏的宁王靠不住、生不逢时的伯颜猛可靠不住,这实实在在的炸弹总该靠得住了吧?
“杨凌,等着吧!破釜沉舟!就算搭上我一条命,我也要送你上西天!”李大仁体力稍稍恢复,一咬牙爬起来,捡起那包袱。悄然遁入了灌木丛
银琦女王远迎数百里,终于接回了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君。朵颜卫的大胜。将她的威望推到了巅峰,有资格统治草原地人除了她已经没有第二个人,银琦女王升格为银琦可汗指日可待。
可是问题随之而来,有些是部下们遇到的.有地是杨英帮她苦心筹划思考到的问题.搞的银琦头痛不已。
大草原不能没有统治者,即便余悸未消的瓦剌人不来争夺,如果朵颜三卫也放弃接管。那么这些草原部落必定尽快组合,重新选择一些大的部落主成为统治者。如果朵颜三卫予以接收,那么他们就要面临统治者必须承担的一个重要责任:让牧民们有口饭吃。
大战造成地破坏是巨大的,草原被焚毁,粮食被耗用,由于征战。放牧受到了影响,牛羊群的繁殖饲养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现在已经进入十月,寒冬马上就要到来,到哪里去搞到那么多粮食?
手下的将领们都是一些精通破坏的家伙。却没有一个擅于理财、理政,通常遇到这些问题时。部族首领们会把内部地这种求生的欲望化成战斗,引向大明的边疆,一方面在战乱中消耗人口,一方面尽可能的掳夺粮食,满足自已人的需要。然而现在还要和大明开战吗?
同时,战乱造成草原上地马贼团伙激增,要接收这些部落,就必须得打击这些马贼,平定草原的秩序,那么手下三部,谁去执行这项将在严冬展开地艰巨任务?如何平衡三卫之间的这种利益关系?
再者,朵颜三卫最初是投靠大明的蒙古兵,被派驻守卫在这里,这里是整个大草原的边缘。现在如果想要统治大草原,那么他们的统治中心就太偏僻了,偏居于一隅,是很难产生强大的政治影响,左右整个草原政局的。
如果要迁移部落,要迁到哪儿去,庞大部落的迁徒,必将要面对诸如整个部落的转移、定址、重新划分放牧草原范围等等事宜,一个不慎,不免要引起三卫内部的磨擦,做为女王,她哪一样不得考虑到?
白衣军现在比她还穷,这些事无不需要强大的经济基础,杨英提的出问题.却根本帮不上她的忙,银琦收拾起儿女私情,苦心琢磨两久,始终没有对策.
当这么多的问题完全要由银琦女王去解决时,这个小女孩儿才发现,即便没有白音的掣肘,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是以她的能力能够解决的.不得已,她只得打起杨凌的主意,希望得到大明的配合和帮助。
杨凌自从到了朵颜卫便不动地方了,可他虽然驻扎在这儿不走,又不象是有什么要事的样子,天天狩猎游玩,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银琦总觉得大明这么重要的人物在大战之后不会留在这儿以打猎为乐.这个家伙一定有什么阴谋.就象他在白登山诓骗自还想把自已推下山去时一样.
所以银琦除了必要的礼貌性宴请.对他也一直敬而远之.然而现在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和这个难缠的杨大人打交道了。
银琦女王锁着如墨的双眉,正在书房缓缓踱着步子,思考着杨凌来了之后与他交涉的事情,评估着大明可能开出的条件,正自盘算不已,巴雅尔匆匆赶了来,大声道:“王爷,我回来啦”。
银琦连忙迎上道:“威国公来了么?”
巴雅尔把牛眼一瞪,说道:“没请来。那个小白脸说有要事在忙,说是改日再来拜候王爷”。
银琦奇道:“他在忙什么?”
巴雅尔道:“瓦剌来人了。鄂尔多斯部的头领勒古锡阿克拉现在被推为瓦剌可汗,派了使者赶来见他,我去时,见他正在帐中大摆酒筵,款待瓦剌使者”。
银琦女王心中一惊,失声道:“瓦剌人?瓦剌人见他作什么?”
她急急踱了两步,吩咐道:“来人,备马。我亲自去请大明国公”。
巴雅尔发怔道:“王爷,那就等他改天再来嘛。不管怎么说,你是王爷,他是国公,论身份还低着一层呢,哪有你亲自上门去请的道理?他哪儿那么大的谱呀?”
银琦一瞪眼,没好气地道:“巴雅尔大人。你也动动脑子!瓦剌和鞑靼打的两败俱伤,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派人求见杨凌你说是为了什么?”
“为啥?”巴雅尔憨态可掬地问道。
银琦道:“当然是巧言令色,说服大明,求得大明地庇护和帮助,只要大明点头,他们就敢逐步接收靠近瓦剌的鞑靼地盘。我们是鞭长莫及。如果大明答应帮助,大明的卫所就在我们身后,我们又不敢尽出兵马,瓦剌就能趁机夺取大片草原”。
她顿了顿,冷哼一声道:“说不定大明还会封他们的头领为王爷。培养几支力量,均衡草原势力。大明近百年来,一直就是这么干的”。
“什么?”巴雅尔恼起来:“他们刚刚和咱们联手同盟,马上就去扶持瓦剌人对付咱们么?真是岂有此理,大明岂能如此?”
银琦摇摇头,幽幽叹道:“也不能就说他们错了,换了我是大明的人,我也会这么干的”。
巴雅尔迷惑地眨着眼睛,他那颗比较简单的脑袋始终不能理解这么复杂地道理。
“我去请杨国公,你马上把北英王请来”,银琦一边往外走,一边急急说道。
现在看来,有必要联合杨大哥给大明施加一些压力了,不能任由大明扶植野心勃勃的瓦剌,否则只需三五年功夫,草原上就要重演鞑靼和瓦剌之争,只不过是由自已替代了伯颜地角色,而大明将坐享渔翁之利。
“堂堂的大明威国公,为什么一直待在我这儿不走?”当银琦骑上马,前锋卫队徐徐出府的时候,一直忙于族内事务,没有精力考虑这个问题的银琦忽然问自已:“草原毕竟是我们的草原,他总不会提出因为帮助我们打了胜仗,就要从中分一杯羹的荒唐要求吧?”
可现在诸多事务要倚助大明,如果他真地对自已提出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找不到一个人商量主意的小女王骑在马上,可怜巴巴地蹙着眉想:“该死的瓦剌人来见他了,这下子他的资本更充足了,如果他趁机提些要求,会要什么呢?”
银琦想到这里,心中忽地一震,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地方,一个对大明来说至关重要地地方:“难道大明威国公一直留在这儿,就是为了找机会取回河套地区?”
银琦越想越有可能,只怕这就是杨凌一直留在这儿的主要目的了,现在瓦剌人向大明摇尾乞怜,加大了大明的筹码,这个家伙终于可以撕下遮羞布,赤裸裸地向自已索要这块大明一直想要却拿不去的土地了。
小银琦忐忑不安地想:“如果他地目的真地在此,那我给是不给?是给他前套还是后套?他的胃口总不会那么大,前套后套都想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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