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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08-1-11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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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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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帕金顿。最后,我终于实现了一个小时的睡眠——又因为无缘无故同一个完全是怪物、满身长毛的小阴阳人交媾而从恐怖和疲惫中惊醒。那会儿,已经是早晨六点,我突然想到我若是提早到达营地可能好些。从帕金顿我还有一百英里要走,要到黑兹山和布赖斯地就更长。如果我说过下午去接多丽,那只是因为我的幻想坚持要天赐之夜尽快降临,以掩住我不堪忍耐的心。但这时,我预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误解,而且任何一点点神经质的迟误都可能给她机会往拉姆期代尔打一些迷惑的电话。九点半,我决定出发时,一只,坏电池把我弄得很不愉快;中午临近,我才终于离开了帕金顿。
两点半左右,我到达了目的地;把车停在一片松树林里,一位穿绿衫衣、红头小鬼的少年站在那儿,闷闷不乐地投着蹄铁玩;他径直带我去了灰泥房中的一间办公室;我已经处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中了,还必须再忍受衣着邋遢、头发呈红褐色的营地女主人多管闲事的几分钟同情。多丽的东西她说都收拾好了,准备启程。她知道她妈妈病了但不危险。
黑兹先生,我是说,亨伯特先生,您想不想见见营地顾问?
或看看孩子们住的屋子?每间那是要献给迪期尼造物的?要不见见洛奇?耍不让查利去找她来?孩子们刚刚把饭厅布置好,有个舞会。(或许过后,她会对什么人说:“这可怜的人样子就象附尸还魂。”)这会儿,让我保留那情景中所有琐碎和重大的细节:老巫婆霍姆斯写了一张收条,挠挠头,拉出桌子的一个抽屉,把找钱倒入我不耐烦的手掌中,而后利索地铺开一张钞票,发出一声明快的“……还有五元!”;女孩子的照片;一些俗艳的蛾子或蝴蝶,仍然活着,安全地钉在墙上(“自然研究”)营地饮食卫生证书镶在镜框里;我颤抖的双手;能干的霍姆斯制作的一张报告多丽·黑兹七月表现的卡片(“尚佳;喜欢游泳和划船”);一阵树与鸟的声音,和我咯咯跳动的心……
我背朝敞开的门站着,继而感到血冲上了头,我听见身后她气喘嘘嘘的声音。她来了,连拖带撞她的皮箱。“咳!”她说,站住,用她狡黠又喜悦的目光望着我,她的微笑有些傻乎乎,却又美妙可爱,两片柔软的嘴唇分开了。
她瘦了些,高了些,有一瞬,我好象觉得她的脸不如我这一月来一直在脑中珍爱的那个印象那么漂亮;她的脸颊象是凹陷了,又有太多的雀斑掩盖了她玫瑰红的面色;这个第一印象(是两颗虎心搏动之间的一个十分短暂的人性的休歇)明确包含了所有亨伯特必须做、想做、将做的含义,就是要给这位尽管有太阳色却仍然面色苍白、眼圈暗黑的小孤儿(甚至她眼睛下的黑铅阴影也暗藏着雀斑)一种良好的教育、一个健康而快乐的少年生活期,一个干净的家,和她年龄相仿的好女友,在她们中间(如果命运认为值得补偿我),我或许能找到一个漂亮的专为亨伯特博士先生提供的小处女。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象德国人说的,那行为天使般的线条被抹去了,我克服了我捕食的习性(时间超越了我们的狂想),她又成了我的洛丽塔——实际上,比任何时候都更是我的洛丽塔。我将手放在她温热、红褐色的头上,提起了她的行李。她全身玫瑰色,蜂蜜色,穿着她最鲜亮的有几个小红苹果图案的方格棉布衣,她的手譬和双腿都呈深黄棕色,上面有几道象是凝血结成的小虚线,她白袜子上的束带翻下来还是到我记忆中的高度,正因为她孩子气的步态,或因为我记得她总是穿无跟的鞋子,她现在的运动鞋看上去不知怎么显得太大,对她来说跟儿也太高。再见了,Q营地,快乐的Q营地。再见了,既平淡无味又不卫生的食物,再见了查利男孩。在热烘烘的汽车里,她靠我坐下,打了一拳给落在她美丽的膝上的苍蝇;而后,她的嘴就不停地用力嚼一块口香糖,又敏捷地摇下她那边的玻璃,才又坐稳过来。我们快速穿过斑驳的树林。
“妈妈怎么样了?”她出于责任地问。
我说医生还不太清楚问题是什么。总之是腹部的什么。
可僧?不,是腹部。我们要在附近停一会儿。医院在乡下,在利坪维尔的风化城附近,十九世纪早期有位大诗人曾在那儿住过,到了那里我们会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她认为这个主意顶顶好,并问晚上九点前我们能否到达利坪维尔。
“晚饭时我们会到布赖斯地,”我说,“明天,我们去游利坪维尔。那次行军怎么样?你在营地过得快乐吗?”
“嗯——哼。”
“离开遗憾吗?”
“嗯——哼。”
“说啊,洛——别光哼哼。对我讲点儿什么。”
“什么,爸?”(她让那个词带着深思熟虑的讥讽拖长了说出来。)“任何古老的什么。”
“行啊,只要我那么叫你?”(眯着眼睛看公路)。
“当然。”
“这是幕短剧,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迷恋上我妈妈的?”
“有一天,洛,你会明白许多感情和情况的,比如说合谐,精神关系的美好。”
“哼!”性感少女冷嘲道。
谈话中的短歇,用风景填充了。
“看,洛,山边那些牛。”
“我想我会吐了,如果再看牛。”
“你知道,我很想你,洛。”
“我不。事实上我已经背叛了你,不忠实于你了,但这毫无关系,因为反正你已经不再关心我了。你比我妈妈开得快多了,先生。”
我从盲目的七十降慢到半盲的五十。
“你为什么觉得我已经不关心你了,洛?”
“是啊,你还没吻过我,不是么?”
心在企盼,心在呻吟,我一眼瞥见前面适时出现的宽阔的路边,便连撞带摇进了草丛。记住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记住她还只是——车刚刚停稳,洛丽塔就已经顺势倒进我的怀里。不敢,不敢让自己这样——甚至不敢让自己发现这(甜蜜蜜的湿气和颤动的火焰)就是难以形容的生活的开始,在命运巧妙的协助下,我终于将它从愿望变成了实现——真地不敢吻她,我摸了摸她火热、张开的嘴唇,带着极大的虔敬,轻轻一吮,一点不猥亵:但她,在一阵不堪忍受的蠕动中,将嘴唇使劲压在我的上面,我碰到了她的门牙,并且分享了她唾液的薄菏糖味。我当然知道,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无知的游戏,是在编造的浪漫行动中对某些偶像进行模仿的一点点少女的傻气,并且因为(象心理病医生,或强奸犯会告诉你的)这种女孩子游戏的限制和规则是多变的,或至少对于成年游戏伙伴来说太难以把握——我悲常害怕我会走得太远,而使她在厌恶和惊恐中抽回身。最重要的是,我痛苦难当急于把她偷偷带到“着魔猎人”的幽僻之地,却还有八十英里的路程,天赐的直觉分开了我们的拥抱——一秒钟后,一辆高速公路巡逻车停靠在我们车边。
面色鲜红、眉毛粗浓的司机盯着我:
“看见一辆蓝色轿车,和你的牌子一样,在交叉路口前超过了你们吗?”
“为什么,不。”
“我们没有,”洛说,急切地向我依偎过来,她纯洁的手放在我的腿上,“但你肯定是蓝色的吗,因为——”那警察(他追踪的是我们的什么影子?)对女孩做出了他最美的笑容,而后进入“U”型弯道。
我们开车继续走。
“榆木脑袋!”洛说,“他应该逮捕你。”
“上帝,为什么是我?”
“是啊,在这个劣等州境里,车速限是五十,并且——不,别慢下来,你,笨蛋。他已经走了。”
“我们还有一段路呢,”我说,“我要在天黑之前到那儿。
作个好孩子。”
“坏,坏孩子,”洛惬意地说。“少年犯罪,但坦率又引人注目。灯是红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开车。”
我们无声地驶过一个无声的小城镇。
“哎,如果妈妈发现我们是情人,她岂不要疯了?”
“上帝,洛,我们别那么说。”
“但我们是情人,不是吗?”
“就我所知不是。我想我们会遇到更多的雨。你不告诉我一些你在营地搞的小恶作剧吗?”
“你说话象书本,爸。”
“你都能做什么?我一定让你说。”
“你很容易被吓着么?”
“不。说吧。”
“我们转到一条幽僻的小路上去吧,我就告诉你。”
“洛,我必须严肃地对你说,别做傻事。听见吗?”
“是啊——我参加了那儿提供的一切活动。”
“后来呢?”
“后来,我被教育和其它人一起快乐而丰富地生活,发展起健全的个性。作个蛋糕,事实上。”
“是的,我在小册子里看到过这类东西。”
“我们喜欢围在大石灶火边、或在讨厌的星星下唱歌,每个女孩子都把她快乐的灵魂融入集体的声音中。”
“你的记忆力真棒,洛,但我要麻烦你丢掉那些咒骂词。
还有什么?”
“女童子军的座右铭,”洛狂热地说,“也是我的。我用有价值的行为充实我的生活比如——咳,无关紧要。我的责任是——要作有用之人。我是雄性动物的朋友。我服从命令。
我快乐。又一辆警车。我很节俭,思想、语言和行为皆完全丰富。”
“我希望就这些吧,你这个调皮鬼。”
“是的,就这些。不——等等。我们在反光炉里烤东西。
这可怕吗?”
“哈,这很好。”
“我们洗了亿亿个盘子。亿亿,你知道是女教师形容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土语。噢对啦,最后的但不是最微不足道的,妈的话——现在让我看看——是什么?我知道:
我们做幻灯,咳,多有意思。”
“一切都还好么?”
“是的。除了一件小事,是我不能告诉你的,要不脸要红透了。”
“以后你会告诉我吗?”
“如果我们坐在暗处,你让我对着你耳朵说,我就告诉。
你睡你自己原来的屋,还是和妈妈挤成一团?”
“原来的屋。你母亲可能要动一次大手术,洛。”
“在那个糖果店停一下,行吗?”洛说。
她坐在一张高凳上,一束阳光斜照在她裸露的褐色前臂,有人给洛丽塔送来一只精巧的冰激凌,上面覆一层人造糖浆。这是一个满脸丘疹的好色男孩给她配好拿来的,他打着油污污的蝶形领结,色迷迷地盯着看我那穿着单薄的棉袍的瘦弱的孩子。我要到布赖斯地和“着魔猎人”去的不耐烦心情越来越使我不能忍受。幸好她用平常的敏捷速度了结了这件事。
“你有多少钱?”我问。
“一分没有,”她悲哀地说,挑起眉毛,给我看她钱包里边的空荡荡。
“这是个问题,合适的时候会改善的,”我戏谑地插了一句。“你好了么?”
“哎,我想问,他们有浴室么。”
“不是去那儿,”我坚决地说。“这儿肯定很简陋。跟我来。”
她总的说来还是个听话的小姑娘,回到车里以后,我吻了她的脖子。
“别那么做,”她说,望着我,带着一种毫不装假的惊讶。“别把口水流我身上,你这脏东西。”
她提起一只肩膀蹭了蹭那块地方。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很喜欢你,没别的。”
我们在阴郁的天空下向前驶着,驶上一条弯道,而后又驶出来。
“是啊,我也很喜欢你。”洛说,声音迟疑又柔弱,象在叹息,又向我靠近了。
(噢,我的洛丽塔,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儿!)暮色开始浸进漂亮的小布赖斯地,浸入它的仿殖民地式建筑、珍品店以及从海外移植的阔叶树,我们驶过光线微茫的大街,寻找“着魔猎人”。天空,尽管有稳定的雨作它的饰物,仍然是温暖而清绿的;有一群人,主要是孩子和老头儿,早就聚集在一家影院的售票房前,急出了汗。
“噢,我要去看那个电影。吃了饭我们就去吧。噢,去吧。”
“没准,”亨伯特唱道——这个狡默又臃肿的魔鬼非常明白,九点,他的电影一开始,她就会死在他的怀抱。
“慢!”洛叫道,向前猛地一倾。我们前边有辆倒楣的卡车,它后背的红宝石闪动着,停在十字路口处。
如果我不马上停止迟疑、出奇地就近找家旅馆,我觉得我就会失去对黑兹家的这辆破汽车的控制,它的起杆已经不灵,煞车也难对付;但我问了方向的那些过路人要么自己就是陌生人,要么就皱着眉问“着魔的什么?”好象我是个疯子;再不然,他们进入一种复杂的解释,打着几何手势,地理上概括和严格的地方线索(……然后你提到法院,他们说位于南边……)我不可避免地要在他们好意的胡言乱语中迷路。洛可爱的角栓形内脏已经消化了那些甜食,又想着大吃一顿了,并已开始坐卧不安。就我而言,尽管早就习惯于一种第二命运(这么说吧,是命运先生可笑的秘书)不愿干扰老板慷慨又大放的计划——但如此在布赖斯地商业街上转来转去地瞎找,可能是我平生面临的最令人愤怒的任务。后来几个月里,每当想到这次固执的孩子气,我便自觉好笑,那时我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家名字很怪的旅店上了;沿途数不清的汽车旅馆在霓虹灯光里叫着它们的空缺,为生意人、逃犯、举目无亲者、家庭成员,以及最堕落、精力最充沛的情侣提供住处。啊,风度优雅的司机们滑驶着穿过夏日的黑夜,假如“流动的小巢”突然间褪去颜色,变得象玻璃盒那样透明,那么,从纯净的高速公路上能看见什么样的寻欢作乐,什么样欲念的纠缠!
我渴望的奇迹无论如何是发生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在滴雨的树下,在黑暗的车里似乎是搂抱着,告诉我们,我们是在公园的中心了,只需在下一个交通灯向左拐便会到了。我们没看见什么下一个交通灯——实际上,公园漆黑正如它所隐匿的罪恶——但一俟驶入一条美好的下弯路,任车流畅地行驶,旅行的人就看清了夜露中宝石般的闪亮,然后是一片湖水的晶莹出现了——那儿就是了,壮观又冷漠,在幽灵般的树林中,在碎石车道的尽头——是苍白的宫殿“着魔猎人”。
一排停靠的汽车象水槽边的猪群紧挤着,第一眼望去我们似乎是无路可走;但不多时,一颗庞大的、变形的、璀灿的红宝石仿佛魔术一般在晶莹剔透的雨中移动起来——随后被宽肩膀的司机猛地向后倒去——于是我们怡然地滑进了它留下的空隙。但我立刻又为自己的犹豫后悔了,因为我发现我的前任现在占领了近处的一个修车厂似的篷子,那地方还足以再容一辆车;但我已经不耐烦步其后尘。
“喔!多华丽,”我粗鲁的小爱人叫道,她爬出车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眯起眼望着那灰泥房,用一只孩子的手扯松了紧紧系在美人裂缝上的袍带——引罗伯特·勃朗宁的话。
弧光将放大了的栗子树叶投射到白柱上摇曳。我打开行李舱。
一位象是穿着制服的驼背、白发苍苍的黑仆,拿起我们的行李,慢慢把它们推进旅馆大厅。到处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和牧师。洛丽塔蹲在地上,抚慰一条白脸、蓝点、黑耳朵的长毛小猎犬,在她的摩挲下——谁又会不这样呢,我的心肝——那狗竟渐渐晕躺在花毯上,我正清清嗓子穿过人群走到柜台那边。有位秃顶象脏猪一样的老头儿——在这家老旅馆里净是些老家伙———面带客气的微笑审视了我的形象,然后随意地取出我那份(有些篡改的)电报,暗自与一些疑问做着斗争,转过头去瞅了瞅钟,最后说他很抱歉,他把那间有双人床铺的屋子留到六点半,现在已经出手了。一个宗教会议,他说,和布赖斯地的一个花会撞上了,并且——“那名字,”我冷冰冰地说:“不是亨伯格,也不是亨巴格,而是亨伯特,我是说亨伯特,什么房间都行,只要能给我小女儿放一张小床。她十岁,累坏了。”
脸膛粉红的老头敦厚地瞧了瞧洛——还蹲在那儿,嘴张着,侧身听着那狗的女主人,一位严严实实蒙着蓝紫色面纱的老太太坐在一张套棉布的安乐椅里,给她讲着什么。
不管那讨厌的人还有什么疑问,都被那鲜花一般的美景驱赶开了。他说,他可能还有个房间,有一个,事实上——放双人床的。至于小床——“波茨先生,我们还有小床吗?”波茨,也是粉红脸膛、秃顶,耳朵和其它洞孔里都长出花白毛,将会去想想办法。
他走过来说着什么,而我己旋开了我的钢笔。迫不及待的亨伯特!
“我们的双人床其实就是三人床,”波茨讨人喜欢地说,把我和孩子塞了进去。“有一夜特别挤,我们也让三位女士和一名儿童,象你的这个,睡在一起了。我记得三个女人中有一位是个化了装的男士(我是很传统的)。不过——斯温先生,四十九号还有多余的小床吗?”
“我想它己经到了斯伍斯家那里,”斯温说,爱开玩笑的老家伙。
“无论如何我们能凑合了,”我说,“我妻子过会儿可能也来——即使那样,我想,我们也行了。”
这两位粉头猪现在已成为我最好的朋友。用罪恶的手我慢慢清晰地写道:埃德加·亨·亨伯特博士偕女,草坪街342号,拉姆斯代尔。一把钥匙(3422)只让我见了一半(魔术师在展示他正要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便递给了汤姆大叔。
洛,从地上站起来离开了那狗,有一天她也会这样离开我;一滴雨珠落在夏洛特的坟上;一个漂亮的年轻黑女待旋开了电梯门,注定要枯败的孩子走了进去,她清着嗓子的父亲和小龙虾汤姆提着行李尾随而入。
旅馆走廊之拙劣模仿。宁静与死亡之拙劣模仿。
“哎,这是我们的房间号,”快乐的洛说。
一张双人床,一面镜子,镜子中心映出一张双人床,橱门上的一面镜子,浴室的门上也有镜子,一面暗蓝色的窗,一张反射着太阳光的床,又反映在橱门上的镜子里,两把椅子,一张玻璃面的桌,两张床头桌,一张双人床:一张镶板大床,确切点说,铺着一张托斯卡尼式玫瑰色床单,两盏带绉边的、粉罩台灯,一左一右。
我想往那张深褐色手掌心里放五美元小费,但又想大数反而可能会引至失误,于是只放了四分之一。再加上四分之一。他退了出去。啪嗒。终于就我们自己了。
“我们俩人是睡一间屋吗?”洛问。当她想提出一个具有非常重要性的问题时,她的表情便总是故意夸大了——倒既无反对也无反感(尽管远于平淡)而只是故意夸大。
“我已经让他们放进来一张小床了。如果你乐意,我就睡上边。”
“你疯了,”洛说。
“为什么,亲爱的?”
“因为,亲爱的,如果亲爱的妈妈发现了,她会和你离婚,还会掐死我。”
只是故意夸大罢了,并没把事情真当回事。
“听我说,”我说,坐了下来,她却站着,离我几英尺,对着镜子孤芳自赏,没有为容貌感到不愉快地惊诧,而是用她玫瑰色的阳光充溢了惊诧又愉快的橱门上的镜子。
“听着,洛。让我们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一下。从一切实际的目的考虑,我是你的父亲。我对你有一种伟大的温情。你母亲不在时,我必须对你的幸福负责。我们并不富有,我们旅行时,我们不得不——我们会常常被放在一起。两个人共用一间屋,不可避免要陷入一种——我该怎么说呢——一种——”“乱伦,”洛说——走进了橱室,又走了出来发出年轻的金色的笑声,再打开隔壁的门,小心冀翼地用她惊异又迷茫的眼睛朝里偷看片刻以免重犯另一个错误,才钻进了浴室。
我打开窗子,脱掉汗透了的衬衣,换了衣服,检查了我衣兜里的玻璃药瓶,锁上了——她冲了出来。我想去拥住她:随便地,晚饭前一丝抑制的温情。
她说:“嘿,我们还是删去亲吻游戏,找点儿什么吃的吧。”
就在那时,我生发了我的惊异。
噢,一个梦幻般的宠儿!她走向一只敞开的皮箱,好象是以一种慢动作式步履从远处朝它潜近,看着那个远处、放在行李架上的宝箱。(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我想,出了什么错吗?或者,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同一种着魔的氛围中?)她一步步朝它走去,把她穿着很高的鞋跟的脚抬得相当高,又曲起她美丽的男孩子式的双膝,戴着透视镜,穿过膨张的空间,就象个水底的行者,或在飞翔的梦中漫步。然后,她用小臂举起一件红棕色、迷人又昂贵的胸衣,慢慢放在她呆滞的两手间展开,她仿佛是个迷惑的猎鸟人,抓住火红的鸟翅尖展开它们,面对如此难以置信的景象屏住了呼吸。而后(我一直站在那儿等她)她抽出了一条晶光闪烁的腰带,象一条迟缓的蛇,戴在腰上。
然后她无声地走进我期待的怀抱,满面春风,心情轻快,用她温柔、神秘、不那么单纯、冷漠、闪光的眼睛抚慰我——无论如何,就象廉价女孩中最廉价者。因为那就是性感少女所效法的——而我们却在呻吟、死去。
“吻,怎么做?”我浸在她发中低唱(对语言的控制力无影无踪)。
“如果你定要知道,”她说,“你的方式不对头。’“告诉我,对头是么什样。”
“在合适的时候,”发现口误的人儿回答道。
但是,我肯定马上就可能铸下致命大错;幸运的是,她又转向了宝箱。
在浴室里,我花耗了相当长的时间恢复常态,站在那儿,心咚咚响,屏住呼吸,我听见我的洛丽塔叫着“呜”、“咦”啊”之类女孩子的快活声。
她用过肥皂了,只因为那是块样品皂。
“好啦,跟我走吧,亲爱的,如果跟我一样饿了。”
往电梯走,女儿摇着她白色的旧皮包,父亲在前面(注意:从没在后面,她不是个女士)。当我们站住(现在是肩并肩)等着被带下去,她的头向后仰去,毫不抑制地打个哈欠,摇了摇她的卷发。
“在营地你们几点被叫起床?”
“六点——”她遏止了另一个哈欠——“半”——哈欠打了出来,她全身骨架都在颤抖。“半”她又重复道,嗓子充得满满的。
餐厅迎面飘来一股油煎肥肉的味道,还有一张枯索的笑脸。这是个宽敞的地方,伤感的壁画描绘了着魔的猎人各种各样的姿式和着魔状态,处在一群庞杂呆板的动物、森林女神和树丛中间。星星散散的几位老太太,两位牧师,一位穿运动衣的男士正安安静静地打扫他们的饭菜。餐厅九点关门,穿绿衣、面无表情的侍女满心欢喜,匆匆忙忙得要命,想赶我们走。
“他是不是非常、非常象奎尔蒂?”洛细声细气地问,她尖尖的褐色胳膊肘没有抬起来,但显而易见,正心急火燎想指指餐厅远处角落里一位穿醒目的花格衣的孤独食者。
“象我们拉姆斯代尔的胖牙医?”
洛止住了她刚刚吞下的一口水,放下杯子。
“当然不是,”她急促地笑笑说。“我是说撰写飞机广告的那个人。”
噢,名声!噢,女人?
甜点心砰地一下摔落下来———一大片樱桃饼给年轻女士吃的,给她的保护者的香草冰激淋大部分都被她敏捷地涂在她的肉饼上了——我拿出一个装着“爸爸的紫药片”的小玻璃瓶。当我回过头去看那些晕船的壁画,看那个奇异又可怕的时刻,对我那时的行为只能用那次梦幻的真空中旋转着一个错乱的大脑的说法加以解释;但在当时,一切在我看来都象是非常简单又不可避免的。我四下望望,窃喜最后一位就餐者已经离开,我又支走了碍事人,在绝对的深思熟虑之后,将魔药贴在手掌里。我已经对着镜子多次仔细彩排过这个动作:将两只空手握在一起举至张开的嘴(假装地)吞下一粒药片。正如我所期望的,她一把抓住装满“美人之眠”颜色艳丽的药片的小瓶抢了过去。
“蓝色的!”她大叫。“紫蓝色。用什么制成的?”
“夏日的天空,”我说,“还有梅子、无花果,还有皇帝的葡萄汁。”
“不,严肃点——求你了。”
“噢,就是紫药片。维生素X。能让人象牛或象斧头那么壮。想尝尝吗?”
洛丽塔伸出手,使劲地点点头。
我希望药能立刻见效。果然如此。她经历了很长很长的一个白天,早晨和巴巴拉一起去划船了,巴巴拉的姐姐是“湖区导游”;此刻;在上腭隆起的两个被压抑了的哈欠之间,这可爱、可亲的性感少女将这些告诉了我,哈欠又接着发展成一串——噢,这魔药多么灵验!她脑中隐约出现过的电影,在我们涉水似地走出餐厅之时,已当然被遗忘了。我们站在电梯里,她靠在我的身上,软绵绵地笑着一一难道你不喜欢告诉你吗?——她的黑色眼睑半合半张;“困了,啊?”汤姆大叔说,他正领引安静的法国一爱尔兰绅士和他的女儿上去,还有两位憔悴的妇人,玫瑰行家。她们深表同情地望着我柔弱、晒得红黑、蹒跚晕眩的玫瑰色宝贝。我几乎是提着她进入了我们的屋。她坐在床边,摇摆了一会儿,接着用柔和、模糊、拖长的声音呓语。
“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保证第困,那么困——头晃着,眼神迷茫”,保证你不怨我吗?”
“以后吧,洛。现在睡吧。我把你放在这儿,你自己上床睡吧。给你十分钟。”
“噢,我是个讨厌的女孩儿,”她继续说,摇着头发,用迟缓的手摘下一条丝绒头带。“让我告诉你——”“明天,洛。去睡吧,去睡——看在上帝的份上,上床吧。”
我把钥匙装进兜,下了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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