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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敌人在暗处
一对新人站了起来。郑诗络问道:“妹妹,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我是叫你娘子呢?还是仍旧叫你妹妹呢?”寒稀道:“娘子真不好听,还是叫妹妹吧。”说得众人一笑。
    虽然没有红烛高照,虽然没有锣鼓声声,虽然没有宾客满堂,可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密室里,真是喜气洋洋的。哪怕,欢喜也只是片刻而已。
    没有海誓山盟,他们只是牵着手,从掌心里感觉到对方的温度,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对方的呼吸。寒稀看着郑诗络甜美的笑着,郑诗络则还以她坦荡真诚的目光。这有点像一个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好象不那么真实。
    可是,所有的一切又都那么的真实。
    叶母看了看暗窗之外,道:“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四儿,你带着络儿,去看看外边的情形吧。顺便去给你爹报个喜。”寒稀道:“不,爹让孩儿在这里保护娘和弟弟,还有婶婶和先生。”叶母道:“这里很安全。再说了,娘和你两位婶婶的武功,总不至于就比你差了吧?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
    寒稀看了看郑诗络,还是摇了摇头。郑诗络道:“既然说了生死与共,你就不要这么儿女情长了。走吧。”叶母笑着点了点头。寒稀也就不再多说,带着郑诗络走出密室暗道,来到了外面。
    这时山庄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就像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一个早晨。好像万物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风依旧轻轻的吹着满山遍野的红叶。
    寒稀带着笑,问道:“郑哥哥,你闻到了吗?红叶的香气。”她说着,停住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郑诗络微笑着看着她,问道:“现在可不可以把画还给我了?”寒稀看了看他,郑诗络接着道:“还差几笔,我得把我的小新娘画完啊。”寒稀羞红了脸,道:“这个时候,你还来取笑人家。”这时候她已经不再害怕,也不再心痛了,既然说了生死与共,那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寒稀有个疑问,她问道:“郑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郑诗络道:“嘿嘿,先生不是说了吗?人谁不死?但求死得其所。跟了先生那么多年,别的东西没有,傲骨算是有了点。”寒稀含笑道:“郑哥哥,我发现你总是笑,你没有烦恼的吗?”郑诗络笑道:“这个,我不跟你说。”寒稀撇了撇嘴,笑道:“不说就不说,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子。我就喜欢你笑。郑哥哥,你知道人家成亲后要做些什么吗?娘都没对我说,可是我记得大哥成亲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事情,把他和嫂嫂都忙坏了。”“这个嘛,”郑诗络道:“我也不知道了。等下回去问先生吧,先生什么都知道。”寒稀点头道:“嗯,好的。”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叶天翔的书房,叶天翔表面看来十分镇静,但是他的鬓角正在悄悄的变得灰白。寒稀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咬了咬嘴唇,没敢说出来。叶天翔吃惊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寒稀简单的说了他们已经成了亲的事。叶天翔看着郑诗络,已经多年未曾有泪的他竟然感到眼睛里有些潮湿,这个少年不仅感动了他,也让他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光。他只笑着说了两声好,只用手拍了拍郑诗络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大哥!”叶天翔的结拜兄弟沈怀昭匆匆走了过来。道:“上官兄弟死了。”他说的是燕云双剑之一的上官铁衣。在挽霞山庄中,上官铁衣的武功算是一流了。沈怀昭道:“上官兄弟中的是地魔剑,胸口被划上了一个‘鬼’字。”
    “地魔剑?”叶天翔道:“这么说,除了鬼手横断,魔剑风漏也来了?”叶天翔苦笑了一下。一夜无事,又怎么可能一夜无事呢!
    郑诗络看见寒稀好不容易恢复的笑容又被一种紧张和恐惧遮盖了,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其实人越是在幸福的时候越是怕死的。如果江湖的传言没错的话,光一个鬼手横断他们山庄可能就对付不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魔剑风漏,那真的是一点侥幸也别想有了!能够和郑诗络生死相伴,死又何惧?可是,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爹爹都还没祝福他们呢,还有哥哥姐姐,还有这些叔叔伯伯。
    郑诗络是个只学了一些粗浅功夫的书生,但是这个时候,在整个山庄里,最镇静的人其实是他。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挽霞山庄面对的,并不只是鬼教的死亡威胁那么简单。他问寒稀,什么是江湖呢?寒稀看了看他,寒稀答不上来。
    整个山庄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敌人已经来过,但是没有人知道敌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再出现。他们布下了自以为周密的防卫阵势,可是他们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徒劳无益。连上官铁衣这样的高手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杀了,那么其他的人呢?武功比上官铁衣差的就不说了,就连他几十年来的生死兄弟皇甫秋池,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他不住的在想,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他?
    而这正是绝大多数的人正在想的问题。他们都跟随挽霞山庄多年,跟随挽霞山庄那些年来他们在江湖上也曾经风光过,他们也都是义气干云,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他们是不怕死,如果与敌人面对面的厮杀,即使明知不敌,他们也绝不会退缩。可是他们看不到敌人在哪,他们有力无处使。他们不怕死,可是,在惶惶不安中等死,确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
    这才是最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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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剑刃碧血悲蝴蝶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来。这场雨和前一阵子的那场雨有很大的不同。这场雨下得稀稀疏疏的,可是,每一滴雨滴似乎都很分明,每一滴雨都带着一种冰蓝色的寒光从天空中直贯而下,打在地上,像珠子一般的破碎了;打在人身上,则是分明的生硬的痛。
    挽霞山庄的人对这种雨并不感到陌生,每年入冬之前,都要下上一两场这样的雨。就像是昭告吧,然后,冬天就该登场了。只是今年这场雨来得格外的早了一些,挽霞山庄的枫叶红得正好,在往年,应该还有个把月的晴天呢。
    天色很暗。暗暗的天幕下冰珠一般的雨冷冷的下着,像一个心肠铁硬的人漠然的看着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
    寒稀最怕这种雨,要是在往年,这场冷雨下来的时候,她的屋子里已经生了一盆炭火了。她就很少再走出她的那座小楼,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像猫儿一样偎在火边,看书,或者愣愣的想着不知道什么事情,一直要到冬天过去。可是,今年她看来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天冷了,寒稀就叫郑诗络陪她回夜紫楼去换衣服。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她想带他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她还想回去看看蝴蝶有没有出什么事,从昨天早晨到西苑读书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蝴蝶了,她感觉就像过了很多年,不知道她还好吗?回到夜紫楼,她还要找一块油布把郑诗络给她画的画包好了,她要把画随时带在身边,可是又不能让雨淋着它。
    叶天翔担心女儿女婿在路上会出什么事,要两个护卫陪他们去。寒稀说不用了。寒稀年纪小,可是寒稀的武功不比那两个护卫差。其实最重要的是,寒稀现在不想有谁来打扰他们。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郑诗络和寒稀来到了山庄的内院当中。这是山庄的主人住的地方,和外面的那些院落相比,这个院子并不显得富丽堂皇,只是多了一些大气。寒稀的夜紫楼就在内院的北边,一座两层的小木楼。
    郑诗络生平第一次走进一个小姐的香闺,进门的时候,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寒稀就有些哀愁的笑,她想,要是没有关于鬼教的那些事情,那一刻该多么美好啊。她拉着郑诗络的手,轻轻的在他怀里靠了一下。笑问:“郑哥哥,你怎么脸红了?我们现在是夫妻啊,你还有什么好避忌的?”
    郑诗络一想是的,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其实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比寒稀懂得更多,这时候在他心里,他和寒稀结为夫妻,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情怀。而那些小夫妻的情情爱爱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他一时之间还体会不到。只是当寒稀靠在他怀里时,他才感到心尖一颤,不太利索的伸手搂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只那么一下,两个人身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和甜蜜。但是也只那么一下,寒稀听到楼边有个声音,她想也许是蝴蝶,要是让她看到了,该有多难为情呢!于是她一猫腰,从郑诗络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寒稀看到楼梯边蝴蝶的房门是开着的,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于是她喊了一声“蝴蝶,”问道:“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寒稀顿时警觉的查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她还是感觉不对劲,提起了剑,把剑身从剑鞘里拔出了一半,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蝴蝶低着头站在里面。寒稀松了口气,剑也收回了鞘里,嗔道:“蝴蝶,你在里面的,叫你怎么不出声?”突然,她脸热了一下,心想这丫头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才故意不出声的。她走过去,在蝴蝶肩上拍了一下,道:“蝴蝶,不要装模作样了,你想笑你就笑吧,真是的!”
    就在寒稀的手拍到蝴蝶的肩头时,蝴蝶猛然抬头,张开嘴就向寒稀脖子上咬来。在那一瞬间,寒稀看到蝴蝶的脸变成了青绿色的,一双本来机灵明亮的眼睛却充满了血丝。寒稀吓得尖叫了一声,蝴蝶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发出一种可怕的喘息声,牙齿咬了过来。寒稀本能的身手一推,把蝴蝶推开了一步,她自己也退了一步,问道:“蝴蝶,你怎么了?是我啊!”
    郑诗络听到寒稀的叫声急步冲进来,看见蝴蝶又一次扑向了寒稀。她对寒稀的话充耳不闻,看起来一心就想在寒稀的脖子上咬一口。寒稀这时镇静了下来,蝴蝶扑过来时,她抬起一掌打在蝴蝶的胸口上。她用上了两分内力,心想先把她打倒再说。谁知道蝴蝶只是被打退了两步,又毫无知觉的继续往前扑。
    寒稀心中一凉,蝴蝶扑过来时她又打了一掌,这次用上了四分的内力。蝴蝶虽然也会一些武功,但吃了她这一掌也得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可是那是在平时,而现在她受了寒稀这一掌,只不过多退了一步,依然是无知无觉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又扑了上来。寒稀又惊又怕,伸出手指连点了蝴蝶的五出穴道。
    可是,名满江湖的秋风点穴手在蝴蝶的身上依旧一点用处也没有。蝴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往前扑上来。
    郑诗络喊道:“妹妹,用剑!”
    寒稀知道要用剑,可是,她的手按在剑柄上,剑却拔不出来。她不知道蝴蝶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她不想伤害她。蝴蝶又扑了过来,寒稀用剑鞘在她身上一扫,又把蝴蝶打退了,但只是打退而已。寒稀不由哭道:“蝴蝶,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蝴蝶受到的打击越重,反扑过来的力量也就越强,她大叫着,又一次扑向寒稀,动作却快过了。寒稀大喊了一声,闭上眼睛拔出了剑来,但是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杀死她吗?蝴蝶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虽然是丫鬟,可是她们也情同姐妹。她怎么下得了手?
    她的剑尖向外,她感觉到手中的剑刺到了什么,睁开眼来,看见手中的剑已经刺进了蝴蝶的胸膛里。可是蝴蝶依然浑然不觉般的,还是往前扑上来,伸出双手,又一次掐住了寒稀的脖子,牙齿也又一次咬了上来。
    郑诗络喊道:“妹妹小心啊!”一边喊,一边冲上来抓住了蝴蝶的手把她往外拉。寒稀也抽出剑来,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剑身上有血,那是蝴蝶的血,可那血是墨绿色的!
    蝴蝶甩开了郑诗络的手,扭头向他,掐住他的脖子,张嘴咬了上去。郑诗络大惊,抓住蝴蝶的手要把她推开,可是蝴蝶的力气出奇的大,他根本甩不开她。就在蝴蝶的牙齿即将咬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一道寒光一闪,蝴蝶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同时郑诗络也听到了金属坠地的声音。
    那道寒光是寒稀手中的剑,她知道现在能让蝴蝶停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砍掉她的头颅。如果蝴蝶是咬她,也许她明知道只能这么办,但她还是下不了手。但是现在蝴蝶要咬的,是郑诗络。
    被砍掉头颅的蝴蝶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脖子里并没有喷出鲜血,而是少少的流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墨绿色的血。郑诗络推开那个无头的身子,只觉得心好像就快跳出胸腔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老实说,刚才那一下,他真的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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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若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寒稀的剑掉在了地上,她的身子也软软的瘫坐了下来。她感觉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相伴长大的姐妹。尽管她知道其实蝴蝶在此之前就已经死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发抖,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还是悲伤。
    郑诗络把寒稀扶了起来,紧紧的搂住了她,心痛的道:“妹妹,你休息一下吧。”寒稀没有说话,她觉得全身都在发冷。郑诗络就抱起了她,走到楼上她的房间里,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寒稀的房里很干净、整洁,还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淡淡幽香。楼下的惨剧,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郑诗络坐在寒稀的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真是心痛极了。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像一点热度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寒稀才恢复了一些生气,轻轻道:“郑哥哥,你也睡上来吧,我好冷。”郑诗络点点头,轻轻地拉开被子睡在了寒稀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只觉得她全身都在颤抖着。
    寒稀道:“郑哥哥,我好害怕。要不,我们自尽吧,我好怕会变成蝴蝶的样子。”死好像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更可怕的,是变成一具活尸。她听说过,那是被人下了一种奇毒。而下那种毒的,也是鬼教的人,鬼教六煞中的阴医梅错。这是鬼教六煞在挽霞山庄中出现的第三个人。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吗?寒稀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了。
    “自尽?”郑诗络道:“好啊,不过怎么个死法?”郑诗络其实一直都很乐观,他总觉得他们不见得就会死。但是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连他的想法都有些变化了。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山庄的人都绝无幸免,而且,敌人不会让他们一下子都死去。他不懂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江湖吗?
    郑诗络不懂,寒稀也不懂。她知道他们家是武林世家,可是她不喜欢学武,更不像她的哥哥姐姐那样热衷于闯荡江湖。可是,不想踏入江湖,她却也逃不出这张网。江湖是从来不让人选择的。
    “怎么死?”寒稀听到郑诗络这样问,愣了一下,道:“不,我不要你死。郑哥哥,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呢,我不要你死。”
    郑诗络笑道:“我也不要你死。不过,如果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我们做了夫妻,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寒稀道:“不!”寒稀这个“不”字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她侧过身,面对着郑诗络,伸手摸着他的脸,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死。”郑诗络道:“这对我岂非太过不公?你想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痛苦中活下去,妹妹,你忍心吗?我现在觉得,要是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的。”郑诗络也侧过了身,和寒稀脸挨着脸,眼看着眼,他感受到她的甜蜜幽香,感受到她的吹气如兰。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独自活下去呢?
    寒稀将自己的嘴唇在郑诗络的唇上贴了一下,只一下,她觉得有点好玩,同时,又觉得十分美妙。郑诗络怦然心动,他感觉到喉咙在冒烟,感到全身都热了起来。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躁动。他觉得老天对他太刻薄了,给了他这么美妙的时刻,却又随时都可能要他们死去。
    寒稀也感觉到了那种躁动,她觉得脸很热,努力的让自己退开了些,道:“郑哥哥,我们来做一个约定。”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们能够逃脱,当然最好,如果都难逃一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话,就一定不许跟着殉情。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能活下来,就一定要报仇。谁也不能白白的死去!答应我,好吗?”
    郑诗络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原不该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看到的坚毅。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首先要努力活下来。妹妹,我不懂得武林中的事,这次,挽霞山庄面对如此巨大的危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正邪间的厮杀,敌人大可以爽快的一次就把山庄的人都解决了,他们并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们现在这样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们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寒稀道:“我也不知道啊。”
    郑诗络道:“如果能弄清他们的目的,就应该有解救的方法。走!我们去找岳父和沈、晏两位叔叔,他们也许能想出来这是为什么!”
    寒稀“嗯”了一声,道:“可是,我真不想离开这里。郑哥哥,我好怕啊。”郑诗络搂了楼她,道:“不怕,有我呢。”寒稀笑道:“好意思啊,你又不会武功,连我都打不过的。”郑诗络道:“有的事情,可不完全靠武功。”寒稀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想办法挽救山庄。我们这就去吧。”
    可是,他们望着对方,谁都舍不得起来。郑诗络看着寒稀脸上的红晕,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一亲,却有点不可收拾,他觉得全身都像着了火一般。他亲了她柔软的唇,粉嫩的脖子,寒稀感到全身都要融化了。没有谁教过他们怎么做,可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
    可是就在他们要一同燃烧时,就在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了一阵金铁相交的声音。他们一下子就同时坐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又一同跳下了床。寒稀给自己加了一件厚衣裳,提起搁在房里剑架上的一把剑,拉着郑诗络的手道:“郑哥哥,我们去看看!”
    寒稀的声音有点激动,郑诗络也有点激动。也许是敌人被发现,和山庄的护卫面对面地交上手了。这虽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比一直让人看不见摸不着好多了。至少,就是死,也能知道凶手长的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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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绝境
寒稀拉着郑诗络跑出内院,就在山庄账房外面看到了正在激斗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寒稀的姐姐,三小姐叶胜男,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剑剑越加凶狠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上去。而拼命招架着的,则是山庄的一个二流武师,寒稀记得他的名字叫马崇江。
??这一下大出寒稀的意外,她喊了一声“住手!”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叶胜男听到了寒稀的喊声,手上却没有任何迟缓,口中恨恨的道:“这背主的奴才要逃!我料理了他再跟你说!”
??寒稀皱起了眉头,挽霞山庄上上下下三百余人,庄主叶天翔从来不许他的儿女对家里的下人颐指气使,更不许他们直呼对方为奴才。尤其是那些武师护院,叶天翔一向都把他们当作自己兄弟一般。这也是那些人舍生忘死给叶家卖命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按照叶天翔的意思,尊称武师护院们为“叔叔”的,只怕也就寒稀一人而已。
??那武师马崇江艰难的招架着叶胜男的剑,他的武功本来就比不过叶胜男,这时候更是缩手缩脚,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彩,眼看是招架不住了。可是这人倒也硬气,并不出口求饶,只道:“庄主有言在先,我等要走的话,挽霞山庄绝不强留。三小姐杀了我,也只是失信于人!”
??叶胜男冷笑道:“你要走我自不拦你,可是你潜入库房,想要卷款而逃。难道我还能让你乘叶家有难来发财?”
??马崇江道:“我不过拿了几十两银子和几件值不了几个钱的古玩。难道我为叶家卖了几十年的命,就不值这点钱?”
??叶胜男哼道:“不错,你以为自己能值几个钱?”口中说着话,手中的剑却更狠了。一连使出三手杀招之后,突然清喝一声,一剑直刺马崇江心窝,这是叶家剑法中的绝杀之招,以马崇江的武功,那是绝对避不开的。马崇江心道罢了,扔了刀,仰面准备就死。却不料旁边斜来一剑,搁开了叶胜男的剑招。马崇江看得很清楚,那是寒稀出手救了他。
??叶胜男的剑被挡开,怒道:“老四,你这是做什么?”寒稀手中的剑压着胜男的剑,叹道:“姐姐,你好糊涂。这个时候,你何必去计较那点身外之物?马叔叔在我们家几十年,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叶胜男默然片刻,收了剑,冷冷道:“姓马的,既然四小姐给你求情,我就绕你不死,快滚吧!”
??马崇江默默的拾起了地上的刀,看了看寒稀道:“四小姐,你是好人。我劝你还是快离开这吧,要不然,总逃不了一死。”
??寒稀淡淡一笑道:“马叔叔,这是我的家啊,我能逃吗?”马崇江无言,给她行了一个单膝跪拜之礼,转身走了。在挽霞山庄,除了对庄主叶天翔,寒稀是他唯一行此大礼的人。
??叶胜男漠然的看着马崇江走掉,问道:“老四,你怎么在这里?娘他们呢?郑哥哥怎么也和你在一起?”
??寒稀把密室成亲的事简单的讲了一下,道:“我们正准备去爹那里商量对策,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胜男看着郑诗络,笑道:“好啊,以后我不用再叫你郑哥哥了,你还得叫我姐姐。”
??郑诗络颇为不喜欢叶胜男刚才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她是寒稀的亲姐姐,按理他确实要叫她姐姐的,只得勉强的笑了笑,道:“姐姐叫不来,叫三小姐可以吗?”
??叶胜男道:“那就见外了。你比我大,让你叫姐姐你也不服,我看我们还是扯平算了。你叫我老三,我叫你什么呢?也叫你老四吧,我们家的老四我改叫妹妹就行了。”
??郑诗络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他们一道走向叶天翔的书房。一路上原本布置在各处的岗哨都在往挽霞厅而去,原来叶天翔见布置岗哨徒劳无用,还分散了力量,就下令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在商量应对之策。寒稀三人也就改了方向,遂众人一同前往挽霞厅。
??寒稀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娘和弟弟,但是到了挽霞厅,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先到那里了,娘在,爷爷也在,程先生也在,她的弟弟和婶婶们谁都没有少。
??挽霞厅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众人都没有说话,等待着庄主叶天翔做出一个决断。
??怎么决断?叶天翔不知道怎么决断。
??打,看不到对手,不打,就是坐以待毙。那么走呢?走得掉吗?就在一柱香的时间以前,挽霞山庄的门口又多了两具尸体,那是昨天从水道遁逃的两个家仆。他们的尸体连同逃遁的小船一起被扔到了山庄的门口,连人带船都插满了箭枝。那种箭的箭身全是精铁铸造,箭尾没有羽毛。江湖上使用这种武器的只有一个帮派——黑鸦帮。
??没有人知道黑鸦帮什么时候投靠了鬼教,但是他们都知道黑鸦帮最大的看家本领就是帮人家杀人,而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灭门。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他们飞蝗般的箭雨下逃得性命。他们的箭都是用特制的硬弩发射的,而且箭上都喂了剧毒,任你武功再高,也很难幸免。至少,这个江湖上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无论是鬼教收揽了黑鸦帮,还是黑鸦帮搭上了鬼教,都是武林的一场劫难。挽霞山庄现在也许没有人再去关心江湖上别的门派,就像他们知道,现在也没有人来关心他们。就算他们派出去求救的人都在半途被截杀了,可是鬼教和黑鸦帮这么大的动作,江湖上不会没有人发现。鬼教好像并不急着将挽霞山庄赶紧杀绝,他们好像很有兴趣知道,如果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挽霞山庄遭难,会不会来救他们。
??离挽霞山庄最近的,是江南第一大门派九鼎门。九鼎门也号称天下第一帮,他们的总舵离挽霞山庄不过两百里路。快的话,一天足够他们赶来了。也许他们还要调兵遣将,那么就两天吧。鬼教并不急着把挽霞山庄的人杀光,黑鸦帮的人也只是躲在暗处并不现身。他们好像真的在等什么。
??天又黑了。
??挽霞山庄的人简直不知道他们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再过多久。他们都已经有些绝望了。叶天翔现在做能做的,就是把每十个人编成一组,旦有行动,十人都要互相照应。而且每一组人相隔都不能太远,至少要在互相能听到喊声的范围内。他放弃了山庄中大部分的关卡,只守住几个重要的院落,这些院落除了人力,还有机关阵势。也许这样能抵挡一阵,但是能抵挡多久呢?
??鬼手横断,魔见风漏,阴医梅错,鬼教六大杀手已经出现了三个人。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鬼教六大杀手有两个人以上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这能算是挽霞山庄的声望所致吗?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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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因果
叶天翔在书房的来回的踱着步子,他的家人则静静的看着他。细心的寒稀发现,爹爹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寒稀的爷爷是个不会想事情的人,所以他才会很早就把山庄交到了儿子的手上。这么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不去想事情了。这时候,他看着儿子渐有心力交瘁的迹象,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们都有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而且,好像也没吃东西。现在,许多人都感觉到困倦,感觉到了饥饿。但是他们不敢轻易吃东西,他们不知道食物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毒。
??空气好像凝固了,时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煎熬。
??夜在渐渐的深沉,书房里的蜡烛也快燃尽了。寒稀的弟弟浩男和两个幼小的堂弟都在自己的母亲怀里睡了,他们的母亲努力保持着清醒,却不时地迷糊过去。别的人也大致如此。这时最清醒的,除了庄主叶天翔,大约就是他的女婿郑诗络了。
??郑诗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鬼教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或者,他们欲擒故纵,只是想把山庄的人逼疯?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叶天翔不知道怎么回答郑诗络的问题,他只能说,鬼教是天下第一邪教,他们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许,把挽霞山庄的人逼疯,比直接杀死他们更让他们觉得过瘾。
??真的是这样吗?郑诗络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现在早已不存在怕不怕死的问题了,他只想找到一条活路。
??半夜里,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在这样的季节,怎么还会有雷声呢?人们一下子都清醒过来,有人在想,难道是他们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遭到这样的报应吗?
??雷声既响,复风声大作,继而大雨不期而至。
??“大哥!”
??沈怀昭一身水汽的闯进了书房。沈怀昭受了伤,身上雨水血水混在一起,不停的滴到地上来。他的左臂已经没有了。但是,能活着逃过来,而且还是十分清醒的活着,在挽霞山庄里他还是第一人。也许,在这个武林中也算得上第一人。
??“大哥,我们东苑的人全完了。”沈怀昭不去理会身上的伤,急急的道:“这一次,是妖刀韦疑,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
??寒稀拿了金创药和纱布过去,准备给沈怀昭裹伤,但是沈怀昭连连摆动着他残存的右手,道:“侄女不用管我,我活不了多久,不要浪费时间了。”他说得很急切,好像生怕一口气接不上,他的话就说不完了。“大哥,这一次,鬼教的六大杀手全都到齐了。”
??众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但是他们都恐惧得有点麻木了,他们现在只是很想知道鬼教究竟想干什么。
??沈怀昭的脸色越来越白,那是因为他的血越来越少的缘故,他丝毫不停,接着道:“妖刀在东苑,阴医就在内院附近,魔剑在山门,冥灯在后山,鬼手在南园,而怪面娄空,则就在我们的人中间。他极善易容之术,随时会扮成我们熟悉的人。”他现在很想把他所能判断到的东西都告诉叶天翔。“鬼教没有一下将我们全部杀掉,很可能是在等一个人。也许,就是鬼教教主!大哥!”沈怀昭绝望的看着叶天翔道:“我们谁也逃不了!”
??绝望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渐渐的凝固,他依旧站着,可是谁都看出他已经死了。也许他是第一个看到了妖刀而没有就死的人,但是那妖刀长的什么形状,别人也无从知晓了。
??人们现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鬼教的六大杀手早就进入了挽霞山庄,他们散布在各个角落,随时都可能要别人的命。这就是沈怀昭拼着性命弄清楚的一件事情,但是,弄明白这件事,对他们一点帮助也没有。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抱什么侥幸心理了。
??他们现在就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鬼教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连教主都可能亲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沈怀昭也死了,挽霞山庄的庄主叶天翔感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沈怀昭是站着死的,他本来可以不死,但是他发现了妖刀韦一的所在,并且带人主动发起攻击。他手下的人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但是,他也只是比他们多活片刻罢了。他拼尽全力,得到的答案只能让人更加绝望。
??外面风雨大作。
??挽霞山庄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但是挽霞山庄已经死了。
??沈怀昭死了,叶天翔叫人把他的另外一个结拜兄弟晏补之叫了过来。沈怀昭的尸体也没让搬出去,也许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他们当年结拜时誓言实现的时候了。晏补之进来,默默的看了一下沈怀昭。在他们结拜的三兄弟里,晏补之的武功最差,但是他的脑子最好用。这两天来,他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索,他觉得他已经快要找到答案了。
??“大哥,我想到了一件事。”晏补之走到叶天翔面前,坐了下来。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又沉默了一阵,似乎又在思考。叶天翔看着他,脑子里也在迅速的搜索着那些过往的片断。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从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起,他们就结伴一起闯荡江湖,数十年弹指一挥,他们也都老了。
??叶天翔看着晏补之,其他的人也都看着晏补之。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事情,必然与挽霞山庄的劫难有着密切的联系。既然在劫难逃,知道为什么而死总也是好的。但是晏补之随之沉默了。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好像不愿去回忆。
??风雨渐渐的停歇了,蜡烛又短了一截,一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又将过去了。
??过了许久,叶天翔缓缓道:“我也想到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老父,弟弟,夫人和孩子们,缓缓道:“因果循环,也许,这就是江湖,就是我们的宿命。”他说得很慢,说的时候还不时的看一下死去的沈怀昭和活着的晏补之。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也还没有接掌挽霞山庄。那一年正是我和怀昭、补之两位兄弟驰骋江湖,博得‘天南三侠’这一名头的时候。那时候,真可以说是年少轻狂,却也是人生中最畅快的日子,随心所欲,四处游荡。”回忆总是美好的,叶天翔的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微笑,但是这微笑很快也就变成了苦笑。
??“那时候一心想着的就是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维护武林的公道。当时,也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天南地北,也算声名远扬了。那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后来回过头再去看,却时有不安之感。认真的想来,也绝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得问心无愧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在江湖中,又怎么没有做错事,杀错人的时候?有的事情,错虽错了,后来多半想法补救。我叶天翔扪心自问,不敢自称大侠,总还是行得正坐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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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轮回往事
“但是。”叶天翔说着,看了看晏补之,晏补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他的话道:“大哥,还是让我来说吧。这件事,至今想来,我仍然觉得耿耿于怀。就是那一年的仲秋,我们接到江南水家掌门人水长东送来的急信,约我们兄弟三人到福建石牛山,说他追踪一个大恶人到了泉州,查知恶人的巢穴就在石牛山的一个山谷里。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剿灭恶贼,所以请我们去助阵。这种斩奸除恶,伸张正气的事情,我们向来义不容辞。等我们到了泉州,见到水长东,才知道不只我们,当时六大世家的年轻一辈几乎是到齐了,六大门派的青年才俊也来了不少,一下就聚了四五十人,水长东是发起人,大家自然尊他为首领。而那个时候,我们也都知道了盘踞在石牛山上的是一个名为‘六道门’的邪教。他们平时自称六道轮回使者,经常为祸武林,判人生死。因为武功极其诡异,当时江湖上不少人都着了他们道儿。水长东发现了他们的巢穴,当然是为武林立了一件大功。”
??“那时候我们年轻气盛,虽然知道六道门的人决非善类,江湖上许多成名已久的侠客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下,可是大伙义愤填膺,也没有一个人退缩,一起杀上了石牛山。那是当时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后来也传为了佳话。我们在石牛山中的一个山谷里找到了六道门的巢穴,才知道那些贼人不知和什么人已经先打过了一仗,几个最厉害的角色都受了伤。可是,他们在山谷入口布下的阵势实在厉害,我们还没进谷,就损失了好几个人。后来又被他们施放的毒瘴放倒了几个,可以说,还没见到敌人,我们就自损了三分之一的人。等到进了山谷,大伙也就红了眼,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了,趁他们的厉害角色受了伤,就和他们大干了一场。”
??说到这里,晏补之脸上显出了一副惊惧的神色,过去了那么多年,在回忆起那一战,他仍然心有余悸。歇了一下,他接着又道:“那些人的武功太厉害了,我们一交手,就知道江湖上传言那些成名侠客为他们所杀的事情绝对不假。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武功奇高,要不是受了伤,我们大约绝不会有机会胜出,也许,我们将全部死在那山谷里。他们之中有人的武功,就和我们今天见到的鬼教杀手的武功极其相似。我记得其中一个人徒手,可那双手十分厉害,竟然不避刀剑,十指如钢,能直接在活人的胸膛里抓出心脏来。当时要不是大哥及时救了我,我的心早就被抓出来了。我看到那只手抓到胸前,竟然吓得忘了抵抗,因为我看见有两个同伴就是活生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抓出来而一点反应也没有的。而今鬼手横断的武功,很可能就是那人的后传。”
??“那一战甚为惨烈,我们同去的最初一共四十六人,闯过机关和毒瘴,就只剩下了二十九人。再经过和敌人首领一战,仅剩下了十一人。我们三兄弟都受了伤,但是运气还好,都还活了下来。”晏补之只说他们运气还好,而不是说他们武功有多高,他是个诚实人,没有给自己脸上添光的习惯。
??那一战的惨烈,不用他细说,听的人也全都想得到了。“剩下的八个人中,除了水长东,还有洞庭湖冷家的少当家冷月魂,九鼎门现今的掌门丁立业,太乙教大弟子行真子,桐柏剑派如今的掌门人李观雨,以及当时名声初现的岁寒三友石松纹,范竹君和尹素梅,还有一个紫苑女侠路沾衣。活下来的人,都是当今武林中颇有名望的人物。不过,两年前水家已没,半年前冷家也遭灭门。岁寒三友和路女侠因为情爱纠葛,也已经消声匿迹了。现在想来,今日的鬼教,和昔日的六道门必有重大牵连。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当日的六道门,不是被我们尽数杀绝了的吗?江湖上再也没有与其相关的消息,难道当日他们有人未死,一直藏匿了起来,直到近年再以鬼教的旗号向正派中人报复?”
??叶天翔摇了摇头,道:“当日,我们的确把他们全都杀绝了。包括几个三五岁的孩童。”
??停到这里,寒稀不由“啊”了一声,她想不出自己的爹爹是怎么对三五岁的孩童下得了毒手的。郑诗络也摇了摇头,其实叶天翔即使没有明说,他也猜到了,不然晏补之不会说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叶天翔也不会面带惭愧之色了。他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想得出来,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江湖。”晏补之道:“四丫头,你可能觉得我们太过心狠手辣,可这就是江湖。不过,这不怪你爹,因为当时就是我提出来要斩草除根的。”
??叶天翔苦笑道:“三弟,你又何必一人独揽其过呢?虽然做得是狠了一些,不过,当时大家都红了眼,也不觉得什么于心不忍了。六道门在江湖上制造了许多血案,不杀他们,也不足以讨回公道。可是当时我们反复搜索,确已没有留下任何活口的。”
??晏补之摇头,他也想不明白。鬼教的一举一动,都很像是在为六道门报仇。但是鬼教和六道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众人都无言了。既然他们曾经中下孽因,今日承担这恶果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他们当时也知道,六道门即使恶贯满盈罪不可恕,可是那几个婴孩总是无辜的,可他们还是下了杀手。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似乎必须这么做。可是,这就是匡扶正道,斩奸除恶吗?或者,这就是正义?对几个婴孩下手是叶天翔心中的隐痛,可是,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寒稀觉得心里很冷,冷得手脚冰凉。她就靠在郑诗络的怀里,在那里寻找一些温暖。郑诗络也搂住了她,在心底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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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挣扎
又是一个黎明到来了。又一个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黎明。
??既然必死无疑了,怎么死就不再重要。他们已经饿了三天两夜了,叶天翔让人去给大伙准备早饭。有毒也不怕了,被毒死也比饿死好。于是,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去了,书房里就剩下了寒稀和郑诗络。寒稀不想动,也不想吃东西。她只想抓住有限的时间和郑诗络厮守在一起。
??“郑哥哥,”寒稀没有抬头,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郑诗络,只能把头靠在他胸前,问道:“你现在后悔吗?如果说,我们家这一次的劫难只是因果报应,你陪着我一起死了,会不会觉得不值呢?”郑诗络笑道:“说什么呢你?”他搂紧了她,说道:“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无绝对的正邪之分。岳父他们当年所做所为,在他们看来,是为了武林正道,可是在六道门眼里,他们无疑是最邪恶的人。反过来也一样。所以,有的事情,是永远也分辨不清的。既然如此,就不必为它烦恼了。”
??寒稀叹了一口气,道:“天理公道总是有的。所以,我们家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啊。算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再去想它了。郑哥哥,你知道吗?我觉得我长大了,就这两三天的时间,我像过了一生一世,我知道现在的寒稀不再是几天前那个女孩儿了。我觉得,这两天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常相厮守?郑哥哥,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郑诗络想了想,回答道:“偶有小错,不过应该不算太坏吧。”寒稀软软的笑了笑,道:“我想我也是。那么,我们下辈子应该可以常相厮守的吧。郑哥哥,下辈子我会等你的,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子。”
??“四小姐,”一个家仆走到门边,道:“吃饭了。”
??寒稀道了声知道了,问:“我没胃口,郑哥哥你呢?”郑诗络老实的答道:“我饿了。”寒稀笑了笑道:“那我们去吃东西吧。要是被下了毒,我们就抱在一起死,行不?”郑诗络刮了她鼻子一下,道:“没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寒稀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就想和你在一起。”她说着话,拉着郑诗络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就在众人甚至忘记了恐惧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叶天翔感到意外但是又在意料之中的事——他的长子和媳妇回来了。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所以赶了回来。但是回来做什么呢?回来送死吗?叶天翔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叶家的长子叶正男得到挽霞山庄被鬼教围攻的消息,就烟熏火燎的赶回来了。上山的时候,是一片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宁静。他以为山庄正陷入一场惨烈的苦战之中,也许离此不远和挽霞山庄素来交情很好的几个门派已经派人前来相助,也许正派中人会抓住这次机会,乘机歼灭鬼教的。毕竟挽霞山庄没有想江南水家和洞庭冷家一样在一夜之间就被消灭了,就算想帮忙也没有机会。可是他在山路上看到的只有一片宁静,一片死一样的宁静!
??他没有看到敌人,更没有看到朋友。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谣传,一个笑话?
??然而不是,当他见到他的父亲时。父亲笑得很苦,那种笑容真叫人感到透心的冰冷。
??叶天翔问他的长子:“你回来做什么?”
??鬼教的六大杀手又开始行动了。也许他们要等的人就是叶家的长子,这样一来,叶家就无一人漏网了。他们先杀的是挽霞山庄里不姓叶,但是跟随叶家的人。从最外围开始杀,就像做一件精致的活儿。他们一点都不急,所以,大多数的人还是死得不明不白,连敌人都没有看清楚。
??这不仅是屠杀,更是一场折磨。
??又过了一天,又一天。没有人来帮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天天少去。于是,有人发了疯,有人自尽了。到后来,除了叶家的人,就还剩下几个与他们关系最紧密的人。他们也差不多疯了。
??真的是一种折磨。
??也许这是最后一顿饭了。也许这是最后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又出现了晚霞,那么美的晚霞。晚霞和山庄的红叶连成了一片。
??吃饭的时候,寒稀问她的父亲,她想和郑哥哥一起去聆风楼看晚霞,可以吗?叶天翔大笑着回答,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说现在有什么不可以的?叶天翔已经失态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掉,比他老父的头发还要白。
??叶老爷子看起来还很沉静,他抽着他的烟斗,还在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战。叶老爷子不过问山庄的事久矣,这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叶家的人,只能战死。他当然也不反对自己心爱的孙女和孙女婿到聆风楼去,他们真是一对璧人,如果没有这场劫难,他还要好好的教教这个姓郑的小子武功呢,他一定会倾囊相授的。
??而就在寒稀拉着郑诗络准备走到聆风楼去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他们一直想看到,但是也一直很怕看到的身影。其实这个身影并不吓人。这是一个苗条的身影,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细瘦的身材,穿着一身黑衣,大部分的身子都隐藏在了黑衣外面的黑色斗篷里。她的脸甚至很漂亮,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蛋白晰而修长。她带着笑,那种笑十分妖异。
??寒稀和郑诗络愣在了门口,而叶天翔走了出来。
??叶天翔道:“终于还是现身了。”
??黑衣的女子道:“叶天翔,我是来接引你们一家人下地狱的。”
??叶天翔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黑衣女子道:“你不必知道。”
??叶天翔道:“也好。既然有因果轮回,你也不会例外。动手吧!”他说动手,却绝不是引颈待割,他手中的剑闪电一般刺向黑衣女子,同时大喊道:“大家冲!”
??这是最后的厮杀。
??叶天翔的剑被一把刀截了下来。那是一把很薄的刀,薄得好像纸片一般,刀身上布满了鳞片状的暗纹,刀身是红色的,像血,也像毒蛇的艳丽。叶天翔大笑,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的武功好像突然高了许多。他的挽霞剑和那把妖刀斗在了一起。刀剑幻化,在晚霞中分外的离奇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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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心碎的声音
叶英男和叶胜男这对兄妹争吵了十几年,这一次他们取得了一致,他们同时抢到了妹妹寒稀的面前,挡住了一把细长的波浪形的剑。他们的珠联璧合。胜男只喊了一声,妹妹,带郑哥哥走,你们快走!
??老大叶正男在江湖上早就独挡一面了,这时也是。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对手的一双手竟然不怕他削铁如泥的宝剑,倒是他的宝剑好几次险些被他抓住。叶正男的妻子也来自武林世家,她不会坐视丈夫险象环生而不理,于是她也拔剑而上。
??没有人能同时见到鬼教的六大杀手,因为他们当中的另外三个人从来不会与人正面交手。其实更多的时候,那三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前面的敌人被截住了,叶老爷子就指挥着他的三个儿媳掩护着孙女寒稀夫妇俩往聆风楼的方向撤退。他最心爱的孙女成亲了,他还没有礼物送她呢,现在,他一定要满足她最后的心愿。
??寒稀没有想过要逃,不要说逃不了,就算逃得了,她也不会那么做。她很想和她的郑哥哥一起再看一次晚霞。她还想拿一样东西,那幅搁在了她房里的画。但是她只能做一个选择,就是挥剑和她的亲人共同战斗。
??在后山的方向,看不到敌人,只看到蝗虫般飞来的铁箭,那铁箭在晚霞中闪烁着死神的诡笑。叶老爷子大喝一声,挥舞他的烟杆和剑,迎着铁箭冲上去。叶家的人,岂能让箭射到后背上?
??寒稀的娘亲挡在他们前面,用剑搁挡着漫天飞来的铁箭。喝道:“四丫头,带络儿去聆风楼,去吧!你知道怎么做!”
??寒稀心里面发出一声叹息,拉着郑诗络跑向聆风楼。郑诗络没有多少武功,但是他却不肯脱逃,他高喊道:“妹妹,我们要和娘他们在一起!”
??寒稀欣慰的一笑,说:“好!”可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支铁箭飞了过来,她只飘然一旋,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支箭。
??郑诗络发现寒稀中箭了,她中箭的同时将他推到了一棵大树的后边,把那棵树当作了挡箭牌。郑诗络搂住了她的腰,刚要说话,嘴就被她的柔软的红唇堵住了。
??晚霞、红叶、一个令人心醉心碎的吻。
??寒稀的吻芬芳四溢,寒稀的舌尖柔软潮湿,寒稀的泪水冰凉清冽。郑诗络觉得幸福而又忧伤。他感觉有个东西滑进了他的喉咙里,像寒稀的吻一样芬芳,像寒稀的泪水一样冰凉的东西。
??一吻终了,寒稀看着他一笑,突然出手封住了他胸前所有的穴道。动作极快快得郑诗络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刚才滑进他喉咙的东西也滚到了胸腔,他顿时感到胸腔里一片冰凉,一种很舒服的冰凉。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寒稀手中的长剑就刺进了他的胸腔,就在那冰凉的感觉中,郑诗络清楚的感觉到那把剑从他的心旁滑过。他无比惊讶的看着寒稀,他不能动了,他感觉到他的表情在凝固,他连眼睛也眨不了。但是他还能看见东西,他看见寒稀在看着他笑,她笑得太美了,以至于他在想,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很美啊。
??寒稀轻轻的绕到了郑诗络的身后,她的胸膛贴在了他的背心。郑诗络听到寒稀在他的耳边道:“郑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怨我——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死。刚才我给你喂下了我们家的救命金丹九转还魂丹,我封住了你胸前的所有穴道,所以,这一剑不会让你死的。但是,这个秘密只有我才知道。”
??郑诗络感到胸口上的剑向里刺进去了很深,穿过了他的背心,同时,他听到了寒稀轻轻的一声呻吟。他被喂下了九转还魂丹,那种药先令他处于假死的状态,过一段时间,会护住他的心脉,救回他的命。不过,用这药之前必须将身上几个要穴封住,不让血液大量流出,否则纵是金丹,一样救不了命;而且,点穴的手法还必须很高明,不然药效过早扩散,人就进入不了假死状态,被人补上一刀,那就是真死了。即是说,这种假死的状态必须在外力的帮助下才能进行。寒稀能用此法救郑诗络一命,却不能用此法救她自己。对于郑诗络来说,他现在是“死”了,他连眼睛也眨不了,他脸上一定还留着十分惊异的神情。可是,他的泪却自己流了出来。他太清楚寒稀正在做什么了。那把剑虽然没有刺中他的心,可是他的心一样裂开了。
??“郑哥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寒稀的声音在变弱,但依旧清晰:“我们无论谁单独活下来,都不许再寻死。不过,我不要你为我报仇了。江湖上的这些恩恩仇仇,我不懂。可是,我不想要你为我报仇。我只想你活下去。我很自私,我没有把握在来生还能遇见你,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在你的心里。你不要怪我啊。”
??郑诗络感觉到脖子上有一种冰凉的液体,那该是寒稀的泪吧。寒稀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但是她还在说话:“郑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多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啊,我想和你一起看晚霞,看红叶,你给我画的画还没画好呢。可是,用我这法子,只能救一个人。郑哥哥,你的身子真暖和……”她握住剑柄的手最后用了一次力。
??“妹妹!”郑诗络只能在心里喊,:“你接着说话啊,你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爱听的,你再说说话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听到寒稀身上戴着的那串丛瑢小玉在她转动起来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
??郑诗络知道,那就是心碎的声音。
??星星出来了。
??郑诗络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星星,他侧倒在红叶堆积的地上,他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剑,那把剑把他和他的小妻子寒稀连在了一起。但是,他知道寒稀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那些星星好像都是寒稀清澈的眼睛。
??寒稀说,江湖上的这些恩恩仇仇,我不懂。可是,我不想要你为我报仇。我只想你活下去。我很自私,我没有把握在来生还能遇见你,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在你的心里。
??郑诗络觉得很冷,他的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一个男人能有那么多的泪水吗?有的。
??如果照着寒稀说的去做,寒稀就可以永远的在他心里面活着。而他呢?他活在哪里呢?寒稀不要他去报仇,因为他只是个书生,而他们的仇人太强大了,而且寒稀也不希望他陷入江湖的漩涡里面。江湖太无情了。寒稀想不出她所敬爱的父亲是怎么杀死几个无辜的婴孩的,正如她不敢去想想她七岁的弟弟被人杀死的样子。而对错是非,正邪黑白,谁又能说得清呢?江湖太冷酷了,挽霞山庄遭难的时候,那些武林同道,那些江湖朋友,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们。江南水家被灭的时候,挽霞山庄事先就一点也不知情吗?洞庭冷家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在一夜之间就被杀绝了吗?还是和挽霞山庄一样,其实一直在等着救援?
??寒稀不要郑诗络给她报仇,就算他能报仇又怎么样呢?许多年后,又该是别人来找他报仇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又有什么意义?
??寒稀死了,可是郑诗络感到寒稀死了以后还在和他说话。他的心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寒稀说,郑哥哥,我只要你活下去。郑诗络问她,我活下去,又何去何从呢?我本来只是一个孤儿,是先生把我带大的,先生还带着我四处游学,而这一次,先生也不能幸免了。剩下我一个人,我去哪呢?寒稀说,去哪都行啊,郑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笑,喜欢笑的人不应该会不知何去何从的。随缘常喜,郑哥哥,我喜欢看见你笑的样子。只要你想起我,你就该笑笑。
??郑诗络笑了,他感觉到自己笑了,笑得无比的苍凉无比的惨淡。他感觉到自己笑了的时候,也渐渐感觉到了痛。身体上的痛开始啃食他了。他知道自己也和寒稀一道死了,但是,寒稀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人世间。死去之后又回来,这个过程有多久呢?有一个轮回吧。郑诗络感到手上渐渐的有了些力气,他把插在胸口上的剑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很痛,很痛,而且这个痛的过程很漫长。但是郑诗络并不在乎。对于一个曾经死过的人,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终于还是把剑拔出来了,剑身上有血,有他的血,也有寒稀的血。他把剑轻轻的放在了旁边,慢慢的那身自转过去。终于,他又看见寒稀了。
??她安静的闭着眼睛,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郑诗络一点一点的伸出手去,把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他一点一点的搂着寒稀冰冷的身体往聆风楼的方向挪过去。寒稀曾经说过,要是她死了的话,就把她葬在那里,她要在那里看晚霞,看红叶,看风起风过,看云飞云散。他每挪动一下,他的胸口就狠狠的撕扯他一下。但是他不想停下来。他不会停下来的。
??妹妹,你看,天边又燃烧起来了,那些红叶,不就是天火的灰烬吗?它们像蝴蝶一样在飞着。它们还有香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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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挽霞山庄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人们本来就健忘,何况,这种健忘还是刻意的。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郑诗络又走过了许多地方。走走停停,没钱的时候,找个地方,或者给人抄抄写写,或者给人插秧收割。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不再像过去那么喜欢笑了,寒稀知道了,也许会不高兴的,不过,她应该也能体谅他吧。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偶遇,也许,他的生活就会这么过下去的。
??那一年,他在一座无名的山上遇见了一位道长。道士并不是那种仙风道骨的样子,拿着一个算命的招牌,看起来倒有些像江湖骗子,看到他,抚须道:“年轻人,跟我来悟道吧。”郑诗络就问:“道长,我早已经走过了生死轮回,你觉得我还要悟什么?”道士道:“我知道你已经超离了凡世,所以,你要悟的,就是怎样重返人间.”郑诗络笑了,又问,“道长,所谓悟道,不是教人怎么从凡尘俗世里超脱出来吗?”道长说,“错了,真正的悟道,便是活在凡尘俗世之中,只有悟了的人,才能知道凡尘的真原。”
??于是郑诗络就跟着道士修道,道士传他武功和医术。习武济世,治病救人。道长说,这是从返人间的第一道功课。道长的道号叫在尘,道长一肚子的武学典籍。这些典籍里,包含了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刀法剑法。道长常常像讲故事一般,把这些典籍传到郑诗络的脑子里。道长没有让他练这些武功,道长说这些武功都不值得他学,因为最上乘的一些武功,道长这里没有,知道这些武功,至少将来可以唬人。
??道长只是叫他记住这些典籍,记住里面记载的每一个招式。道长交给他的,只是一种打坐吐纳的功夫。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内功。为了练这门功夫,道长还把他带到了大雪山中,除了上山采药,就是每天站在风口上喝风饮雪,一去就是三年。三年中,每当郑诗络站在风口喝风的时候,道长却坐在山背面的石屋里用雪水煮茶细品。这多少有些让郑诗络不满,道长久心平息和的说,年轻人,你的日子长着呢。
??三年后,在尘道长把他交给了一个深山修行的老和尚。老和尚的法号渡忘,可他什么都没忘,尤其是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这时候郑诗络才知道在尘道长要他拼命记住那些武学典籍的原因了。郑诗络和渡忘大师谈论了一个月的武学,大师突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学过武功,这下大师可来了兴致,每天就催着他练各种武功,然后来和他切磋。天下武功虽然学之不尽,但是汲取精华,郑诗络的武功可以说是日进千里。这样过了五年,郑诗络不知道自己练了多少门功夫,不管怎么练,他都是和大师打过就忘记了。他内心里觉得,这些东西,有太多的官样文章,看起来头头是道,实则一无所有。他喜欢自己想一些招式来跟大师过招,有时候一天想得出两三招,有时候一个月也想不出一招。大师也不问他,不管他用别人,还是自己的招术和他打,大师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打败。
??郑诗络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尘道长给他讲了很多的武学典籍,自己却从来不练。道长似乎只在乎他那个感觉很平淡的吐纳打坐的法子。而渡忘大师什么武功都会,却从来不练什么内功。郑诗络知道他们两位都是修行,道路不通,却殊途同归。有时候郑诗络会回雪山一趟。他练在尘道长传他的吐纳功夫的时候,觉得丹田气海之内,有一股淡淡的寒气在慢慢的积累,有时候他发现自己拍出一掌来,掌风中隐隐有一些晶莹冰雪的色泽,所过之处,竟能使水缸里的水结成一层薄冰。但是有的时候,掌风便纯然只是掌风而已。他问大师,大师说,这就是老道鸡鸣狗盗的法术了。道长以前也曾打趣大师,郑诗络不以为意。回到雪山,住三五日,三五旬,不定。在雪中出掌,往往体内的寒气大盛,掌风带过雪花,竟能凝结状若锯齿的冰凌。
??这让郑诗络有些惊骇,难不成这还真是什么邪法?可是在大师住的深山之中,无论他怎么用功,掌风至多也带着寒气而已,出掌成冰,那是借了大雪山里的天时地利。由是他便释然,每日休习不止。体内寒气又淡而盛,又由盛而淡,终至若有若无,而至随心所至,可有可无。还是和大师每天打过,却很少再用那些流传已久的招数。
??有一天,大师突然发现他竟然打不过郑诗络了。那天在落叶满地的山中,郑诗络以一手自创的大雪山掌三次打败了大师。大雪山掌是郑诗络自己取的名字,一共十二招,套路并不复杂,进退攻防中,充满了一种遗世荒寒的况味。大师冥思三日,突然开怀大笑,又把郑诗络交给了一位老学究。
??郑诗络见到老先生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程夫子,先生姓莫,名不知。莫先生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带着郑诗络周游天下,从辽东走到云南,从东海走到敦煌,地理名人,典故历史,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给郑诗络娓娓道来。尤其是那些武林典故,说起来就像说书一样。郑诗络问莫先生鬼教的事情,先生却独这一家不肯开口。知道勉强不来,郑诗络也就没有再问。他们一起走了两年,先生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撰写一本“武林史记”。郑诗络知道先生需要安静,便一个人走开了。
??一算,这样的日子竟然过了十年。
??十年踪迹十年心,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个缥缈的梦境。似真似假,亦真亦假。
??只是,郑诗络又开始了独自漂游的生活。
??这一天,郑诗络到了西安府。长安古都,数百年辉煌终成云烟过眼,长安如此,又有何处不是如此?可是长安虽然早已没落,毕竟是昔日的帝都,王朝气象,散于寻常巷陌。郑诗络信步而走,今宵借宿谁家?随缘而定。
??走过了大半个长安城,郑诗络走进西面城郊一个荒废的大院里。从门前的一对大石狮子就看得出来,这儿曾经的主人也该是显赫一时。
??暮色苍苍。
??驻足于这座荒废的大院,郑诗络看到一些前尘往事,看到一些浮光掠影。这些漫天飞舞的碎片,似乎只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他此时此刻,仍在人间。
??眼前有一道红影燕子般的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纤细婀娜。郑诗络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又这么快的身法,只一眨眼的时间,那女子已经去得远了。郑诗络在雪山里跟在尘道长煮茶闲谈的时候,道长也曾传他一身上乘的轻功。道长曾经说过,普天之下,若论轻功,当以天教的迦偻罗王为尊。天教的迦偻罗部众尽皆女子,郑诗络心想,难道他在这里遇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天教中人?有几人能遇见一个传说?即便那不是天教中人,他也不禁有些技痒,他很想试试看,自己曾经在深山峡谷中修炼的轻功,能不能赶得上那个红衣女子。
??于是,郑诗络深深地吸了一口,拔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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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朱雀小掌门
暮色苍苍中,有人看到街道间的楼顶树梢忽然掠过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紧接着又掠过了一道灰蓝色的身影。这两条身影都去得极快,若说是鸟,哪有这么大的?若说是人,人又怎么能有这么快?于是突然一惊,该不会一大清早就遇见鬼了吧?
??那个红衣女子显然发现了有人在跟着她,去得更快了。她的身影不断在隐现,郑诗络拼尽全力的跟着她,有好几次他已经追到她身后三丈之处了,可是最后的三丈,他却再也无法缩短。红衣女子时快时慢,不停的变换身法,但是无论她怎么换怎么变,她也甩不掉郑诗络。
??一个追不上,一个也甩不了。一时间,他们几乎绕遍了整个西安城。当他们经过朱雀门的时候,郑诗络突然发现她眼前的红衣女子变成了两人,两个红衣女子分别往相反的方向遁去。郑诗络暗自笑了笑,只管紧盯着先前那个女子追去。但是追了没有多远,突然又从旁边串出四个红衣女子来。四人并肩而行,上下跳跃,此起彼伏,不一会又多了四人,八个人不断的变换身位,犹如红鸟一般的轻盈美丽。郑诗络追了一路,赞了一路。不料当他们又转回朱雀门的时候,那些红衣女子“呼”的一下,散向了四面八方。郑诗络也不去理会,她们身型相似,又都着红衣,很容易就让人看错看花,但是郑诗络死死盯住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跟着慢。其余的红衣女子见状又都回来,总共八人在郑诗络身边交叉跳跃,往来穿行。只见一片红影不断的交叉更替,错综复杂,就像被追捕的鸟儿布下了一个迷阵,让人眼花缭乱。郑诗络也有好几次差点跟丢了,但是他硬是死死的咬住知道最后也没有放开。
??从黄昏到黎明,从黎明到黄昏,他们绕了不知几次西安城,最终,又回到了在朱雀门。朱雀门已经杳无人迹,只剩一点昏黄的夕阳默默的照着荒凉的城墙。
??那个红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红颜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个头高挑,却单薄得好像风吹即逝一般。修长的鹅蛋脸型,面色白皙如玉,双眉淡淡如烟,两眼漆黑闪亮,灵气四溢。此时她双目中三分恼怒,七分警惕,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秀发随风飘扬。她看着郑诗络到了眼前,冷冷问道:“你追踪我一个孤身女子,是何居心?”
??郑诗络微微一笑,作了个揖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绝无歹意。只是见姑娘轻功卓绝,一时技痒,想试试自己的脚力身法,没想到竭尽全力,始终还是棋差一着。在下对姑娘的轻功,实在是佩服之至。”
??红衣少女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可我也拼尽了全力,还是甩不掉你。阁下的轻功,也未惶多让。”
??郑诗络问道:“不知姑娘可是……”
??红衣少女不等他发问,打断他道:“你功夫也试了,既然无事,就恕不奉陪了。”
??郑诗络只得道:“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少女不再理他,双足一点,跃上了一个树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中。郑诗络摇了摇头,打心眼里被她的轻功所折服。不过当他转过身时,不由得吓了一条——那个红衣少女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站在一段废墙之上。
??郑诗络叹道:“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红衣少女看着他吃惊的样子一笑,问道:“我看你武功心智都挺高的,你没看出什么来?”
??郑诗络看着她,所有所思。
??红衣少女道:“刚才远去的是我师妹,你是棋差两着了。”
??郑诗络苦笑道:“何止啊,简直是一败涂地。”
??红衣少女笑道:“不必过谦。这是朱雀移形之法,你跟了一整天,如果不是最后和我说话分了心,说不定,也还是骗不过你的眼睛。”她说着,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郑诗络恍然大悟道:“朱雀移形?原来姑娘是朱雀门的人。在下真是愚钝,都站在了人家的地头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红衣少女道:“地头?噢,这里是朱雀门。你不要乱讲,这是是昔日皇城的朱雀门,与我师门无关,只不过巧合罢了。对了,我看你人倒不坏,不知道怎么称呼?”
??郑诗络道:“在下姓郑,郑诗络。”
??红衣少女轻轻的纵身落下来,走到郑诗络跟前,问道:“你看来比我大,不知叫一声郑大哥可否?小妹苏浣纱,有件事情想请郑大哥帮帮忙。”
??郑诗络道:“苏姑娘请讲,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倾力相助。”
??苏浣纱笑道:“那我先谢过了。郑大哥,你知道我们朱雀门的名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我们朱雀门的人,是专门替人传送急件密函吃饭的。江湖上的各类人等,我们都有交往。本门有个规矩,就是别人的信函,我们绝不会拆看,所以江湖上的人都信得过我们。无论叫我们传递什么密函,信到拿钱,也绝不会杀我们灭口,这也是江湖上的规矩。不过,近些日子以来,本门中的人却接连失踪,这显然是有人坏了江湖规矩,既接了我们送的信,又杀了我们的人灭口。小妹不才,初为掌门就遇到了事关本门生死存亡的考验。此事必须查格水落石出。不过,本门中人历来以轻功见长,武功却稀疏平常,所以,斗胆请郑大哥出手相助,待我查清此事,以后郑大哥旦有差遣,小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诗络道:“仗义出手,原是做人的本分。既然苏姑娘用得着,在下也决不推辞。不过,姑娘又怎知在下能帮得上忙?咱们不过初次见面,姑娘的事情又涉及到贵派的隐秘之事,姑娘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苏浣纱笑得有些萧索:“不知道,从你面前掠过本是无心,却没想到你会跟来。你的轻功平常,可是我始终甩不开你,可见你胜在内功深厚。内功深厚的人,武功一定不会差。我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朋友,而江湖上信得过的人本来就不多。我只能试试运气。如果,”她顿了一下,苦涩的一笑,接着道:“如果我运气不好,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郑诗络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苏浣纱清澈的眼睛里,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而苏浣纱看着他,也是轻轻的笑了笑,这个人值得她去相信么?她只知道,这个人值得她去赌一把。她本门中人再没有武功高过她的,而她认识的人能够帮她的完全就没有。就算赌输了,也不会比不赌更坏。
??郑诗络问道:“对了,不知此事苏姑娘可有什么线索?”
??苏浣纱道:“本门规矩,既不问送信人的身份,也不问接信人的身份。而要送信的人,也都只告诉我们接信人所在的地点,形貌特征。他们的身份我们无从知晓,就是形貌特征,也只是本门的传信人能见到,传信人如果被害,我们就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仅仅是我们失踪的几个同门,都是在潼关、华山一带出的事。”
??郑诗络道:“这个范围可也不小。”
??苏浣纱点了点头,无奈的道:“我已经下令本门中人暂停一切活动,全部开赴潼关华山一带寻找失踪的同门。”
??郑诗络看了她一眼,虽然他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思路,但是直觉告诉他苏浣纱这个做法十分不妥,他赶紧问:“你们去了多少人?”
??苏浣纱道:“我们门下分为青鹰堂、白鹭堂、紫燕堂、玄鹤堂四堂,每堂不过十余人。现在除了玄鹤堂的姐妹镇守总舵之外,其余三堂的姐妹全都过去了。”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苏姑娘,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去接应她们,我想,她们现在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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