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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08-4-15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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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
五月十五,过了午时,边关境处,我报上姓名,等了许久,见程远图和小沈飞马而来,他们出来亲自迎我,让我吓了一跳。
只见小沈满面笑容,简直可恶到底,程远图一身戎装,酷脸上也有一丝喜悦。
大家下马,抱拳相见,就听小沈说:"云起,你大大有名啊!现在大家都讲到南边出了个商业奇才,妙想不断,产品新鲜。哦,我小师妹托我要一批那妇人之物,我师尊说要装你那个什么干净马桶。据说皇城多少达官贵人都派人去南方购买此物,舟船运资猛涨三倍啊。"
我忙摇手:"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可不是嘛),快别提了,让我没脸!你是举世瞩目啊,小沈,有的地方给你立碑建祠,纪念你夫妇二人奉出医典,造福天下哪!"
程远图哼了一声。
小沈说:"他一直在哼我,是不是鼻子有病?我说给他治治,他又哼哼不已。"
我说:"那是他说好的方式,别人说好,他说哼。"
小沈大快:"那他可对我太好了。"程远图又哼了一声,但马上憋住。我和小沈笑起来。
程远图看着我的眼睛说:"王爷昨日到此,今日深感劳顿,我不让他来迎你。"
我胸中如刀扎了一下,强笑道:"我们先喝酒畅谈,我晚上去见他。"(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程远图说:"好,我们就先看我铁军操练,然后,纵马草原,对月畅饮!"
他让兵士把我的车驾走,给我牵了匹马来,我们大家上马,到了他的操练场,好一片威风凛凛的军士!个个兵甲鲜明,神情严峻。耳边鼓声激越,他们随鼓击声操练腾跃,动作迅猛。
我不禁对程远图赞道:"士气好旺盛!程大哥治军有方,真是铁军!威武将军从此安定边疆,我万民之幸啊。"
程远图深深地看着我说:"云起当初点拨,我终生不忘。"
我忙摆手:"程大哥自有百万胸襟,盖世勇气,否则王爷也不会举荐你。"(怎么又提他呢,忘还忘不了呢。)程远图一笑。
我们骑马出了军营,面对着的是广阔的草原。夏初之际,草原碧绿,野花处处,飞鸟天地,让人心情欢喜舒畅。我按下对佑生的思绪,大笑道:"此时不放歌驰骋,更待何时?"程远图长啸一声,一马当先,我和小沈纵马相随,在初夏的和风里,跃马草原,好不快意。
明月初上时,我们在军营边,点了一堆篝火,对着夜空和月光下的草原,饮酒谈天。程远图让人准备了烤肉和面饼,我只以面饼下酒。想到今晚难免一大痛,更吓得使劲喝酒。
小沈一个劲地讲述他和他小师妹如何同走江湖,情深意长,更让我平添几分苦涩,多加饮酒。
程远图说:"既然你小师妹如此出众,能否哪日与我们引见引见?"小沈迟疑.
我一笑道:"程大哥,只要我在,你就看不到他的小师妹了。"
程远图问:"为何?"
我说:"小沈和我性情过于相似,他怕他的小师妹一错眼,把我当成他,喜欢我了."
小沈长叹:"云起,我世之"
我忙打断:"知道,知道,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三个人胡侃一通,我又讲了些往事,见月上中空,程远图说:"云起一日辛苦,还要去见王爷,我们回营吧。"他一说完,我拼命把剩下的酒喝了,知道马上就得受钻心之痛,几乎求去,抱头鼠窜而走。
骑马回到营中,程远图指给我哪个是我的营帐,他指着旁边的一个说:"那是王爷的,云起自己去吧。"我一下就象抽去了所有精神,垂头丧气地谢了他,和小沈告别,下了马,一个军士上前把马牵走了。
明月当空,光照大地。
佑生的帐里似有灯光,他帐外站着家人打扮的晋伯。
我拎着马鞭,酒意沉重,走到他的帐门前。我进一步,又退了两步,左右徘徊,踉踉跄跄。
若只徒增烦恼,为何还要相见?
若我们真的结合,我的位置何在?
我当初着便衣漫步街头,都要人重重保护,一旦成为他的王妃,更要承担多少责任?
他的王妃岂容世人调侃,他的王妃怎能人人可见?皇家声誉关天,九王爷名声在外。他第一个王妃绝色天下,他第二个王妃怎能是个颠狂放浪之徒?!他的王妃只用点一下头,任何东西就会被送到府上。我完全在干着反面的事情!他的王妃怎能抛头露面,嘻笑市井?他的王妃怎能去设计马桶,推销于众?他的王妃怎能管理女性月事系列专卖店?他的王妃怎能让人联想起七孔煤和一芯炉?他的王妃怎能满手铜臭,经营钱庄转手银两?
大家会说什么:九王爷没钱哪,让王妃出来挣钱了,咱们帮帮他们吧!可怜那享誉天下的九王爷,不知会被人毁成什么样子!退一万万步,就是佑生不在意,他那个皇兄也会派人把我砍了,省得给他添乱!
他皇兄爱他甚深,决不会放他隐世于市井来陪伴我。况且,我在这世上正闹得欢畅,他的皇兄更不会冒这个险,一旦风声泄露,九王爷的XXX是他还藏在这儿?!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我放弃了一切,只呆在他身边,我们不又回到了从前?我会等多久,然后又开始在夜里散步?又开始想念我外面的天地?又开始悄悄的叹息?他则又会让我离去,天哪,别再来一次血溅当场,别再来一次心劈两半,我受不了了,在那之前我死了算了!
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相见之下,只倍增感伤!谁没读过相见争如不见,谁不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为何要有这样的煎熬?为何这一切不能烟消云散?我怎样才能解脱?我怎样才能不用再伤心?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如果每一天都痛苦如此?
我在他的帐前脚步错乱,左摇右摆,前前后后,一会儿流泪,一会儿长叹,一会儿又苦笑,疯疯颠颠……这一帘营帐竟似万重山,月色之下,我恍惚不能越。
我不知道多少次停在他帐门前,"也许只看一眼?"多少次,又走开,"干吗再受伤害!"我晕晕乎乎,胡言乱语。当又一次站在帐门前时,一直在旁的晋伯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手撩开帐帘,一手在我身后一挥,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背袭来,一头跌进了帐去。
晋伯把我一掌拍了进去后,马上放下了帘子,一声没出,跟没事儿人一样。
我晃悠了一下,抬头环顾帐中。佑生正依着靠枕坐在床上,右手握着一卷书。他稍低着头,没看我,也没有动。床边小桌上一罩孤灯。
我看着他,忽觉得视觉十分模糊。他千里颠沛到此,我刚才在外面的纷杂脚步,大多踩在了他心上。
我喉间哽得难受,踉跄了几步,到了他的床边。他依然没动,也不说话。我低下头看他,他腿上盖着一条五彩生辉的锦被,他右手握书停在大腿上,他的左手搭在身前。他的漆黑的头发散在身后,肩上披着一件皇族才能用的那种黄色的夹袄,上面绣着盘龙云朵,极其精美,在灯火下似乎闪烁不已。他贴身穿了一件白色掩襟的丝绸单衣,领襟袖口的贴边上白丝线绣着蛟龙祥云,如此细腻典致这些在他的王府中不足为奇,但在这边关野外,却显得格外触目。
我低头太久,竟觉一阵晕眩,转身半跌半落地坐在了他床边。他纹风不动。
我转了脖子一圈,终于决定看他的脸,他半垂着眼帘,象在看着他右手上的书卷。脸上平和无波,静静的,如入了定一般。我心中突然旧伤迸裂,一阵疼痛,差点叫出来。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再看向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他的样子。依旧的眉,依旧的眼帘,伤痕,他的唇……他还是如此优雅美好,清静淡然。我象是个满身肮脏的乞丐,站在清水池畔,无法动弹。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离他还很远,却再也摸不上去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低了头,这何尝不是命运的信号,他离我,还是太远。
我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就要站起来,他忽然抬头睁眼看向我,那眼神似喜似悲,似有洞察了所有世间秘密的彻悟,又似有万种风情!我一下怔在那里,头脑痴呆,无法思想,只觉那目光直穿入我心里。他淡淡地一笑,轻声说:"又不敢了么?"我仿佛被扇了一个耳光!
我手中的马鞭从手中滑落,可鞭套仍在腕间,这几个月来压抑的痛苦和着酒意化为怒火从心中腾地燃起来。我一下把他扑倒在靠枕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开始浑身发抖。他半垂了眼帘,似看非看着我,眼神遥远又淡然,眼中隐隐有一丝光芒。我受不了他这样看我!我几乎能感到心中火焰烧上了我的喉间,我向枕边看去,有一方丝帕和他头上摘下来的缎带。我脱了鞭套,批手抄起丝帕,狠狠地绑在了他的眼睛上。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微翘起,似有笑意。是嘲讽?是轻蔑?!我看着那笑意,狼吻下去,一瞬间,我们好象回到了那离别的夜里。那是短兵相接,那是血溅沙场,那是你来我往,那是刀枪剑戟。多少黑夜里的怨恨,多少白日的惆怅,多少压在心中的哭泣,多少绝望的叹息,一时都在这决斗似的吻中迸发出来,让人目不暇接。
我们一瞬分开,两个人都唇上带血,两个人都在微微喘气。我盯着他,一会儿,他闭上嘴唇,唇边笑意又现,更是刺眼!我慢慢拿起那缎带,抓住他的双手按过头顶,他双手无力,任我摆布,没有任何抵触,就象那次他昏迷时一样。我用缎带绑了一圈在他双腕上,他完全可以挣开,但他没有动,任双手停在那里。我俯下身,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说:"你看我,敢不敢?"他轻声几乎笑着说:"又不是,第一次"语气又是那种不在乎!我又与他吻斗一番后,咬牙说:"这就是,第一次!"
我起身一把掀去锦被,双手狠狠扯开他的衣襟,丝绸发出裂声,他的身体袒露在我眼前。这是我熟悉的身体,是我多少次为他上药换衣抚摸过的身体,此时却有往日我不愿正视的魅力。我弓身吻去他唇边的血迹,慢慢地吻到他的面颊,腮骨,他的颈间跳动的脉处他咬着牙,不发一声。我火热的掌心按上他的身躯,他的体温反觉沁凉如玉。我吻上他的胸膛,他的敏感点,反复逗弄,直到他开始微微发抖。我渐渐往下脱去他的下衣直到把他弄得浑身颤抖,紧咬的牙关中发出压住的哼声。
我站起来,脱去衣服,笑着说:"可惜你看不见。"他竟一笑,说:"早晚而已"。那语气淡漠坦然,无动于衷,和他在抖动的身体毫无关系!
好你的,算你狠!我曲膝跪在他身上,悬在空中,一刹那,竟心惊胆战,不知所措!我看着他,只觉得他伤痕密布的身体仿佛泛出一片光华,柔和如月色,莹透如珠光,隔在我和他之间,我一时神乱恍惚,再不能动一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潸然泪下,哽咽不能止。只觉得愁肠寸寸割断,让我腹痛不已。心中百转愁结,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颤抖着,抹着眼泪,难道,就这样,再离去一念之间,感到胸中酒意澎湃,一股狂怒冲天而起!我看到我掉在床上的马鞭,一把抓过来,仰天大喊了一声,挥鞭劈开了那隔开我和他的雾瘴!
当他完全进入了我的身体,我才扔了马鞭,俯身贴住他颤抖的身躯,紧抱住他,贴住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说!"我的声音沙哑苦涩,他满身是汗,可好象依然比我要凉,他轻喘着,在我耳际,清晰地说"云起,给,我,吧。"可那语气平静如明澈月光!静照在黑色的深渊。
我低泣一声,起身,在他身上激烈地起伏,象逆风而飞的鸟,象在暴风雨里狂奔的马,我双手乱掐乱拧,象是在战场上与人抵死相拼,象是沙漠里饥渴的旅人用尽全力扑向眼前的绿洲,象是行将溺死的人双手扒向头顶水中浮动的光芒,象是用指甲攀住岩边的落崖者使尽最后力气爬上去我胸中的烈火几乎烧开我的血肉而出,我的喉咙干哑如刀割,我的热泪奔涌,如大江狂潮当我最后在火山顶峰绽放出我所有的灿烂时,天崩地动,然后,迅速平静,才注意到他也刚刚过了高潮,正不自主地微动着,我身下,濡湿无比
我扑倒在他身上,大汗遍体,我们两个都在颤抖不已。我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他胸前,一片湿,不知是泪是汗,我深吸进他身体的气息,心碎神驰我睁开眼,猛看到了他胸前的道道鞭痕!殷红夺目地印在他原有的重重伤疤上我一下子吓醒过来,手脚从火热中瞬息冰凉,后背冷汗代替热汗流了下来我心中无数碎片,每根骨头都裂开了
我干了什么啊?!我一下跌落在地。我双手颤抖地穿上内衣,抱了所有的衣服,跌跌撞撞夺门而出,隐隐听佑生叫了声:"云起。"
我不能自主地抖个不停,几乎滚入我的营帐,哆哆嗦嗦地穿戴好,只带了随身银两,摇摇晃晃走出去。
夜凉如水,我满面是泪:"我干了什么啊?!"
我使劲擦干眼泪,走到程远图帐前,哽咽了一声:"程大哥"
他喊道:"云起进来吧。"
我入帐,他还没有睡,略有微醉地坐在那里看着什么,抬头见我,吓了一跳,一下愣在那里。
我手足颤抖,浑身筛糠,不能自己。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风姿潇洒,挺拔玉立,即使便衣,也已有名将的英武神威了。我大骂自己,我折腾佑生干吗啊,怎么不是他呢?!
他愕然地看着我。
我强打精神说:"我要立刻离开,请大哥派人送我出营。"
他看了我很久,缓缓说:"云起,我与王爷从小挚交,他,从不侍男宠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否则不会来这里。你,耐心等等"
我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摇头说:"大哥不要讲了,容我立刻离开。"我眼泪汪汪。
他过来,持了我的手说:"好,我立刻派人送你,我也不会把今晚之事告诉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云起弟,我会一直佩服你的。"
我颤抖哽咽着说:"谢谢大哥。"
我咬着衣袖,在马上飞奔着,跟着前面的军士。夜风一次次吹干我的脸,我的泪一次次流下来。我感到无比羞耻,无限悔恨,心中空虚,一无所有。
这就是我藏在最深处的黑暗,就是我对他的"不容"吧。我不能升到他的高度,就要把他拖下来,与我同在尘埃。这是嫉恨吗,是怨毒吗,那我和毁了他的人有什么不同?他也会有如此联想啊,我死了吧!我的黑暗淹没了所有的美好,我甚至不敢再回顾以往。我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向往他,也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绝望。
有没有劫路的,把我杀了吧,我真的不活了!
团圆
我几乎每天都在路上奔波,辗转于我的纷杂事务中。心情沉重,羞愧难当。我多希望我突然就死了,可每天竟还活着,干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接到好几个人传给我的消息,说九王爷想见我。我都置之不理。连程远图都传信给我说,王爷那夜知我连夜而去,惊惧非常,一直在找我。程远图说他觉得事情并非象我想得那么无可挽回。我没有回信。因为我怕写,你懂个屁!佑生心地纯良,他连害了他的人都能原谅,自然会说原谅我。可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是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两个月后,有传言说九王爷卧病,圣上广延天下良医为王爷治病,不知是真是假。
那天我到了一个镇上,因为这里有位郎中想加入百医堂。我刚开始和那位郎中相谈,忽然看见外面跑进来一个人,两个眉毛高高挑着,满面欢笑,竟是小沈!
他一见我,几乎跪下,说:"云起,你让我们好找啊!"他指着我刚刚相谈的郎中说:"这是我的远房表弟,一个月前,我们就让他找你来此,等死我了!你再不来,王爷的命就没了。"
我心中一突突,假笑着说:"真的假的?"
他忙说:"真的真的,不骗你。"
我又笑:"谁是医生啊?你是医生,又不是我,你跑这儿来干吗?"
他看着我,大为不解地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我的脚尖:"什么什么事?你说什么哪?"
他说:"我们之所以定下此计,是因为从边关回来,王爷身染风寒,病卧在床。我去府中看他,他正昏睡不醒。我号了脉,觉得是郁结中枢,情窒内伤,还并非风寒那么简单.我问了左右家人,有人吞吞吐吐地说王爷叫云起多次,不知是否有关此人.我去问了程大哥,他也不明就里.我们广寻你不到,程大哥说只好用这守株待兔之计(他倒把将才放这了),今天终于把你逮着了。"
我怒道:"我是兔子吗?"
他的脸腾地红了,忙说:"不是不是,比方而已,而已。"
接着,他一脸严肃地说:"云起,救人要紧,我们立刻启程吧!"
这是非常沉重的旅程。越临皇城,我越心惊,最后到王府时,简直迈不开步来。小沈扯着我,一路走到佑生门前,开了门,拉我进去,我抖得几乎站不稳。
佑生在床上半躺着,瘦得可怜。他看见我,盯了我半天,我就想抱头就跑。他示意我到他身旁坐下,我颤颤巍巍走过去,坐下,抱着双臂,缩成一团。小沈告辞而去。
佑生和我坐了好久,我一直在哆嗦。他终于轻叹了口气,说:"你也有此时."我根本无法言语。
他又说:"把你的手给我。"我迟迟疑疑地把手放在他手中,他握紧了我的手,象以前一样。
他轻声说:"云起,你怎么还不明白?可我怎么从一开始就明白了呢?"
我一头雾水,什么明白不明白的?
他接着说:"我是佑生啊,是你从牢狱废墟上背出来的佑生啊,你怎么忘了呢?"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原来的我,死在那里了。你在水边,对我一笑,象神仙一样,我才又活了过来。我那么快就和你说笑,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一夜,在马上,我虽然疼痛难忍,可抱着你,又是多么快乐那些夜晚,我只要抱着你,听你说说笑笑,就不会那么痛,还能笑,还能睡着觉。可我们再见面,我就再没能那样和你一起躺过,你再也没有那样给我讲故事笑话有时,我在夜里,疼痛,只能抱着你的衣服,在床上多少夜,无法成眠"
我心中好痛,我是这么个自私的人哪,只想着我自己。
他又说:"我并没有把这个王爷放在心里,我是佑生,可是你太看重这个王爷了,你忘了佑生了。"
我一时惊得无语,竟是这样,我总以为我失去了佑生,其实是我失去了不掺世俗的眼光!我一向自诩清高,却原来是这样庸俗不堪!我更发抖。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你。你帮我砸去镣铐,你在我旁边脱衣,你给我穿上你的衣服,你抱我上马,你让我搂着你的腰,你给我唱歌你上药时逗我我都明白。"
他停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你觉得,在床上,只有那样,才能和我近一点,我不介意。你别担心,我知道,不一样的,你是深爱我,才如此,我受得了那夜,我也喜欢。"
我几乎弯腰贴到地上去了,他竟明白!竟看清了我的担心.只几句话,就解开了我这么深的羞耻感!
他又说:"你记得你在那庙里说的话么,只要心在你身上,什么都是好的。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做什么,都没关系的,我都会喜欢你说了那些话,可是你自己却不明白。"
我的头垂得低低的。
他说:"你还记得将军和夫人的故事吗?(当然,那是我编的呀)两情一旦相许,就从此共同作战,不会分离我从不觉得我还是我自己了,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系,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可你还是觉得你,只是你自己,和我没关系"
我几乎吐出血来。我自负看清了人间情义,其实只是皮毛!他竟看透了我!知道我只想着我自己。看来我认为我爱他,其实从来没有把自己和他联在一起。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原来的夫君做了什么,你竟不信了,你只把心放在自己手里,从未给过我我早就,把心给你了。这世上没有忘情水,就是有,我也不会喝的。"
我一阵难受,才明白自己实际没有信任过他,没有真正地爱过他!而他,都明白,可依然把他那赤子之心给了我。
我从未感到如此低劣而又如此安全,他看清了我所有的黑暗,依然接受了我,爱了我!
忽听他极弱地说:"云起,你难道,真的等我离开了,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才能明白你自己的心么?"我正在那里想他的话,忽有异样感觉,他的手竟松了,我猛抬头,见他闭上了眼睛,脸色黯淡下来,我一摸脉,他竟没了脉搏!
我一下子跳起来,骂道:"你竟敢死?!"双手一把抓了他的双肩把他平放床上,两手相叠在他的胸口处,开始使劲按动起来,1,2,3,人工呼吸,1,2,按胸1,2,3,
一霎时,我看到万丈黑色的深渊在我脚下突然绽开,等着把我吞噬,我仅攀着佑生才没堕下去,万劫不复的苦难等着把我撕得稀烂,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我看到我的胸膛,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越来越大,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再也没有心,没有肺,没有了生命!
我放声大哭起来,叫着:"佑生,你别走!我怕了呀!佑生,快回来呀!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救救我吧,佑生,你走了,我活不了啊,佑生,求你了!求你了!回来吧,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佑生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佑生,我在叫你呀,回来吧,我是云起啊,我真不走了呀!对不起,我爱你!不要再分离!"
纷纷往事,从我眼前闪过,那个在水中的佑生,那个在我背后的佑生,那个和我读书谈天的佑生,那个从昏迷中醒来的佑生星空下的树林,火光中的破庙,那些黑色而温馨的夜晚,他在马车上渐行渐远的身影,在我庙外等着我的蓝衫青年,河边,小店,我们相握的手,那些吻,那些没有说出的爱意!
我拼了命地按他的胸膛,把气吹入他的口中,我抖成一团,我不是在救他的命,我是在救我们的命,因为我现在才看见,我的心已和他的长在了一起
我泪如泉涌,滔滔不息!泪水流下,我的前襟,他的胸膛,我的唇边,他的脸上
我边哭边诉说,边诉说边哭,手脚冰凉,泪眼模糊,看不清东西直到隐约有一只手抬起,为我擦去泪水,我才看到佑生微笑地看着我,满眼泪光。
我一下把他从床上拉起,紧紧地抱在我怀里,紧紧地,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身体,我能感到我们的心脏在一同跳动,我们的身体在一同呼吸,我们满是泪的脸贴在一起
好久,好久,我感到如此安全,如此欢欣,再不用忧虑,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忽然说:"我饿了,想吃点东西。"我们分开,相视一笑。才发现我把他的肩头处的衣服,湿成一片。我忙双手抹了把脸,他又伸手过来,抹去了我残留的泪水。他脸也是湿的,我不禁也伸过手去,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笑了笑。
我扭头看见桌子上,有碗粥,拿过来,递给他,他看着我,微笑着,没有接。哦,我看桌上有匙勺,盛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他稍侧了下脸,没开口,眼睛还是看着我。我低了头,咬了一下牙,惯的呀,赖谁哪?自己喝了一口,重新抱了他的肩膀,吻上他的嘴唇。我的唇微开,他的舌尖,轻轻慢慢地从我口中把粥接过去……这碗粥,我们吃得很慢很慢,其时间可以用来吃掉我前半生所有的粥(但远远不够去吃我后半生的粥)。
最后一口吃完了,他还在我嘴中仔细的找了很久漏网之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的嘴唇。
我捧着他的脸,见他瘦得皮包了骨头,眼睛陷下去,惊问道:"佑生,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瘦啊。"
他深深地看着我,慢慢地,垂下眼帘。我心中一动,想起我那夜一惊而去,竟把他撇在那里,毫无交代!他必情伤难捱,郁结不排,才这样一天天地瘦下来,日日等我前来,直到奄奄一息!可我根本没为他着想过!我可真该死啊,竟是如此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连对我心中所谓深爱的人尚且如此!整天只想着自己的羞耻,完全没有想到他对我情深如此,却被我然后,我竟然不辞而别他该多么伤心!他从没伤过我,我对他的爱远不及他对我的深情,而我在分别后,尚是心痛难忍,神伤不已他的性情比我不知温和细腻多少倍,那我对他的所作所为,真是从他心底给他的最狠的一击!他为此要受多少痛,心中的痛,比起以往他所承受的身体之苦,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真不是人哪!如果我是男的,倒是有个现成的词来叫自己。一时又羞愧难当
不过现在不同以往,不用再遮遮掩掩,含泪一把就把他紧紧抱住,贴了他的脸说:"佑生啊,我真是个混蛋哪!世上最混的混蛋了!你杀了我吧!我不怨你!"
他苦笑说:"可惜,舍不得"
我说:"我真的配不上你啊,实在是个混蛋。让你伤心如此!不过还不晚,我们还有一辈子呢!我以后不混蛋就是了,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对你……你如果不高兴,随时都行我再也不会离开了,你真的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是真的爱你,一辈子对你好,给你讲笑话和故事,好多好多故事,很有趣的,我还没讲过,一定让你笑个不停;还和你玩,和你聊天,和你一同读诗看书我不乱念诗经了,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不念了,跳过去,还不成么?还喂你喝粥,不仅粥,你要吃什么都可以,我再不偷偷摸摸地去占你的便宜了还让你抱着睡觉,多久都可以。不再让你生气,我向(这没毛主席)保证,还不行么"(甜言蜜语还是会的!)一边说,一边双手在他背上好好抚摸。他出了口长气,笑了笑,手环了我的腰,两人又抱在一起。
我用脸轻蹭着他的脸颊,不由得闭上眼睛,真是好舒服,能爱一个人,不用怕受伤,不必羞于启齿,一切都可以,什么都没关系,两个人之间,没有屏障
好久,好久。
我一方面情绪快乐,一方面思绪万千。想起我们之间的离离合合,从此一定要在一起,但最好有两全齐美的方法我给别人出谋划策,怎么到了自己,却如此愚蠢!我仔细思索,终于想出了该如何安排我们的生活。
好久,我说:"佑生,我有条件。"
他一怔,眼微睁,说:"你不是要反悔吧?"
我啪地打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突然愣了,我居然能打他了!我看着我的手,又看向他,他一笑,那美好的眼帘半垂下来,说:"比起你那夜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捂脸要哭状,他拉下我的手,又看着我笑了:"什么条件?"
我舒口气:"你的王妃不能是任云起。"他愣住,我一笑:"任云起此生就是男的!他依然去做他的事情!"他似乎明白了,笑了。我说:"你的王妃不能在人前露面,不能留名史传。"(我可不想让人记住我是他三名妻妾中的一人)他点头。
我又说:"我要另建别苑,我来设计我们的家,我要鲜花和草地,很多阳光。省得你来回乱窜,见谁都方便得很。"他瞪了一下眼:"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我停一下,轻声说:“最好,她们能另配良人,终生有伴."他笑着说:"好。我自会去办.”
我吸了口气,说:"从此我不要一日分离,如果我去哪里,你也必须要去那里,如果我不去哪里,你就不能去那里!你自己不能想去哪里就哪里,除非我也去那里!"他愣了一下,说:"你把我腿都截了,我还能去哪里?"
我看入他的眼睛说:"佑生,我怕痛苦,今天吓坏我了,我不要再尝一次。你一定要让我先走,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保证!"
他收了笑容,看着我的眼睛说:"云起,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从此,我把心交给了他,他保护了我一生,从没有伤我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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