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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

第一章

    如果相亲时遇到绝色。

    “呸。”

    张寒的回答向来言简意赅,她常说薛葵空长了个聪明脑袋,眼光太低,凡是五官齐整的男人,她都认为不错。

    “醒醒,醒醒。”

    叶澜澜更是一针见血,在研究所呆了十年,久不见潘安,便觉公猪美。

    薛葵想想也是,绝色还用得着相亲?

    卓主任的原话是这样的。

    “小薛呀,我这个侄子长得不错,就是没什么文化,不瞒你说,大学没读完就出来做事了。”

    大学肆业又如何。

    如果按照许达的逻辑——男方的学位一定要高于女方——那么她薛葵就得去骗个博士后回来做老公,还得赶在她读博后之前:“没什么,只要聊得来。其实我这个人挺肤浅。”

    她二十岁之后就知道在人际交往中,适当的自嘲往往比吹捧来的有效。无论是在格陵大学的生物药理实验室,还是在格陵生物药理所,百试百灵。再加上老娘时时耳提面命“胆大心细脸皮厚,手脚勤快嘴要甜”,薛葵很快完成了从学生到老师的飞跃,一点不适应也无。

    卓红莉也确实属意她的绿色无公害,超市里的有机蔬菜一般,令人安心。她不喜欢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睥睨一切的眼神,不喜欢快五十还得担心自己世界的失衡。薛葵刚来共享设备中心报到的时候,素面朝天,架副眼镜,提着电脑包站在膜片钳实验室门口,恭恭敬敬地挨个打招呼,嗓门不震人,但中气十足,同她在半年前的饭局上见着的那个女学生一模一样。

    那时薛葵的导师孟文祥七十大寿,谢伊夫在外出差,无法分身,命她出席应酬,孟文祥也是生物药理这块的老专家,门生洋洋洒洒坐了十几桌,多数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带着徒孙来拜寿。孟文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先是挑了几个炫耀了一番,又讲起手上几个大项目,直夸许达和江东方两个是人才,既是人才,自然就要庸才做陪衬,这抱怨就源自于某人顺口带出来的一句。

    “记得江东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是薛葵带他。”

    “别提她,一提她我就来气。白培养了这么多年,就业志向居然是管大型仪器。”

    不过这抱怨相对前面的排场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卓红莉也没放在心里。后来气氛热络,弟子们轮番来敬酒,孟文祥也有些醉意了,指着其中一个对她说:“就这个,做了两年课题组的组长,现在告诉我想去你们所里管膜片钳,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的语气真是有些发火;手底下好几个小老板,包括刚刚留校的许达,就赔着笑来圆场。

    “女孩子嘛,没什么事业心——薛葵,还不快和孟老师喝一杯。”

    薛葵身后头还跟着一大堆女学生结伴儿来敬酒,独独她腰板儿直,又担了个大师姐的头衔,站在最前面,就成了箭靶。许达劈手夺了她的酒杯,倒得满溢,江东方看不是事儿,想要站起来替她挡一挡,被许达一巴掌打了回去:“实验能帮忙做,酒不能帮忙喝,你是师弟还是男朋友哇?”

    全场皆笑倒,江东方面红耳赤如同面前那杯红酒。薛葵接了许达手里的酒过来。

    “许达,我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你留校了,不然我拼了命也延一年再毕业呀。”

    “为啥?”

    “给你刷瓶子。”

    这是有典故的。

    江东方给薛葵做小师弟的时候,许达常常叫自己带的沈西西看文献,叫江东方一个人加班替他刷细胞瓶。因为江东方为人内向又任劳任怨,所以薛葵一直都不知道。后来被她撞到两次,知道许达是护着自己带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师妹,就有点生厌。后来只要许达再叫江东方刷瓶子,她就大张旗鼓地召集全课题小组的人跟江东方一起劳动。许达原本是看薛葵老实好说话,才推举她做组长,结果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得不认输。虽然沈西西的嘴噘得半天高,还是得参加劳动。薛葵倒不是偏帮自己的师弟,只是各人有各人的事情,她带江东方,又不是为了培养个刷瓶子高手。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

    全场又笑倒,孟文祥也微微笑着,薛葵趁机就把酒敬上了,言简意赅:“孟老师,我敬您。”

    一仰脖,她就干了,孟文祥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后来薛葵同众女生又挨个敬了一圈,同许达斗了两句,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卓红莉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谢伊夫是生物药理所的名誉所长,她管着共享仪器这一摊,孟文祥当着她的面说了这样一番话,不是没有深意的。后来薛葵的简历投到了所里,她二话没说,就要了。

    其实工作了的薛葵和她在饭局上看到的也不一样,在孟文祥实验室那边,她仿佛一条活泼的鱼似的直摆尾;到了新的水域难免有点闷,但工作上她一点也不含糊,来了才一个多星期,正赶上所里一个教授的基金项目中期评估,学生玩了命地补实验,天天拖到晚上七八点还在测膜电位,她们共享中心完全可以强硬一点,六点准时关仪器,但薛葵毫无怨言,反过来安慰那个因为数据重复不出来而急得直挠墙的学生。

    “这算什么,我当年测荧光值,几百个管子加过去,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了。那比这更不稳定。”

    “薛老师,您真夸张。”

    “怎么,你挠墙不夸张,我泪流满面就夸张了?我看你这次的细胞和你一样,状态不太好啊,重复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那怎么办?张教授要我这个周末就把数据交给他。”

    “时间是紧了一点,赶快把细胞状态调一下,争取明天再做一次吧。”

    “唉,实在不行,就把第一次的数据给他算了。”

    “同学,这可不行哦,不要弄虚作假。”

    “我都博二了,再没文章咋毕业呀!”

    “同学,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发文章这事儿,有惊,无险。我都能毕业,你也一定行。”

    她总是这样温言软语地劝慰那些做实验的学生。有一次卓红莉问她,为什么读了博士却想做工程师,她的回答倒是很爽快。

    “我不适合搞科研,没多少想法。能掌握一门技术就不错了。而且我们学校的共享仪器中心可是朝九晚五——唉,果然工作不容易呀。”

    虽然这样说,她从不曾消极怠工,无论工作到多晚,早上都能准时出现在实验室,只是有时拖着她那个大电脑包,显得憔悴。

    后来这样久了,卓红莉就问她,这样工作难道不怕没时间陪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是没谈过还是分手啦?”

    “没谈过。”她回答卓红莉的时候正在聚精会神地往培养皿里挑细胞,所以十分简短。

    卓红莉有点替她可惜:“抓紧哪。你年纪也不小了。”

    “没事儿,我妈常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随缘吧。”

    说着,她的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咧嘴冲卓红莉一笑:“而且我这生活圈子太小了,难得认识什么人。我也不想找搞生物的,有点近亲结婚的意思。”

    卓红莉心里就这么一动:“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薛葵只知道卓主任是谢伊夫院士的夫人,并不知道她哥哥是何方神圣,否则今天的相亲她打死也不会来。

    她对于相亲充满好奇,丝毫不觉得一个女人到了要相亲的地步是多么可悲。相亲不就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吃一餐饭,吃完了,变路人,友人或恋人么,那种因为一次见面就结下滔天仇怨的,一定是双方都有问题。

    到了金碧辉西餐厅,领餐员引她到窗边预定的座位,已经有个穿黑色T恤的男子在那里坐定,她还不由得忐忑了一秒——以她的作息习惯,不可能迟到哇——卓正扬一抬眼,便把薛葵煞到了八九分。

    其实有很多因素,一来灯光太柔和,二来她刚刚在实验里拿到了不错的数据,三来叶澜澜那个恶俗的潘安公猪之喻,促使他长了一张让薛葵心潮澎湃的脸,连卓红莉先前的铺陈都没有削弱他一分一毫的风采。

    即使他没刮胡子就出来了。呃……另外T恤在相亲场合是正装么?那她又何苦梳公主头穿雪纺裙配大胸花?

    “对不起,我迟到了。”薛葵别的本事没有,自知自明还是有的,这一眼看上去就是留给美女的货色,知道成不了,反而落落大方起来,心想卓主任真是抬爱,侄子有如此出色的皮囊哪怕找不到女朋友。

    转念一想,貌似近年都流行中性美,细长眼加厚刘海,他这种肤色和气质只怕市场有限。

    卓正扬无需抬腕看时间就知道她根本就是踩着点出现的:“哪里。很准时。”

    他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无论男女,一视同仁。所谓迟到是女人的美德,在他看来就是歪理邪说。作为卓开的老板,他总有求人的时候,但作为卓红安的儿子,谁也不敢让他等。他和展开自立门户三年有余,人脉越集越广,想要提携他的,想要被他提携的,个个被虐到没有脾气,从头学起。

    “是吗,看来我的表还挺准。”薛葵报以公式化微笑,嘴角上扬,露出四颗牙齿,“我争取不迟到。等人很无聊。”

    幸亏没有迟到,试想如果她六点三十五分出现,满面春风地和卓正扬打招呼,卓正扬也站起来朝她迎去——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那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卓正扬没接话。他不是不知道客套的说辞,但面对薛葵,他实在说不出你很漂亮。

    她的胸针大红大绿,极其恶俗,而且衬得她脸愈发地阔;雪纺只适合个头娇小或者骨格灵秀的女孩子,她完全穿错;还有她的发型难免有装嫩的嫌疑;还有她的包沉甸甸地仿佛装了秤砣放在一旁——种种不胜枚举。

    他只有过辛媛一个女朋友,挑剔天性是家族遗传——他老爹卓红安离婚多年,没有找过其他女人。卓红莉,他姑姑,也就是今天这场相亲的策划人,私底下是这样对他说的。

    “薛葵比你小四岁,刚刚二十七,端庄,温和,最难得是一直读书读上来的,家庭背景单纯,一毕业就招进所里做工程师,她工作这半年,我一直注意她,这姑娘老实本分又不失风趣,你太闷了,找个互补正好。”

    姑姑不是不知道他大学肆业,如今安排个女博士来相亲,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可你不能期盼一个女性长辈除了盯着你的感情问题还能盯点别的。他和辛媛恋爱十年,姑姑就问了十年的何时结婚;辛媛走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崩溃,好吧,那他就做出一副崩溃的样子,随即身边的人就做出一副“天可怜见,果然是崩溃了”的心痛模样。

    想他姑姑也算眼光毒辣,否则当年不会力排众议下嫁鳏居的臭老九,如今风光无限的院士夫人送来这么一个滑稽的,他反而没了脾气。

    薛葵见他不说话,便知这如同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不待此招变老,须得变换话题了:“你点餐了吗?”

    卓正扬摇摇头,隔着桌子把菜谱推到她面前。薛葵见他腕表黑沉笨重,其貌不扬,并不知是PATEKPHILIPPE,只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表真旧,随即按了点餐铃。

    “我要商务套餐。”

    “对不起,商务套餐只有白天供应。”

    “哦,不好意思。那就要水果沙拉和意面。你吃什么?”

    “和她一样。”

    她最怕点菜的时候扭扭捏捏又诸多要求。如果今天是卓正扬点餐,她也会要一份一样的,够爽快。

    旁边一桌是年轻父母带着小女儿吃饭,小姑娘粉嘟嘟地一团,穿了一件白色紧身衣,罩绿色无袖纱裙,显得胳膊一截截地如同莲藕般。服务员续水时,不慎泼上去,纱衣湿了半边,年轻的妈妈赶紧要女儿把纱裙脱下来,小姑娘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尖叫着不许她剥自己的衣裳,分贝惊人。

    卓正扬也被叫声给吸引过去,见薛葵望得出了神,但表情并无厌意。

    年轻的父亲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经理拿条大毛巾赶了过来,对那小姑娘柔声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和你妈妈去员工换衣间,那里有吹风机。没有人会看见,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安静下来,裹着毛巾,乖乖地跟着走了,薛葵释怀——越是小姑娘,越希望被当作淑女来对待,怎可当众除衫。想起自己还在相亲,于是主动开口。

    “卓先生做那行?”

    她并非天生喜欢热闹喧哗,也并非天生风趣幽默,只是扎在人堆里总自觉有义务暖场。如非必要,她并不喜欢和两个以上的人一起吃饭,因为太累,其他人在品尝美味,她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要找到三两个话题来填补空白,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中高手。

    “改装车。”卓正扬的回答很简单。

    “改装车?是不是做翻斗,大卡,消防车,洒水车,救护车之类的特型车种?”

    卓正扬觉得有些意外,他凡是和外行说到自己的行业,十个有九个以为做的是赛车改装,接着还要问他是不是赛车手,又或者大谈F1,无数诡异的问题都问得出来,而面前这个女工程师居然懂得一点门道,难道小瞧了她。

    “不错。”他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表情——赞赏,“没想到你也懂。”

    “我父亲也做这行。”薛葵心想这谬赞可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了,“所以知道一点。不过也就这一点。”

    她所言非虚,薛海光开了一辈子的车,和车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生了薛葵这个女儿,凡是有轮子的东西都不会骑,包括汽车,一坐上驾驶座就觉得没法平衡。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卓正扬开始回忆这一行里面有没有薛姓长辈,如果这餐饭必须吃完,那至少谈一点对业务有帮助的话题。

    “薛海光。大海的海,光芒的光。”

    不认识。卓正扬想来想去也没遇到过叫这个名字的同行。

    “认识才怪。只是替人打工而已。”

    不知为何他有点厌烦她的笑容。姑姑说她是个亲切而风趣的人,但这笑容下面是多么明显的疏离。

    “哪家公司?”这回变成他问她答了。

    “姬水玉龙。”

    姬水玉龙他知道,远星的重卡生产基地,沈玉龙做销售起家,国企改革时捡了个大便宜,现在也算风生水起。

    他在思索沈玉龙的时候,薛葵在想,得,这个话题又老了。那接下来谈什么呢?这人长得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怎么可能主动挑起话头。

    况且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找同行谈朋友,但也实在厌烦了外行在听说她是生物专业时必问何为克隆羊,有思想的会问转基因食物到底会不会影响健康,最近比较流行黄禹锡丑闻。

    不过如果他开口,她倒很愿意浅显易懂地讲讲,并赠送三两个小笑话,非常适合饭前开胃。

    但卓正扬已经心不在焉。

    沈玉龙上次来格陵,通过辛媛和他见面,表示想发展卓开这边的业务,因为卓开这边的底盘价格比远星低——他已经不满足于做远星的下属工厂了。

    卓正扬虽然知道沈玉龙是何老一手提携,不该撬他墙角,但也不免有些心动。凭着展开的公关能力,卓开并不愁订单,只是同家里和银行借的钱就那么多,生产力跟不上。

    如果和姬水玉龙合作,无疑是个双赢的格局。

    但是辛媛现在已经投靠远星。沈玉龙毕竟没和他签定了合同。卓开简直就好像先天不足的婴儿,放在育儿箱里,又突然被断了电。

    卓正扬不做声的时候表情是极臭的,这让薛葵更加坐立不安——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场。冷场能把一个人的尴尬清清楚楚地摆到台面上,有碍观瞻。幸好金碧辉上菜极快,两份海鲜起司烩意面和水果沙拉很快就送上来了,两个人互相礼让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开始吃饭。

    薛葵一直在减肥,如非必要的应酬,晚上并不吃东西,又摊上这尴尬到死的局面,更是没有胃口。

    她挫败地吃一口,停一会儿,而卓正扬似乎胃口不错,当展开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吃完了。

    当确定铃声是来自于卓正扬的电话时,薛葵如释重负又略感失望地放下了刀叉。

    “远星刚刚发布了大力神系列车型。”展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闷,“辛媛站在何老的身边,十分风骚。看来转正不远。”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只是冷不丁听展开说出来,眼前风景,包括那个礼貌着安静的女工程师,突然都变得冷漠而又滑稽。

    “底盘型号。”

    “军用重型八乘八。按六乘六的价位计算成本。哼,要踩死卓开,何必如此大手笔。”

    这是要以本伤人了。卓正扬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当年将他和展开带入这行的就是何老,他们决定出来单打独斗,最支持的也是何老,若是他也不可信,这世上还可信谁。

    “正扬,咱们去喝酒吧。”展开真不愧是天字号第一快活公子,瞬间已经卸下包袱,“你我挑女人的眼光虽然很糟,至少还晓得哪里有好酒可喝。”

    卓正扬关上电话,对面的薛葵也突然把背挺得很直很直,如同一开始般公式化地微笑着。

    “很抱歉,有点急事……”他还没说完,薛葵就十分体贴而诚恳地替他说下去了:“没关系,我已经吃好了。”

    “我要立刻赶去厂里。”

    “没关系。哈哈,只是我自认为长得不难看。”

    她自嘲地快速说完,就按铃召服务员,唇角始终保持一个弧度。卓正扬心事重重,没注意她的语带机关。他只注意到了她面前的食物没有动过。

    “要叫服务员过来打包么?”

    “好的。”

    与其说辛媛背叛了他,不如说辛媛背叛了卓开;与其说辛媛投靠了何老,不如说辛媛投靠了远星。而后者才是他愤怒的根源。但如果真是因此而怒,又正好应了辛媛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卓开,卓开,卓开有我的名字吗?卓开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卓正扬,是你欠我。大力神的设计图就算分手礼物。拜拜。”

    薛葵提着电脑包和餐盒,在金碧辉的门口和卓正扬作别。

    “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你去哪?”

    “回宿舍。”

    “我送你。”

    这话客套过了头,薛葵立刻谢绝:“谢谢,不用。我们两个不同路。”

    于是就地分割清楚,一人转左,一人转右,均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薛葵走出了几十米,回过头去看卓正扬,他在人群里,越来越远,远到看不清楚了。

    他没看中她,这是情理之中。不过有些黯然,倒是意料之外。

    她继续走,一面走一面掏出电话来。

    “老娘。”

    “哎哟我的小葵!怎么样,那个人怎么样?”

    “那是相当的好呀。”

    “真的呀?怎么个好法?”

    “除了有点邋遢之外,整个人很沉稳,眼睛看起来很聪明。”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你们吃完了?他没送你回家?”

    “人家没看中你姑娘我呀。说了不到十句话,就来了个救命急电,如今你姑娘我正越走离研究所越远哪。”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过街去拿车,我不想和他同一个方向,很尴尬。”

    “傻姑娘呀!别灰心,大不了我和你爸上公园逮个更好的回来!”

    “那我宁愿近亲结婚。”

    “什么?”

    “唉,算了。我去逛街,你买单。”

    “行,你也工作了,穿好看点,端庄点。”

    “知道啦。你和爸注意身体,叫他少喝点!拜拜。”

    “你也是,少吃早睡知道吗!工作上努力!拜拜。”

    薛葵挂上电话,又吐了一口气,把心中的郁结都驱走。这口气还没叹完呢,突然从身侧掠过一阵疾风,慢慢减速贴近的飞车党野蛮地伸出手,她的手机,她的电脑包,转眼就被抢走。

    “喂……!”

    眼看得手,飞车党立刻加大马力,一溜烟地远去。上一秒她还是穿雪纺的淑女,现在却只剩了一盒意面抓在手里,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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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觉得真可怕。可是现在醒过来,好像又没事了。”
  卓正扬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有我在。就算有事,也有我,知道吗?”
  “嗯。”
  两个人断断续续又睡了两三个钟头,天亮了,小鸟在外面的枝头乱叫,厨房里传来白粥的香味,一切因为夜色而滋生的灰暗心思都消失了,薛葵含着牙刷在浴室里想了想,生理期快到了,才会有这种念头吧?开什么玩笑,生科院那么多教职工子女都活蹦乱跳聪明伶俐,再说了,爸爸妈妈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杀人越货贪污犯法。
  “今天我带实验课,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不停,我自己回家,你别来接我了。”
  她差点迟到,实验谭的教材和试剂都还没有准备,到了药理实验室,她匆匆忙忙地换上白大褂,把外套挂在衣物间,又照例把戒指取下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薛老师,有人找。”
  “来了。”
  她关上柜门走出来,是负责实验课助教的学生,两个人一起说着话往实验中心走,路上居然看见张鲲生和另外两名便衣在等电梯。
  薛葵脑袋轰地一炸,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来。
  “张警司?”
  张鲲生一向薛葵都是很亲切地笑,这次也不例外。
  “薛老师,好久不见。”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我来办点事情。”
  薛葵没有多问;这时候电梯到了,张鲲生和部下一起进了电梯,突然又来了一句。
  “薛老师,我下次来,就找你。”
  卓太太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已经走出去了,又转过身来对张鲲生挥挥手。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沈西西等江东方一起下班,江东方不在,去无菌室了,她百无聊赖地在他的座位前边玩电脑边等着,觉得有点冷,就去衣物柜拿他的外套穿,大家的外套都放在一起的,并没有隔间,她看见江东方的外套旁边就是薛葵的那件羽绒服,羽绒服下面,有一圈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薛葵的结婚戒指。她看过一次,不会忘记。
  她神使鬼差般地捡起来,对着曝光灯看,豌豆大小的钻石,该有多名贵?
  这枚婚戒对她而言,仍然有着巨大的。她褪下自己的戒指,想要试试看。
  她的手指穿过指环。心里明明呐喊着不能这样,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戒指在第二关节处卡住了。
  如释重负。沈西西把戒指放回薛葵羽绒服的口袋里,空着江东方的外套,蹦蹦跳跳地回去取暖。

  这一天实验做的可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她想到自己本科时候也是这种菜鸟,不知道给老师惹了多少麻烦,就没脾气了。
  实验需要团队精神,尤其是大型实验,一个人绝对不过来。结果今天有个小姑娘,怎么也不肯和同组的伙伴分工合作,想要一个人独立把实验做完,结果一直拖到晚上作战才拿到结果。
  “下次没必要这样。同学。”薛葵对她笑,“我们要讲究团队精神。”
  小姑娘以为她没看见,就大翻白眼,觉得薛葵的牢骚只是因为必须陪着她做完实验才发,并没有改正的意思。翻完了白眼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太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薛葵收拾完,回到药理实验室去,换衣服拿手袋,收拾整齐就往外走,路上打了个电话给薛海光,一边说话一边出了学校大门口,一抬头看见卓正扬在马路对面,她收线——这人,大概是散步过来的吧——便使劲儿冲他挥挥手。卓正扬早看见她了,准备过来,薛葵吓一跳,赶紧指指头顶,示意还是红灯呢,他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在这边等她。两个人都是扔在人群里找不到的装束,她穿一件杏色羽绒服,他穿一件墨绿色军大衣,跟鼓鼓囊囊的大狗熊一样。
  黑蒙蒙的夜色,昏黄的路灯下,满目里一片黯淡的色彩,她看着他笑,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摘了手套去口袋里掏戒指,戴回手上。
  绿灯。
  她拎着手袋,欢快地朝卓正扬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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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登记照嘛,就是潘安也不好看。”
  “对呀。绝色也不至于和我相亲嘛。“
  “能赚钱就行。什么行业?一年挣多少?”
  “重卡。不知。够用。”
  “够用的范围也很宽泛啊,薛葵同志。”
  “我不是我们家管钱的……”她心想,也不管做饭,洗衣,扫地——天哪,她简直就是薛海光这个甩手掌柜的翻版嘛!
  “这样不行!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你要把金钱命脉掌握在你手中。”
  “我在学着做贤妻良母,你们少出馊主意!”
  三个人在msn上嘻嘻哈哈闹了一番,那两个打洋工的就得去做试验了。薛葵对住msn上一溜灰色头像发呆;展开的签证下来,扬言要游遍欧洲;游赛儿没了展开这个媒介,估计也不会再联系;虽说相识满天下,但深交的不多,结了婚的更没有,想想又觉得隐隐的悲伤——这不是卓正扬在身边就能解决的失落感,她的生活圈子原是这样狭小。
  难道冯慧珍说中,太过幸福反而若有所失?可是,她为什么又要这样在意冯慧珍的话呢?
  
  日子水一般逝去,就快放假了,薛葵在实验室里发了一次喜糖,约定明年开春来了再请大家吃饭,龌龊都已经随风而去,沈西西也过来凑热闹,看到薛葵的戒环光秃秃,于是抓过来看。
  “最新流行这种式样?钻石呢?”
  薛葵只好把手心翻过来。一枚放钻在掌心里。
  “还是不太习惯。做事的时候总会刮到,所以移到里面去。带实验课的时候,得取下来才行。”
  众人皆赞方钻流火溢彩,沈西西笑得有点僵硬,抓了一把喜糖就走。
  “可惜我和江东方年后就出国了,这顿饭吃不上啦。”
  薛葵眼角瞥到她的背影。如果人人如此,自己的痛苦才是痛苦,别人的幸福才是幸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行了,别扎堆了,干活去吧。”
  以老师的身份回到这里,生活有了巨大的变化,每天上班下班,带课备课,有空还要写基金作总结,这都是薛葵喜欢的,工作起来也格外带劲,想把混掉的那两年都补回来。可能这辈子就是个学习的命,她和卓正扬两个目前都在苏仪门下拜师学艺,苏仪对卓正扬并不娇惯,叫他跟着薛葵一起学做菜。
  “做男人不疼老婆有什么用呢?行动上要做到,口头上也要做到。”
  卓正扬知道她发牢骚,说给父亲听。笑笑。
  “我和薛葵打算春假的时候会一趟北京。”
  薛葵心想着卓正扬在其他方面已经比她强多了,总不能做饭也输给他吧?落足十二分精神学习,
  “是啊。”薛葵也凑过来,“苏阿姨,一起去……”
  “喂喂喂,讨打。”
  她总是不记得要换称谓。
  卓正扬有个习惯,晚饭后喜欢散散步,有时候遇到熟人,他会很老派地介绍,这是我爱人,薛葵。
  而遇到薛葵的熟人,她总是直接说这是卓正扬。
  “你老公?”熟人的语气就有点不确定。
  “对。”
  卓正扬回家就教训她,我是你老公,难道还要别人提醒?
  她也想不通。
  “以前舅舅舅妈结婚,我还喊了两三年的小冯阿姨。就是改不过来。”
  “后来怎么改过来了?”
  “我表弟出生之后就改过来了。”
  “哦。这样。”卓正扬故意拉长声调,“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特别兴奋,一直闹她,她腾出手来去拿安全套,卓正扬捉住她的手腕,不许她拿。
  “抱我。”
  她顿了一下,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其实有点担心。她没有准备要生小孩,正因为这样,就容易往坏处想。实验室里有毒试剂那么多,如果受孕,不知道会不会对小孩有影响?虽然几率不大,但还是有可能啊。万一生了有缺陷的小孩,怎么办?
  这样想着想着,薛海光突然来了,双手血淋淋,说是杀了人,叫她想办法拿笔钱出来好跑路,她哪里有钱?薛海光说卓正扬已经是我们女婿了,找他要钱去,她大喊不要,沈玉芳木着脸说,我有钱,以前姬水二汽的时候,贪污了好大一笔钱呢,在花旗银行里头存着,葵葵,一直叫你出国你不听,这笔钱怎么取出来?我指望着和你们父女两个一起移民呢。
  晴天霹雳。她语无伦次的安慰着爸爸妈妈,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一边说着话,张鲲生来了,薛葵,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这些天办的大案子就是远星舞弊案,你爸你妈的案子都在这案子里头,你曾经是何祺华的未婚妻,要写祝我们调查。他拿电话过来。你可以打给卓正扬。
  可是打卓正扬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留言信箱里头是展开的声音,说卓正扬和程燕飞去底特律出差了,住青梅竹马套房,薛葵,算了吧,你去坐牢嘛,坐个两三年回来,卓正扬也玩厌了,就回来了。
  薛葵是被卓正扬摇醒的。
  “怎么了?你一直叫妈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卓正扬看她不对劲,倒了杯牛奶给她,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梦见你和程燕飞飞去底特律。”
  卓正扬劈手把牛奶夺下来。
  “这是什么鬼梦?开玩笑。她早回北京了。”
  她捧着牛奶,吸了两下鼻子,望着卓正扬。
  “我还梦见……梦见爸爸妈妈出事了。”
  人醒过来之后总是把梦给望得干干净净。她拼命的回忆自己的梦境,讲出来给卓正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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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薛葵回到家里,卓正扬正在书房。她到浴室梳洗,听见外面卓正扬来来回回的乱跑,喊了他两声。
  “你干嘛呢?”
  “没什么。”
  还没什么,她明明听见他在翻箱倒柜。算了,不问他。
  薛葵自浴室出来,卓正扬倚在床头,有气无力的翻着杂志。
  “啊呀,好可怜,来,抱一下。”
  她跳上床,趴在他身上,大施咸猪手,他又在看新一期的汽车杂志,她笑嘻嘻的指着其中一辆被卓正扬圈起来的跑车。
  “这车简直就像一只大青蛙趴在地上,谁会买啊!”
  卓正扬一头黑线。
  “不好看?”
  “丑的要命!”
  “也许颜色不对,如果换成银灰色……”
  “还是银灰色的青蛙。没你现在的车好看。”
  “这是布加迪威龙。”
  “你知我是汽车文盲,就不要说它的牌子,完全不懂。”
  他闷闷的把杂志扔一边去。薛葵这才想到,他把这辆车圈起来,莫非是要买?他倒是说过几次想换车。
  她讪讪地去拿杂志,第一眼没看中也没关系呀,仔细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农家乐好不好玩?”
  她瞪着那只大青蛙。
  “好玩。很好玩。烤红薯可好吃了,我带了几个回来,是白心薯,已经蒸上了,明天早上可以吃。”
  “你乐不思蜀。”
  “哪有。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反正外婆的房子空着,顺便可以帮她打扫打扫。”
  “去度蜜月?”
  “少来。对了,这次回去看见爸爸。他说过两天到格陵来一趟,有点事要和我谈谈,你有没有空?”
  “有,什么时间?干脆把我妈也约着一起见个面。”
  “嗯。你今天订票了吗?”
  “订了。二月三号的飞机票,一起回北京。”
  他叹了一口气。薛葵摸摸他的脸。
  “别叹气。叹气对家里人不好。刚才在找什么呢?”
  “丢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他有点难以启齿。
  “算了,别找了。”
  “对,有些东西,你越找它越不出来。你不找了吧,它就出来了。要冷处理,冷处理。”
  她咯咯笑着滚到一边去准备睡觉,把背脊露给卓正扬。
  “给我捶两下,累死了。”
  卓正扬靠过来一只拳头抵住她的背脊。
  “捶哪里?”
  “肩膀。”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卓正扬就坏坏的笑。
  “你说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
  薛葵羞得满脸通红,赏他一个白眼。
  “是个很小的东西。硬硬的一小块。”
  她伸手去被褥下面摸,摸到一个小小的环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钻戒。方形绒面同流线型指环搭配的天衣无缝,朴实大气,明显是卓正扬的手笔。
  她一生收到三次戒指,这一次让她心动。
  “卓正扬,这……倒是很别出心裁。”
  卓正扬一愣。
  他确实准备向她求婚。两天前去庄罗珠宝买了婚戒,却笨手笨脚不知道怎样送出去,乱七八糟一堆事下来,结果把戒指给弄丢了!已经找了两天,就是不见踪迹,刚刚薛葵在浴室里,他还找来着呢,没想到就在床上。
  “我……”他想解释,薛葵咯咯地笑。
  “卓大人,你以为我是豌豆公主?这样求婚。”她掰着手指,“我算算,加上这一次,可有三次了,事不过三,我就……”
  他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笑着什么也不说,吻上了她的嘴唇。
  呵,相亲那一次,她的确曾经说过,我是公主,只不过现在有些落魄难堪。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十年前的停车坪,她也是个狼狈的公主。或者是好事多磨,他同她,终于大爱晚成。
  
  卓正扬一拿到结婚资料就立刻和薛葵去民政局登记。据说明年流年不利,所以年底赶着结婚的情侣很多,卓先生桌太太从民政局出来,正巧看见一家车队披红挂绿游城,大朵玫瑰和金粉作装饰,车头还有一对人偶并立,甜蜜之极。卓太太一时兴起,捏了个巴掌大小的雪人放在卓先生车头,没眼睛没鼻子,插一对树叶当翅膀。
  “回家。今天晚上大家还要一起吃饭呢。”
  卓正扬对住娇妻微笑——他只觉得这雪人比劳斯莱斯的银天使logo还要珍贵,一路上开的极慢,怕把它弄坏了。
  原本互不相识的两个家庭,突然间要因为他们的婚姻而热络起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至少大家都很有诚意——三个家庭的关系,社会学家都搞不定的课题,小老百姓要难得糊涂啊。
  当晚卓红安发来贺电,他是个不善言谈的老军人,父子两个向来打电话好似发电报,惜字如金,互问身体和工作情况就算完成任务,好在儿媳妇是暖场高手,说话体贴又周到,哄得卓红安龙颜大悦。
  “正扬从小性子犟,脸臭。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教训他。”
  卓正扬在旁边听见,大呼冤枉。
  “为什么个个觉得我会欺负你?”
  薛葵笑吟吟放下电话。
  “谁叫你是冰山美人,难以亲近。”
  他头一次听薛葵用“冰山美人”形容向来体贴温柔的自己,大惊之下居然忘记捉住她问个明白,让她咯咯笑着逃掉了。
  “卓美人,就寝啦。早睡早起身体好。”
  有这种随时随地妙语连珠的妻子,他可以预想接下来的人生绝对不会烦闷。
  
  张寒和叶澜澜风闻薛葵结婚,都没有时间回国来闹她,只是在网上叫她把婚纱照传过来看看。
  大冬天的,她和卓正扬还没那个闲情逸致拍婚纱照,于是把结婚证上的照片传给她们,拍得相当烂,满面油光,枯槁蜡黄,她做贼心虚,觉得就是两张纵欲过度的面孔,不忍多看。
  果然,张寒和叶澜澜非常小心翼翼的赞扬了卓正扬一番。
  “五官挺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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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有这种随时随地妙语连珠的妻子,他可以预想接下来的人
  薛葵的外婆早已去世,老家的房子偶尔请人打扫一下,还算干净。
  沈玉龙是个大孝子,早早建起全村唯一一栋三层小洋楼,光卧室就有五间,配备了沼气发电,果然是薛葵说的冬暖夏凉,又远离城市喧嚣,无论白天黑夜都静谧无比,因为薛葵说要回来玩两天,沈玉龙立刻叫人来大扫除,又把生活用品一并准备齐全,鸡鸭鱼肉,时菜果蔬全部堆在厨房,就差请两个大厨来做饭。
  “我们就是来体验生活,舅舅,你别太着紧。我们自己动手就很好。”
  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长的天姿国色,躲在院墙外头看他们。
  “原来沈家村出美女。 ”许达大笑,“快,江东方,看中了就带回去。机不可失。”
  小姑娘吐了口水就跑;江东方一搂沈西西。
  “这不就是姓沈的大美女?早看中了。”
  沈玉龙搓着手讨好地笑。
  “你们好好玩,好好玩,星期天我再来接你们。葵葵,有事打电话。”
  “嗯,谢谢舅舅。开车小心。”
  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小孩,到了乡间新奇的要命,一起做饭做菜,薛葵早已表明自己不会做饭,幸好还有江东方这个高手在,自告奋勇地担当起给十三个人做饭吃的重责。以许达为首的一小撮二流子非要上山去转转,薛葵就带他们去了,叮嘱江东方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弄伤了自己,沈西西一边穿围裙一边回答。
  “薛师姐,你放心。江东方是大厨,我是二厨,一定包你满意。”
  蒋晴等女孩子也留下来,洗菜择菜切菜,沈西西站在灶台前给江东方打下手。
  “老公,看不出来你会烧灶。”
  “我也是乡下人出身呀。”
  其实江东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但还是把沈西西的名字一直挂在嘴边。
  “西西,加盐。”
  “嗯!啊呀,倒多了!怎么办?”
  “没事儿,加点水。”
  “老公,这个加点糖才好吃。”
  “行,加!……好了好了,够了够了。这些该甜过头了。”
  “我尝尝!我尝尝!”
  蒋晴心想,沈西西还是什么都不懂。江东方还是事事迁就她。有什么变化呢?没有啊。
  她把手浸在冰凉的水里和黄芳一起洗着菜,不时笑着说两句。天黑下来的时候,上山扫荡的几位回来了,为首的薛葵一脸郁闷,许达跟在后面,抱了一捆柴火。
  “晚上生火啊,各位。”他又从口袋里掏野山楂出来,“薛葵,你还自称是这里长大的,连这是啥果子都不知道!告诉你,这就是野果!”
  “许达,你简直就是鬼子进村!整个山头就快被你扫荡平了!别人家的棉花田你也要跳进去搅两下,要是冲头野猪出来,你是不是还要把它给收拾了加菜?”
  “你给我把鸟铣,我就打给你看!我堂堂一个大老爷儿们,打头野猪还不是小事一桩。”
  “你去,你去,天黑了还有狼呢,快去打一头给我们这些无知妇孺见识见识。”
  大家笑得要命;吃饭的时候沈西西又多事,乡间的猫猫狗狗都是放养的,嗅到哪一家开饭了,就钻到桌子下面讨两根骨头,蹭到沈西西的腿,沈西西尖叫着站起来。
  “猫!猫!快,赶走,赶走!”
  江东方赶紧护住老婆,抱她,哄她,又赶桌子下面的猫,薛葵包了几根鸡骨头放在门外。
  “行了,到外面来吃吧。乖。”
  大家都不知道原来沈西西有恐兽症。
  “毛绒绒的,多可怕。”
  “没事,别怕。”
  江东方去把门窗都关上,薛葵制止。
  “别关太严实了,还烧着炉子呢,小心煤气中毒。”
  许达指着桌上一盆炖兔肉,底下炭炉子烘着。
  “薛葵,我们十三个大活人,能被这炭炉子熏死?开什么玩笑!”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不知为何,回到这里,她总会想起冯慧珍说的那句乐极生悲。
  蒋晴心情一般,吃的`不多,不过其他人都兴致很高,对江东方的厨艺大加赞赏,江东方着重表扬了一下自己的老婆。沈西西大笑。
  “我专给他捣乱来着,幸好没影响大局。”
  吃完饭,许达真把篝火生起来了,大家围着说了一会儿话,沈西西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正好十三个人,拿了从A到K的十三张牌来抽。头几轮大家都玩不开,毕竟有些是刚进实验室的小孩子,不好意思做些大胆的动作出来,都端着,许达百般开导无效的情况下,抽到K,而江东方是A。
  江东方选了大冒险。许达嘿嘿直笑。
  “江东方,你可算是栽我手上了。请你在场女性中选一个背着走一圈,括号,除了你老婆,括号完。”薛葵大笑。
  “许达,你好歹是个读书人,能不能有点礼义廉耻?”
  江东方一点不迟疑地站了起来。
  “行啊,由我来为大家做个榜样,看看这真心话大冒险该怎么玩。”
  蒋晴不知为何,心中又充满了期待。以为他总会选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出来挡这一劫。
  “薛师姐,就你了,出来吧。”
  许达一拍大腿。
  “江东方,别怪我没提醒你,卓正扬当过特种兵,你确定要背薛葵?”
  江东方点点头。薛葵也很爽快地摘了围巾,站了起来。
  “我是无所谓。不过我最近重了不少,万一你要是背不动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西西插了一句。
  “薛师姐,如果背不动你,没面子的是他。”
  “老婆,给我加油。”
  江东方真就蹲了下去。
  “加油!”
  他背着薛葵绕屋子走了一圈,回到原地,两个人都毫无异常,嘻嘻哈哈地接着玩下去,这下就都放得开了,啥都敢讲,啥都敢做,幸好还有薛葵把关,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快尾声的时候,薛葵被蒋晴抽到,她选择了真心话。
  “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是如果叫我背你们,我非倒下不可。问吧。”
  蒋晴微微一笑。
  “就亘古不变的那个问题好了,我们在场的一共九个男生,薛师姐对谁最有好感。”
  许达立刻补一句。
  “除了我,除了我啊。”
  “得了吧,许达,你我的感情那是已经升华了。革命情感嘛。”众人哈哈笑了一阵,薛葵凝视着火光,“说真的,我一向觉得大家在一个实验室里,那就是同事,是手足,实在没办法发展男女之情。”
  “薛葵,你这就假了啊。莫非我们这么多帅小伙儿,你一个都看不中?”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么。如果一定要我说一个非常欣赏的异性,那就是江东方。江东方,虽然说我是你师父,但你的成就将来一定远远超过我。没带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但是你玩玩打打的就是比我强。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特别嫉妒你。你有天赋,有定力,我不行。”
  沈西西终于明白:从始至终,薛葵都没有把江东方当作男人来看待。他是师弟,同行,对手,不是男人。
  江东方讪讪地笑。
  “不至于吧,薛师姐。你说的太严重了。我哪有这么好。”
  “不不不,”许达摆着手,“江东方,薛葵这是变着法夸自己哪,你是她带出来的,将来你有什么成就,还不是她的功劳?”
  “许达!怎么啥事儿被你一说都成阴谋了?”
  最后许达落在了薛葵手里。他选择了大冒险。
  “许达,你是不是特别怕说心里话?”
  “是啊,我特别怕。怕极啦!”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让你去背女孩子?想得美!就你身后那棵树,给我爬上去。”
  “上树?上树专长啊!瞧着啊,麻溜儿地!快,快,相机准备好!上树啦!”
  当天晚上蒋晴和薛葵睡在三楼的卧室,薛葵铺床,蒋晴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
  “看什么呢?”
  蒋晴指指院子,江东方正背着沈西西走来走去。
  “呵呵,因为江东方背你,所以惩罚他?”
  蒋晴怯怯地看薛葵一眼,后者拍拍的背。
  “早睡吧。明早上带你们四周转转,这边有个水库,挺漂亮。”
  “嗯。”
   关灯,两人躺在被窝里聊天。
  “蒋晴,江东方向我推荐来你着。以后跟着我做药用肽,好吗。”
  蒋晴高兴地点头。这是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薛师姐,真的没想到你会嫉妒江师兄。你其实不比他差呀。我们实验室的蛋白纯化系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还有核酸杂交平台……”
  “对自己有个精确的定位很重要。”的
  女性和男性相比,从生理构造上来,确实处于劣势。而在社会个大环境下,劣势更加明显。江东方可以做通宵实验,薛葵不行,会担心皮肤变差,会担心健康受损,会担心男朋友无人照顾,职场性要考虑的不比男性少,甚至更多。——所以要平衡。尽量平衡的生活。
  ,薛葵才是刚刚开始学习。
  “。”蒋晴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觉得怎么样?薛师姐?”
  “?不知道,再看看吧。”
  “嗯。”
  薛葵闭上眼睛。

  “老婆,听什么歌呢?给我也听听。”
  楼下,江东方仍然背着沈西西走来走去。
  “听。”   沈西西把耳机塞进江东方的耳朵里。他顿一下,继续绕着圈子。
  “唱的真不错。”
  “嗯,最喜欢这一首。行了,放我下来吧。”
  “没事儿,再走走。”
  “他们该笑话我们啦。”
  “等这首歌唱完,们就去睡觉。”
  “行。”沈西西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跟着唱起来,“……都有可能,因为彼此信任,真的爱情不需要保证,会恒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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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出薛葵所料,她返工后不到一个月,许达的狰狞面目就露出来了。
  “薛葵,你看工作已经完全上轨道了,是不是该意思一下?趁着还没放春假呢,大伙乐呵乐呵,就当过年前的热身嘛。”
  她的办公桌就在许达的旁边,但他偏偏不在办公室里说,而是在学生例会上提出来,摆明了是要与民同乐,和老师们分开。
  薛葵立刻点头。
  “好的。怎么请,你定。”
  许达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想,找个有钱男朋友果然人都变得不一样,多豪爽!于是假意推脱了一下。
  “怎么能我定呢,客随主便嘛。”
  “你定。你一天到晚纸醉金迷,你有经验。”
  薛葵一向绵里藏针,许达不以为意。
  “不,不,还是你定。”
  “干嘛叫我定。我一向没什么好建议。”
  没有好建议就用银子砸嘛!许达笑嘻嘻。
  “没关系,我们坚决拥护薛老师的任何决定。对不对啊,各位同学。”
  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薛老师还摸不清楚状况,也就乱哄哄地符合许达。薛葵举起一只手。
  “好。大家静一静。农家乐。我老家,姬水镇下的沈家村。两天一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许达一下子愣住。中招了!
  “薛葵,你这不是忽悠我嘛!大冬天的上山下乡,你要冻死我们不成?”
  “放心,沈家村四面都是山,挡住寒流,绝对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况且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有上好的年货屯着,保证好玩又好吃。愿意去的报名,下个周末出发。”
  
  不过她再怎么保证,也没想到卓正扬居然头一个反对。
  “怎么才工作就要出差?”
  她收了衣服从阳台进来,坐在床边一边叠衣服一边耐心回答。
  “不是出差,是出去玩。一个周末的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卓正扬丢下手里的汽车杂志,过来帮她叠衫。
  “周末?我也去。”
  虽然两个人处于亲密同居状态,她还是非常不习惯碰触对方的内衣内裤,全部留给卓正扬自己处理。
  “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的聚会,不带你玩。”
  两个人住在一起也快两个多星期,谈恋爱的时候还不明显,这一同居,薛葵才发现军人出身的卓正扬内务竟是如此强悍,除了做饭,但凡洗衣,打扫,整理都又快又好,处处显得她笨手笨脚。
  卓正扬自律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薛葵而有所变化,相反,是把薛葵也照顾起来了。薛葵很轻松的被纳入卓正扬的生活轨道中,和他一起运转,一点不适应都没有——甚至很多以前她需要自己做的事情,都由卓正扬代劳。
  天气越来越冷,她变得十分渴睡,每天早上卓正扬把她叫醒去洗漱,等她回卧室准备整理一下的时候,床铺总是整整齐齐,连被子都叠好。她只能目瞪口呆地站着,以为又回到军训年代。
  从姬水回来他们头一晚住在一起就这样。不是她不愿意做家务,实在是插不上手。她还以为卓正扬只是表现一下——男人么,在做家务方面有惰性很正常,何必一开始表现的太好?这让她有些怅然。
  但是两个星期以来卓正扬雷打不动地“表现”着自己在内务方面的优良传统,并且把薛葵远远抛在后头的时候,薛葵才觉得不对劲了。
  不是她住进来之后卓正扬才变得勤快,而是他一直都这样,即使加上她那一份,也比她麻利多了!
  从小她看见薛海光和沈玉芳的相处模式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卓正扬居然内外兼修,实乃神人也。
  这对卓正扬来说十分自然。毕竟是部队大院里出来的,井然有序的内务已经成了习惯,没有起床号,六点半大脑自动清醒;但是薛葵想不通啊,她算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她怎么说都是个生物学博士,怎么连大学肄业生都比不上呢?
  想着就生气。
  一生气,就觉得面前这个十分诚恳愿做司机的男人着实面目可憎。
  “我们哪有钱请卓总开车!别不切实际,你最近不也很忙么。”
  “现在是淡季。我想去。”
  “那就别想。”
  “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意思。”
  这话说的薛葵心怦怦直跳。他们两个以前不都是一个人活过来的么?现在没有了对方的陪伴,竟然会觉得没意思了?
  “……你休想动摇我的意志,那么多人,都很熟悉,如果你在场的话,大家可就玩闹不起来了。”
  “叫他们都带上家属。”
  “……住不下!现在十三人已经很挤了。”
  “所以说,不去最好。”
  “……你就闹吧。卓正扬,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人特别会胡搅蛮缠呢?”
  “我一向如此,你可别说我隐瞒天性。”
  她又好笑又好气,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皮厚兼无赖的顽劣因子,渐渐表露无遗。
  有一次她抱怨:“卓正扬,留点家务活我做做嘛。虽然我知道你做的很快很好,但是我也不是不会做啊。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全做完,我很没有参与感。”
  “参与感?”他想了想,“好。我知道了。”
  结果以后两个人做爱的时候,卓正扬不再自己伸手去床头柜拿套子。
  “葵。去拿。”他总是含着她的耳垂,趁她意识不清的时候下命令,“帮我戴。”
  这就是她向他要来的“参与感”!你说可恶不可恶!
  “反正,就是不带你去。你自己找展开玩。哦,对了,展开不是准备出国留学么,我给他找了些国外大学的资料,你看看有没有用。”
  “他是去周游列国,并不是真心想进修,你直接告诉他哪个国家美女多,风景好就行。”
  薛葵心想,真是好命,三十出头就可以退休环游世界。不过这才是展开的真性情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像这次的出国留学,那次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一点风儿都没透,但是从姬水回来,他就递了辞职信,年后动身,想一想,还真是舍不得。
  非常舍不得。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没认全,出去岂不是要被人骗。
  “说真的,卓开没有他,行吗?”
  “卓开没有我都行。别担心。”
  卓正扬看薛葵已经收拾完了,非常利落的跳上床,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就寝时间到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
  薛葵的脸红了,姿势古怪的朝卧室门口退去。
  “我去查点资料,你先睡。”
  卓正扬看着她,她就看着天花板,立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好好睡觉,不做别的。
  “好吧。我给你把灯留着。”
  薛葵退出去,又替他把门带上,来到书房。
  订的新书桌新书柜还没有送来,她的文献和卓正扬的资料堆在一起,手提电脑放在另外一头书柜的下两格腾出来放生物专业书籍,她看了一会儿文献,盯着一个英语单词足足十分钟,完全反映不进大脑,什么也做不了。
  她曾经和卓正扬坐在一起工作,结果她总是被影响的那一个,相反卓正扬完全是心无旁骛,压根正眼也不看她;她探头去看他的设计图,他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怎么?”
  “这个……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傻,还是忍不住指着他的设计图一样样地问,难得他有耐心启蒙,仔细回答,她却听不懂,光顶着他的嘴发癔症。他的嘴唇怎么就那样好看呢?上唇薄俏,嘴角微微上扬,说话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微笑的时候弧度迷人,还有……接吻的时候有那样浓情蜜意!
  “我看你是听不懂。其实对行外人来说也没什么意思,我一会儿就做完了,你先去睡吧。”
  她想她就算是脱光了坐在卓正扬的大腿上,估计后者也会先做完工作再来收拾她。他怎么就是能分得这么清楚呢?真是气人。
  反正是看不进去,干脆把书一扔,薛葵悄悄的回到卧室,在床边喊了一声。
  “卓正扬?”
  他睡着了。她轻轻地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上床去。
  呵。这就是同居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好像两人三足一样,一定要步调一致才能平稳前进。
  她脸庞发热,直起上半身来听卓正扬呼吸声。很平稳,已经睡着了。她有点点失望,更紧地贴住了他的背脊。
  从小到大,她特别喜欢和妈妈抵着背睡觉,觉得很踏实,但是卓正扬的睡觉习惯是抱着她,非要两个人面对面,彼此呼出来的气息都喷在脸上。
  “你别抱着我睡好不好?”
  “为什么?”
  总不能说是因为这样让她没法睡觉吧?
  欲望存在于潘多拉的盒子里,一旦打开,永不能锁。
  最离谱的一次,两个人明明好端端地坐着吃晚饭呢,吃着吃着就开始吃对方的嘴,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做在他的腿上,如有他为所欲为的同时居然还在帮他解皮带。
  “卓正扬!……你自己来!”
  卓正扬情火正炙。她裸露的胸脯在日光灯下有种苍白点缀艳红的美感,他才不耐烦他的没经验呢,还不如自己动手。手掌按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让她靠近自己,想就在椅子上把她吃干抹净。
  “不要在这里!松手……”
  她一个劲儿试图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衣服。他故意把她的衣服都远远丢开,看他怎么办。他不明白,两个人什么都做过了,她怎么就是不愿意让他好好的看看她呢?
  “你真美!”
  这种发自肺腑的赞美居然会让他的薛葵气得双颊通红,抢他的衬衫来遮住前胸。哀哀地求他。
  “去房间里好不好?啊?正扬……”
  他非要她求了两三次,什么小雨伞在卧室里啊,什么好冷啊,到最后甚至连在椅子上做一定不舒服这种理由都搬出来,才抱着她进了卧室。等他把浑身瘫软的薛葵在抱出来追被继续吃饭的时候,发现饭菜都冻透了,不得不重新热。
  薛葵最最气愤的是,为这事卓正扬还特别得意。好像两个人在床上说的私己话还不如一桌冻如磐石的饭菜有说服力——真是越来越嚣张,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卓正扬还说,算了,开水泡着吃就行了,薛葵立刻阻止,不行!会把胃搞坏。
  “有什么不行?稀饭和泡饭不都是一样的么。”
  “稀饭,稀饭是buffer啊!”
  “Buffer是什么?”
  “缓冲液。稀饭里面的米和水是一体的……”
  缓冲液?他不懂生物上的名词,有坏坏的笑起来。那是什么?
  “……你!猥亵!”
  她的回忆被打断了——卓正扬挤她,把她往床边推,咦?他的睡觉习惯一向很好,怎么今天竖手横脚的?
  她好脾气的往旁边挪,他又挤过来,存心要挤扁她——岂有此理,他明明没睡着!
  薛葵伸手拍了一下床头柜。
  “哎呦!我磕着了!”
  果然卓正扬立刻翻身跳起来去开灯。
  “磕哪了?我看看。”
  她紧紧捂住额头,哭丧着脸说流血了;卓正扬赶紧去浴室那医药箱,她大摇大摆的跟着进去,非常得意的抱着手看他。他从镜子里看见薛葵毫发无伤,把医药箱一关,一推。
  “装得真像啊。”
  她不怕死的做鬼脸,卓正扬把她拉过来。
  “不教训教训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过来!”
  “我错了!卓大人,下次不敢了!”
  两个人在浴缸边上胡闹,腿贴着防滑砖冰凉彻骨,薛葵哎呦一声,这回是真嗑着了,疼得眼泪直掉。
  “正扬!我痛!”
  “继续装,”他嘴上这样说,手却伸过去护住了她的后脑勺,“继续。”
  亲吻过无数遍的身体,怎么还是这样诱人呢。两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闹着闹着就缠绵起来。
  “把灯关了。”她拍了他一下,“回房间去。”
  “不。”他就是不愿意。
  她不安的扭动起来,紧紧闭着眼睛,尝试着把他推开,卓正扬促狭的用手指去勾引她,让她战栗着没法思考。
  “别这样……”
  “别怎样?”
  她微微睁开眼睛,在他耳边吟哦。
  “我不要手指。我要你进来。”
  这种情话还是少说为妙,因为下一秒他就因为他的大力侵入而狠狠地再次撞上浴缸。
  “痛!”
  他喘息着。
  “我也痛。”
  痛过了之后又是一番欲仙欲死的缱绻,她总在高潮之后变得浑身无力,只能窝在卓正扬怀里喘息,他把她抱回卧室去,亲亲她的额头。
  “睡吧。”
  薛葵一沾着他的胸口就睡着了;桌正阳却亲吻着她的手指,久久不能入眠。
  她无名指上少了一样东西,这让他不放心。薛葵性格乖巧,笑颜如花,岂料这样居然遭来新单位一干单身青年男教师的觊觎。莫非现在男女比例已经失调到了这种地步,别人的女朋友也要抢?
  一想到这个,卓正扬就愤愤不平的揽紧了她的纤腰,薛葵皱着眉头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他十分耐心地把她翻过来,贴着自己。
  一次他们在金碧辉吃饭,他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座位上居然老实不客气地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正对薛葵说话。
  “薛老师,真巧。”
  “是啊,方老师,真巧。”
  卓正扬站在稍远处,耳聪目明,听见那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方老师故作深沉的来一句。
  “花,喜欢吗?”
  “什么?”他女朋友茫然了。
  “就是每天傍晚送到您教师公寓的玫瑰。”
  “很抱歉,我并不住教师公寓。您一定弄错了。”
  方老师傻掉。
  “那……我的花……”
  “我倒是听说过有花送给我,但是未留姓名。所以我已经告诉室友,可以在签收后直接把花扔掉。如果让你有所误会,真的很抱歉。”
  “这……”
  卓正扬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也可以料想得到十分精彩。他走过去,薛葵看见他,便对方老师道:“我男朋友回来了。”
  方老师立刻回过头来看卓正扬,一看之下就蔫了。
  无论如何,薛葵也不可能放弃面前这个昂扬男子和他一起吧?
  于是无趣走开,卓正扬懒得理他。
  “薛葵,你申请了教师公寓?”
  “对,每月伍佰的房租,直接从工资里扣,很便宜。”
  “可是我们住在一起。”
  “万一和你吵架,至少有地方可去。”
  她脱口而出,即刻后悔。这种话应当烂在肚子里,不让他知道。
  “这是你的心里话?”
  她脱身不得,只好点头。
  “是。”
  “把房子推掉。格凌市住房紧张,不要多占二十平方。”
  “我……”
  “如果真是吵得厉害,你留下,我回妈妈那里去。”
  “苏阿姨一定会把你骂的臭头。她送厚厚一叠信封给我,就是叫我随时揭发你的种种恶行。”
  不错,自从两人一起接机之后,苏仪明显爱护薛葵胜过他,种种偏倚态度,简直令人发指。
  “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爸爸妈妈喜欢你!真是奇怪了,莫非因为你比较能赚钱?他们喜欢有出息的孩子多一些。”
  “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对你好。”
  哪有恋人像他们这样事先规划好吵架后的局面?
  知道幸福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他一向做事超于人前,不过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送花人,他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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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虽然老婆不在家,江东方最近过得不太坏。
  他常打电话到岳丈家里找沈西西,只是聊天,聊吃了什么,将要吃什么,几点起床,几点睡觉,看什么电视,身体如何。
  对于现在两地分居的状态,绝口不提,沈西西也很萎靡,江东方问,她就答,江东方不说话,两个人就沉默,沉默到另外一个话题开始为止。
  “我已经敲定了康涅狄格的一家研究所。”
  “是吗。”
  “这家给的奖学金最高。”
  “是吗。”
  停了一会儿,沈西西问道。
  “那药用钛这一块,谁接手呢。”
  “薛师姐。”
  “薛师姐?”她有些诧异。
  “对。她回校了。”
  “可是,想要回校不是很难么,海龟博后都挤破头。她真了不起。”
  “是啊。她一向了不起。”
  “孟教授又是个很难相处的人。我一直以为她很讨厌薛师姐呢。”
  “讨厌的话,就不会让她回来了。”
  沈西西想,反正你都知道我讨厌薛葵了,我这点小心思又何必瞒着你呢?
  “她做人还真是成功。”
  “是啊。哦,我到实验室了,晚上再打给你,拜拜。”
  他其实明白她的意思。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他在尘世里娶了一朵花,要好好呵护,装聋作哑。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许达的大笑声。
  “薛葵,你可又回到我手心里来了。给我刷瓶子啊,不许返悔。”
  “当然。”又是一把熟悉的女声,“你只要敢拿来,我就敢刷。”
  徐达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江东方。
  “江东方,来来来。赶快拜见薛师姐,不,现在应该改口叫薛老师了。”
  他不想叫她薛老师。她永远都是薛师姐。绕过称呼。
  “不是下个星期一才上班么?怎么周末就来了?”
  “我刚刚从家里过来,给大家带了点吃的。”薛葵指指桌上的瓜子花生等干果,又拨开许达的手,“许达,你少吃点!”
  “那不行,等会其他人来了,我连边都沾不上。快,江东方,我们两个把剩下的一分,毁尸灭迹。”
  许达往江东方手里塞一把花生,拢起塑料袋就跑——她和许达永远最合拍,但又不是情人间的默契,而是工作上的惺惺相惜。江东方对她讲一些现在药用钛的实验进展,吃惊地发现原来她对国际动态了如指掌。甚至对国外做得相类似领域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康涅狄格州的一家研究所,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研究水平。”
  “我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去做博后。”
  “喔,恭喜!”她显然有些吃惊,不知为何,她眼中好像还有一闪而过的嫉妒,江东方坚信自己是看错了。
  “国外实验环境的确比国内好。只要静得下心来,很快就有成果。”
  “那你呢?”江东方问,“留下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哦。现在都是教研结合,我一个星期得带两堂实验课和两堂理论课。剩下没有多少时间,先申请个青年教师基金。有了经费,才能招学生。”
  “会很苦吧。”
  薛葵顿了一顿。
  “做什么么不苦呢?管大仪倒是不苦,可是很无聊。你将师从哪位教授?”
  两个人谈的兴起,差点忘记时间。直到薛葵的手机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啊呀,我还要去机场接个人。先走一步。”
  江东方连忙起身。
  “薛师姐,我送你。”
  “不必。”
  “应该的。”
  薛葵便不再拒绝,两人便一起下楼,电梯里,江东方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和卓先生,还好吧?”
  薛葵笑而不答。
  幸好那天晚上薛海光和沈玉芳快半夜才回来。
  她饿了一天,卓正扬把饭菜热好端到床上来给她吃,捧着热乎乎的汤泡饭,倒也很甜蜜,结果一听见楼下有动静,她吓得赶紧丢下筷子蒙头大睡,留卓正扬和他们斡旋去,也不知道卓正扬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沈玉芳来陪她睡,薛葵吓得要命,沈玉芳倒是没有对她的一样大动肝火,只是长吁短叹了一晚上,弄得薛葵也难过极了。
  星期六他们又在姬水逗留了一天。薛葵心怀鬼胎,不敢多说多做,只称自己病了,歪在床上不肯动,还是沈玉芳大骂家里有客人怎么可以懒成这样才把她死拉活拽地推下楼,结果得知卓正扬和薛海光一起钓鱼去了。
  她和沈玉芳一起做了些饭菜,然后陪着冯惠珍说说话。冯惠珍没事人一样,完全忘记了昨天还对自己的亲人大打出手,摸着薛葵的手说她又胖了一点,不过这样才好看,然后大讲了一番轮回因果物极必反的道理,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一个人不能太幸福了,太幸福接下来就一定是悲剧诸如此类的谶言。
  “葵葵,你妈妈断了一条腿,那就是替你们挡灾了,不然你们家不可能平平安安到现在,知道不?你找男朋友了没?没有才好,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看看你舅舅。”
  薛葵必然是要坐在这里听这一番废话。两个小时后,她起身告辞。
  “…… 走了?不多坐一会儿?有空来玩!”
  冯惠珍还往她手里塞钱,薛葵一定不要,临走的时候给了小保姆。
  “舅妈应该去医院治疗。”
  “你舅舅不愿意。”
  “妈妈,舅舅会和舅妈离婚吗?”
  “不会。”
  “为什么?”
  “他们两个,谁也离不了谁。”沈玉芳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们也是,离不了你舅舅一家。葵葵,别想了。”
  薛葵回头去看,沈玉龙的家是姬水最漂亮的建筑,前院里甚至还修了喷泉雕塑,天气冷,冯惠珍给断壁的维纳斯穿了一件大红色棉袄。
  光鲜外表下,是谁也想不到的腐朽溃烂。她牵着妈妈的手,慢慢地走回家。

  卓正扬和薛海光两个比他们回来得早,坐在院子里聊天。
  薛海光嗓门大,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所以相亲的时候就已经看中我们家葵葵了吧?”
  隔着万年青,她看不见卓正扬的回应动作,薛海光还在大力推销。
  “我们家葵葵好啊!漂亮,聪明,温柔,体贴,大方,就是偶尔有点小脾气,不过女孩子嘛,那又不任性的……”
  她急忙冲进院子。
  “我们回来了!”
  吃完晚饭她和卓正扬一起出去散步,拼命想要挖掘一下他和薛海光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他怎么都不肯说。
  “没说什么,我都忘光了。”
  薛葵有点生气,加上薛海光又在卓正扬的面前说了她任性,好,那就任性给他看看,甩开卓正扬的手自己回家,全然不管他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迷路。幸好在沈玉芳赶她出去找人之前,卓正扬自己摸回来了。
  没事人一样,沈玉芳问他外面冷不冷,他笑微微地说还好。薛葵正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见他回来,立刻上楼去。
  上了两三节台阶又觉得不好,卓正扬同父母都不熟,她这样做起不是让他难堪?
  沈玉芳在后面喊她。
  “薛葵,你今天到书房睡。让客人睡卧室。”
  哗,不用她操心,看看自家父母的态度,卓正扬才是他们亲生的!
  卓正扬想说没关系,他睡沙发就很好,薛葵不听,卷了被子就往书房钻,负气早早睡了。
  但其实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知道卓正扬和父母还在楼下说话,更加是气到胸闷。
  她怎么突然就被排除在外?小时候父母常常要挟,说如果不听话就扔掉再生一个,现在来了一个卓正扬,果然她就不宝贵了!
  虽然她希望父母对卓正扬的态度可以转变,但也不至于这样快啊。
  薛海光和沈玉芳以为她已经睡着,进书房来看她,她大气也不敢出,紧紧闭着眼睛,听见薛海光和沈玉芳窃窃私语。
  “这个姓卓的小子好像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嘛。”
  “明明是你说他这不好,那不好!”
  “其实挺聪明,挺认真一小伙子。”
  “嗯。和葵葵一开始形容的一样。”沈玉芳话锋一转,“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
  “嗯嗯,重点是他对葵葵好,葵葵也喜欢他。”
  她觉得奇怪,短短一天的时间,爸爸妈妈怎么看出来卓正扬对她好了?
  “老头子,你也看出来啦?”
  “葵葵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两个人一坐下来就手牵着手,当我们是透明。”
  “葵葵想喝水,手也不松开。”
  “我叫葵葵去洗碗,他也跟着去。头一次,一个碗碟都没打碎。洗得又快又好。”
  “以前葵葵每次回来,都是我们带她出去散步,这次换成卓正扬。”
  “最难得,我和他聊天,居然能坐足两个钟头听我说废话。”
  “你又抓着年轻人听你讲奋斗史?不嫌丢人!”
  “老婆子,你这是丈母娘看女婿,口水嗒嗒滴。”
  “放屁!滚回屋睡觉去!”
  原来真的没说什么。薛葵心满意足叹一口气。薛海光的奋斗时,她听了无数遍,难怪卓正扬什么也不说。
  半夜,卓正扬翻阳台过来找她。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身边就多了一个人,温柔地唤她名字。
  “还生气呢?”
  她哼了一声。转身抱住了他。他穿衬衣长裤从阳台过来,全身冰凉。
  “冷不冷?”
  “还好。”他嘴唇发烫,“你不在,我睡不着。”
  黑暗里头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薛葵摸摸他的脸。
  “……别叫爸爸妈妈看见。”
  “知道。”
  真不愧是军人出身,拿被子把她一裹,轻轻松松又从阳台翻了过去,两个人依偎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卷了大包小包,开车回格陵。
  这就是姬水之行的全部。她依然是那个连吃带拿,不事稼穑的薛葵,沈玉芳这座火山,大概要经过一个世纪的休眠期才会迎来下一次的发作吧?
  江东方看薛葵陷入回忆,轻轻咳了一声。
  薛葵抓抓头发。
  “我们挺好的,你们呢?”
  她语气轻松,江东方却没办法轻松。
  “还行。”
  薛葵听出了点什么。
  “我这次回来,肯定要被许达敲竹杠,到时候叫上她。虽然她不是我们实验室的人了,但怎么说也是你老婆嘛。”
  江东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她实情。一直到快要走出院门口,他才鼓起勇气,准备对薛葵倾诉自己和沈西西的现状,可是薛葵却突然露出微笑,快步朝前迎去。
  卓正扬来接她了。
  她上车之前,对江东方挥挥手。
  “明天见!”
  江东方也挥了挥手。他看得很清楚,卓正扬没有下车,但是薛葵上车之后,是他亲手帮她系安全带。
  他是过来人。一点点的细节里,可以看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

  当天江东方又是很晚才回到家里。
  门口蹲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西西?”
  他又惊又喜。上午通电话的时候还在老家,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
  “嗯。”她站起来,“我走的时候没带钥匙。”
  他赶紧开门。
  “快进来,冻坏了吧。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沈西西看着这个久违了的家。她不在的时候,江东方还是把这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你坐火车回来?”
  “嗯。”
  “吃了吗?”
  “没有。”
  “我也没吃。出去吃吧。”
  “不要。我不要出去吃。”
  江东方怔了一下,打开冰箱。
  “我看看还有什么菜,你先休息一会。”
  不一会儿,他就把菜做好端上来。西红柿炒蛋,炒青菜,三鲜汤。
  “吃吧。”
  他们吃饭从来不会这样沉默。而且沈西西总是吃得少说得多,恨不得一根青菜也要分三口来吃,但是这次明显是饿狠了,一个劲儿的大吃大嚼,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全然不是江东方以前见过的淑女。
  或者,这个才是真实的沈西西?
  江东方想了想,对老婆说到一件事情。
  “成辉生病了。我们抽空去看看他。”
  “病了?”江东方的话让沈西西一怔,成辉是他们的本科同学,目前在另外一家研究所读书,“什么病?”
  “肿瘤。还没确诊良性恶行。”
  沈西西放下筷子。
  “肯定和他天天做同位素有关系。同位素是由计量累积效应的,他太冒失了,常常空着手就去清理试验台。”
  “希望他不是真的生癌。”
  “嗯。要不给他买点什么补品?还是送点钱?”
  “你拿主意。对了,要不,把罗宋宋也叫上,都是同学。”
  别人的生死总是无关痛痒。过了一会儿,沈西西换了个话题。
  “薛师姐什么时候上班?”
  “下个星期一。”
  “真快。”
  “还行吧。孟教授希望她快点和我把药用钛这一块都交接了。”
  “她原来有事业心,真是没看出来。其实何必呢,做少奶奶不是也很好。卓正扬当然养得起她。……他们两个,还好吧?”
  江东方停了咀嚼,看着沈西西。沈西西懒得做任何掩饰,没精打采地盛了一碗汤。
  “我的确还有点不舒服。江东方,我不想瞒着你。他们两个让我嫉妒。可能会嫉妒一辈子。怎么办?我就是这种小心眼的女人。”
  “蟑螂!”
  江东方突然指住她的右边大叫一声。
  “啊!”
  沈西西尖叫一声,摔了碗就跳到老公怀里去了。
  “赶走它!赶走它!”
  不对劲。现在是冬天,哪来的蟑螂。她抬眼看江东方,果然。他不过是骗她自动投怀送报。而且不打算放手。
  “你骗我。”
  江东方不说话。彼此的身体已经冲破了障碍,她总会感受到他的心意吧。
  “你骗我!你骗我!”沈西西大声控诉,就快哭出来了,“江东方,你总骗我!”
  “西西,你就吃点亏,让我骗一辈子行不行?”
  她错愕地看者江东方,她刚才说的话,他无动于衷?
  “沈西西,我也做过同位素。也曾经发生过严重泄漏事件。如果哪一天,我和成辉一样……”
  她急急捂住他的嘴。
  “没这种事。你得骗我一辈子呢。说好的,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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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上门都是客.沈玉芳自然也不会特殊对待卓正扬,既然薛葵要带这个人回来吃饭,那还是要好饭好菜招待。可是薛海光想到自己的小姑娘这次回家会带一个男人,十分生气.
“卓正扬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冷漠,夹生,不会做人。”
沈玉芳一边炒菜一边耐心道。“我这对眼睛还没看这卓正扬长什么样子呢,等我看了再下评论。”
“什么样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你还做这么多鸡鸭鱼肉,不要钱啊?”
“我说,你蠢不蠢?难道他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骗葵葵?”
“哦,怪不得你同意他们回来吃饭,是要看住丫头。”
“开窍啦?所以叫你不要乱操心!”
“谁乱操心?雅江那一次,我好端端的活着,你还要把女儿骂一顿。我和你说,这笔帐留着慢慢算。”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人生就是要不断完善自己,你总得给我留点进步的空间。”
“你和葵葵一个样,冲动是魔鬼!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冷静最有文化,行不行?快把丸子端下来,别蒸过头。”
“我接电话,你自己弄。”
沈玉芳恨不得一锅铲敲到老公头上去。
“你就欺负我吧,你也没谁能欺负了。喂,海光,薛海光!你的锦绣鸡!汤汁都收干了!别光顾着打电话!又是你那些牌友吧?你少打一天会死啊?。。。怎么了?”
薛海光收了线,一脸铁青地站在厨房门口。
“冯慧珍自己开车上格陵去了,保姆没看住。”
“她的车牌不是早吊销了么?”
“天知道!沈玉龙被她堵在饭店里出不来。她把人玻璃都砸了。又不让报警。咱们得过去一趟。”
沈玉芳炒菜的锅铲先垂了下来。慢慢地,她解下围裙。
“走。”

“妈妈!我。。。我们回来了。”
薛葵和卓正扬站在薛家门口,喊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应门。里面倒是灯火通明。
“不在?”
“可是灯都亮着呢。”她从包底翻出钥匙,开门进屋。薛家虽然是二层楼房,但房龄已经超过二十年,建房的时候没有装修风气,后来一直不曾翻新——薛海光做了姬水二汽的厂长,更加要证明自己两袖清风——朴素的四壁同简单的木制家具,刷白的天花板,漆红的窗棂,简朴之极。
薛葵把钥匙丢在鞋柜上的玻璃碗里,走进客厅。
“真奇怪。。。咦,有张字条。”
她拿起桌上便笺。
“葵葵:我们出去办事。勿等。沈玉芳。”
卓正扬从她手里拿过纸条来看,仍旧放回桌上。
“真不在家。”
薛葵看卓正扬脸色,却又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他已经在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快活得很。
今天早上打电话回来还是友好气氛,约一起吃晚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立刻拨通薛海光的电话。
“爸爸,你们在哪?”
“我们在去格棱的路上。刚上高速。”
“啊?”
“你舅妈自己开车到了格棱,和舅舅在饭店里大打出手。我们不能不去。”
“那我和卓正扬?”
沈正芳立刻接过电话。
“厨房有剩饭,拿酱油拌拌吃。”
“妈妈!我们都说通了,你怎么能这样。。。。”
“好了!烦不烦啊,是卓正扬和我亲,还是沈玉龙和我亲?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
薛葵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
“行了,你爸在呢。晚上我再打给你。拜拜。”
在一旁的卓正扬看得出薛葵颇有点垂头丧气。但还是抖擞了精神对他微笑。
“你先坐,我去倒水。”
他摇摇头,伸手抱住了她。不在也好。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他想享受一下和她两个人静处的时光。
拥抱了一会儿,薛葵觉得别扭,轻轻挣脱开。
“很怪。”
“怎么?”
“就是很怪。家里没有爸爸妈妈,难道不怪么?以前他们每次出差,我都难受的要命。你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她走进厨房,“我看有没有面条。。。。啊!”
她探出个脑袋。
“卓正扬,我要上菜了!”
她兴致勃勃地冲他招手,指着案台上一盘一盘如数家珍。
“珍珠丸子,糖醋排骨,妈妈做的;凉拌粉丝,手撕包菜,爸爸做的。。。还有锦绣鸡!爸爸的拿手菜!哈,叫我们吃酱油拌饭,卓正扬,我们把这些菜都吃掉!然后装作从来没有这加速,叫他们还耍我们。“
卓正扬想起薛海光曾经说过如果到姬水,一定执行载他吃当地特色锦绣鸡的许诺,搂了搂薛葵的腰。
“好。全吃完。”
于是两个人高高兴兴地把饭菜热来吃,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所以吃饭的时候都累得不怎么说话,吃完饭,天也黑了,有少妇牵孩子到院子里来玩,薛葵出去同他们说话,卓正扬在厨房里洗碗,隔着玻璃看薛葵蹲在那里逗那刚会走路的小孩子,尖叫欢笑声不绝于耳。
“好累。”
薛葵趁烧洗澡水的时候,稍微带卓正扬参观一下,一楼是客厅,厨房同卫生间,二楼两间卧室,中间隔书房。
她把贴着机器猫海报的房间门打开。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爸爸妈妈的房间。”
小小的一间卧室装满了十五岁女孩子的东西,俗气又艳丽,配一顶云帐的小床,堆放着许多洋娃娃,梳妆台上放着九十年代女孩子最爱的音乐盒,珠宝盒之类的小摆件,衣柜有一扇门坏掉,半挂在转轴上,吊着一只中国结当把手。
衣物下有一只铁盒子,放着她的秘密,包括水泡饼的包装袋。许多日记本,锁住,钥匙找不到。
她倒不觉得不好意思。空间逼仄,从床尾走过去开窗户透气,总会碰到书桌,又把凳子撞倒,她哎哟一声。
“每次回来都不会住很久,所以摆设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她的桌面下压着几张小时候的照片,幼儿园时载歌载舞的模样,还有戴红领巾穿运动服和父母的合影。卓正扬没有看过她小时候的样子,就两张照片看得意犹未尽。
“还有么?”
薛葵从书柜里拿出相簿。从刚刚出生,到趴到床上一脸憨相,从坐在童车里哭到穿着花裙子摆乡土造型。
“看,乖乖。”
一只很普通的小土狗被抱在一脸娇俏的小姑娘怀里,两只黑眼睛充满柔情地望着镜头。薛葵看看卓正扬,又看看乖乖。
“话说回来,你的眼睛。。。和它真像呢。来,抱一下。”她笑嘻嘻地拥住卓正扬,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真像!”
怪不得第一眼就看中。
他极配合地凑上去吮她唇瓣,薛葵却机灵地躲开了。
“虽然爸爸妈妈不在。在我家里,还是老实一点吧。”
卓正扬搂住她的肩膀,继续看相簿,时不时想要不老实一把,都被薛葵躲开。
“薛葵,你这摆明了是有主场优势。”
“正确极了!”她把相簿一合,“水烧开了,你去洗澡,我看新闻。”
洗完澡之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沈玉芳的电话。薛葵看卓正扬很沉默,以为他是有点介意,于是抱歉道。
“如果不是临时有事,爸爸妈妈一定很想和你一起吃饭。”
“别道歉。”
他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道歉不如接吻。
薛葵不想在自己家里亲热。薛海光和沈玉芳的影子无处不在。对他的要求十分为难。但还是依言亲了亲他的面颊。
再亲亲他的唇角。他今天真像个英雄,带她走过冰湖,值得奖励。
再亲亲他的嘴唇。一发不可收拾,湿吻。浑然忘我之后她完全克服了心理障碍,反过来调戏卓正扬。
“我手好冷。”
她呵着气,偷眼望向卓正扬,后者不知她有阴谋,便覆住她的手。
“见鬼,你的手比我还热一些呢。”
“哪有,就是冷。”她把手伸进他的毛衣下面,偷偷地解他的衬衫扣子。他的小腹上一点赘肉也无,一块块的肌肉,手感真好。
卓正扬喉头发紧,清清嗓子。
“薛葵,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薛葵正色:“当然不是。”
然后又笑嘻嘻。
“在我家里,还是老实一点吧。说不定我爸妈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是真的冷。你别动歪心思。”
“真冷?”
“嗯。”
他把外套敞开,包住她。
“要不,你上楼睡。等伯母来电话了,我叫醒你。”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靠在他的身上,居然真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又听得见电视里的声音,在讲财经新闻。声音越来越小,怎么又变成了卓正扬在打电话。她翻了翻身,将脸更深地埋在他的外套里。
“嗯。谢谢。很好吃。。。。对。。。。对。。。。这没什么。”
做梦吧?他在和谁说话呢?是不是提拉米苏?她听见卓正扬轻松地笑。
“我会很疼她。”
她迷迷糊糊道。
“卓正扬,你和谁通电话呢?”
“哦,她醒了。”他把听筒递给薛葵,“你爸的电话,快接。”
薛葵接过电话。
“爸爸。”
“葵葵。”
她听见电话那头薛海光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不由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你和妈妈没事吧?”
“没什么。”薛海光轻轻弹掉眼角的泪水,“。。。没事儿,就是你舅妈一砖头砸我背上,疼得厉害。。。。皮外伤,我们正在医院呢。。。。你妈没事儿。。。。舅舅脑门上挨了两下,缝了四针。。。。舅妈吐的稀里哗啦,打了两针氟呱啶,睡了。”
“喔。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还得先陪你舅妈去看医生。”
当年那个冯慧珍呢?那个怀着沈乐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舅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薛葵闭了闭眼睛。
我们都只能自我救赎。
“妈妈呢?我要和妈妈说话。”
薛海光抬眼望望沈玉芳。沈玉芳坐在沈玉龙的病床边上,无声地流着眼泪,沈玉龙向薛海光要手机。
“我和葵葵说两句。让我和葵葵说两句。姐夫,求你了,让我和葵葵说两句。”
薛葵听见那边沈玉龙干嚎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总是这样。和冯慧珍吵架,就到他们这里来寻求安慰。找出种种自我辩护的说法,仿佛冯慧珍的病都是自作自受造成的,和他沈玉龙一点关系也没有。
“明天回来再说。我先挂了。”
“行,再见。。。。你们两个不要做坏事!”
他不太确定最后一句话女儿听见了没有,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沈玉芳一边哭一边拍打着沈玉龙。
“你这个混账,不是人,不是人啊!何祺华对葵葵的心思,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他对着葵葵淫笑,你还叫葵葵认干爹!葵葵只有十五岁,十五岁啊!你个混账倒好,看她成大学生了,转身又把她往何祺华怀里推!你还敢说你对她好,好个屁啊好!天底下有你这样对自己外甥女的吗?啊?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祸害完我不够,还要来祸害我女儿!”
接着又扇自己耳光。
“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人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我的葵葵啊!妈对不起你。。。。”
“行了,行了。”薛海光劝着妻子,“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呢?都过去了,过去了。”
“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没这种事儿。再也没有了!我和何祺华断交!断交!”
姐弟俩抱头痛哭。薛海光慢慢走出病房,点着了烟;一个护士过来阻止。
“喂,医院里不让抽烟啊,要抽外面抽去。”
他点头哈腰地应着,掐熄烟蒂。
有件事情,他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妻子。
当年薛葵罹患暴食症,他是如何抛弃了男人的尊严,跟在何祺华的屁股后面求他放过女儿。
“何老,你看,葵葵都这样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算了,我给您再找十个八个漂亮小姑娘。。。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就这么一说,您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父亲。。。”
他一直求,一直求,直到何祺华肯松口。
“我只能还给你一个被毁掉的薛葵。”
“我也要。”
“好。你立刻带她走。”
他高兴坏了,因为何祺华金口玉言,说得出,做得到。他语无伦次地感谢着,说一定会报答。
不过何祺华并不要他报答。
“我可以为她做的不输于你,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我不会给她幸福?”
他当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刚才和卓正扬通完电话才明白。
若论付出,卓正扬只是带着薛葵离开逼婚现场,就已经可以让她幸福。这种事情,比不来啊。
薛葵挂了电话,卓正扬关上电视。
“我和伯父已经说清楚,雅江的事情只是误会。”
“嗯。”
“今天的事情,也对他说了。”
“嗯。”
“我说会好好疼你。”
“。。。我听见了。”
“所以,”他拍拍手,“你看,都解决了。”
“嗯。爸爸那边的事情也解决了,他们已经住下,明天等舅舅舅妈出院了再一起回来。”她调皮地眨眨眼,“我们睡吧——你睡小床,我睡大床。”
“好。手机给我。”
他关机,取电池,连SIM卡都拿出来丢在桌上。
“你干嘛?”
“你说呢。”
然后又把座机的电话线也拔了。关门,关灯,他好像在酝酿着什么——薛葵突然觉得害怕,于是往楼上走。
“好累的,继续睡。”
他也不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上楼,两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里令人心惊肉跳。她上到最后一级台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回过身捏了卓正扬一下,然后吃笑着想逃进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去,可卓正扬一把就抓住了她。
他抱着她推开门,把她狠狠丢在床上,又压了上去。
“薛葵,这次可是来真的。”
救命!
她还没有喊出来就被她堵住了嘴,这回换他解她的扣子,她挣扎,他一使劲儿,她前襟上的扣子劈里啪啦全迸掉了,他游弋的大手,有一种让人顺服的力量。薛葵渐渐平静下来,抱住了他。
“我爱你。”
“我更爱你。”
第二天,卓正扬先醒了。薛葵枕着他的手臂仍在沉睡。他的另一只手搁在她的腰上面一点的位置,那里淤青了。
薛葵满面泪痕,眼睛都哭肿了。云帐也被扯乱了,罩着两个人。她的脸在一片白色迷雾中,如同西式婚礼上新娘的面纱。
昨天晚上虽然是她挑逗在先,可他真要做了,她又怕,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哀求他,正扬,正扬,有点告饶的意味,想叫他慢点,轻点,他忍了许久,直到确定她已经做好准备,但刚刚侵入的时候还是说不出的惨死,她压抑着叫了两声,就无声无息,只有放在他胸口的手指痉挛起来,使劲地掐他,抓他,推他,捶他,力气大的吓人,告诉他她并没有晕过去,但真的很痛!
她疼痛难耐地在他身上扭动着,拼了命地要逃开,而他却抑制不住地兴奋,箍住她,一边律动,一边狂乱地密密吻遍爱人,舌尖所及之处,点燃了他身上了的每一根神经,劈哩啪啦地燃烧着,烧毁了他所有理智,只有最原始的本能,做的时候,她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也不吭,连呻吟都没有;他以为她是怕羞,喘息着喊她的名字,吻她的头发,耳垂,想看她的眼睛,可她除了紧紧地抓着床柱,因了他肆无忌惮的掠夺而左摇右晃之外,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他呻吟着伸手过去掰开她的手指,同自己十指缠绕,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十指连心,他低吼,也不知道是因为哪里的窒感,动作愈发狂野起来,觉得和她做爱真是一件最最美妙的事情。
两番欢爱之后,她静静地躺在他臂弯里,蜷着身子背脊贴住他的胸膛,他吻着她的颈侧,问她痛不痛,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模糊不清地说累。他精神还好,故意问了很多私密的情话逗她,她乱掐他手臂,就是一声不吭。他听她喘息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抚摸着她的大腿内侧,略略使力地让她趴在床上,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来一次——她剧烈地抖着,喷出来的眼泪濡湿了床单。
“停一会儿好不好?我好痛。。。一直都好痛。。。越来越痛!”
他一刹那心都要碎了。他以为她只是放不开,可原来嘴唇都咬破了,粘在身上的汗渍,不是因为激情,而是因为疼痛,他想看看她是不是受伤了,于是伸手去开灯,薛葵一迭声地说不要不要,他只好缩回,伸手去摸索,想知道到底有多糟——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蹬着他的手,拼命地摇头。
“不要!不要!我痛!我痛!”
他没奈何地蹭着她的身体,哄着她,叫她不要哭,两个人就抱着,什么也不做。她不安地嘤咛着,皱着眉头,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不断地传来热量,让她的疼痛有些纾解了,她抽抽噎噎地摸着他的脸,两人的身体贴的极近,她不安地挪着腿,感受到了他的欲望没有消退,抖着手摸着他的胸膛,他的小腹,一直摸下去,握住——他又好笑又亢奋,她都痛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帮他解决。他唏唏地叫她不要动,抓住她的手指,一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我不要手指。我要你。”
哀兵政策总是那么有用,他哄着她重新进入,依然是痛得要死,可她的甜美可人,加上前几次总是被打断,让他实在忍不住又断断续续要了她几次,每次她都拼命摇头,抵死不从,但他总能哄得她心甘情愿地用一双结实的长腿缠住他的腰,实在令他让他欲罢不能。
最后一次做的时候天都亮了,她才有点反应,至少不那么痛了,身体的反应也不一样了——结果在最让他失控的一刻,她哭叫着昏了过去。
薛葵鼻翼翕动了两下。卓正扬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大概现在是气坏了——于是闭上眼睛装睡,又从睫毛下看着她。她醒了,揉揉眼睛。睡意朦胧地看着卓正扬,他还没醒呢——可是眼珠子动了一下,她赶紧闭上眼睛,又偷偷地抬起右眼皮,喔,睡着呢。
她摸他的脸,又拍了一下。
“坏蛋。”
她嘟哝了一句。被褥下两个人的腿交缠在一起,让她动弹不得,不过她也的确没有力气挪动身体,基本上就只有手指和脚趾还能动一下,她揪揪卓正扬的脸颊,发现他的耳朵轮廓很漂亮——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将自己的耳垂含在嘴里,用舌尖挑逗,不由得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
她晓得他忍了很多次,所以尽力配合他的索需无度,可实在是太痛了,她忍受不了,叫他停止,结果他还发脾气——她想起来,他发脾气好像是因为最痛的时候她哭着说你找别人去吧,我不要,我不要做了,卓正扬立马僵住,靠近她的脸,幽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话里有隐隐的怒气。
“你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伤人,哭叫着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彻底地激怒了卓正扬。
他大发雷霆。两人的身体还契合着,他把她抱到梳妆台前面去,那时候天已经亮了,从窗帘缝隙里透出光来,她能看见镜中的自己以一个羞耻的姿势跨坐在卓正扬腿上,两个人的脸都被情欲烧得通红,她崩溃地别过头去,但镜子里反映出的一切已经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里,闭上眼睛也看得到。
“把眼睛睁开!”
他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怒火和欲火交织,一直要望进她的心里去,随即一言不发地扶住她的腰侧,继续侵略。摧拉枯朽一般,好像要把她完全吞下去,羞耻和害怕将她的敏感度放大了几千倍,她怕的要死,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要!我错了!”
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激怒了他,这是她罪有应得。她再不敢喊痛,含着眼泪,咬牙强忍,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一味索取,但是到了最后一次,好像又有点反应,又涨又麻,全身好像被抽了筋一般地酥软,卓正扬也感觉到了她细小的呜咽声,放慢了节奏,调整着彼此的呼吸。
“葵,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如果他这个时候醒过来,还真是无法面对呢——可是,他怎么突然就睁大了眼睛?薛葵躲都来不及,他一脸坏笑地靠过来。
“你要掉下去啦。”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把退到床边的她一把捞了起来。
“好一点没有。”
她嗯了一声,卓正扬笑了,露出八颗牙齿——她只在他床头柜那张照片里见过卓正扬这样的笑容。
“干嘛这么开心。”她有点难为情,“不要笑!”
“不知道。就是开心。你呢?”她嗯了一声算作肯定;卓正扬替她盖好被子,毫无预兆地来了句,“最喜欢哪一次?”
她差点疯掉。虽然卓正扬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她打定主意装哑巴,什么也不说。可是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他的问题——天,她已经被他同化了。
最后一次。他吻遍她全身,包括最最私密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说:“薛葵,我爱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
她皱着眉头轻轻哼着。
“我知道。我知道。”
她知道才怪。他把她抱起来,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全身都是粉红色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初生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倾泻在两人的身上,两人契合的如此紧密,她怎么还是这样羞涩。
“葵,说你爱我。”
“我爱你。”轻如叹息,“我爱你。”
“不是。说,‘你爱我’”
他想她明白。她总是这样不确定。谁说都不肯相信,即使在这么销魂的时刻,她也不是不肯敞开心胸。
他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哭叫着颤栗不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爱我!你爱我!”
一直到最绝妙的时刻来临,她哭叫着昏倒在他的肩膀上,最后的记忆就是他轻轻拥着她,甚至不肯抽离——不行!不能再想了。
“几点了?”
卓正扬记得他的表好像是硌着了薛葵,然后就脱下来放在床头柜上了。
“在你那边的床头柜上。”
她一动就觉得好像昨天有坦克从身上碾过去了一样地疼痛。
“我够不着。”
“我来看看。”他赤裸的胸膛扫过薛葵的鼻尖,去拿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六点十二分。”
“糟糕!爸妈。。。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叫他们看见。。。”
“那就非得把你嫁给我不成了。”卓正扬开始耍无赖,“就这样抱着,继续睡。”
“不行!卓正扬!快起来,快起来。”
“你起的来么。”他故意轻佻地问,手指抚过她的发鬓。
“。。。你起来。我。。。我装病。”
“不。除非你答应嫁给我。。。。不要瞪着我,前几次做都被打扰,估计这求婚也得求个四五次才行,我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好啦好啦,我嫁给你。”
“既然这样就更没必要起来。继续睡。”
“你!。。。糟了。苏阿姨的信我还没寄出去呢。这下要来不及了。”
“什么信?”
她把对苏阿姨的承诺讲给卓正扬听,他轻笑。
“原来是这个。妈妈只是需要一个态度,并不真的介意。就算你写给她,她也不会看。”
“我知道她不介意。”薛葵轻轻道,“你的爸爸妈妈都很通情达理。当然,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好。”
“以后什么事情都要有商有量。”
“嗯。喔!糟糕!”
“又怎么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我爷爷当年去了台湾。。。四八年。其实他只是个小副官,以为执行完成军务,很快就能回家呢,我奶奶一直等啊一直等,可是他已经在台湾那边成了一个家。再也没回来过。”薛葵为难道,“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应该对苏阿姨说一声呢?”
卓正扬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
“爷爷的名字是不是薛沛远?”
“咦?你知道?”
他笑着不说话。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笑得越来越厉害,抱着她使劲地笑。
“。。。喔!是你外公苏秉正骗走了我爷爷。哼哼,卓正扬,我就是来向你讨债的。”
卓正扬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爱上你了,原来是这样。”
薛葵皱皱鼻头。

“你又不吃亏。”
“的确。”他又开始缠绵地亲吻,“不吃亏。”
(最后三章在第五页和第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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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章
  沈玉龙位卑言轻,何祺华结婚,自然不在邀客之列。但他还正巧到格陵,陪两名外省客户办事 。事办完要轻松一下,还不到晚饭时间,便思量着搓搓麻将,无奈三缺一,其中一名客户笑道。
      “不急。叫小章过来。,就小女朋友。
      “小姑娘哪里会。”
      “莫小看现在的女孩子,什么都会,有时候还受不住。”
      话说的暧昧,大家心照不宣;打个电话叫来救场。小章穿着朴素,落落大方,言语之间,竟颇像是读书的,摸起牌来也很利索干脆,中途小姑娘去上洗手间,沈玉龙便笑道。
      “大学生?”
      “格陵大。明年毕业,想着出国呢。”
      “呵,有志气。人长得也漂亮,懂事。”
      “哪里,不及薛葵半分。”
      沈玉龙以为自己听错。
      “陈哥,这说的什么话。”
      “啊,”客户自知失言,轻描淡写地扇自己个耳光,“瞧这张嘴,沈总,不要介意。”
      话虽如此,沈玉龙心里始终存个疙瘩。迷迷糊糊几圈下来,输三四万,将牌一推推,起身去洗手间 ,说是放放水,转转运,却尿意也无,猫在门口掏烟抽,听见里面那小姑娘银铃也似地笑。
      “怎么没叫薛小姐来应酬?不是又见到,比以前更迷人?倒是心痒痒地想见见。”
      “这明眼人都知道,何老的禁脔啊,只可看,不可动。”
      “何老?不是干爹么。”
      “哈哈,也信?干爹没个是好东西。情谊千金,不抵胸脯四两,况且真是尤物……”
      包房的门被砰地声撞开,沈玉龙像枚炮弹似的冲进来,拎住客户的衣领就往牌桌上磕,事情来的太突然,小姑娘吓一跳,尖叫着去拉,被沈玉龙一脚踹开。
      “王八蛋!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客户回过神来开始挣扎。
      “沈玉龙!你他妈的疯了不成!这事儿谁不知道啊,现在还装?要不是外甥女爬上何老的床,姬水玉龙能有今天?呸!”
      “去妈的!我杀了你!”
      另一名客户也来帮忙,不过是帮着制住沈玉龙,三人打成团,终是沈玉龙落了下风,酒店经理来劝架,将两人劝走,沈玉龙胸前挂着半拉领带,歪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他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规矩,任何人进他的圈子就应该按他的想法来——为什么不是这样!他明明只是把葵葵带在身边玩,这帮王八犊子居然动歪心思!还有何老——他抹把脸,心直发慌,何祺华,他咋就没看出来!让他怎么对大姐交待!
      不,都是假的。一定是弄错。
      正在个时候,冯慧珍的电话追来——沈玉龙每必须给老婆打三个电话报备行踪——冯慧珍左等右等没等到晚上这通,就急吼吼地骂起来。
      “沈玉龙,不是上午就办完事儿吗?咋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在外面玩女人呢?也不嫌脏,不嫌臭!”
      “臭娘们!闭嘴!”
      “沈玉龙!骂!凭什么骂?你不是人!你别忘了,那些亏心事儿,可都笔笔给记着呢!怎么着,想同归于尽?”
      又拿以前的事要挟他。沈玉龙时怒气大涨。
      “骂你咋的了?他妈的害完我姐,还要还害我是不是?来啊!”
      “你给我等着!”
      “我他妈的就等着,就在大富贵呢,抱着俩小妞呢,来啊!臭娘们!”
      冯慧珍嘶叫着挂电话。沈玉龙暴瞪着血红的眼睛,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
      “真他妈龌龊!龌龊!”
      何祺华同薛葵回到休息室,两人面对面坐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找到最舒服的方式,来进行最后的谈判。
      他注意到薛葵是倚住沙发靠手,背脊僵硬,交叉起十指;但一会儿,又小臂横抱贴近小腹,仿佛肚子痛——从小到大,害怕的时候就样。害怕之余,又想保持冷静。
      “别太紧张。”他为她倒杯热水,“拿着它,会好过。”
        她没有接杯子。
      “如果不介意。先披上外套。”穿上自己的羽绒衣,感觉活气又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现在好点了吗?”

   
    卓正扬的车离会所正门还有三十米,就已经看见宾客们蜂拥而出,结伴朝湖边赶去。
    “真的吗?何老的新娘不愿意嫁给他。”
      “那女人发表声明的时候,在第一排,听得很清楚。他是生意人,不可能在个人身上花费么多时间,却什么都得不到。”
    “两次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也真够呛。如果是,就让她过刀山下火海,然后反口,再卖去柬埔寨。”
  “真无耻。怎么就不能有勇气两次拒绝何祺华这种人物?不卖身不求荣,如果是,十年前就嫁。”
  “不错,何祺华并未做婚前财产公证,若同他离婚,可分得可观一笔。”
  “为什么要离婚?他风趣幽默,大方慷慨,情调同理性兼而有之,是不可多得的人生伴侣。”
  “打住,打住,我们应当叫救护车同水警,而不是越扯越远。”
  “呵,那样的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掉进冰窟,就是悲剧。”
  “那是何祺华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们和他们非亲非故,看热闹就好。”
  “不不不,如若丧命,就变作明日社会版头条悚动新闻。如此一来,当摄下全部过程搏版面。”
    奥迪R8急打弯,朝湖边驶去。防滑链削着地面上的残冰,打到那两人脸上生痛。
  “嘿!毫无公德……那是卓正扬的车?”
  “明知故问。”
  “嘻,他同何祺华向不对盘,怎么突然来。”
  “不知。看看去!”
  光滑如镜的冰湖,扑面而来的寒气,湖水离岸还有半人高,杂草都冻住半截。
  辛媛早已披上外套。
  “薛小姐,冷不冷?”
  薛葵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句话,冰冻三尺,非日之寒。她的优柔寡断将自己步步逼到今天,那么多宾客,要看何祺华这个出尔反尔的未婚妻怎样自食其果。
  “南方人只会游泳,哪会滑冰?非摔个大马趴不可。”
  “摔跤倒是小事,又不是没有见过,好好地在冰面上走,扑通一声,就剩个窟窿。”
  “喔,这样一来,倒是不怕死。”
  “无知者无畏。”
  盘雪同顾行知站在围观者的最前面,意图拖延时间。
  “不错,他无权逼迫冒险。”
  在场皆为公证,薛葵朗声道。
  “何祺华,我向你再确定一次。是否能顺利通过冰面,我们就两清?”
  “一言为定。”
    “好。我们击掌。”
    薛葵同何祺华击掌,立即纵身跳下湖去,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涌上来看,小姑娘却是踏在块冻结的船板上。
  冰面没有破裂。穿着军靴踏上冰面,鞋底碾过冰屑,稳稳地踏出第一步。卓正扬说过,这双鞋子设计时着重考虑野战军的作战环境,抓地,防滑,防震,防雷,呵呵,今天在这里,恐怕是大材小用。
  其实湖面很美,布满树枝同星星符号,但又最危险,任何一道小小的裂缝都有可能借由这些花纹朝四面八方延伸开来。竖起耳朵捕捉每个细小的讯号,但岸边的人还在喧闹,喧闹声越来越大,什么也听不见。方才工程师估计这里冰层最薄弱处仅有两寸,而这种陷阱,只能靠自己来探索。

    站在这里,人都觉得格外清冷。越冷越游离,对岸还很远,很想蹲下去摸下花纹,但又怕分神。才走十几米,身上已经微微冒出热气。露在外面的手却是冰凉的,停下来,搓搓手掌。
  岸上居然有人鼓掌同欢呼,定是盘雪带领为她打气。回过头去,却吃惊地睁大眼睛。
  一个下巴上贴道创可贴的人正稳稳地朝这走过来,发如鸦羽,眉眼分明,他的军靴踏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履平地般地轻松自在。
  “不知道儿童下湖玩耍须家长陪同么?”他牵住薛葵,随意地如同饭后散步,“走吧。”
    他的手心温暖有力。薛葵叹口气。
    “真希望你不来。”
  “为什么?”
  “我跌倒的姿势向来不好看。”
  “谁有空跌倒的时候还摆造型?”
  “那倒也是。”
  “如果牵着的手还跌倒,那定是你的问题。所以,抓紧。”
  “好。我们慢慢走。”
  他的口鼻里呼出白雾,手伸过来挽住的腰,放慢脚步,闲闲地同她讲着话。
  薛葵才知道卓正扬自小就喜欢在什刹海滑冰,张鲲生同展开也是高手,难怪早上展开会有空去溜溜冰刀,而薛葵自幼在南方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平整无际的冰面,倒觉得稀奇多于害怕。两个人咔吱咔吱地走着,走到湖中间的时候,岸边的人声已经都听不见,前也空空,后也茫茫,只有他们两个。
  薛葵强作颜色。
  “卓正扬,好像看见一条鱼从脚下游过去。”
  “幻觉。”
  “卓正扬,不要再同我说话,也不要牵着我的手。要集中精神,我觉得的鞋底好像结层冰。看!真的结冰,怪不得这样滑。要跺两下。”
    她原来还是怕。卓正扬微微屈下膝盖将她打横抱起,薛葵睁大眼睛。
  “卓正扬,这样不行。两个人都危险。”
  他笑。薛葵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什么。
  “哈!又来。”
  早就看中卓正扬浴室里的体重秤。今早上起床的时候偷偷跑去称一下,结果指针唰地下指向120。大惊失色,听见后面有人咕咕地笑,原来是卓正扬,他偷偷地伸只脚过来踩在秤面上。
“不要!脚拿开。”
  他不仅不拿,还把她打横抱起来。
  “让我看看起多少。喔,两百二。不算重。你得好好吃饭。”
  两百二?曾经差不多有同样重。减掉个卓正扬,老天又给送来个卓正扬。
  “总比看着你摔断骨头好。闭上眼睛,不会有事。”
    薛葵乖乖地闭上眼睛,躺在卓正扬的怀里,温暖而舒适。为分散她的注意力,卓正扬不停地和着她说话 。
  “提拉米苏很美味。”
  “是吗。自己一口没吃到呢。”
  “以后买给你吃。”
  “嗯。今工作顺利么?”对他的工作实在很不了解,所以就笼统地问一句。
  “除工作餐味道差之外,其它一切都很好。”
  “那程燕飞呢?”
  “怎么还在吃醋哪?”他轻笑。
  薛葵抵死不承认。
  “没吃醋!就随便问问。接下来还要问展开呢。”
  “展开,他很好。开完会他先走。薛葵,不能老是问我,也要我问你。”
  “好。问。”
  “今天都做些什么?”
  “打电话,面试,吃饭。”
  “给爸爸打电话?”
  “真聪明。他已经到家。心情很好。”
    “有没有替我问候声?”
  “有。我们不是好今晚上回姬水么,妈妈威胁会放狗咬我们。”
  “喔,那怎么办?”
  “我们家不养狗好多年。妈妈是开玩笑呢。”
  “想不想养一只?”
  薛葵摇摇头。
  “不要。乖乖会吃醋。”
  “那养个小孩好不好?”
  薛葵猛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抵达对岸,毫发无伤,卓正扬把她放下来,呵,重新踏上土地的感觉真好。
  “薛葵,嫁给我。”

  盘雪远远地跑过来。
  “薛葵!薛葵!”
  又只叫着她的名字,啥也不说。拼命地抱着,薛葵有刹那觉得刚才卓正扬的求婚是自己的错觉。

“薛葵!提拉米苏是带走的意思,知道!知道!”
  卓正扬先去拿车,路上遇到何祺华等人,薛葵越过盘雪的肩膀,看见何祺华同卓正扬讲什么,又先伸出手来,卓正扬略略一握,就走了,何祺华不以为意,继续朝薛葵走过来。
  他想,总算长大了。他霸着十年,不管有意无意,能为她做的,也都做了。
  “薛葵。”
  “何先生。”
    不再是他的小姑娘。卓正扬跳下湖的那刻,他们两个就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四个星期里,他无数次想要放弃对她的折磨,想要把她带走,让她在他身边这样下去,但毕竟他还是坚持住最初的打算。
  自辛媛对他,卓正扬和薛葵相爱之后,他想着的,是叫这个孩子幸福。
  看,现在多美丽,多动人。
  薛葵,看着,看着我的眼睛。也许将来你还会置身比今更危险更可怕的境地。身边的人会一夜之间都变得陌生而不可靠,会很无助很茫然,也许,连卓正扬都不能帮助。那个时候,想想今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不要自残。不要逃避。勇敢面对。激烈的反抗伤害过一次,我不希望你再次受到伤害。无论何时,都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他动动嘴唇,出来的却是另外番话。
  “愿赌服输。诸位皆可为你作证,我会即刻动身离开,永不回格陵。”
  他潇洒地弯腰,身后众人给他让出条道来,辛媛迎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给他力量。他听见薛葵的那位室友在说话。
  “薛葵!真有你的!你不知道,刚才卓正扬出现的时候,对他一句‘是男人就别强迫’,然后就跳下湖去追,他在岸上,脸色都白了!”
  ,他们都这样想也不错。他们都不知道,他有心理学专业背景,他知道PTSD的治疗方法。他希望可以险中求胜。事实证明,他没有错。他如果不回头找她,她这辈子都要带着他的伤害活下去。学术上来讲,他更希望今天的试炼由薛葵自己完成,而不是凭借卓正扬的帮忙,但是,总算差强人意。
  反正他一辈子也做不了她最爱的人。医者不自医,他倒宁愿一份没有结果的爱,成为他的隐疾,终生不治。
  他并无勇气真的去毁灭,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卓正扬的车驶过他们身边,辛媛极快地看了一眼,被何祺华捕捉到。这场戏没有辛媛,演不下去,但他并不想表扬辛媛。反正他也这么大年纪,把真相带到棺材里去的这份坚持,还是有的。作恶人也要做到畅快淋漓,不留余地。
  “辛媛,不嫌弃的话,还是咱们两个凑合着过吧。”
  她头次见识到卓正扬为薛葵不顾一切。
  她的心冷了。再也热不起来。
  “好的。无论是驾驶小型机在纽约港上空盘旋,还是躲在长岛别墅诅咒这对恋人,我都愿意陪着您。
  “哈哈。保持住这份幽默感,你将终生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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