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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 [BL] 古代穿越宫廷 作者:绫部若樱

文案:
穿越重生只为与你相遇
轮回转世成就今生无撼
从未怨你恨你 因你为我流连唯剩这一生 你是两世亲人一世爱人
牵绊疑你爱你 要你留在身边解我相思 寻遍千年只盼你一人
我有前尘记忆甘愿辅佐助你登基
我忘却后世与你牵手江湖


第一章
    夜色渐深,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瓦在银亮的月色下洒的一片银白。瓦檐下几只春燕嘶鸣着飞入夜色。
    颀相思独自在回廊中埋首前进,并不知道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已经闯入了别人的宫殿中,月光将他幼小的身影投在了石阶上,映出了他童稚无暇的面容。颀相思在回想今天去翠荷池不知谁人欲盖弥彰的掩饰,红木雕杆已经焕然一新,池边铺的鹅卵石子也有明显被替换过的痕迹,这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没错,确实有人要谋害他!只是这谋害之人是谁,自己又与他何怨何愁?
    侧了侧脸,颀相思想起那天,仍是心有余悸。
    宫中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七皇子两大消遣之一便是每天吃饱喝足了去那翠荷池边赏荷,或坐在池边静静的观赏一天半天,或在雕杆围栏旁俯首凝眉的观望,直到有其他事情打扰才会离开。
    十日之前,天微暗,乌云像是随时能够拧出雨点般漂浮着,空气中水汽颇重,预示着一场春雨即将来临。颀相思与往常一样吃了午饭跟母妃慕容贵妃请了安便缓缓的踱到了翠荷池边,后面的小厮知道他的习惯便找了离翠荷池稍近的玉华殿的小太监们去玩耍。他照例在旁边暖玉石凳上做了大半个时辰,然后绕着翠荷池散步,走到东边一处围栏便被一朵怒放的艳荷吸引,驻足观看,这一看不要紧,手上加劲身体靠前却发现全身像失力一般不由自主的前倾,脚底同时打滑,来不及呼喊就一声不吭的掉进了翠荷池。
    颀相思是一只纯种的旱鸭子,进了水里心就凉了半截,身边的人都不在附近,这池子又是父皇赏给自己的别人没有允许不能擅入,他看着乌黑的天际,心想自己总是不能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死,又是死于呼吸上的问题。这个自己精心保养了五年的身体也要这么翘辫子了?两只小胳膊象征的扑腾了几下之后,终于认命的放弃了挣扎,心思千回百转,头脑中映出了慕容母妃的泣颜,却只能无奈的下沉了。
    然而就在颀相思放弃求生之念时,一个绿影出现,将他弱小的身体自翠荷池中捞了出来。颀相思觉得两眼发黑呼吸困难,像有千金的重锤敲打自己的胸口,疼痛闷钝的痛感激的自己重咳出来,咳出的却不是气体而是微腥的池水,艰难的挣扎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只有一条缝隙的视觉,好像是个绿衣人救了自己,紧接着便意识混沌了。
    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熟悉的环境与气息之中,想到之前自己的险情已然度过便慢慢的松了口气,抬头不出所料的看到慕容静红肿的双眼流露出的心痛与哀愁和她哭的泛红的鼻头,颀相思也觉得鼻中酸楚,但却是俏皮的笑了出来,伸出手拉着慕容母妃微凉的手,天真的问道,“母妃,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慕容静看到颀相思醒了过来,心头的大石才终于落下,只要能换得相思一世安宁,就是自己终身礼佛也心甘情愿,哪知树欲静奈何风不止,无妄之灾悄然降临,这是一次,饶兴逃过,下一次呢?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孩儿啊。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和蔼如常的安慰道:“相思好不淘气,竟然掉到池里,好在宫女闻声赶到,不然以后可见不到母妃了。”说完觉得跟小孩说这些,对方不会理解,继续道:“母妃以后不准你再去翠荷池,可答应母妃?”
    颀相思一如既往的对慕容静的话语唯命是从,乖乖的点头,“母妃不让相思去,相思就不去。”咧了嘴讨好的笑起来。
    慕容静放下心来,她的七皇子在别人眼里也许不够聪明,不够活泼,甚至是愚钝不堪,但是只有她才知道,她的相思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质劣,却是听话至极,只要自己说过的话他记住了,便会毫无疑问的照做,他是自己的心头肉啊,不是亲生胜似血亲。原本以为今后会在宫中孤独终老,没想到自己的好姐妹玉妃去的突然,留下了一个皇子给自己。帝王无情后半生守着她的皇儿足矣。但是宫中就是一个是非的世界,不愿涉足却已身在其中,也许自己要给相思谋划一条出路以备不时之需了。
    尽管慕容静下令不允自己再接近翠荷池半步,但是在有人暗害的前提下还是应该尽量查明那双幕后黑手是谁才可以,否则再有那么一次恐怕自己不是时时运气都缠身的啊。
    颀相思失足落水,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只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是不被看好的皇子,自然关心他死活的人不多,然而即使这样竟然还有人费尽谋划的想要自己的命,这又是为什么?他在床上养病十日,期间只有五皇兄颀入鸳来看望过自己,讲了一些宫中的趣闻给自己解闷。
    今日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知何故的有些血气不足,嗓子因为发过烧的关系有些哑哑的,除此之外还算有精神。颀相思请示慕容静说要去找颀入鸳放纸鸢,带了三个侍从去了碧霄殿,看颀入鸳驾轻就熟的放纸鸢,自己则一成不变的微笑着保持沉默了一个下午。
    从碧霄殿出来,借口身上冷差了一个小侍先回去给自己取件外衣,又说最喜欢的草虫不见了,让剩下两个侍从原地寻找。颀相思则不露痕迹的借着天暗隐了身形绕到了翠荷池东面,仔细的审视自己失足的地点。围栏已经焕然一新,看不出痕迹了,但脚下的鹅卵石却有些不自然的凸起,细细分辨就可以看出来是新换上的,因为还未经踩磨与周围的石子格格不入。
    颀相思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毒,一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不过也是了,他可不是单单一个五岁的孩子,而是大齐的七皇子啊!
    颀相思边想着边心不在焉的数着回廊的龙形石柱,差不多便拐进了殿中,走到一颗梧桐树下时听到里面一声低呵“是谁!”看到两个身影飞奔出去。他以为那声是冲着自己发出来的。但是,奇怪啊!自己的潇湘殿什么时候有会武功的内监了?颀相思边纳闷脚下却是没停的迈进了的房中,进了内室,却听屏风里传来了压抑的声音“嗯啊啊!”这声音像是咬着下唇溢出的呻吟。
    颀相思虽然听出了声有异样,但是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慕容静在惩罚没跟紧自己的那三名侍从,穿过屏风,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是大脑当机,一动不动的,呆住了。
    颀相思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上面的男人全身赤裸,香汗淋漓的仰着头,黑发散乱的被前胸后背的汗服顺的沾着,媚眼如丝,面若含春,口中还间歇的溢出细碎的呻吟,而下面的男人白色中衣半敞,额上也遍布细密的汗珠哗!活人春宫秀!而且,貌似好像可能是,大皇兄和二皇兄。汗!
    下边那个先察觉到了外人的存在,染满情欲的眼睛不深不浅的撇着颀相思,却让人觉得像把刀子,狠狠的剜着注释的人。上面那个也察觉到异样,满面怒容的看着这个不该出现的入侵者,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被下面那人使力的一顶变成了一声淫媚的“啊”颀相思心里打了个寒噤,强烈的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犯了一个及其特别以及非常严重的错误,急急的便要退了出去,临消失之前还留下一句“你们继续”,出去后悔的想甩自己几个嘴巴。头昏脑胀跌跌撞撞的找到了自己的潇湘殿。
    太子颀鸾鉴恨恨的责问在旁边服侍他穿衣的颀肃清“为什么不让我叫人拿下那个痴呆儿!”竟然撒野到自己头上来了。
    颀肃清温柔的刮了刮颀鸾鉴妖冶圆润的下巴,好心劝诱,“都说他是痴呆了,别说他不懂我们在做什么,即便知道,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说出去。”说完又在那张下巴上洒下雨吻。只是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嘴角含笑。也许是那句“你们继续”?
    颀相思回到潇湘殿,果不其然看到慕容静一脸担忧,自己则先嘟起嘴,“我去找草虫了,草虫不见了”,然后被慕容静抱到怀里,听到她柔声说道,“母妃给你编草虫,以后相思不要乱跑好吗?走到哪都要小侍跟着。”颀相思乖乖的点头。
    已经过了三更天了,他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心如撞鹿。如果说这五年来安安稳稳不出纰漏的活着那是因为接触的人少,话更少,少说少错他是知道的,可是今天被他撞破了一个不得了天一般大的秘密,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得保只有那两个人知道。以后的路更要谨慎小心了,二皇兄颀肃清的宫殿与自己的只差两堵墙,前两次走错都在被发现之前跑了出来,今天却是迷迷糊糊的闯了进去。如今他身家性命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了,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慕容静一定会悲痛欲绝了,在一起五年,是人就要生出感情,何况她带自己视如己出啊。而那个救了自己却再没出现过的绿衣人是谁呢?是谁据断围栏,换上长有鲜苔的鹅卵石设计让自己失足呢?
    夜深露重,春燕归巢,只能听见隐隐约约几声蛙鸣,待天色隐隐泛出墨蓝,颀相思才昏昏睡去。

第二章
    暮春时节宫中草木早已退去萧索的枯燥迎来了枝丫绿意,天色麻麻亮了,负责洒扫院落的几个小内监刚干完活,正聚在一处说话,见颀相思出来忙远远的跪下了。他也没理会,只是沿着石路走到一颗状似百年古树的榆树下,习惯性的仰倒在树下的秋千椅中。
    秋千椅是慕容静特意找人为自己用软竹藤编制的,他闲来无事便会去树下荡秋千。
    那种微微摇晃伴着春末暖洋洋的日光的舒适感觉加上昨日前半夜未能成眠,使得颀相思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又进入了那个梦里,梦中永远是一个奇特而新奇的世界,被那里的人称为高现代化的21世纪,有许许多多的国家,并不会时常发动战争。拥有尖端的科技和极端的智慧,人们可以肆意在天际遨游不使用任何轻功,深潜神秘的海洋像鱼儿一样徜徉,上得高耸的云颠只要背个袋子便不会缺氧,梦到自己也是那个世界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深深的融入其中,梦到自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学生,往返于家庭与学校之间,学富没有五车也有五瓢,过着与常人无异的老百姓般的生活。
    颀相思看到梦中的自己常常坐在一个奇怪的宫殿中,殿中无论白日黑夜总是灯火通明,无论春夏秋冬季季都是温暖如春。自己有爹娘,而梦中的自己却叫他们‘爸爸妈妈’,‘爸爸’像个大学士,甚至更要厉害,他什么都懂,一直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他知道好多历史故事,甚至还有一些传奇秘闻的,每每给自己讲故事都像是曾经身临其境般栩栩如生,好像里面的人物都与他有过无间的接触般让人闻而忘怀。‘妈妈’则多数沉默微笑,话语甚少,并不像慕容静那样总是体护自己,她笑起来淡淡的似是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在看着爸爸的时候才会露出骇人的温柔,那温柔,能溺死人。
    梦中的颀相思从有记忆就开始学习,与不同的先生学习不同的知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大考小考,叫法奇怪的什么小学中学到大学,各色各样的人,自己因着对‘爸爸’的强烈崇拜,学了一种叫考古学的古怪的课程,大学学完了,觉得与‘爸爸’还是相去甚远,便继续深造,后来有一种实习的课程,说是在哪个小村落发现了一个帝王陵墓,自己就跟着去掘人家坟墓了。
    坟墓很小,里面布置很奇特,跟别的坟墓不大一样,总觉得有种神奇的感觉牵引自己深入穴中。当见到里面那口横卧的石棺时,教授告诉与自己同行的人不能随便开棺,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在这里脱离无氧环境,会影响以后的研究。可是有个胖子淘气的很,趁着人不注意推了棺盖一下,谁想那么厚重的石棺竟然被他轻推而在自己的方向开出了巴掌宽的缝隙,正好被自己见到了,好奇心驱使自己拿着探照灯向里面看了一眼,没想到棺里的人面容如新,不似死人,甚至比那些个活人更有生气,只是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然而奇怪的是这个老人给自己带来了一种极为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老教授‘呵’的喊了一声,胖子连忙推回了棺盖。看起来那么重的盖子,胖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呢?教授说这种地方不能多呆便带着众人离开决定择日再探,而自己对刚才那种感觉耿耿于怀,不觉多看了几眼,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临出洞口之前,他双手扶着两边的砖墙,倾身向上的过程中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碰!轰~’的声音袭来
    “啊!”颀相思从梦中惊醒,五年来重复的梦境不断出现,那么真实的感觉,那种家的温暖总是袭来。可是自己知道那真的只是梦,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梦,而他现在,蜷缩在秋千椅上,处于潇湘殿,置身于北方齐国的皇宫琉璃瓦中,身为七皇子的身份才是现实的。
    慕容静听到园中传来颀相思的声音,急急赶了出来,发现他缩在秋千上,又怒又急,饶是好脾气如她也火了,责问那些没眼力价不知道给皇子添衣保暖的奴才,并重重体罚。
    颀相思被慕容静抱着回了房间,对方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不妥才舒了口气。
    殿前垂柳匝地,枝枝舒展了枝叶,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条万条绿意丝绦随风款摆,内室时有清风吹过,撩起曼曼轻纱,令人心旷神怡。
    西席先生准了自己修养半个月,才过了十天,颀相思便有些待不住了,与那些皇子帝姬们相处虽然烦闷,还时常遭受奚落,但是可以暗中偷看先生的书,也算是比较刺激兼有意思的事情。先生每天都会带着不同的书,午休时分便会去内室歇息,中间绝不会出屋,而自己就有机会偷看一下,如果有兴趣,一个半时辰足够自己看完了,这里的书经常都是薄薄的几十页黄纸,多不过百页。潇湘殿中的书颀相思不能随便看,这对于他这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来说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先生的书上至天文下通地理,他识字不多不过看着旁边时有的插图也很不错。
    颀相思对先生的评价还是很高的,那个先生,很奇特!因为他不会歧视自己,他看每位皇子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尽管在所有人眼中,七皇子颀相思是个呆瓜,榆木脑袋,甚至是弱智,但先生却从没给自己留过适合弱智修习的作业题目,这就是为什么颀相思对他的印象很好的原因之一。
    颀相思没想过让自己成为一个神童一般的存在,但也并不是有意要将自己丑化到一个白痴的地步。
    在那个地下墓穴中那个突发事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没被砸死只是睁不开眼睛,却听旁边有激动的声音大声的嚎叫,“是皇子,是小皇子!恭喜圣上,恭喜玉妃娘娘,是七皇子啊!”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震死了,但是那个大嗓门女人的话却将他深深的镇住了。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觉得天旋地转?那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却听不知什么人叫“咦?小皇子怎么不哭啊?”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只能发出类似‘咿咿呀呀’的声音,一个闷雷砸下,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感觉到屁股上有些灼热的刺痛,他放开嗓门‘哇’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昏天暗地,情真意切,闻者伤心见者泪流,他认命的认为这就是擅掘别人坟墓而遭受了天谴。
    这场动情的哭泣是颀相思至今认为最应该的一次,因为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亲生母妃玉妃因生产自己时难产引发血崩,过了几刻就殒了,若是那时候自己没哭,他也会为那个辛苦的女子不值。
    颀相思不知道别的小孩都是怎么发育的,什么时间应该学会什么,因此很多问题都没有意识到。比如说当他听到一两个宫人说“小皇子怎么还不会坐着呀”他才觉得‘哦,小孩子这时候该会坐了啊,’然后真正坐了起来;当他听到稀稀拉拉有人问“小皇子怎么还不会爬啊”他开始腹部贴着床面,匍匐爬行;等着好多人议论纷纷“小皇子还不能走呢”他开始思考由猿人进化为人类的途径,优雅走路了。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成了宫中唯一一个一岁半才会走路而两岁才开口说话的皇子。颀相思暗恨那些宫人总是放马后炮,搞的自己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一个不折不扣的弱智儿。
    悲哀的长叹一口气,如果这样能让大家都高兴,自己又何乐而不为?于是在众望所归的期待中,颀相思安安稳稳的做了他的七皇子。
    就颀相思对历史的熟知程度来说,这个北齐绝对不是历史上哪个齐国,他可以对着这盏冒着黑色油烟的油灯发誓,至少他考了那么久古,从来没听过业内人士说到过这么一个国家。官制官职与清朝颇为相似却也有些出入。而与北齐成掎角之势的还有西玄国和东南的莫国。北齐还有两个附属的蛮族。
    齐国现有五个皇子三个帝姬,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小生命降生了,因为好像宫中犯了什么忌讳一样,十个怀孕的能有三个保住孩子,一个保全母子已经是不错的了。颀相思觉得有些遗憾,因为这表示大家对他的智商关怀不会因为别的小孩出现而降低。
    除了与自己交情较好的五皇子颀入鸳和那天被自己撞破奸情的太子颀鸾鉴和二皇子颀肃清,还有四皇子颀锦字,尚有颀慕云,颀春朝和颀暮秋三位帝姬。
    宫中度日如年,步步为营步步惊心,除了叹息只能羡慕高墙红瓦外那方天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摆脱这种窒息的束缚。

第三章

    朱雀苑位于皇宫深处,地势较高。各殿的花已经开了不少,名花迎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而朱雀苑的海棠却只长了叶子,花骨朵偶尔冒出一两颗。宫中最喜种梅、兰、竹、菊四君子昭示宫廷的祥瑞。

    所有皇子帝姬在五岁到十六岁十二年的光景都要在朱雀苑学习,齐国所有皇子接受的都是储君式教育,也就是说若太子无德无才便可由其他皇子取而代之。而帝姬,总归是要为他人做嫁衣的,学一些大道理和女红就够了。

    五岁到十岁时进行基础教育,学的都是浅显的知识,过了十岁才是真正的可以成为储君的政治与策略性教育。

    颀相思与六皇姐颀春朝处于基础阶段,说白了呢就是幼儿园。但是皇宫这地方毕竟与别处不同,宫中的孩子尽是早熟,因为他经常会被六皇姐戏耍。作为一个弱智更兼一个有气度的七皇子怎么会与一个九岁的小女子一般见识,便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瘪嘴。

    终于挺过了十五日的‘禁足’期,颀相思很‘不情愿’的早早来到朱雀苑,看着园中的海棠树又长了几颗花骨朵,看着武校场上又多了什么兵器。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等着先生来。

    先生有个好听的名字,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对了,先生叫柳下舟。与被孟子赞誉为‘圣之和’的圣贤君子柳下惠一样,也是个坐怀不乱的人物。何以见得?因为无论六皇姐用多么柔媚身姿和水嫩的声音都无法令这位先生神态出现半毫变化。九岁的女子,对于颀相思来说固然是个小孩子,但是除了没有发育健全,其他已与一般女子无异,九岁就嫁做人妇的也比比皆是,不过也许,厄,只是童养媳,不行房事

    “七皇弟又是这么早啊?”想曹操,曹操便到。颀春朝与年龄无关的妖艳着身姿的影子在清晨斜阳的照射下投在了殿门口。颀相思起身恭恭敬敬的给颀春朝见礼,便又趴了下去。

    他总会是最早到达朱雀苑的人,因为身体较差连带着神经也有些衰弱,无论是否有事叨扰他都不能熟睡到天明,早期闲来无事便会早早到书苑耗时,而白天则会精神不济,好在他只是个‘白痴’,人们也不屑拿这件事说事。

    巳时(九点)一到,柳下舟便踏着沙漏的翻转背着阳光出现。他也只是双十年华,书香门第世代都在朱雀苑教习。他爹继承了他爷爷的事业,而他也沿袭了他爹的意志。

    颀相思觉得这位先生像是蒙了尘的美玉,他自心知肚明却不想别人也知道。只是甘心的教书。

    柳下舟看到从自己踏入便改变坐姿坐的一板一眼的颀相思,慰问性的点了头,翻开了课本,平平淡淡的读文章。读完一遍,再重复一遍,便合上书,用眼神示意有没有人要提问。然后习惯性的坐在红木方桌后两眼一闭,哼着不知什么小曲,惬意的品茶。

    颀相思在听柳下舟读第一遍时便能将文章记得八九不离十,第二遍便能默诵下来,然后对着课本,将里面奇怪的字对号入座。他不知道别人都是如何识字,他会汉字,英文,日语,有了这么多的先入为主的语言学习方法,学起齐国的字便特别的困难。好在记忆力尚佳,仗着勤能补拙,只要出现过的字他便能记下来。如今他不识得的字已经很少了。

    许是皇族的人都有奇高的骄傲,他从没听到过有人提过什么问题,而先生也并不像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只像个轻闲的白领。

    巳时过,铜漏转。柳下舟站起来宣布课程结束,进到他的内室午休。其实不过是腾时间,因为下午的武课与他并无关系。桌案上是一本蓝皮不到半厘米厚的书,颀相思看颀春朝兴奋的跑了出去,便坐在柳下舟的椅子上,翻看那本书。

    这本书是志述当今三国的国君和国君登基后采取过什么政策以及人民对这些政策的反映。颀相思看了书页,原来真的只是相当于八卦杂志的不定期书刊。那些政策是百姓都熟知的而这类书刊最大的优点是有重点的表达出人民的呼声与民生疾苦。

    颀相思歪着头从头翻到尾,又翻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新意。看着铜漏转了再转,一个半时辰很快便度过了。随便吃了几块FR糕,站起来整理衣袖,向武校场走去。下午是学武的时辰,也是颀相思觉得头痛的时刻。因为很累很痛,比上体育课跑步还令人畏惧。

    武场很大,两旁是惯见的两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不缺,可以随意挑选趁手的兵器。

    颀相思现在的习武任务是扎马步,无穷无止的马步。站马步一练腿力,二练内功,含胸拔背,胸平背圆。而他,每天五分钟已是极限。不会有人胆敢强迫皇子习武,因为皇子都是好强的,不需要激励便能做到最好,只是颀相思不能。

    他常常遭到四皇子颀锦字的嘲笑,颀锦字可以站到半个时辰,这对于十岁的皇子来说已经是较好的成绩。

    这天,颀相思站了五分钟的马步已是大汗淋漓,收势便要去歇息,颀锦字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少年老成的‘啧啧’两声说“我说,小白痴,你还不如个女人!”颀相思看了颀锦字一眼,绕开那个找麻烦的,恰在此时颀锦字伸出一脚,状似无意的绊倒了颀相思,然后哈哈大笑离去。颀入鸳匆匆赶来,扶起了倒霉的他。这招已经中了很多次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白痴了。

    颀入鸳一面担心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一面还安慰他不要难过。哎,这些兄弟姐妹也只有颀入鸳带自己如同兄弟了!

    颀相思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他没事,颀入鸳才又进入校场习武。同样是十岁年纪,颀入鸳比颀锦字要成熟的多了。

    校场的另一面,是颀鸾鉴和颀肃清的私人领地。那两个人都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能文尚武,善骑善射。此时他们二人正缠斗在一起速度快到看不清形体,只能辨识出影像。颀鸾鉴的武功就像他的人一样,华丽与妖异隐隐透了丝煞气,翩飞中招招凌厉狠毒;颀肃清的武功却让人看不懂,明明是压倒的阵势与强势的攻击,却每每处于下风,而总于绝处得以逢生,急转时柳暗花明。颀鸾鉴每一招都是拼尽全力的搏命之击,颀肃清反攻式弱却似只用出了能保命的几分力罢了。

    颀相思不懂武功,一招一式都看不懂,只是看的久了也能得出一些心得。在他扎马步三个月时,那位教他武功的武林高手便摇着头惋惜的说,“七皇子殿下奇经八脉并无异常,却无法聚集内力,既无内力便无法修习武功”。而轻功乃是武功中的上乘,没有浑厚的内力做支撑也没办法。因此颀相思之后之所以还会扎马步并不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修出内力,只是闲来无事强身健体。

    颀相思想也许就是心不诚则不灵,他的观念中就没想过世上真的存在这种神乎其神的武功,可以破招可以点穴还可以轻功踏水而行,因此失了先机。又也许他身体素来欠佳,某个可以‘聚集’内力的地方破掉了。再或者

    颀相思觉得锋芒在背,如坐针毡,对准了焦距发现颀鸾鉴正手持宝剑向自己飞刺而来,势如破竹不可抵挡。他是来得及躲闪的,若这一剑是冲着自己眉心而来,那么他躲过的下场便是瞎了一只眼,于是他不躲,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宝剑来袭。不出所料,剑尖堪堪停在了眉心两寸处,剑风掠过,刺断了他束发的黑丝缎带,缕缕发丝飞扬。

    只看颀肃清右手食中二指夹住剑中,颀鸾鉴收剑负手而立,颀肃清温柔的询问道:“七皇弟怎不躲?”温柔的表情却到达不了话语深处而温柔的声音却与眼底那抹冰凉相悖。颀鸾鉴则嗤笑一声道:“不躲?是不敢躲或是不会躲吧?真真是个呆儿,枉我还要费心与你置气!”低头将他那精致的眉眼靠近颀相思,小声道:“若想活命,就要瞎了你的眼,哑了你的嘴。”然后开心的转身而去,颀肃清也只是好奇的看了颀相思一眼便与太子同行。

    颀相思是第一次发现颀肃清内里与外表表现的如此一致,怎么,他是个痴呆这件事有这么好奇怪?

    颀相思没有躲开这剑,并不是相信太子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拿自己祭剑,在校场发生流血事件是再平常不过,他上面有一个夭折的皇兄便是如此成为不知谁剑下的亡灵。并且太子那一剑底气充足灌注了全身内力,若不是颀肃清挡住,他命已休。只是颀相思知道,颀肃清不会允许太子作出这等事,尤其是,他在场更是不允,这会给他的英明添污,若是他不在场倒希望太子做出这种事来。所以颀相思没有必要躲,颀肃清在,自己便是安全的。他自己当然是瞎了的哑了的,不然怎能活到今天?

    颀相思起身,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色,煦暖的和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拂过面颊,惹的人浑身舒适。他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没有人看见。

    英贵人那传来喜讯,她喜得龙鳞。英贵人是个幸运的人,原本是个侍女因帝王一次宠幸便怀上龙胎,她的小帝姬如今才四岁,尚不够年纪来苑里上学。看来宫中又能喜庆两天了。

           

第四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春去秋来,转瞬之间。园中的海棠开了又败,真的是年年相似。繁花终要落,究竟抵不过时间蹉跎。

    年秋恰逢太子满十六岁及行冠礼,又逢中秋祭月,平日沉闷的皇宫终于也生出了些许生气,各宫都在准备贺礼,宫女太监趁机也能得不少好处。

    太子颀鸾鉴的冠礼乃是皇子之中最盛大的典礼,由大齐的皇帝亲自为其主持,并有其母妃皇后作为正宾,还请了二皇子颀肃清为赞者,由全国人民百姓进行观礼,声势之浩大,令人咋舌,因此每年一度的祭月都被给比了下去。太子众星捧月般风度卓然的走上礼台,接受来自各方的奉承。他成年了,可以参理朝政了,便是更接近了权利的中心。

    而只有六岁的颀相思并没有去观礼,首先他不是主角,其次他没有受到邀请,再次,他没有兴趣。目前他比较上心的是半个月后的皇家秋游。因着好事成双,齐帝很是高兴决定冠礼之后带着妻儿子女举家南下。母妃慕容静自从自己那次翠荷池事件,整个人与平日喜静的性子不同的忙了起来。她每日早早的便去给太后请安,每日午茶之后还要去陪太后谈天。渐渐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颀相思知道,这也许是慕容静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给自己找了柄足够大的遮阳伞。

    有资格随皇帝秋游的除了皇子帝姬外,还有品位较高的嫔妃。而皇太后最近凤体维和身体抱恙,便留了下来不能同游。慕容静最近时常去给太后请安,自请留守照顾太后。皇帝只好多派了些下人照顾太后。留下值得信任的辅政大臣和五王爷颀苏共同暂理朝政。

    明黄色的仪仗随着南迁的秋雁浩浩荡荡出行。这个世界无所谓庙堂与江湖,江湖人可以为官,而官吏也可以出行江湖。因此在皇家仪仗中正经有不少武林高手护驾,也令得许多恶从胆边生的毛贼大盗望而却步。

    且行且游,路上风景怡然,平日没有机会出宫的皇子妃嫔都是眼界大开,玩的风生水起,一个月才到了此次秋游的最后一站。此处湖光山色皆是行程中最为出色的,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秀幽美如入画中,让人一见忘怀,再顾忘忧。

    下榻处在一个座落在青山青水中的大园中,是专为皇室众人准备的。园中种了许多紫藤和杜若,即使是秋季,却也遍布细小的紫色香花,枝叶柔软,随风荡起的时候,香气细细的,如在云端。

    皇帝在旅途中召见过颀相思,见他进了自己的乘辇,便喃喃道:“相思,相思,玉儿,你可知我们的相思也是如你一般玉一样的人物。”发现颀相思拘谨的坐姿,难得柔和的笑了,帝王威仪尽消,那一刻,颀相思甚至认为他可以成为一位父亲。但终归是在皇家,即使皇帝待你千般真诚,也难保下一秒自己是否会身首异处。于是只是像答辩一样一板一眼的回答问题。最后只得父皇的几声叹息。

    若要彰显父子亲情,为何只有在每年各色宴会上才得见龙颜?若是真爱玉妃,何不爱屋及乌?在父皇眼中,他只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就导致死亡,而活着却又辱没了玉妃一般透着呆傻。

    颀相思与其他人玩不到一起,在皇子中又没什么地位,落得孤单一人,这倒是他所乐见。他每天东逛逛,西望望,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服侍他的侍从见他也不做什么危险的事,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护。

    等到第三天,没有人来寻他一起观景,打发下人各自去玩,他便去了园的后山。过了一片小树林出现的是一面峭壁。不知有多高,也不知底下是什么。颀相思并不是要跳下去,但是他却要跳。

    他围着崖边的石碑绕了几圈,歪头托腮好像在想什么,然后朝着悬崖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在他消失那一刻,闪电般飞身掠出三个绿色人影。一个循着颀相思的方向,毫不犹豫的竟是生生跳了下去,另一个迅速四望,像是在探查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剩下那个则是在崖边静候。

    几秒钟后那个跳下去的绿衣人怀抱着颀相思踏草迎风而上,将怀中之人轻轻放在远离悬崖的阴凉下,三人转身像出现时那般没入林中。只是那个救了颀相思的绿衣人在轻功起势飞身跃起不过两米外,就听到身后惊叫一声‘啊!’

    此时另两个早已无影无踪,他回头发现身后的小孩竟然没有昏迷,而是眨着闪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好似反倒是他做了什么错事。绿衣人楞然当场!

    犹豫只是一个瞬间,他当即决定离开,但是好像自己与那个孩子之间有着什么牵引一般,动一起动,停一起停。只好回身正视这个问题。

    颀相思看他折腾完了,才咯咯笑了出来。晃了晃手上几不可见的丝线,意思是就是他把你给绑住了。看绿衣人才要动,颀相思懒懒的说:“你现在就可以解开丝线离开,我也可以再跳崖一次哦!”软糯糯童稚的声音伴着隐约的沙哑,不经意的说出令人奇怪的话。

    原来刚才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这孩子设的计!

    这种丝线是集万根蛛丝芯拧结而成,同细度的铜线铁丝已经是结实非常,不易断的,而蛛丝线要比铜线铁丝的韧度好上何止千万倍。这是颀相思在父皇给慕容静的赏赐中无意发现的,进而向她讨了来。他在石碑转圈时已经将丝线牢牢固定在碑底,又检查了石碑的坚固程度,才放心的‘跳崖’。不过这些当时这位绿衣人根本不知道。

    颀相思看着这位全身上下连脸部都不放过的‘绿人’,心想他们还挺聪明,知道迷彩效果。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得到对方的沉默。又问:“是谁要你们保护我?”看对方依然无动于衷,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解开两人之间的丝线,快速朝那个深渊跑去,被对方挡住,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却实是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你能保得了我一次,却不能保我一世。你若不能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就让你任务失败。”这时另外两个绿衣人赶了回来。

    三个人齐齐下跪,“皇子殿下!”颀相思有些找不到眉目,他们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这又是哪出?

    一个清脆女子的声音想起,“启禀殿下,玉隐不善言辞,由玉灵解答殿下的疑问。”

    颀相思让这三个起身,听到婉转的声音将事情娓娓道来。三个人分别是主修武学的玉箫,轻功卓绝的玉隐和可医可毒的玉灵。而刚刚救自己的自然是善使轻功的玉隐。他们三人受华夷族长所托暗中保护他这位七皇子。除了人数有些出入,其他与自己所猜相差不多。看来那天救了自己的也是这三人之一了。

    “咦?那一天引了两个侍卫走的是不是也是你们?”就是他无意闯入颀肃清的玉华殿的那次。

    这次说话的是玉箫,恭恭敬敬的答道,“那天属下本该引导殿下,但是殿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于我的提示完全没有反映,而守在玉华殿的两人身上有杀气,属下恐殿下遇到危险,擅自引开了两位侍卫,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责罚!”说着竟是跪了下去。受惊?恩,看到那种画面,是很受惊的,责罚?也是有的,颀相思让玉箫站了起来。与三人又说了一番话,便让他们散了。

    看来那个玉隐真的很不喜欢说话,从头到尾一声不出的。既然是华夷派出的人,应该是能够保护自己值得信任的人,要找机会将他们带入宫中,这样自己的安全能够在明面上得到保障。

    华夷是自己的亲生母妃玉妃的族家,是当时和亲送来的华夷第一公主。而自己的外公想要保护外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只怕另有内情啊。

    远远的沙漠之地,一个黑衣人站于飞沙走石之中,周身竟是太极八卦似的图形,好像在推算天命天机,身形入谪仙一般,只是面上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有些不忍。

           

第五章

    有人保护的感觉很好,原来自己还有外公这么个大树好乘凉,颀相思觉得心里有底一些。先不管华夷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之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成,也就不会受到威胁。而如何能让三玉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才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老老实实呆了几天,颀相思也有些烦闷了,他不能擅自离开,却没有人愿意带自己出去玩。出宫一趟不易,在自己成年之前也许都没有机会了。因此他趁着其他四位皇子协同出游带走了大量‘家丁’的同时,决定早早的落了自己的门闩,然后跳窗偷偷出去玩,仗着有人保护,酒壮怂人胆。

    天朗气清,月明星稀,下山的路上只有他自己,本应是静得出奇,只是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伴着各路昆虫的鸣叫,仔细听来,却是热闹非凡,另一番喧嚣。

    走的久了,看到稀稀疏疏的烛光跳跃着柔黄的节奏,一个转弯,就像从桃花源突然闯进了长安城般,繁华尽现!颀相思突然想古时苏杭的晚集便也是这般景象了吧。人来人往,喧嚣入市,摊贩争相吸引主顾,而行人也都放下匆匆的脚步,时常驻足。

    颀相思强压下心头的欢愉,跟在一个妇人身后亦步亦趋慢慢行走。有卖玉的,不是和田玉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这是真是假个个都心知肚明,顾客却也买的开心;卖扇子的,随便一盒都是檀香扇,不然就是王公贵族亲自提笔的绝品;还有亘古不变的新兴行业——乞讨,讨的火热。只见前面一个瘦弱的十来岁的男孩急急跑来,后面好像有人在追,男孩跑的快,不小心撞到颀相思紧随的妇人,随后惯性的也撞到了自己。颀相思第一反应便是那妇人的钱袋,及时出声提醒,“婶婶,你看看你钱袋还在不?别是招贼了!”跑过去的男孩回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夺路而逃。而那个妇人摸了摸发现没什么异样,发现与自己说话的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进巷里,竟是到家了。

    颀相思叹气,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难得出来,不能空腹而归,颀相思嫌路边摊不卫生,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饭馆,上了楼坐在二楼靠窗的桌旁,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因为赶夜集的人多,吃饭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小二问那位青年是否介意有人同坐,得到允许就把这个一定要吃东西的小孩请了过去。

    颀相思也没注意别人,只是好奇的盯着下面繁华的街道,兀自出神。点了一盘FR糕,味道没有宫中的香甜细腻,却有一种山泉的香洌之气,倒也不失为特色的糕点。

    边品尝糕点,边听着饭馆的人津津乐道的谈着这次皇帝南下巡游的事。说太子生的怎样美颜俊逸,看起来和善大度以后也必是明君;说二皇子怎样温和体贴平易近人,也是治国良才,好像真的有那么了解。这就是舆论啊。当颀相思听到那几个看起来像举子的人说道七皇子的时候,竖起了耳朵,只得了人们一声惋叹。他眨了眨眼睛,一挑眉,笑了。看来这些人还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善良呢,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刻意毁谤,只是为自己惋惜几声。却听同桌另一个人呵呵笑了出来。

    颀相思抬头,第一次与对方照面,只见对方眉目生的秀气,五官看起来颇为顺眼,只是眉宇之间稚气未脱,看起来还不到柳下舟的年纪,却要做出成熟市侩之举,不知是为何?

    那青年拇指中指托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不过是个痴傻孩童,难成事。”竟然如若无人般公然诋毁皇族,置皇家颜面于何处?颀相思还没想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青年却抬眼看着他,眯着眼笑道,“小孩子是不是与哥哥有同样的想法啊?”

    颀相思愣住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在听到别人谈论自己时笑了一下,让这位青年误以为遇到知音了。

    青年看着颀相思无甚反映的面孔,自觉无趣,起身便转身离开了。颀相思也吃的差不多,掏出银子结账,结果惊奇的发现,原来那位妇人没有被偷走钱袋,真正遭偷儿的竟然是自己!惊了一身汗,自己这不是要吃霸王餐了么!回头趴在二楼的横栏上,发现方才那位青年正闲庭信步般走出饭馆,忙叫了一声,“哥哥!”青年左右看了看,才抬起头,看到颀相思的小脑袋,笑问“什么事?”

    “我爹说了一会便来找我,可是已经等了很久,怕是忘了。”编的是不很符合逻辑,倒也是事实,他爹确实会忘了自己的。看着青年示意他继续说的眼神,颀相思忙双眼期待,注满泪水,呜咽的说,“我吃了FR糕,我爹不来领我,我就要被扣在这了。”

    青年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出来,然后继续向前走,身后留下一串话:“就跟老板说,记在我钱程的账上了。”

    钱程?好,冲着你这顿FR糕,你刚才说我的坏话,我就当没听到吧。反正以后也遇不到了。

    从饭馆出来,颀相思便顺着人群朝着更拥挤的方向走去。听说那里是在开花灯会,许多人都到那去猜灯谜了。他找了个看起来可靠的人,一步不离的跟着,不知道的以为是那人的孩子。

    听到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道:“似闻妻语心有怯,可不是个‘去’字!”说完人群中就有掌声响起,原来那钱程吃饱喝足来这猜谜来了。又听人说,“我说钱大少爷,您有钱有势,别跟我这耗着了,我今天已经没什么好东西能奖励您了。”然后听到那个稍显嚣张的声音笑着远去了。

    人群中出现一阵躁动,然后熙熙攘攘的就有人喊着,“闲杂人等都站在两侧,太子殿下要猜这灯谜!”

    颀相思随着人群就被挤到了路旁,踉跄了几下,伸手要扶住房廊的立柱,没想连站都站不稳了,冲着那根木柱倒了下去。“啊!”人群听闻太子要猜灯谜,都静候着,这一声痛叫便明显异常。颀相思爬了起来,右臂手肘处擦破了皮,他奇怪的四顾,这么多人,就没人知道扶他这可怜的小孩一下,却不知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八名壮汉开路,八名侍女跟从,八名武林好手护卫的一行人完全夺了去。

    颀入鸳听到那声音,感觉耳熟,寻声望去,竟然看到颀相思皱着眉头,看着手肘,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糗样子。忙赶了过去,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急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颀相思还在想终于有好心人扶弱了,抬头竟看到是颀入鸳,向他身后望去,果然其他三人也都看着自己,厌恶,惊讶,幸灾乐祸三位表情不一而足。

    果然是太子殿下,样子就是摆得十足,面上带着微笑,走到颀相思身旁,责备的说道:“七皇弟也想出来游玩,何不知会我一声,太子哥哥带着你才不会受伤,看看你现在,弄的跟个泥人一样。”说着还蹲下貌似爱怜的拍了拍颀相思的膝盖。

    人群中像是被谁投进了一枚炸雷般沸腾了,“原来他就是七皇子啊!”“好小哦,好可爱啊。”“难道传言是真的?”“看他跟别的皇子差了很多。”人们窃窃私语,好赖话不一,却又迅速重归寂静。颀相思认命的被颀鸾鉴领着进入了太子仪仗。看来今天的出游计划告罄了。颀鸾鉴的话还真恶毒,既显示了他的亲和,又贬损了自己。不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被他撞到了,总是与自己过不去。

    灯摆的老板看到这些皇子都朝着他走去,顿觉三生有幸蓬荜生辉,摆出最大的微笑,好生招待这些天大的贵客。

    “借问流莺与飞蝶,更知何处有幽花,这词牌定然是探芳信”颀鸾鉴胸有成竹的提着一个明黄雕花的华丽花灯,娓娓道来。

    “会当凌绝顶,应该是小重山吧。”颀肃清还是一贯的谦和。

    “皇弟智慧超群,才思敏捷,为兄佩服。”

    因为猜个灯谜就能看出有多聪明?真的让现代人很难理解。

    这些皇子都猜了灯谜,奖礼并没有拿,只有颀相思没有猜,颀鸾鉴说他还太小,这种灯谜他猜不到的。颀肃清看到他望着那些灯,便随手提了一盏很小的菊花灯,递给颀相思,就好像哥哥照顾弟弟一般,“是不是很想要,二哥将这个送给你,可好?”颀相思看着颀肃清,那双琥珀色的双瞳中没有折射出任何的光芒,反而是深不见底的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颀相思礼貌的谢过,接过了花灯,心里很是高兴,能够提着灯笼走在黑夜的路上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

    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园子的路上,一共有两个轿辇,颀入鸳就抱着颀相思踏进了自己与颀锦字的轿子。路上还能听到颀鸾鉴的笑声,颀相思心想,那两个人同乘一轿,也方便有什么亲密举动。

    走过了不到一半的路程,颀鸾鉴也笑的差不多了,便止了笑声。颀相思却渐渐觉得有些诡秘的安静。来时即使是他孤身一人,好像也没有这般寂静,那是林中没有了鸟鸣声音,那鸟儿都去了哪里?正想着,轿子突然停住,还是颀入鸳及时抱住了他,不然他可能直接就飞出去了。

    颀鸾鉴大喝出声:“狗奴才,都不要命了?”听到外面闹嚷嚷的,然后有人说“护驾”,原来是树大招风,遇到强盗了。这强盗胆子也忒大,竟然惹到当今太子爷头上了。

    于是听到了打打杀杀和女侍哭叫连成一片的声音。然后好像颀鸾鉴和颀肃清也加入了战局。

    猛然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冲进了自己的轿子,是颀入鸳和颀锦字挡了下来,对方好像也没灭口的决心,反倒是像要捋人。颀相思乖乖的呆在轿子里,自己没有武功还是个小孩,保命要紧。外面好像进入了白热状态,不知道颀入鸳有没有事,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又一个人闯进了轿子,抱着颀相思飞身夺门而去。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已经成肉票了。

           

第六章

    颀相思有身为肉票的自觉,他不哭不闹以免被不明真相就灭了口。他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与宫中并无二致,自得其乐的一天一天,等着被放人或被解救。若不是他有着比外表不相称的人生经历与年龄,他也不会察觉,察觉这批绑匪真的很特别。他们像是一批侠士,从不做过分的威胁。因此颀相思纳闷了,他这是掉到了谁设的陷阱里,这陷阱又是为谁而设的?原来也曾怀疑是华夷的人想要借机见自己一面,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回想起那天被绑架的一幕,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因为他被掳走之前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颀入鸳那边的情况,好在有颀肃清保护,好像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为什么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颀肃清还是镇定自若的轻剑出击呢,为什么要将自己隐藏的如此之深?当晚三玉便破了防线要解救他,只是这群人也并不全力阻拦,颀相思还不太想走因而交代三玉放下自己逃走,他要在这看看这些人有什么目的。

    因此,日子过得还是很惬意的,绑匪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时常派人来警告自己不要乱跑,会找满脸疤痕的莽汉时不时的瞪着自己,却会为自己备上好吃好喝。真正的六岁小孩当然不会识破这表里的不一。三天了,三玉按照约定将自己救了出去,由玉隐和玉灵护送自己回去。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颀肃清领了大批的官兵来剿匪。颀相思没有看到那些绑匪怎样了,只是看到乌黑浓稠的滚滚烟卷着呛鼻的刺激味道迅速的传播开来。颀肃清看到玉隐抱着的颀相思,接到身前,抱着他与自己一起坐于马背上。颀肃清挂着招牌的温笑,询问颀相思有没有受伤,颀相思只是哭啼啼的说:“那个满脸疤痕的坏人很凶,FR糕没有宫里的好吃。”颀肃清的怀抱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温暖,却是凉凉的,只是一个十五岁未成年的皇子,到底要怎样才能这么早就修炼出这一身的城府?

    颀肃清询问着那两个护着七皇子的一男一女,只是男的不说话,多数都是女子回答了。她说他们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玉阳宫的两位弟子,此次下山是为了历练度劫,游走到此地听说这里的匪徒竟然毫无人性绑了个小孩子,便设计将其救出,却不想是当今七皇子。

    颀相思则半是耍赖半装白痴般泪眼蒙蒙的哀求颀肃清要留下这两个哥哥姐姐以后做自己的护卫。那两个人面露难色,颀肃清也只说这种事要回去禀告父皇,便带着二人一同回到了暂居的园院。颀相思无奈,看来他不会帮自己这个忙了。

    皇帝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平安回来,甚是欣慰,夸奖颀肃清护弟有功,还要赏玉隐玉灵二人,颀相思则是借着被吓到的缘由,乖乖任由皇帝抱着,这个时候是应该需要父爱的,然后抬头,问道:“这两个人相思很喜欢,那个哥哥为了救相思还受了伤,父皇能留下他养伤么?”颀肃清以为颀相思是要恳请皇帝留下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正想着要怎么应对,不想却只是想留下男子养伤,这便没什么不妥了,只派了人好好看着便是。

    颀相思由他的贴身小太监小华子带回了房间,好在今天皇帝没问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小华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低下嗓子给颀相思说:“因为小皇子你给人掳走,皇上龙颜大怒,还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了太子,说他连自己皇弟都保护不了。太子那人最是睚眦必报,以后小皇子您可别乱跑了,那晚给您守夜的小司子和燕儿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要不是五皇子及时赶到给那两人说尽了好话,只怕他们也没福气能服侍您了。”颀相思心里有些不忍,我不杀伯人,若伯人因我而死,那不也是自己造的杀孽么!于是点了点头。

    小华子知道他的主人并没有别人说的有什么呆傻症,只是对旁的事没什么反映罢了,而无论谁说的话,只要他能听进去,只要他表示同意了,就一定会遵守的,因此在他们八个下人之中,一致认为七皇子反而内秀其中。

    颀相思坐在房间中,想着刚才小华子说的话,那次出去是用了太子的仪仗,太子又是五人之长,还是唯一成年的皇子,因此出了事情他便是首当其冲。再深究整件事,发现自己果然是被人给利用了。可怜了小司子和燕儿,因为自己一时耐不住寂寞,没与他们二人知会一声便偷跑,能留下命实在是万幸了。

    颀入鸳敲了门进了内室,颀相思看到他,起身见礼并道谢:“五皇兄,谢谢你救了我两个侍从。”颀入鸳看到他放下了心,原本颀相思就不爱说话,怕这一吓,再吓出说什么毛病可坏了。

    颀相思也很窘迫,自己总是出状况,害得颀入鸳也为自己提心吊胆。两人静静的坐着,一直到圆月中天。就当颀相思以为还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时候颀入鸳才起身,高出他两头却也只是个孩子,一定要哄着颀相思入睡了才离去。

    之后的几天颀相思总是会跑到玉隐的房间看看他伤口回复的怎样,玉灵也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那屋中便时常会传来七皇子浅浅的笑声。皇帝颀嘉偶然听到身旁的太监提及这件事,随便一道圣旨:嘉玉隐玉灵二人护主有功,封为从五品三等侍卫,保七皇子安全。

    圣旨一下,不论他们是什么来历,也是金口玉言板上钉钉了。颀肃清心想他一个小皇子谅也不敢兴风作浪,着人查了玉隐玉灵的身份,发现果真是玉阳宫的子弟,也没深究。

    颀相思看着玉隐的伤口,好的也差不多了,安静的陪坐在旁边,若不是自己出了这个主意他就不会故意中了一刀了。不过这次出行总算有了收获,也不算得不偿失。

    他们三个人从三岁就开始暗中保护自己,也该是对自己知根知底之人,反正他从没说过什么傻话,也没做过什么傻事,别人怎么想,他也没办法。而对这两个人,两个可以保自己性命无虞之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那两个人却总是乖乖的什么都不问,与他无关的事也不做。这也省的他解释了。

    浩浩荡荡的南巡终于要接近尾声了,回宫的前一天,颀肃清来看望自己,也就是被救后的第四天。这么晚才来探望,不是忘了,就是有别的事。

    看着颀肃清已经蜕显出健壮骨骼的身体,随风飘摆的发带和精致俊逸的五官,颀相思有一瞬间出神。他带着自己到了那天跳崖的后园。

    颀肃清仿似心情很好,尽管颀相思多数是沉默的,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今后有人能保护你,二哥就放心了。他们俩武功很好,可保你宫中的安全。”颀相思费力的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太多的颀肃清,眨着还没长成的丹凤眼,面无表情。颀肃清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说道:“相思是不是没有爬过树,二哥带你!”说着揽着颀相思飞上了树,坐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颀相思低头。“是不是显得很生分,怪我,每天习武读书没有照顾到七弟,以后七弟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二哥,二哥会帮助你,好么?”颀相思抬起头,看着颀肃清,想要看出他这话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只是他什么都没看到,那是不会反射出任何感情的深潭,看得多了,只能使人沉迷,颀相思转头看着前方,轻轻的点头。心里却乱了,他,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颀肃清回到房中,对着心腹说道,以后要稍稍注意七皇子的动向,六岁虽然年少却不是借口,皇宫中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磨练,想当初他六岁之时,早已在皇宫各个宫殿中都安置了耳目,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如果颀相思确是深藏不露,现下便要处好关系,方便以后为自己所用,同时也好监视。若真的是根朽木,也可以做自己的替死鬼,替罪羊,总之不会是无用之人。

    颀鸾鉴来找颀肃清,说到前几天的事还是愤愤然,竟然为了那个白痴受到责备。颀肃清只得温柔的安慰这位脾气暴躁的太子。

    回去的路上无论是帝王还是各宫嫔妃都没有力气再观景了,脚程加快只用了半个月就到达皇城。

    慕容静看到颀相思落下两行清泪,紧紧的将其箍在自己怀中,当初听到飞鸽传信说相思遇难,她整日寝食难安,夜夜梦魇追随。跪于佛堂三天三日,终于盼来相思获救的消息,整个人都虚脱的昏了过去。

    颀相思看到慕容静瘦了一圈,知道定是为了自己担心害的。原本自己只是想多被劫持几天,看看绑匪还能有什么动向,却忘记了远方还有个人关心自己至如斯地步,真是千般不该。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般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发现,而是拂了慕容静脸上的泪水,小小的脸上闪亮的眼睛皆透出认真的神情说道:“母妃不要为相思担心,以后有人会保护相思的,相思不会再有危险。”

    慕容静全身一震,仿佛不可置信,看着好像一夕之间突然懂事的颀相思,难得安慰的笑了,“这话是皇儿亲口允了的,母妃信了。

    皇太后现在越来越离不开慕容静了,人老了,总是会害怕寂寞,有个真心的人能够与自己谈经礼佛,还是从不想要帝王宠爱的老实性子,越发的喜欢了。也因此常常会在皇帝面前提到也该没事去看看慕容皇妃,皇妃为皇家培育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不居功至伟,却也功不可没。一番说辞下来,皇帝总会碍于太后的面子来慕容静这里看看,也会顺便看到颀相思。

    颀相思在皇帝面前总是乖巧的,让皇帝发现他的七皇子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呆楞,只是性子好静,不愿说话。然而一旦面上出现些许表情替代原来的面无表情,整个孩子便会生动起来。很像,真的很像玉妃

    颀嘉出入潇湘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前一两年也不得一次,如今却是十日便要去上一两次,宫中盛传慕容皇妃要复宠了,慕容静也总是会安静的陪着皇帝,两人静静的看着同样安静的颀相思,看他煞有介事的拿着本书,看他歪着头听莺儿燕儿吊嗓子唱歌,看他在秋千椅中荡着荡着便会悄悄睡着

    慕容静一颗心放了下来,皇帝心中终于有了颀相思的一席之地,玉妃当年的荣宠不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孩子还是会得到宠爱的,这样自己便能放心了,皇子满七岁便要离开母妃自己掌殿了,这样便放心了,以后自己常伴太后,青灯古佛又有何不可?

    回宫几日,温度骤降,便是入了深秋。北燕南飞,飞回之时又是一年春草,宫中的日子确实是磨练难熬,可是有了这么多疼爱自己的人在身边,即使终年只有这一方天地,也是欣慰至深。片片泛黄的叶子随着秋风翩飞,终于归根,又有几片能飞出这红墙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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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灵会吹笛子,这在颀相思来说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除了喜爱去翠荷池赏荷,第二大爱好就是听音乐。翠荷池现下也去不了了,只能多听些音乐了。曲种乐种无所谓,只要耳边能时时想起歌声才好。这样才不会寂寞,才不会总是胡思乱想。

    夜晚时常常让玉灵给自己吹笛子,他坐在秋千上听着,玉灵喜欢坐在屋顶吹,笛声总是寂寂寥寥的,也有些沙哑的或者偶尔还有破音吹出,这时颀相思便会笑笑,原来玉灵的笛子也并不是很拿手,而玉隐则是无声无息的守在旁边。这种时刻也许三人都是幸福的。

    闲来无事也会让玉灵教自己吹笛,掌握了指法,熟背了乐谱自己便也能制造音乐了,这种借助工具出来的声音与五音不全无关,也与声音无关,总是那种青木透着隐隐的沙哑的声音,吹得人心平气和,听的人也能享受安宁。颀相思因为练笛肺活量倒是增大了不少。他白天不会碰笛子,只是夜阑人静,解闷。不然让父皇知道了,定会找了好的乐师来教习自己,那又是一种负担了。

    皇帝现在对颀相思是爱拂有佳,宫中针对七皇子的话自然而然的少了许多。全是一些跟红顶白之人,颀相思也不气,只不过是人之常情。

    十一月末,宫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英贵人难产,孩子还没生下,就殒了。皇帝待她只是一件生产的工具,孩子都没了,便只是草草的料理了后事,也为他未出世的皇儿惋惜了几日,但皇宫这种新陈代谢极其迅速的地方,只可惜了英贵人尚有一个四岁的帝姬颀暮秋,由了另一个没有生育的宫嫔抚养了去。要说帝姬可怜,自己又何尝不是,刚出生那会眼睛还没睁开,玉妃就离开了。

    颀相思觉得与颀暮秋同病相连,却也无能为力,时常跟慕容静提提他的小皇妹,慕容静就会派人多多照拂。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时近新年,宫中渐渐多了些喜庆的气氛。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渐浓,看着翩翩的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雪夜明月,红梅盛怒,暗香浮动,该是何等美景!

    颀相思抱着手炉坐在扑了层层棉毯的秋千上,取出笛子,洒洒的吹了出来。新练习了一首曲,是向慕容静要的,谱子上只草草的写了《相思》二字,颀相思觉得自己与这乐谱应该是有缘的,就照着练了起来。笛曲悠扬婉转,清淡得令人神往。玉隐为自己撑着油伞,说了不必,但是这不爱说话之人却也倔强的要命。

    吹了没有多久,在蒙蒙的白雪之中,见到一个男子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德行俊朗,神采如玉,剑眉入鬓,却是颀肃清。

    “这曲子错了。”颀肃清想要接过玉隐的伞,对方不动,他看了玉隐一眼,就着秋千上颀相思旁边的空处坐了下去。

    错了?颀相思不解,看着颀肃清,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的疑问。

    “这首曲子是我母妃经常弹奏给父皇的一首琴曲,我听过许多遍,今天听到又响起这曲子,却不是母妃的琴声,以为又是你宫中的那位宫女,没想是你。”他拿起颀相思摆在旁边的曲谱,指着一处说道,“这里应是降半调。因为母妃执意不肯改,许是别人以为母妃弹奏的就是对的,因此做了此曲谱,然而原谱是不同的。”

    颀相思看着颀肃清给他说明了原委,忍不住抿嘴轻笑出来。这难道是‘曲有误,周郎顾’?

    颀肃清第一次看到颀相思露出笑容,原来他是有表情的。这孩子的笑容像是浮尘一样能清涤人的心灵,看到他的笑容,颀肃清觉得无来由的轻松,便也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笑呢?”

    颀相思也是一愣,颀肃清的笑容,尽管并不是发自内心,却让自己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好。收了笑容,难得对着别人说了很多字“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只是想到了,觉得好笑。玉隐,我困了。”玉隐听闻放低油伞跟着颀相思也没与颀肃清招呼一声,两人便回了房间。颀肃清面露沉思,坐了一会,看着下的大雪,不知何时能停,起身拂下襟前的落雪,出了院落。

    连日大雪,皇帝也有几日没来了。无聊了,便养起了竹子,那两只贵妃竹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品,还是随处可见的凡品,但是颀相思看到它们泛黄的竹叶,心生怜悯,着人挪进了屋中,种在了青窑贡品白玉粉彩内雕的花盆中。这花盆也是皇帝赏赐的,平日摆在古架上,也没有发挥什么价值,颀相思用来种竹原是抬举了它,只是这内雕花盆放上土,便只能看到外面的粉彩,可惜了里面的雕刻了。他将竹子养在内室中,白天阳光好时就拿到窗台上晒晒,过了几日,竹子竟然生了新鲜的绿叶,内监宫女们也都欢呼雀跃了一番,调剂了乏味的生活。

    连日的雪也终于完全收了势,冬日晴好的天空终于撒下了暖人的温和,颀嘉下了朝想起慕容静和小儿子,好久没见了,便匆匆赶往潇湘殿,正看到颀相思满脸温和的给竹子擦叶子,画面仿佛静止了,他站在门口竟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有些呆了。这种安宁平静的画面没想到也能出现在后宫之中,看了半晌才抬脚迈了进去。

    抱起颀相思,用满布胡茬的脸轻轻的刮着相思柔嫩的小脸,像极了慈父,“皇儿这般调皮,这么珍贵的内雕花盆,竟然拿来养竹?”颀相思听出于其中没有责怪,反倒很是宠爱,就恃宠而骄又何妨?抬起脸,天真的说:“它说它是花盆,不养花会死的,所以我为了让他活命才救它”颀嘉听闻这种歪理,哈哈大笑出来。三十三岁的男人,正值生命的壮年,笑起来震得颀相思耳膜生疼,只是看着这个男人笑的如此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慕容静进房看到这两父子笑的开心样子,也很感动。过了年她就要搬走,如果皇帝还能如这般时常想到颀相思,即便是个没有才能的皇子,以后也是衣食无忧了,做个闲散王爷岂不更是逍遥洒脱?

    皇帝给了颀相思一块玉牌,持牌可以每个月出宫两次,当然不是说颀相思可以随便出宫,而是他可以派他的侍从出宫采购一些他喜欢的东西。这种宠爱在五个皇子之中还是首次,颀相思自知树大了,要招风了。更要设法自保了。那块玉牌给了玉隐,让他可以出宫和玉箫来回调换着回玉阳宫,更方便交换信息,做一些宫中不方便的事。玉隐与玉箫是双生兄弟,外表极像,只是性子不同,一个沉默寡言,另一个成熟稳重。玉箫已经是玉阳宫的首席弟子,过不了几年就能全面接掌,这样自己的安全就更有保证了。

    玉阳宫表面是一个江湖帮派,实际上是华夷在齐国的一个据点,或者说是彰显野心的一番事业。玉阳宫中有许多华夷的高手,还有一些在齐国朝堂做了不大不小的官,还有向高层发展的野心,只是这些高手的身世都是漂白了的。而自己将来则会成为华夷的工具,只是那十年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肯定?

    在年节之前,学还是要上得,大雪封门的日子为了皇子帝姬的安全,都可以不必去朱雀苑,现在雪晴了,又可以去书苑了。

    颀相思踩着小腿深的雪,慢慢走在行道上,感受着片刻的祥和。他无事从不做轿子,也不是多远的路程,自己也总是会早到,每天都是步行,看着路上的一景一物,动静间皆有生趣,可不是得自得其乐么!

    巳时,伴着反转的铜漏,好像昨天还是这样,可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先生了,柳下舟踩着点出现,掸了掸靴子上的雪,一如既往的翻开了书页,读课文,品茗,唱曲。

    然而今天柳下舟哼的曲,颀相思听出来了,就是那首《相思》!原来他并不是随便哼的,而是真的有曲子啊!颀相思这才知道的。然而听到那处时却是高了一个调,这与自己所知得两种版本又不同了,到底那种是真的?他怎么也会的呢?从来没有与柳下舟说过请安以外的话的颀相思突然有了与他说话的冲动,看着旁边挤眉弄眼的颀春朝,将这种想法压了下来。

    武场上还是那两个人最活跃,如果不是知情,谁也想不到那两人,竟然是那种关系。不过,客观的说,他们俩很般配呢。

    颀相思摇了摇头,怎么想这些没用的。

    颀鸾鉴又来找自己麻烦了!

    蛇蝎心肠的美人!

    颀相思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颀鸾鉴优雅的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绢布细细的擦着剑,颀肃清还在场上练剑,他不是说要照顾自己的?

    冰冷的剑尖划过脸颊,继而又感觉有些温热的,是流血了吧。剑还在游走,慢慢的经过了脖颈,颀相思有些怕了,只怕这一剑下去,谁也来不及救了。颀鸾鉴同剑一样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以为父皇宠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跟你那狐狸精的亲娘,”他抬头附在颀相思耳边缓缓的接着说,“都要死!”

    颀相思怔住了,他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颀相思低眉顺目的也终于说了句话,“太子哥哥已行冠礼,还来陪肃清哥哥练剑。”

    “你!”颀鸾鉴手上的剑刚要用力,却发现颀相思被人抱起,“原来是柳先生。”丢下一句话甩头走了。

    颀肃清经过时,冲着颀相思微笑点头,也走了。

    “谢谢先生。”

    “你应该知道怎样自保的,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说话都好像有层层深意呢,连那个微笑点头,都不是单纯的。

    “先生今天哼的曲叫什么?”颀相思与柳下舟坐在平日念书的房间,看来还是有机会与他说话了。柳下舟此人似乎比自己还要面无表情呢,除了刚才训斥自己时有些严厉,现在又回复一板一眼的先生样子了。“曲名《相守》,你听过?”颀相思点头道:“我以为叫《相思》。”柳下舟若有所思的看着颀相思,“《相思》是琴曲,而《相守》是萧曲,两曲有几处不同,合奏最为动人。”

    颀相思又点头,原来是这样。一定是两个多情之人做的曲。看柳下舟又闭上眼睛,进入入定状态,不再叨扰,起身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殿宇。

           

第八章

    过了年节,转眼又是春天,莺莺燕燕循着节气飞了回来,宫中又是一年新气象。绿树抽枝时,二皇子颀肃清年满十六,冠礼过后就搬出了皇宫,并且在两月内陆续娶进一妃一妾,再娶一房,就要直逼太子当年的气势了。

    娶妃那天颀肃清向宫中送了请柬,特意请了颀相思出来观礼,左右闲来无事,就看看二皇妃是什么人。

    颀相思坐在宽敞的红轿中,颠簸的有些晕车了,才到了颀肃清的明王府上,由玉箫玉隐引着自己进了府上。人很多,就像是闹市。颀相思被带着直接进了内室,看到颀肃清正在和太子太子妃闲话家常,要娶亲的人了,果然不同凡响,穿着大红锦布抽丝剪裁得体的袍子,整个人衬托的更是俊朗出尘,嘴上笑着,眼中毫无表情。

    或许他的眼就是没有表情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喜庆的日子也这般冰冷?颀相思坐在离主座较远的下座,看着聊天的两人,颀鸾鉴的眼神是炽热的,还有些许怨恨。怨恨颀肃清竟然娶妻吧,也怨恨多了女人和他抢人,他自己又如何呢?

    颀肃清招待完太子,步下台子,走到颀相思旁的座上,坐了下去。“七弟长高了。”好像无话可说。颀相思也没有什么要说,要说跟这些与自己时代相差一千多年的古人,那代沟也是成N次方增长的,有何可说?因此颀相思还是一贯的沉默。

    颀肃清见无趣,转身离开,颀相思终于说出了这一天他唯一的一句话:“祝愿二皇兄与二皇嫂金屋笙歌偕彩凤,洞房花烛喜乘龙,七弟觉得有些头痛,先走了,还请二皇兄不要怪罪。”

    “哪里,七弟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

    颀相思起身,沿来时的路走出去。路经院中海棠,停下了步。据说是二皇妃最喜欢的花树,因此颀肃清特意从南海运来的四季常开的品种。海棠花,果然好看啊。

    竟然真的有些头疼了。颀相思忍着一波一波袭来的尖痛坐在了轿子中,第一次有种想要快快长大的感觉,不想再当小孩子了。

    回到宫中,很快又是一日。

    翌日,坐着看竹,竟然不知想着什么就入了神,慕容静进来看到他的样子,甚觉奇怪,“皇儿在想什么?”颀相思回神,想了想回道:“相思想在竹树中,放置几颗石子,这样竹子就不会寂寞了。母妃知道哪里有好看的石子么?最好是长着鲜苔的石子。”

    慕容静听他这么说,倒真想起来有这么一种石头,对颀相思说:“太师府蔡府有这种石头,那年我去拜访时也好奇来着,皇儿是怎么知道有这种鲜苔石呢?”

    太师?蔡镇相?不就是皇后的爹?原来是她!

    “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奇怪的石头啊。”

    玉灵拿着终于制成的十二支银针交给颀相思,以后每天都会教他怎样发射银针,针上淬有强烈的麻药,根据颀相思的意思,不淬毒,不随便伤及性命,而麻药会随着神经迅速传遍至全身。针长一寸半,通体都泛着冷光,在每根针尾处被颀相思拴上了一根红线,这样方便回收利用。她还给自己配置了一种另一种用法的麻药——花非花。

    颀相思拿着小瓶子,暗叹,这名字真好听。

    慕容静终于搬进了太后居住的养心殿,伺候太后去了。偌大的潇湘殿走了一批人,愈显空旷。剩下四名侍女,四名内监,两个侍卫。十一个人,比以往更静了。总要找一些营生,不然那些下人就要闲死了。

    颀相思便说,随便他们想出什么有意思的游戏,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都可以玩,只要各人每天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好,就可以。那些侍女和小太监们也不过才十几岁,还都是小孩子心性,听到主子发话了,自然都很开心,而慕容静给自己留下的两个侍女,因为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被颀相思送走了。

    于是潇湘殿一改以往的寂静劲,每天气氛都是活跃的。颀相思不管他们怎么玩,只要时常有人给自己唱歌就行。

    不知不觉的,颀相思又走到了翠荷池,就食言一次吧,反正慕容静也不能时时来看着自己了。拿出小棉垫,坐在了池旁。

    “殿下,冷。”玉隐难得说一次话,颀相思听了当然也要放在心上,不过,还是想要坐这里,“无妨,再坐一会。”

    颀相思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眯着眼,躲开刺痛的阳光,快午时了吧

    颀肃清是第一次上朝,平时可能装作温和也习惯了,今天站在朝堂上时,真正感觉那种胸襟激荡,差点就要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常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做官,人人都放不下权势。午休有一个时辰,下午还要去太和苑与太子共同辅理朝政。

    回玉华殿经过翠荷池时稍稍减慢了步伐,听说他的七皇弟很喜欢这一池荷花,荷花有什么好?许就是荷花看久了,才把性子看的那么静,小孩子太静了反而失了活泼劲,不好。

    顺着回廊走,转了一个弯,发现刚刚想到的人竟然出现了,又是那对安静的出奇的主仆。

    颀肃清看颀相思坐在地上,略一蹙眉,走了过去,“你还小,坐在凉的地方,要坐下病了。”颀相思没有反映,静静的看荷花。为什么池子里没有鱼?宫中每个池子都投放过鱼苗,那翠荷池的鱼苗都哪去了?

    颀肃清看那孩子没有反映,也没管当事人是否同意,挡开玉隐上前抱起颀相思,冲着潇湘殿大步走去。

    颀相思闭上眼睛,头痛又发作了。

    颀肃清将他放入榻上,摸了摸额头,觉得没什么异常,拽过被子给他盖上,突发奇想的还掖了掖被角。嘱咐旁边的宫女好好照顾,看他好像睡着了,也不便打扰,径自走了。

    他走后,颀相思才睁开了眼睛。心想以后要多多吃东西,这样会快快长大,就不会被人抱来抱去了,即便长不大,也可以胖些,抱起来费劲,看谁还敢轻易抱他!

    颀相思抚额,又有麻烦了。父皇给他找了个伴读,慕容天赐。一听就知道是母妃家那边的。虽说因为颀暮秋身体太弱不能去书苑学习现在上‘基础班’的只有他自己,可是自己又被开了一项绿灯,这哪是宠爱啊,简直是要命了,却只能乖乖谢旨“谢父皇”。

    慕容天赐与颀相思一样年纪,都是七岁,但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七岁小孩,能说能蹦,每天都没个消停劲,好像他身体里每天都有一颗核弹爆发,不消耗出来就得被炸的体无完肤。此后在书苑的日子,颀相思再无一日安宁。

    慕容天赐知道自己的身份,伴读嘛!于是整天都会缠着颀相思,走到哪缠到哪,连玉隐都忍不住要皱眉了,不过因为这个真正的小孩,颀相思倒是感觉也多了不少乐趣。

    如果他没有将自己的贵妃竹淹死的话

    如果他没有将自己的短笛掉进水井的话

    如果他没有时不时摔倒就抱着自己哭的话

    总之一句话,他是个倒霉鬼兼麻烦鬼。

    望着练武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总是调笑自己的颀锦字和对自己总是照顾有佳的颀入鸳也都成年出宫了,空旷的练武场,只余自己的身影了,这时颀相思才终于觉得应该感谢慕容天赐,否则自己一定要寂寞了,寂寞,很难受。

    翠荷池边仍是每到午时便会上演相遇的戏码,只是两人都习惯了,多数都是后背对着侧影,慢慢的斜错过去,几个月都不会说一句话,上次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下雨吧。

    颀相思如愿长大了,长到多大?齐国的十二岁,就是一个转折点了。因为,十二岁这年皇子都要开荤了。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还有这一天?起码不会这么措手不及。面对着刚从敬事房送来的一男一女,颀相思希望自己平时是个话劳,这样用‘无语’形容他现在的处境才会显得真切些。

    颀相思问女孩,“姓名?年龄?”女孩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恐惧的闪躲,但也乖乖的答道:“禀七殿下,女婢原叫惜竹,现在没有名字,今年15岁。”颀相思转头问另一个,“你呢?”对方不答,只是毫不畏惧的盯着颀相思。

    难道和玉隐一样的性子?不过玉隐可不会这样直直的看着自己,看旁边玉箫要动,颀相思摆了一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颀相思看着男孩,轻轻说道:“既然能送到我这,说明你也是服了的,为何现下又不服了?”声音好像经过一层沙子才传了出来,并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本该有的清澈。男孩听闻,眼中露出厌恶,却还是不言不语。没想到这宫中还有敢比自己还倔强的人?颀相思转而笑了,说了声,“将他们俩好好安顿着,这位公子,什么时候想说话了,可以来找我。”男子有些不可置信,抬头等着颀相思,想看出他在耍什么花招,但是他只能看到一抹略显清丽的笑容。而笑容中,什么都没有。

           

第九章

    天气晴好,白云染着霜鬓在空中幻化出各型各态,难得夏日的清凉。

    颀相思坐在秋千上,听着歌儿唱起了他们江南的小曲,情歌是情歌,可是她也不敢唱出词来,只是哼哼着,到了兴头上还会甩开袖子转两圈,走两个舞步。

    忽然之间颀相思脸色惨白,余光注视着自己肩头,是一只五颜六色的毒虫,全身都是绒毛毛,是毛毛虫?会不会蛰人?平时守着自己的玉隐已经出去和玉箫换班了,玉灵去御医馆找药草去了。颀相思拧着眉头,微闭着眼睛,心想着要怎么才能将这种多腿的恶心虫子弄下去。

    谭无尘走出房间,透透气,七皇子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唯一限制了他的是还在地牢里的妹妹,要怎样才能救出她?难道一定要屈服么?这种想起来就犯恶心的事情,他,做不来。

    走着走着,出了内院,看到颀相思坐在秋千上,脸色惨白,眉头紧锁,是怎么了?转念一想,管他,死了更好。脚却不听使唤的想要知道发生什么,慢慢凑近了秋千。

    颀相思感觉有人靠近,睁开眼睛,发现是前几天那个男孩,费劲的抬手指了指自己肩头,发现毛毛虫竟然开始朝自己脖子的方向爬来,厌恶的转过了头,然后感觉肩上有什么点了一下,再看,却发现毛毛虫已经没了,男孩站在自己前面。

    “谢谢。”颀相思抚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并不是多害怕,只是对这种多足的生物天生有种恶心的感觉,看到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

    见男孩还是不说话,转身要走了。颀相思想了想,出口道:“我可以救出你妹妹。”男孩迅速转身,双手掐着颀相思的肩头,恨不得使劲全身力气,大力的摇晃着:“真的?你要怎么救?你想要什么?”颀相思等他冷静了一下接着说:“你能给我什么?”男孩愣了愣,放下双手,终于认命的说,“我叫谭无尘,今年十六。”颀相思胜利的笑了。

    颀相思说,“我不要你的身体,我要你的心。”

    颀相思说,“跟着我,帮助我。”

    颀相思说,“我要你出宫。”

    谭无尘至今还无法相信,他,罪臣之后,竟然有一天能重见天日,还能与妹妹重聚。想起宫中那个小皇子,觉得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说无论自己会不会帮助他,他都会放自己和妹妹走,出去以后的路由他自己选,今后命是他自己的,不会再受到生命的威胁。这一日,真的来临了。他领着惜竹和妹妹,三个人,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报答颀相思对他们的涌泉之恩。

    终于将那两个人弄走了,颀相思松了口气,才十二岁,这皇帝着什么急,怕自己不会制造孩子?

    颀相思趁着早朝午休的时间,去了御书房,见到父皇正在埋头案间,让福广为自己通报。得到允许,漫步踏进了御书房。

    “皇儿怎么有时间来看父皇。”说着搂过了颀相思,小儿子也终于长大了,长的越来越像他母妃,可是又相差许多。玉妃是极其艳丽与活泼的女人,他们的儿子,却是清丽无双又颇显冷淡。但是自己偏生喜欢像抱着玉妃一样抱着他。

    颀相思无奈的任由颀嘉抱着,从小抱到大,终于习惯了,习惯,是人生的大敌啊!颀相思正了正身体,决定先说正事,“父皇,不要再送人给相思了。”颀嘉听出了是什么事,看到颀相思眼中的坚持,竟然觉得高兴,继而大声答应到:“好,父皇答应了。”那一男一女可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女的漂亮端重,男的也是上等姿色,着人送去时,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添堵,不过知道他把人遣出了宫,又来请求说他不要性奴,他心里是有些安慰的。这样便放过那三个人吧。小皇儿总是这样清澈的,便不让他被世俗污了去。

    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看来这种事是可有可无的,害的他提心吊胆的,就怕再来几个。

    玉箫已经顺利接掌下了玉阳宫,以后要做的事就是看他是忠于自己还是忠于华夷了,不过颀相思对自己没有多大自信,毕竟这三玉的顶头大BOSS不是自己。还是那句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活命。

    而玉箫查到第一件事竟然与当年英贵人的死因有关,这么老旧的事提他作甚?颀相思不想管。

    这日颀肃清与往常无异下朝后朝玉华殿走去,只是走着走着觉得什么不对,是什么?突然想到,原来是没有看到颀相思,这几年,从朝堂上下朝,到玉华殿这段不长不短的回廊上,一直会有一个身影伴随,自己也看着他从六岁那么一个小孩,长到了十二岁,听说父皇给他送去了两个性奴,他都没要还给打发走了?他那种性子想也不会要的,想着想着便到了玉华宫,只是心里有些发虚,也许是天气太好了?自己向来不喜欢太好的天气。站着,坐着,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索性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潇湘殿。也好久没有去看他了,现在也该是他懂得培养自己羽翼的时候了,这时自己若能助他,日后必定对自己能有所助益。对他掌握的很透彻,他现在除了与五皇子交好,与太子关系是明里暗里都不对付,今天便要试探他一番。记得上次来这座宫殿还是六年前的事了。走进殿中,果然听到又是哪位宫女在唱着小调,宛转悠扬,心想小皇弟还真是有心性。

    颀肃清没用通报就走进了内室,正看到颀相思趴在榻上吃着FR糕。提起一个习惯的微笑,看到颀相思给自己行了个礼,两人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过与以前一样,都是颀肃清在说。聊的差不多了,颀肃清稍稍将话题转了转,“七弟可知天山的冰泉中有一种嗜血的生物,叫做水蛭?”成功的吸引了颀相思的注意力,接着说,“这种血蛭,接触到人的身体会进入到皮下,如果发现的早尚可以用新鲜的鸡血引出来,若发现的晚,则会吸尽所寄住之人的身体内的血液,也是一种能破血之物”颀相思看着颀肃清,他告诉自己这些干嘛?破血之物,破血之物,难道

    颀肃清看着颀相思一成不变的木头脸,心中颇有种朽木不可雕的挫败感,忽听颀相思说,“听闻二皇兄的母妃滟妃是一品提督的,次女。”望向颀肃清,明明是琥珀的眸瞳看起来却总让人错觉的以为那是吸进一切光泽的黑色,这眼中是那么明显的冰冷,颀相思暗暗惊了一下。他也只是听宫女们偶尔提到,次女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这也许就是造成颀肃清这种性格的根源吧!

    也只是一瞬的时间,颀肃清眼中的冰冷便被虚无取代了,还是面上的微笑,起身走了。

    颀相思看着他的背影,闭上眼睛,又要被他利用了啊。

    太子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却是为达目的则尽手段,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

    中秋来临,宫中又免不了一顿家宴。入夜时分,晚风阵阵。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正是月色好,星斗满天,荷香宜人。

    各宫的人都到齐了,慕容静趁着还没开宴,坐过来与颀相思续母子情谊。颀相思趁机问道,“母妃,皇儿六年前掉入翠荷池那次,是不是除了呛到水还染了别的病?”慕容静有些不安,“是了,还染了风寒,歇了好几天。这么久的事了,怎么又提起了!”颀相思双手握着慕容静,希望以此能安慰她,“这些我知道,但是之后我身体一直有些气血不足,是不是”慕容静打断他,“呛了水自然会气血不足,皇儿,都过去了,母妃只希望你能安全,听话好么?”慕容静眼神闪躲,看来果然是有事瞒了自己。

    中秋家宴就像是一幕晚会一样,各宫的嫔妃都希望能在宴会上得到皇帝的倾慕,颀相思则是第一次认真的看了看坐在颀嘉身旁的皇后,皇后比皇帝要大出三岁,因此无论她怎样精心保养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有了眼角纹的中年妇人了。而坐于下席的妃子宫嫔们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活力,而皇帝也正值壮年,精力正旺,皇后没有了青春的筹码怎能没有压力啊。而她的希望便是寄托在太子身上了,只要她有朝一日成为皇太后,那她永远都会是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女子。为了这个终极目标,她又害了多少人呢?

    颀嘉看莺歌燕舞到了兴头上,发现他小儿子正在向他这边张望,顿时心情甚好,说了几句,翻译成白话文大概是:“七皇儿,父皇今天心情很好,你是唯一尚在宫中的皇子,来表演个节目,给大家助兴,乐呵乐呵。”看到刚才还四散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颀相思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甚至没有当众演讲的胆量,遑论在众人眼前献艺了,只是父皇金口已开,他现在就是箭在弦上了。旁边的玉灵递过一只竹笛,颀相思领会,硬着头皮吹了一首《相思》。

    众人自是不觉得这笛声有多动人,只是平常的音,硬说哪里好,便是吹笛之人气息绵长,整曲中没有吹出断音,想来是练了许久。对于皇帝来说,这笛声就不同了,他从来不知颀相思还会吹笛子,以为这个小儿子只是无才无学,没想到也有一技傍身哪,龙颜大悦,张嘴道:“赏!”颀相思偮福谢道:“皇儿不想要珍宝奇葩。”哦?皇帝奇怪,“那想要什么,只要宫里有的,尽管说。”在坐的,包括各位皇子都惊住了,这种赏赐要小可小,要大则大啊!颀相思保持那个姿势,接着说道,“皇儿只想要一只碗,那只千年楠木碗,皇儿只见过一次,但是觉得很喜欢,不知父皇能否赏赐给皇儿。”“赏!”没有半分犹豫。

    颀相思抬头,发现皇后脸色有些白,嘴角扯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谢父皇!”

           

第十章

    在皇帝说下‘赏’这个字后,不到一刻钟,这只碗就已经放在了颀相思案上,这么短时间应该没有人有时间搞鬼的吧。

    颀相思冲着颀肃清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开始研究这只碗。低着头,别人看不到他恶作剧般的笑。

    颀肃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一眼,被别人看到定然以为,这主意是他出的,不然谁想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想要一只碗。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出了这个主意了?还是,其实他真的一直深藏不露,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比太子可棘手的多了。看来是敌是友这种关系还要重新审视了。颀肃清心中有些憋闷。周围的气场自然黑了些,太子来敬酒,也不免被撞了一下,颀肃清忙起身道歉

    颀相思看着那边的两人,他们俩这么久了还是那种关系么?太子难道都不防着颀肃清?连自己都看出来的老谋深算,他是装作不知,还是因为爱的太深?颀相思甩了甩头,继续研究那只碗。

    玉灵只闻了一闻,便断然这碗中必含麝香。可是,颀相思将碗反过来掉过去,也没想到麝香藏在了哪?玉灵给他解惑,这碗应该是用麝香蒸过的,麝香早已渗入碗中。颀相思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淡淡的香气就是可以使女人堕胎的麝香啊

    皇后真有胆识又聪明,当然,不然怎能做到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她竟然能想到这种蒸香的方法,然后将满是麝香的木碗赏赐给英贵人,英贵人便时时受这碗的荼毒,服用麝香远远比闻味道要中毒的利害,最终不止掉了孩子,连命也失了。若论狠毒,皇后做大,则无人能出其右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如今自己是要被灭口的人,或者说至少潇湘殿中有一样东西要被盗走。颀相思像往常一样,晃着秋千就睡着了,然后被玉隐抱回了内室,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寂静,鸟儿都睡了,只能听到守夜的更侍尖尖的嗓门由远及近的喊着“三更,三更!”偶尔也会惊醒树上几只秋蝉。

    颀相思眼观鼻鼻观心,躺床上闭着眼睛数着绵羊,当真的要数到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外室出现了不同于树叶响声的‘沙沙’声,来了!

    那个‘飞贼’在外面当然是找不到那只碗的,然后听到沙沙的声音近了,快要到达床边时,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一片寂静,贼走了

    呼,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怎么为皇后办事!在内室桌上放着的是一只假碗!不过,皇后还没傻到要灭口的程度啊。虚惊一场。一夜无眠,还是未免夜长梦多了。

    第二天颀相思就带着自己殿里自制的FR糕,去了御书房。这御书房也算是皇子的禁地,但是这是皇帝亲自下的意旨,说颀相思有事可以随时进御书房面圣的。

    颀嘉看到他,莫名的比看到爱妃还要高兴几分,免不了又是一顿揉捏。才停下来,看到颀相思拿着食盒,原来是要与自己共进午膳?看着颀相思将盒中的点心一样样摆出,最后还拿出了一碗汤,听他说:“这是我的厨子新研制的点心,皇儿觉得很好吃,拿来给父皇尝尝”“皇儿可等父皇去你殿中再做啊。”“恩,但是父皇政务繁忙,还要照顾好多母妃,皇儿希望能让父皇省心些。”之后便是沉默,看着颀嘉一样一样认真的品着点心,那一瞬间,竟然真的与自己的爸爸重合了,昏昏沉沉的颀相思脑子还没反映过来,手就先搂上了颀嘉的脖子,喃喃道:“爸爸”然后一道闪电闪过,他瞬间手足无措,他这难道是恶灵附身了么!“爸爸,是谁?”颀嘉问道。本来今天只打算说四句话的颀相思没料到中途还插了这一出,只能多说了,“我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一些地方的人管‘爹爹’叫爸爸,皇儿刚才突然觉得,觉得父皇与相思就像民间的爷俩,才突然,突然”有点编不下去了。颀嘉听到儿子竟然与自己这么亲近,也不禁感动了几分。

    拿起旁边的汤,问道:“这是什么汤?”闻起来有一种奇特的香气。“这汤叫四季鲜疏,是用四季中最鲜嫩的蔬菜熬成的汤”肯德基爷爷,谢谢你帮我。“皇儿可是要骗父皇了,父皇闻出的香气可不是那种蔬菜散出来的。”终于进入正题了。颀相思眨眨眼睛,笑了笑,“是啊,是这汤碗本身自带的香气呢,就是昨日父皇赏赐的楠木碗。”

    颀嘉暗自奇怪,楠木怎么会有这种香气,而且自己曾经看过一次,碗中并无任何气味,这倒是怎么回事?“福广!你来闻闻这是什么香气?”颀相思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并不说话,果然,福广脸色一变,低声说道:“启禀万岁爷,这,好像是麝香!”这,颀嘉看着颀相思,后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心想,事有蹊跷,便哄着说,“这只碗能不能先放在父皇这里,父皇改日一定还给你。”颀相思乖巧的点头,收拾了食盒,撤了。

    麝香在宫中是禁品,尤其是在一只碗上留有麝香的香气,这事情说小了可以没事,说大了可是关乎皇家子嗣,皇帝当然要查一查。就让他去查吧,剩下的事他颀相思便不管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皇后的轿子正停在了御书房前,皇后急急忙忙的下轿走了过来,经过颀相思面前是狠毒的剜了一眼,好像寒冬一样。颀相思心想你们一个个眼神比刀子还利害,我真是怕了。

    这件事好像一颗小石子掉进湖水中,曾经激起了涟漪,却又终于回归平静,颀相思也预料到了这种结局,看来皇后的权利还是她最大的砝码,防身的武器,即使皇帝怀疑她谋害一个小小贵人,只要她抵死赖账,又没有人证,这件事只能作罢,但既然有了这件事做铺垫,以后皇帝定然会很容易将类似的事情怀疑到她头上,到时恐怕就由不得她了。

    看来力度还要加大,否则自己就真的有安全隐患了。颀相思思考着对策,虽然常常想放弃,只要平日小心些,还有三大高手保护自己,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想到,挡了那个人的路,那人无论是借着谁的手,终究是要除去的,不如这一次就让他利用个够吧。打起精神,坐在秋千里摇啊摇,摇啊摇,睡着了。

    颀肃清这边,对颀相思有所防范了,又派了人去查玉阳宫的底细,并动用了最隐秘的情报系统,才终于查到,原来玉阳宫与华夷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颀相思的母妃又是华夷的第一公主。想到这层联系,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个小孩子骗了六年了。原来六年前那起绑架案正好成全了他,将华夷的人带在了身边,看来这个颀相思六岁之时已经照自己分毫不差了。颀肃清第一次被气的牙痒痒的,从来只有自己设计人的时候,就没有谁能骗到自己,竟然还被蒙蔽了这么久,这口恶气,一定要出。

    蔡晴看到平日温和的相公今天令人难以接近,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她抚着自己已经四个月大稍显凸出的肚子,慢慢靠近颀肃清,“清,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妾身么?”颀肃清看到是蔡晴,压下了满肚子里的怒气,转而温和的抚着妻子的肚子,里面是他的孩子,是他颀肃清的儿子,他有血缘的亲人。

    玉隐看着每天都睡不安稳的颀相思,心里隐隐着急,但是却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他从小就不爱说话,有什么事玉箫都能表达出自己想要说的话,后来有了玉灵,她更是能将所有的话都包揽,只有自己,倒像是个无用之人。玉隐看着颀相思白天躺在秋千上又睡着了,将其抱入房间,出宫去了。这种时候应该换来更能体谅人,又能护他周全的玉箫来

    话说,这天四皇子颀锦字入宫拜见他母妃陈嫔,陈嫔是一个失宠许久的嫔妃,因她父亲是个从三品的京外武官,娘家那边完全靠不上,宫中只有两母子相互照应,理所当然的颀锦字就跟太子走的近了,成了颀鸾鉴的心腹兼狗腿,小时候的恶霸劲尽露无疑。

    他的一个宫女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掉到了翠荷池,恰好附近有路过的宫女太监,才将险险要了命的她救了上来。传了一个药童为其诊治,药童却大是惊恐,发现这个宫女全身上下有好几处血点,疑似,疑似他不敢说了,忙忙请了他师傅顾太医。

    老太医胡子一掐,也是大惊失色,这是,这是,事情非同小可,要上报啊,恰好颀肃清路过,听闻此事,让太医先行诊治,自己则去上报皇上了。

    在御书房门口等待皇帝召见的同时,颀肃清也在考虑,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难道竟真的有这么巧的事?还是又是颀相思搞的鬼?怎么能说是颀相思搞鬼呢,如果这件事能够成功引起皇帝的注意也算是一件功德啊。

    等福广禀报了,自己得以召见,便像颀嘉说了这件事。颀嘉先是不信,跟着颀肃清去看那宫女的情况,只听里面顾太医惊恐的喊着,“皇上,这血污之地,与龙体不宜啊。”颀嘉便看到了几个宫女里里外外的端着满是腥气的血盘子,震怒了。他的后宫竟然出现了这等污秽之物,若抓到谁是罪魁祸首,定不清饶!

    听宫人说最常来这翠荷池就是七皇子颀相思,颀嘉痛骂了那个宫人,可想了想随后却传了颀相思来。

    看着跪在下面的颀相思,颀嘉竟然心疼了,还是看座了。颀相思什么也不说,皇帝也没问,只是看着他的七皇儿,鬼使神差的,怒气消了,心平气和了,问了近况,有没有好好休息,厨子有没有研制什么新的糕点,就让他走了。

    等颀相思走了,他再看下面那个空座,登时又怒了。这件事,一定要查!

    颀相思原也是惴惴不安的,父皇若是在气头上,或者是个昏君,只要自己一句话不注意,项上人头便保不住了。只是,他竟然什么都没问自己,也没有半句怀疑,原来在这六年的习惯之中,自己与他无形之中也许真的成为了父子,也许自己真的可以将他看成是爸爸了。如果自己还能有爸爸,那是多幸福的事!

    颀相思看着又是一年秋叶落,萧萧索索的打着旋,最终回归根部,竟然没有以前那种伤感。落叶归根本就不是什么伤感之事啊!心里觉着温温暖暖的,荡着秋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换了身袍子,去解开谜题吧。

    在凤仪宫,皇后的宫殿,大大小小的妃子都坐在当中,而今天参与了此事的颀肃清也在旁坐着。

    颀嘉听说颀相思有事求见,便也通报进来。

    慕容静看到颀相思竟然也来了,吃了一惊,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莫不是皇帝对他有所怀疑?

    颀肃清看到颀相思来了,冷眼看着他,不言语。

    颀相思没有理旁人,只是如常的拜倒:“父皇”

    “免礼!”

    “儿臣有一事相报。”他自命儿臣,那么定是要以君臣之礼相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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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准奏。”颀嘉等着看颀相思在这种时候想要说什么。

    颀相思环看了四周,该在的都在,那名宫女也在角落里坐着。低头便开始陈述,“父皇可记得儿臣六岁之时曾经落过水?”看到颀嘉眼神有些闪烁,看来当时那件事太小,他已经忘了,也没在意,“当时儿臣落水,并非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暗害。”

    皇帝听到这话,先是怀疑其真实性,手微微抖着,想是被气的,“是谁。”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颀相思摇了摇头,“儿臣不知。”下面有人轻松了口气,“但是,儿臣平日在那横木雕杆处,从不觉有松动,而那天横栏竟然还未受力便折了,而且脚下好像还踩到了什么滑滑的石头才终于掉进池子的。”他顿了顿,“儿臣后来好奇看了看,那日穿的鞋子,发现鞋底有一些绿色的草,现在想来,应该是青苔。可是青苔怎么会长在石头上呢?这件事儿臣至今仍不明白。”说完摇了摇头,给众人反应一会的时间。这时脸色最不好的当属皇后和慕容静。皇后是做贼心虚,想要反驳却是自乱阵脚。慕容静则是被深深的镇住了。这,真的是他的相思皇儿么?这个说话有理有据,明知道答案却故意不说引出所有人怀疑,这种深沉的心机,是她的相思么?

    皇帝在听到长了青苔的石头,便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紧紧抿着嘴,惨白了一张脸,一言不发。颀嘉奇怪道:“你当时小小年纪,怎么会记得?”殿宇中一片寂静,静到各人都能听到呼吸声,听到外面每逢一阵夜风吹过,就会伴随树叶沙沙响声传来一阵喧嚣的蝉鸣。过了一会,殿上不紧不慢的响起淡雅的声音:“是,慕容母妃时时垫着儿臣的安危,便经常嘱咐,这件事就记了下来。”颀相思头埋得更深了,因为他当着慕容静的面在撒谎。没有看到众人的反映,只是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听颀嘉让他接着说下去。

    颀相思静静心神说,“那次溺水醒来,却发现全身血气全失。”咬着牙,闭上眼睛,暗自下了决心,再睁眼时已经坚定了眼神,“儿臣后来问过宫中的宫女,发现那并不是溺水的症状,所以儿臣觉得,儿臣应该与这位宫女一样是被水蛭侵了身子。”抬头看着颀嘉,发现他的眼神在这一刻自己竟然读不懂了,事已至此,最多不过回复以前的清寂的生活。“儿臣想这件事可以找慕容母妃作证。”说着看向慕容静。却不敢对准焦距,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一直以来都骗了她,但是要对付皇后,自己就不可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因为唯有他才是现今为止还活着的受害人。颀嘉也向慕容静求证,发现后者面无血色,神色痛苦,便隐隐知道了答案。

    “儿臣时常去看翠荷池的荷花,有一天突然发现,为何宫中的池子里都有鱼,唯有儿臣的池子没有,今天才明白了,想是都被血蛭给吸了血去,死了。”

    “可知是什么时候没有了鱼的?”皇帝问道。

    颀相思摇头,这件事他不能说。这时看到颀肃清身后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说,“奴婢,奴婢知道。”

    “快说!”

    颀肃清惊奇的看着身旁的已经不再年轻的婢女,这件事又与她何干了?

    那位婢女头也不敢抬,声音讷讷的说:“以前奴婢也,也喜欢去翠荷池,奴婢喜欢看池子里的游鱼,可是好像是,是十二年前,翠荷池就没有鱼了。”

    “这许多年的事,你怎的记得如此清楚!”

    婢女磕头,接着说,“因为,因为正好是在玉妃殒了那年的事,奴婢根据七皇子的年龄推出的”

    这话说出,不亚于一枚定时炸弹,四座的人都有些哗然。大家都知道玉妃产前身子还算康健,却是死于血崩,而血蛭就是能够导致血崩的污物,事情发生的时间又如此巧合,不难令人将这前后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你又是哪一宫中的宫女?”

    “回禀皇上,女婢乃是二皇子玉华殿的掌事姑姑。”

    皇帝大怒,“好啊,真好,朕的后宫竟然屡现这污秽之物,皇后,你这后宫之主,做的可是好啊!”

    皇后慌忙下跪,强自镇定道:“臣妾失德,没想在管辖之中竟然出现了这种闹剧。臣妾定当全力追查此事的来龙去脉。皇上息怒!”颀嘉不怒反笑,“好个息怒!你若真为了朕着想,又怎会将这后宫管的乱乱糟糟,死的死伤的伤。既然今日又出现这种事,就新帐旧账一起算,朕问你,那千年楠木碗又是如何?朕只道你是妇道人家,却是没想到最毒妇人心!”皇后听旧事重提,知今日这局便是为自己而设,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只能力争少拦些罪责在身,忽又悲从中来,夫妻二十几年情谊,也挽不回一招机关算尽,可这害了自己的究竟是谁?是慕容静在皇帝身边进了谗言,或是身旁出了奸细,还是七皇子设计陷害,可凭他十二岁的年龄,怎么可能将这十二年的事弄清,并且自己却毫不知情?在设计颀相思溺水之后听说他被血蛭咬了,知道之前的事没有办的利落,后来已经让人清了翠荷池,不可能再有血蛭出现,可如今这宫女身上血蛭又是从何而来?生平做了太多的亏心事,竟然一时难以理出头绪,她到底要怎么做?

    颀相思抬眼看了皇后,知她必定在设法脱身,只是这盛怒之时,说什么都是无用,无论是否有人陷害,这后宫之中掌了权并不代表有了一切,只有帝王的信任才能让她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她今日并不是败在颀肃清手中,亦非着了自己的道,难道她不知,皇帝若是有心治她,她今日必是难逃法网了。后宫的女人,一日得君心,便是盛极的荣宠,若是失了君心,则只能成为深宫中又一怨妇,常驻寒宫之中了。但她身为皇后,身为蔡太师的长女,身为太子的亲娘,注定了皇帝对他不会有真爱,只有永无止尽的利用。她若明白这点,必定能坐稳皇后的宝座,可是女人一旦想要爱情,便会盲目的失了准则。

    皇后,也只是又一个可怜之人!

    颀相思忽而心生不忍,自己究竟也只是妇人之仁,跪道:“父皇明察,此事尚不明了。”若你对她尚存一丝袒护之心,借着这个坡下便是了。只是颀嘉听而不闻,依旧怒视着皇后。罢了,当是为玉妃报仇了。

    颀肃清看情况差不多了,出口提醒道,“父皇只要查查十二年前,有没有谁宫中的人暴毙,或是无端出宫,顺藤摸瓜,就知道这件事与谁有关了。”

    皇后听到这话全身如风中的落叶,开始摇摆不定。十二年前,他宫中确实处死过宫女,而且,还不止一个自己还处死了一个玉妃的贴身宫女。这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很快就传来了讯息,所有矛头都指向皇后,皇帝本想夺了皇后封号,打入冷宫。在其他妃嫔的求情下,再念及皇后一路伴随自己虽没功劳却有苦劳,还为自己产下皇子,并且是当今太子的娘亲,如果将他打入冷宫,那么太子的身份便会尴尬。念及种种,最后决定,皇后仍是皇后,但是由慕容静与滟妃共同执掌凤印,协理后宫。

    这下就架空了皇后的政权,虽然没有最终打到他,但是却是比打到她更让她痛苦了。

    颀相思想,玉叶澜,虽然晚了这么多,但此事终于沉冤昭雪了,九泉之下也望你安息了。

    等到太子赶来时,一切已成定局了,太子虽愤恨却也是识时务的人,知道在皇帝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等着以后的机会。

    最后是定案了,可是各宫之人,没有皇帝的旨意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刚掌权的两位妃,也不能在正式接掌凤印之前行使权利。一屋子的人就这么耗着。

    皇帝还在气头上,这乌烟瘴气一团乱的后宫,这简直都反了!抬头却见颀相思还跪着,跪在冰凉的地上

    颀嘉亲自上前要扶着颀相思起身,刚要伸手拽起,却看颀相思急急跪退了一步,“父皇,儿臣,乃是污秽之人。”他出生便有血蛭伴着,六岁时还被血蛭给咬了,恐怕以后这身份也不能清白了。这也就是自己作出的决定。

    颀嘉站了一站,又跨出一步向前,用力扶起颀相思,“胡说,相思乃是朕的皇儿,今后若有任何人敢说你是污秽之人,定斩不饶!”

    颀相思抬头看着颀嘉,笑了,也哭了,兜兜转转他终于又找到爸爸了。

    跪了许久,膝盖生疼,可是这个结果,是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好。颀相思看着慕容静,发现对方眼中也闪着欣慰,知足了,他并没有因此失去任何人。

    回宫的路上,玉箫搀着他。还是皇宫那亘古不变的静谧,还是树叶的沙沙声,还是蛙鸣,还是长长的回廊,可是颀相思觉得不孤单了,也许以后不听小曲也不会觉得害怕了,也许以后不看着荷花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听着后面出现了脚步声,颀相思还是慢悠悠的走着他的路。颀肃清绕到他身前,比他高出两头,面目清冷,眼神不再深邃无物,而是,陌生。

    颀相思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看着那双陌生的眼睛,尽管心里有些痛,可是总是要面对的。他那么猜忌的一个人,若是发现自己没在他掌控之中,一定要铲除了。

    但他终究不是颀肃清,所以他猜错了。

    颀肃清很快又露出那种温和的微笑,看着旁边那池荷花,在月色下泛出迷蒙的氤氲,伸手拍着颀相思,“七弟好深的城府。”颀相思低下头,恭敬道:“不敢。”不敢说深,实在是眼前之人,更高自己一筹。

    颀肃清负手离去。

    颀相思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紧紧抓着玉箫的手臂,也许是今日说得话太多了,也许比这几年说得还多,不然怎么觉得难受,觉得,痛?

    颀肃清也觉得刚才自己说得话有些失礼,与自己平时谦和的作风相悖,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将自己看透了,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做作,今日华夷要助他,明日他就是自己的敌人。若能留得利用便用,用不得就再不能养虎为患!

    颀相思已经几日都不说话了,即使是最能言善道的玉灵也启不开那两张薄唇。颀相思只是觉得那天确是话多,现在不愿说话,不过是固本培元,养精蓄锐。当他听到玉灵说道二皇妃昨日差点滑胎之时,才终于睁开眼睛,张张嘴,却没说话。不过是二皇妃,与自己又有何干系?

    少了一个名义上的朋友,少了一位温柔的兄长,这一次就是双倍的损失。

    “我不过吩咐扔几只水蛭入池,可见那宫女浑身伤口,玉灵你没有把握分寸。”玉灵跪道:“玉灵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颀相思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怨你,只是觉得水蛭多了怕害了人命,好在那宫女给救了回来,下次希你望照着我的意思去做。那名被水蛭咬了的宫女,讨来没有?”颀相思想到那个宫女,也许除了自己宫中,她别的地方都去不了了。

    “恩,让她负责每日打扫院子。”

    “颀肃清那里,那位姑姑”

    “不知所踪!”

    终究是害了一个人啊。

    一转眼沧海桑田

    何苦念曾否相恋

    难再现一切已逝去转身变

    多情似蛊岁月似梦魇

    无奈何便是姻缘

    看世人蹉跎容颜

    忆往昔苦却是相依无间

    慕然回首从前

    何尝不忆当年

    拥有你便是姻缘

    何苦却难隧心愿

           

第十二章

    颀相思下了早朝,并没有回潇湘殿歇着,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求见圣颜。

    他进去发现颀嘉正在批奏折,岁月催人老,刹那间芳华,他已是年近不惑,眼角皱纹也深了许多,只是眼中还有盛年之时那种凌厉,才会让人忽略,皇帝也会老去的事实。

    “相思有何事?”自从那次血蛭事件之后,颀嘉就直接以相思之名称呼他了。

    颀相思跪道:“请父皇收回成命!”颀嘉从书案层层奏折中抬起头来,显然很疑惑,“却是为何?”

    今日早朝,皇帝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为自己指婚,是哪个尚书家的女儿,可自己与她并没有见过,连高矮胖瘦都不知,这种没有婚姻基础的感情,他不想要,说道:“儿臣与那家千金并无感情基础,只恐辜负了她。”颀嘉笑了,“要什么感情基础,像父皇的嫔妃,不也都是之后培养的感情?”颀相思暗道,真正爱你的又有几个,只是没人敢说出不爱你的话罢了。“儿臣年龄尚幼,才入朝为官,不想早早就有了家室拖累。”这话已有些大逆不道了,只是颀嘉呵呵了两声,说,“既然相思不想要妻妾,父皇就不再多说了,只是这圣旨已下,你叫父皇如何是好?”

    颀相思放下心来,只要皇帝不坚持,他就有办法了,这事情怎么从来都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难呢?颀相思对颀嘉说,尚书的小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为表皇恩浩荡,为她另赐一门婚事,也就可以了。

    终身大事好在没有砸在皇帝手中,颀相思这才回潇湘殿歇息。途径翠荷池,看着里面荷花已然盛放,荷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而池中还有许多小鱼,鱼鳞也是亮亮的,看起来像有无数的薄刀在里面舞来舞去,甚是好看。这四年,自己再也没有来这池边静坐,只是每次经过都会驻足观赏一会。

    若是像以前那样,会遇到颀肃清吧,他见到自己一定免不了冷眼相待。在自己面前他已经不屑于带上他那张面具了。这样也好,说明自己面子还是比较大的,劳他老人家露出真面目。想到这里,颀相思勾勾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来。

    下午就要与几位皇兄共理朝政了,如果没有什么情况,他们五人会各自呆在自己批折子的屋子,若有重要大事,就会共同讨论。而颀相思在自己的屋中看折子时,早就发现,他的折子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再不然就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鸡毛蒜皮,时常都是当笑话看看一笑了之了。如果与其他皇兄共事,多数他都会沉默不语,原本他就没有什么治国的才能,硬要说呢,也许只是无意中比别人多吃了二十几年的盐,可是盐并不能转化成脑子,他所有的智商都用来对付太子的明枪暗箭了。

    也不知是不是颀肃清透露的,总之那件事之后太子对自己从暗里的怨恨,更发展为实际行动,偶尔下个毒,不然就会有人行刺,显然认为他母后的落寞完全是由自己一手造成。颀相思想了想,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他确是应该打击的对象,可是太子为什么从来不怀疑颀肃清,难道肉体关系真的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如此盲目?

    好在自己宫中的人,都是玉箫玉灵测试过得,是信得过的人,饶是如此,自己还是有两次被毒害到,若不是玉灵妙手回天,只怕也该去与玉妃母子团圆了。还有那次那个刺客,难道是武林盟主?不然为何集三玉之力也未能挡住他的剑朝自己的脖子砍来?还在不知不觉之中将自己麻痹了,幸亏那手花非花,将那人放到了,不过同时三玉也中了,可惜自己不便帮他们三人解毒,他们在床上躺了两日才回复功力。若这两日同档次的刺客再来,自己恐怕要死无全尸了。

    太子办事就是与旁人不同,无论如何都抓不到把柄,毒药不知如何飘进了自己的茶盏中,刺客在浑身麻痹的状态竟然也能服毒自尽,因此颀相思这些千钧一发的危险事也没有禀告父皇,否则在皇帝眼中成为挑拨离间者,以后的路就困难了。

    颀肃清应是打好主意,把自己让在明面上让太子打击,他不出手也不阻止,作壁上观。等两人斗得差不多了,他再想办法除去枕边人吧?颀相思不仅为他叫好了,好心机!不过他必然不是缺德之人,不然生出的儿子怎么会那么可爱,圆圆的,柔柔的,总是惹得自己心里痒痒的想去抓一把,但是看着颀肃清那种冰冰的眼神,就会将痒痒的感觉冰镇住。

    听到叩门声,见到颀入鸳踱了进来。颀入鸳也20了,只是如自己一样,尚未娶妻,问他是为何,他总是云淡风轻的摇头,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回道,他要找的是命中之人,是唯一的爱人,不想被政治婚姻束缚了去,在这一点上,两人就可以引为知己了。

    颀相思请他坐了,并命人奉茶,然后接着看手中的奏折。颀入鸳看到颀相思也在认真的忙于政务,感觉欣慰,虽然这些年来,波折许多,可总算是活下来了,活着就好。颀入鸳慢慢掀起手中的茶盖,一口一口啜着茶,感受只有在颀相思这里能够得到的宁静。

    茶快见底,才放置桌上,看着仍在仔细看着折子的颀相思,问道:“父皇赐婚那件事,怎么办了?”他的孤家寡人源于皇帝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也就不在于自己是否该成家。而颀相思刚刚行了冠礼,皇帝就急急的为其指婚,可见重视非常。“已经收回成命了。”

    “什么?”金口玉言的话,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竟然在当天就收回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显然他非常好奇这个问题,以至于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颀相思抬头眨着眼睛看着他,复又垂下眼眸,说,“给那位女子另赐了婚事,只当是我被甩了。”说完放缓了表情,这样说其实挺有意思。

    颀入鸳还是不敢置信,父皇竟然这么纵着他?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果然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了的啊。

    颀肃清的跟班太监发现二皇子今天处理折子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这意味着,自己也要陪着多熬些时辰,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提醒道,“二皇子,看你今日神色不如昨儿个好,身体为重啊。”

    颀肃清看了太监一眼,转头开始批示奏折。那太监接受到那道眼神,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平日谦和有礼,恭谨有度的二皇子怎么也会有这种从未见过的眼神,好像把自己都冻了一下,闭了嘴,不敢多话了。

    颀肃清也发现自己今日的进度确实有些慢了,微皱眉,刚才只是想到今日朝堂之上父皇赐婚给颀相思的事,有些分神了。父皇还真是宠着七弟,竟然这么快就赐婚,想当初自己也是请旨才得的赐婚。尚书家的千金自己见过,与颀相思一样是个寡言安静之人,但是生的还没有颀相思清秀俊美,根本配不上。眉锁的更深了,自己似乎为了不相干的事分心了,抛了杂念,重新将心思放在了折子上。

    这些皇子处理完手上的政务,就会出宫回自己的府邸,颀相思现在是清王,住在清王府。每日回府,便会抬头看一眼匾额,为什么是‘清’王呢?自嘲的笑了。

    他宫中的宫女都带了出来,现在潇湘殿那些宫女已经不是熟悉的人,而且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歌善舞,而那四个机灵的小太监就留在了宫中,也许以后能用的上。

    清王府中,四季如春!

    满园都是海棠,不同的品种,却会交替着四季常开。小小的五只花瓣,小心地一只压着一只,有粉粉嫩嫩的红,有红中带白的艳,每一朵都在努力的开着,都希望能获得主人的芳心。

    也曾有人问过,为什么他不赏荷,改成海棠花了?颀相思也不答。为什么?因为开凿池塘要费很多人力物力。可是远从南海运来的海棠不是也尽了人力?那就是看什么花赏什么景无所谓,有就好。可为什么要拘泥于海棠?哪里有这许多为什么?自己瞪了自己一眼,在别人看来,只是七殿下竟然前所未有的翻了个白眼。

    海棠花落,因为主人看的久了,害羞了,使劲低头,便落了。古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今有王爷落花。颀相思想到这个,心情好了不少,果然还是海棠花好。

    颀相思换下朝服,解下了头上的丝带,青丝就那样披着,赤着脚蹲在了秋千上。人长大了,秋千椅也换了个大的,可是用不上这样大。因为他多数是蜷在一边,旁边还会剩下一个人的地方。荡着秋千,如果就这样安宁,也许这辈子都会在这椅子上摇过去。

    听着有一些喧闹,看着管家来报,太子来访,正在大厅里。

    又来了!

    蛇蝎心肠的美人!

    颀相思随手捞起了一根嫩枝,在发丝上卷了几圈,卡上了。拜见太子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套上了一身白色锦袍,赶往前厅。

    “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恭敬。不知情的人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而知情的人则会抱不平,太子屡次明着暗着陷害,清王何苦还要如此低眉顺目!

    颀鸾鉴看着颀相思,心想果然是那个狐狸精生的孩子,没得狐媚真传,却是无限清秀,纯美异常,更招人恨!外表纯真,内心却恶毒如蛇蝎,从不见他违背任何人的意愿,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暗害了母后,导致了自己这太子之位做的辛苦。他偏要撕开颀相思这气人的嘴脸,就不信他什么都能忍,就不信他没有半分弱点。

    这前半句,颀鸾鉴说对了,只是最后半句,却是实实在在的错了。颀相思并非没有半分弱点,实在是他全身皆是弱点。而盲目却又自认聪明的人往往会放过表象寻求本质。聪明人的悲哀。

    颀鸾鉴邪异的笑着,想到了一个方法。“听说七皇弟十二岁时,父皇钦点的两个性奴都给赶走了,如今要娶亲了,只怕你这文弱劲伺候不好弟妹,让人看了咱们皇室的笑话。”颀相思终于抬头,搞不清这人又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看到他抬头,颀鸾鉴很得意,“明日皇兄就带你去个人间仙境似的地方,教教你怎么行人道!”最后这两个字咬的很重,颀相思知他是故意让自己难看,也不恼,只是低头。

    看着颀鸾鉴哈哈笑着离去,颀相思皱眉,这人花花肠子真是多。明天这一劫还不知躲不躲的过。

    翌日,下了朝批完折子,太子便好心情的到了清王府,颀相思出去时竟然见到还有颀肃清和颀锦字。有些气血上涌,只是暗暗攥紧了拳。但好消息是,颀入鸳没有被他们祸害来,不然入鸳那么个纯洁的人,一定要被气死了。想到这,才放松下来。

    颀鸾鉴大声说道:“今儿咱们兄弟几个就去柳红苑吧,七弟也许不知,那里的姑娘个个都是极品,虽然比不上父皇的后宫,”又故意凑近颀相思耳边,好像尽量压低声音,其实还是大声的说“但是那种跟你那狐狸精母妃的一样的狐媚劲,让人销魂。”颀相思心想,果然是太子,要骂人还这么文雅,你干脆说淫荡多好。看着颀肃清并无任何不悦的表情,还有颀锦字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颀相思叹气,我与你们何怨何愁啊。

    “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七弟并不喜女色。”颀相思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垂下眼,让别人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你说什么!”终于轮到颀鸾鉴震惊了。“我说,我并不像许多人一样,喜欢男子的同时也会对女人的身体有反映,不如,我们去清华楼吧。”

           

第十三章

    颀相思原要说‘某些人’,可想来那词针对性太强,换了一个宽泛的词。但颀鸾鉴并不领情,黑了脸,杀气腾腾的。颀相思摇头,他这样怎么跟颀肃清斗啊。转头看向旁人,颀肃清那貌似温柔的脸上终于拧起了眉,他一定也吃惊了。有什么可吃惊呢?我们不是一家人么?当然是蛇鼠一窝了,七弟可是从小就被你们给荼毒了呢。

    一行四人,走在人来人往繁花的街道上,左右时不时传出摊贩的叫卖声。行车道上也会有马蹄嘶鸣声音,见到这四个人,都会不经意将视线驻留,一个是妖艳的罂粟,本是吸引的极致,却是傲然不得犯侵;一个是潇洒俊逸,偏偏贵介,只是气场斡旋,生人勿近;一个是妖娆白面,暧昧横生,容易上手缺乏挑战;那第四个却仿佛是北极星中最暗的一颗,如果不是仔细观看不会注意到的存在,然而一旦注意到,再次观看之时却总会无意中想起,刻意的寻找

    与那三人比起来,颀相思已经尽量让自己低调了,奈何那三人实在高调,连着自己也受到了很多注目礼。如果不是今天微服出访,再加上去的地方‘特别’,想来那个脾气暴躁的太子,一定不会让那么多人赤裸裸的眼神看他吧。

    天色渐暗,一轮明月缓缓升空,日子挑的倒是很好,竟是月圆之夜。但是,颀肃清你不用回去陪妻儿,来这烟花之地于心何忍?颀相思减慢了步伐看着前面早已长成的成熟男人的背影。实在还是想不透,有许多的不明了。闭眼转头,移走视线,发现前面花红柳绿的匾额龙飞凤舞的书着:清华楼。

    颀相思左右环顾,发现这里竟然是花街!皇城内竟然有这种地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不过这行业如此风行,就说明了人们需要的迫切性,可是为什么清华楼里也是人满为患,难道这里盛行男风?原以为是皇宫那变态之地逼迫出来了一些性向走入误区的人群,没想到,外面也已是‘蔚然成风’?

    颀鸾鉴倒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轻车熟路的叫了管事的人,“这位是我弟弟,老板可要找你们的头牌来招待。”老板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头牌?头牌给我,那你们呢?只见颀鸾鉴嘴角透着轻蔑的笑,看来马上就要看到自己出糗了,可是他想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糗?颀相思安安静静的坐着。颀肃清则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人群。心中有了计较。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又合,进来一个男子,男子在丝质中衣之外只穿了红色薄纱衫,原本并不暴露,只是那两块布偷工减料的从脖颈处到胸前都没有遮挡,露出性感的锁骨和白嫩柔滑的胸膛。长相并不如太子出色,只是中上之资,那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才是亮点,水漾漾的双眸如子夜一般漆黑,望到他眼中的人都会在瞳眸中发现自己的影子,或者说那是一种勾引!

    “在下无尘。”男子盈盈拜倒,动静间皆是风情。颀锦字看着无尘已经呆了,这种极品难道要给颀相思那个呆子?颀鸾鉴注意到他的异常,暗示他不要坏事。“无尘公子,今晚就有劳你陪舍弟了,可要尽兴。”说完不理众人的反映得意的走了。颀锦字意犹未尽的多看了几眼也跟了出去。颀肃清则仍旧站在窗口看着外面。

    “两位公子难道要一起来”颀相思原本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下,滚烫的茶水洒在手指上,却浑然不知,无尘看到,上前取下那杯茶,将颀相思那烫伤的食指放在他菱唇之下,轻轻的吹着气,颀相思十六年来第一次,脸红了。想要收回手,那人却暗中加了力道。

    窗边的颀肃清回过头来就看到这种暧昧的画面,冷然道,“不打扰二位。”

    颀相思又看到了他的背影,为什么一次次都是背影?难道四年前自己的决定错了,如果不出头帮他铲除了皇后,他也许还会表面谦和的当自己是盟友吧,即使是虚假的温柔,也不会是毫不掩饰的冰冷。颀相思垂目皱眉,心中难得乱了。

    一只暖暖的手抚上眉心,慢慢展平了那里的折皱,睁眼看到那双眼不似刚才那样泛着桃花,而是盛满了,关心?颀相思抽回手,躲开了放在自己眉心的指,起身立于窗旁,低头不语。这样自己还会出什么糗?

    颀鸾鉴与颀肃清则是在隔壁的房间,“你的好戏呢?”颀肃清坐在颀鸾鉴身旁,伸手环住身旁的人,面露温柔的问。“你可知道无尘是什么人?”见颀肃清摇头,他得意的笑了:“明天就让颀相思下不了台。”

    颀肃清有些莫名的烦躁,也许他今天不应该放下玄国的军情这么重大的事来陪太子胡闹。

    颀相思任由男人抬起自己下巴,也不看,如果自己想走,谁也留不住。

    “无尘,我叫谭无尘。”发现他终于看自己了,激动的要死,他等这一天有多久了?四年,整整四年了。“七殿下,您是无尘的恩人,无尘定不会遂了他们的愿,让你难堪的。”

    颀相思突然有撞墙的冲动,他只知道清华楼是玉阳宫的产业,没想到竟然是谭无尘掌管的,他真的觉得糗了,为什么发生了这么恶俗的事。心中暗想,无尘啊,我放你出来是让你从良,过正常男子的生活,但是你现在的样子怎么都不像吧?竟然还给我当小倌,我当时真是老眼昏花了还当你真是谦谦君子,竟然放出来你就自甘堕落了?心中一时是千回百转。谭无尘看颀相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颇觉有趣,便仔细的盯着看。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颀相思。他是那种第一眼看了便会忘掉的人,但是看的多了,上了心,会觉得越来越好看,难道真的有这种耐看的人?不会使人一见钟情,相处久了,却很难不动情。他这边正无边无际的想着,却见颀相思拉着他的袖口,拽着他两人坐在了床上。

    “既然是你,那就睡吧。”想通了,无论他做什么,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过着开心就好。

    谭无尘呆了呆,这么快?

    颀相思没有管他,和衣翻进了那张巨床的里边,铺开被,竟然真的是,睡了?

    谭无尘暗自捶胸,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他为什么不问自己这四年来都做了什么,过得怎样?为什么要开这清华楼,还亲自接客?本以为见了面会有许多话的,谁知对方竟然连一句问的话都没有,想起了玉箫曾对自己说,很少有事能够引起他的好奇,即使好奇也不会问出来,能够出口的问题更是百中一二。

    “你难道不想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谭无尘看着颀相思略显昏沉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坏坏的笑道:“无尘帮你演出戏”说着伸手扯下床沿上的帷幔,殷红的纱幔瞬间飘了下来,床中一片柔和旖旎。

    看着颀鸾鉴星眸半张,口唇沿着他的脖子向下爬行,噬吻锁骨,缓缓接近胸部,轻含那蔷薇色的小小凸起,舔弄,吸吮,身下的人发出了令人激动的呻吟声,紧紧的环着他,而此时却从隔壁传来更销魂的呻吟声,像是从牙缝里滑出来的,只是听到了便会使人魂飞魄散,颀肃清讽刺的撇撇嘴,不是颀相思技术太好就是无尘演技太高。

    过了一会,又听隔壁传来声音,“嗯”却是与先前娇媚的声音不同的,掺揉着丝丝沙哑,糅合着痛苦与快感的呻吟,恰到好处的挑逗着欲望,颀肃清感觉体内那团伙呼的烧了起来,竟然失控的泄了出来。

    见鬼!隔壁那两人在搞什么,竟然轮流叫床?颀鸾鉴看颀肃清高潮过后竟然没有往常那般温柔,暗自纳罕。他因为刚刚太投入了,所以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再看隔壁这屋,两人并肩躺着,衣着完整完全没有刚做了什么运动的痕迹。颀相思有些不满,方才谭无尘竟然发出那种令人浑身战栗的声音,恕他平日无甚雅兴,没有这种特殊癖好,更不满意的是那人竟然趁着自己一时不查捂了自己的嘴同时还在胳膊上轻拧了一下,这就是他所说的演戏?这场戏下来却是要收到什么效果呢?

    看谭无尘又露出那种桃花微笑,颀相思也好心的冲着对方勾了勾嘴角,无论如何,今晚要打扰他了,还要谢谢这出摸不着头脑的戏。

    谭无尘看到那如昙花般乍现却又瞬间归为虚无的微笑,心中暗叹,如果他也来这里,自己头牌的名号怕是要不保了。

    颀相思恍恍惚惚的又昏睡过去了,一夜是梦,一个接着一个,总是黑黑白白的,看不真切,每次翻身都会浅浅转醒,意识便会清醒,梦到了什么却是完全不记得,然后再睡过去,夜以继夜,这样身体早晚要吃不消了。

    次日清晨,还是过了寅时(三点)便如何也睡不着了,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头脑空空,或者说是胡思乱想一团浆糊,隔壁的人,已经走了,虽然他们走的很早,却比自己要晚些。昨晚能够听到颀鸾鉴的呻吟,一如十年之前,听起来些微厌恶。

    看着朝阳透过窗棂和窗缝竭尽全力的挤进房间,影子晃照斑驳了一地,古旧的原木桌脚也被光线照的反射着柔和的光晕。斜斜长长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打着横慢慢的缩短,一日之计在于晨,算计着影长,该准备早朝了。

    旁边的谭无尘还在香甜的睡着,他倒是个老实人,实际上自己清楚的知道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都一动不动,没打算惊醒他,从床尾处绕了下去。

    用清水打湿了脸,看着黄盆中被打碎的自己的面貌,这本该是谁呢?想着便又仔细洗了洗,无论是谁,对待别人的东西,都要小心备至,或许有一天会有人来向他讨呢。

    时辰尚早,他们俩挑早些的时候走就是不想别人看到吧。呼吸着新鲜空气,忘了昨晚的事,心情稍霁。第一声鸡鸣还没有响起,此时路上还没有一个人影。

    有一些不规则的影子在眼前迅速的晃动,又是太子派来的么?经过了昨晚难道他不会累?还是早就计算好的?

    他们这样大白天的就胆敢刺杀皇子,当真没有王法了。颀相思停下脚步,看着层层围着自己的二十多人,亏得他们聪明,没有白天也穿着夜行衣,而都是与自己一样的翩翩白衣。

    一个人摆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后面那群人便向自己发难,在第一个人提剑飞至颀相思面前之时,他已经‘飞’出了包围圈,玉隐一臂揽着颀相思,右手拔剑出鞘,直指行在最前方的人,浑身透出隐隐肃杀。要伤害怀中之人,先过他这关!

    就这样,颀相思被当成一只小狗,被人抱来抱去的跟人掐架,几招下来,对方还无人伤亡,看来都是顶尖高手,玉隐并不擅长武艺,凭他的轻功定能带自己冲出包围,而至今仍被困着,因为自己才想到要逃。正思量间,隐约看到一袭黑色衣角飘出,只是那么小小的衣角,还那么远,却是被他看到了。颀相思急道:“你退!”

    玉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发现颀相思挣开自己反手一推,这一推并没有什么力道,只是够自己借势退走,可是,为什么要走?难道他想孤身面对?看到颀相思眼中透出坚定,玉隐才飞身略起,飞过房檐,只是还在近处观看,若颀相思有任何不测,自己都能及时解救。身为他的侍卫,竟然在危难之时不能出手,这是甚么道理!

    这档,刺客竟也瞬间怔住了,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只是一瞬,发现目标人现在是孤身置于战局之中,便呼啦冲了过去。颀相思并不是身怀绝技,他也没有想死,因此他在急速的思考着。

    他身上银针只有十二支,且不能尽用,而敌人有二十多人。花非花倒是有,只是他现在的位置不宜。不知五支银针是否来得及。

    冲在最前的人,以为胜券以握,看到颀相思伸手抬向发髻,然后反身,只是这一瞬间,他就无知无觉的如全身大穴完全被封住般,痛麻的倒了下去,待相思转身过来,长袖一甩,食指中止并起一弹,身边又倒下一人。颀相思发射两枚银针开始后退,待气息稳定又射出两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刺客有些怯怯了,但是若不除掉眼前之人,死的就是他们!事实暂时证明他们是对的,前进只会全身麻痹,甚至全身而退,而退走却是命也保不住。

    第五枚银针发出,颀相思已经有些气虚身软,五枚现在已经是他的全力了,而剩下的人还在接近自己,这个时候就是证明自己到底是配角还是主角的时候了。只见在那柄最近的剑尖横架上自己脖颈之时,身体被掠走,微微有些刺痛,但终究要不了命。并且还证明了自己原来真的是主角,颀相思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白璧微瑕的淡淡笑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颀肃清此时可管不了怀中这个人发了什么疯,差点要做人剑下亡魂了,还笑得出来!

           

第十四章

    又是一夜销魂,可是那种时时传来的快感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底那抹空虚,眼前明明是鸾鉴那勾魂的眉,殷红的唇,却总是在晃神之间变了模样,不是夺人心魄的艳,而是赫然的淡漠如水!浮现在眼前的究竟是谁?当听到那声暗哑的呻吟,才怔怔回神,还有谁能有那样波澜不惊的眸子,还有谁总是让自己刻意忽略才能忘记的存在。然而他是毒药,似甘甜入喉,沁入脾脏,你可以告诉自己只是喝了一口纯净的甘泉,以后自己喝的仍会是有价无市的蒸青绿茶,然茶虽香又怎及泉水的甜。茶纵然有千回百转的柔情,却不及甘泉来的清澈,或是润物无声的让人措手不及。

    颀肃清发现自己已经在冥冥之中入了颀相思的套了,可他是颀肃清,他有禁军都统蔡贺之女为妻,有寺卿娇俏可爱的女儿为妾,还有太子作为情人,这些已经够了,颀相思于他无用,幸好那捧甘泉他只是远观从未近瞧,况且颀相思的心机他领教过,深的让人厌恶。对待别人他可以永远的谦和,但是一想到是他,却是坚决的不愿纵容。

    早早离去,他告诉自己只是避人耳目,半途折返,也只是说服了自己颀相思活着,还能留下太子的针对,借以牵制太子。只是见到他被人横剑相向之时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心思反应跟不上身体的迅速,运了十成内力才险险救下他,心跳第一次如此之急,只是运了轻功为何喘息剧烈,看着怀中及时救下的他,脖子上一片殷红,上次见他被颀鸾鉴划伤了脸自己还只是浅浅的蹙眉,这次却是,担心?为他受了伤而担心么?

    抱着他柔软的身体,却是安心了,心底那点空虚也莫名的填满了。听到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颀肃清前所未有的愤怒了,他知道,他又上了他的套!他颀相思竟然拿性命来设计他!

    颀相思并不知道颀肃清为何去而复返,但是只要他出现,他必然会来救了自己。就像练武场上,只要有他自己就是安全的,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厮杀的戏码在他眼前呈现,并不是因为他的友爱,只因那会为他的英明摸黑。如今他也不会不顾自己的生死,因为自己是他牵制太子的砝码。即使只是个砝码,也证明了现在自己还是可用之人,即使他不屑,或者防范,又或者厌恶,也会客观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一瞬颀相思才恍然。原来颀肃清并不如原来自己想的那般阴狠,他也只是个平常人,只是他是个聪明人,他能忍常人所不能,他会审时度势,将自己时时置于最完美的境地。他内心并不真的明白何为善举,怎样才是明君,但是他会模仿,会朝着人们心目中希望的方向而去。

    好人与恶人有何差别?难道心里的善恶真的有那么重要,如果一个人心好,他自然是好的。若一个人为恶,他自然是坏人。可是若一个内心为恶,却总是时时施善,那只要他能坚持到最后,还不是好人一个?何必在意他心里的想法?

    这厢颀相思还在胡思乱想,那边颀肃清已经放倒几人了,他的武功还真是深不可测。颀肃清抱着自己施展不开,可是这个怀抱现在是暖的,有些不舍。大局为重,颀相思自动放开手臂,对方也同感的松开了他。

    看着颀肃清衣袂翩翩,墨翎随风,宛宛如谪仙,遗世而独立,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有着说不出的正派!颀相思找了个墙角站着,看着难得全力御敌的颀肃清,他这样冒然救了自己,不是表明了与太子对立么?想到这一层,颀相思不禁心中急乱,蔡太师手握兵权,眼看着是要交到太子手中的,若是这时两人翻脸,一定会破坏了颀肃清的计划。他来救自己有没有想到这点?关心则乱,没有发现有人从身后接近,紧接着脖子上又是一凉,听此人叱道:“二皇子!”他竟然知道颀肃清的身份,那这些人是万万留不得了,颀相思正在思考着对策,任那人将自己劫持,与剩下的两人会和,却是打算要持着自己逃逸?为何不现在一刀了结自己?

    颀肃清没想颀相思竟然束手就被人给持了,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索性说道:“劫他走吧。”颀相思感觉颈上的剑不查的微颤了一下,心想这难道是欲擒故纵?

    做这种逃走的决定刺客的头目也是身不由己,他们为了任务可以豁出性命,但迄今这还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次,若再不逃,恐怕连个报信的也回不去了。

    他出神这一瞬间,一阵清风吹过,剑下之人竟然不顾危机硬是沿着剑侧向前划了寸许,一片血色,眨眼间见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下了发髻上的丝带,青丝飘散。此时颀肃清也借势提剑来救,却听颀相思慌乱的说:“别过来!”可三个字怎敌他轻功快,还没等颀肃清弄清何事可慌乱,已经与旁边那三人一起倒了下去。

    看着十多个个被颀肃清解决的,八个被自己解决的,都已经倒下了,颀相思终于松了一口气。颀肃清哪里是来救自己,分明是给自己找了麻烦,不然自己也不会颈上两处受伤。

    玉隐招来轿子,将颀肃清搬了上去,还有八个活着的,相思对玉隐道“带去你们那吧,他们武功不错,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关着”那种随意取人性命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上了轿子,看颀肃清坐的周正,却是中了自己的花非花,不能动弹了。都告诉他不要过来了。这人有时候也很笨。可是他是为了救自己吧。颀相思心情很好,忍不住弯了眉梢,笑眯眯的看着颀肃清。他现在岂不是任自己染指?咳!想着想着却是笑出声音了。

    颀肃清现在是怒火中烧,要救人,反而被设计,竟然不知是何时中了什么麻药,全身痛麻难当。既然他有自保能力却还示弱要自己保护,亏他今天好心来。他是在嘲笑自己?若是麻药劲过了,定撕烂他那张嘴!

    颀相思笑够了,发现颀肃清看自己又是那种冷冰冰还透着厌恶的表情。可是这般冰冷能持续多久呢。他坐在颀肃清身旁,也不说话,透过方窗看外面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今日负伤,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索性不去早朝了。

    颀肃清终于认识到若论沉默,颀相思当数世上绝无仅有,开口问道:“这药劲何时能过?”“后日此时。”颀相思转头看着颀肃清,这种强势之人也有弱势之时。微蹙眉,他身边怎的没有人跟着?

    颀肃清发现对方看着自己,波澜不惊的眼中透出疑问,细细的眉也皱了起来。“麻烦七弟给皇兄解了这药。”然后静等着,发现对方竟然似昨晚在无尘面前露出的那种羞赧,红霞浮面,赛雪肌肤片布红晕,竟是说不出的魅惑。

    颀相思急急转头,可以解么?可以么?“这麻药若自行消散需两日,若我解了,则片刻恢复如常,你可是要我、解?”颀肃清听出他说这话时竟然不像以往那般淡然,似乎有种咬牙切齿,这咬牙切齿再配上面红耳赤,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只见颀相思半蹲跪在他面前,散落的发丝柔顺的垂落在胸前,双臂勾着他的脖子,慢慢欺近,竟是温温软软的两片唇附了上来,清淡的,甜甜的,似是有种FR糕的香气,然后是一片香软的舌尖轻轻的滑了进来,这像挑逗却又极度缺乏经验的吻像是一把焚天灭地的火,只是小小的火星便起了燎原之势,颀肃清觉得全身的知觉都恢复了,那只舌也在退走,他点了火就这样撤了?

    颀肃清反手搂住相思,伸舌将那只临阵脱逃的香舌卷了回来,紧紧纠缠,在自己这搅了一阵,又占领了对方的领地,大肆搜刮,直到怀中人身子完全软倒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颀相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脑中一片空白,刚才,刚才不是要解他的麻?之后呢?缺氧,缺眠,受惊,与慌乱完全占据了那颗脑袋,终于运转超速,死机了。

    颀肃清好气又好笑,竟然接吻也会晕倒?转而又自嘲的摇了摇头,男人就是这样,身体都是有思想的,即便是吻了他,也只怪他先诱惑。起身出轿之际,撇到颀相思颈侧两处伤口,先前中的那剑已结血痂,而第二剑显然伤口更深些,血还在不紧不慢的流淌

    颀相思朦朦胧胧之中转醒,急着叫到:“玉,玉隐。”玉隐推门而入,正立于床边,“那些人,不能留!”昏迷之中总是带着灼灼的焦急,意识还没有清醒,但是这件事绝不能大意,尽管不希望因为自己害了人命,可是那些人若有诈降,回去之后禀了太子,今天颀肃清救自己之事就遮掩不住了。他不能冒这个险。正在视线慢慢清晰之时,竟然发现颀肃清在看着自己,又是那样寒冰般的眼神,又是!颀相思气虚的转头,刚刚怎么没发现他还在?

    颀肃清看玉隐领命下去,立在床尾,恨恨的看着床上那个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人,刚刚那一丝丝好感瞬间灰飞湮灭。“你原本并不想要那些人性命,如今改变主意可是怕牵连到我?”见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继续道:“这么说,你最后用麻药也是为了能够制住所有刺客?”

    这个颀相思远比自己想象要聪明哪!好一个聪明之人!

    看着颀肃清甩手摔门出去的背影,颀相思瞬间明白了,太子可以得到颀肃清的欢喜是因为太子永远不会想在颀肃清前面。而他厌恶自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将他看的透了,或者是他讨厌这种有人脱离他管辖的感觉。而自己却三番两次触了他的禁忌。但是他竟然好赖不分?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么会害了那么多人命?

    扶着床沿挪到了圆桌旁,捧起那盏茶,用茶盖轻轻的拨着浮于淡香液体之上的叶末,深呼吸来平静上涌的气血,却还是无可抑制气的手也抖了起来,盖上盖子顺手就想将茶盏当成那人给摔烂,只是掠过头顶之时,被溢出的茶水溅落到,发丝,衣领,手背最终还是没忍心甩出去,这瓷杯又是招谁惹谁了。只是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要是给别人瞧了去,定要当作笑柄了。怎的弄成如此难堪?

    颀相思转身将湿了的白色中衣脱掉,随手又扯出一件新的,披了上,坐在床沿,头轻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朝堂之上,太子望向颀相思的朝位,理所当然的空着。即使他现在立于朝堂,也定然是尴尬万分。可是为何颀肃清也没来早朝,莫非

    下朝时,看到太师掠起衣摆急急的赶上轿辇,颀鸾鉴迎了上去,“太师看着匆忙,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蔡镇相持袖抹了抹额角沁出的汗,做了一揖道:“太子殿下,下官曾外孙昨晚高烧,竟是现下还没退,正要去看看。”颀鸾鉴做恍悟状,“如此,本宫不挡了你的路,快去吧。”蔡镇相与颀鸾鉴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错开身,让开了。

    原来是肃清的儿子病了,颀鸾鉴坐在书房,左等右等却不见刺客有任何消息传回。心下一沉,看来又是失败了。堂堂一朝太子,竟然连你一个黄毛小儿都对付不了,我倒要看看你颀相思到底是几头几臂,还能挺到何时。

    听闻他身边三玉为最得力助手,只要断了这其中之一,他的保护必将出现裂痕,颀鸾鉴又开始习惯性的寻找对付颀相思的方案。似乎,失败,寻找原因,再行动已经成为他作为太子的乐趣。

    颀肃清坐在颀越身旁守着。儿子还是高烧不退。蔡晴也候着,贪婪的看着颀肃清唯有对着儿子才能露出的温柔关怀的眼神,是与他看自己眼神完全不一样的,并不是表面的柔和,而是溢满了关怀。即使如此,蔡晴也满足了,因为她的夫君唯有对着她们的儿子才会露出这种眼神,这也是时间绝无仅有的殊荣。

    颀肃清则是在心中责备自己,早上竟然放下病重的儿子,去救那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个人以为自己需要他的周全?若不是他自己已有万全之策,又怎么会冒然救他?他以为他有多重要?简直是自以为是!手缓缓的划过儿子烧得已经泛红的脸蛋,脑海中浮出的却是另一张同样泛着红晕的脸

    蔡晴看着颀肃清以手抚额,神态疲惫,许是一直这样坐着累了,道:“清,妾身在这顾着就好,乏了便去歇着吧。”颀肃清看了蔡晴一眼,已经是眼眶泛黑,一夜未睡了,“无妨,晴儿去休息。”蔡晴看着颀肃清毋庸置疑的眼神,劳累了一夜的身子反而轻盈了,笑道:“妾身陪着夫君。”


第十五章


  翌日,颀相思早起,朝服穿戴整齐,另外在颈上系了与朝服同色系的墨色绸巾,在铜镜前看了又看,觉得没什么破绽,踏着晨风边散着步边向皇宫走去。
  天气依然很好,碧蓝一泓,晴空万里,初生的阳光带着温暖如金子般明晃晃的橙亮洒在身上,柔和了视线。稀稀拉拉的人忙着运早货,等着到了时辰摆开早市,便是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身后照例跟着玉隐玉灵,主侍三人悠悠闲闲的迈着步子。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大笑打碎,那嚣张的笑声由远及近,也不知世上有什么事情可笑成那样。一阵属于清晨的清香之气迎面扑来,颀相思转头看着刚从身旁经过之人,那样文秀之人,那种特有的笑声,竟是有些熟悉。垂目思索也许是在什么地方碰到过此人,“我说钱大少爷,您有钱有势,别跟我这耗着了...”“就跟老板说,记在我钱程的账上了...”那种笑声竟然自然而然的带出了十年之前的回忆,原来确是故人。辗辗转转,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遇上了,看来自己欠下那一两银子终可以还上了,“玉隐,去查刚才那人。...现在去吧,我下午便要到他府上拜访。”
  
  散了朝,颀嘉看到颀相思脸色不霁,失了血色,将其叫进了御书房。颀相思坐在案前,神情有些消沉。颀越已经高烧两日,为何还不退热?到底是怎么了?那么昨日颀肃清便是以此混了太子的视听么?他现在一定很急了,这么多人,也只有他的儿子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关心,毕竟血浓于水。自己要不要去看看,他会让自己看望么?管那冰山脸,又不是去见他,打定主意,下午先去看看那个小家伙吧。想想自己那么大的时候仿佛还是昨天呢。“相思,在想什么,倒是一直都没看父皇一眼。”颀相思抬头看颀嘉,神色不辨,解释道:“相思在想,颀越那个孩子烧了两天,要不要紧。”颀嘉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笑道:“既然喜欢小孩,何不结婚也生一个?”听到这话,颀相思连忙起身要跪下去,被颀嘉给挡下,“这是做什么?”“父皇曾答应不再随便给相思指婚。”颀嘉好笑,哪家公子不是希望自己给指一门好的婚事,唯有他避恐不及,想来还没有心上人,思及此,放下心来,眼神撇过颀相思颈上的丝巾,好奇道:“相思为何围了丝巾?”颀相思手自然的摸了丝巾,笑着说:“只觉这样好看。”“父皇道你根本不在意这些呢?相思昨日是怎样不舒服,现下可大好了?”颀相思谢道:“谢父皇关心,已无大碍。”问了近况,看颀相思确不像有什么病况,便让其退下了。
  待颀相思退出御书房已有段时间,颀嘉唤来福广,“去给朕查查七皇子脖子上到底怎么回事。”颀嘉接着看着案上的奏呈,却在想,你们几个皇子撕来杀去,最后胜者为王,但要伤了朕的相思,便都要拿了陪葬。
  这一下午,颀相思可是体会到什么叫心神不宁,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这奏折也看不下去了,左思右想,还是去看看颀越情况才安心。玉隐去打探钱程的情况至今未归,倒是比他平日办事效率慢了不少。只带着玉灵急急出了宫去,也许玉灵能有什么办法。
  
  颀相思坐在前堂,外表虽是淡定,可心里却是着急,进了明王府就发现这上上下下气氛压抑,想也知道是颀肃清逢人便摆出他那副冰山脸,终于装不下去了?颀越真是幸福的小孩,能得到他的关心,竟然羡慕起他来。颀相思放下手中的茶盏,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人进去通报也好一会了,怎么?这档又给自己下马威了?“玉灵,治疗发烧你有什么特效药么?”听到主人问话玉灵香甜的声音响起,“这特效药倒是有,只是对六岁小孩来说药性有些冲,可能会影响脑子。”颀相思叹口气,要是把颀越医成与自己一样的“痴呆”,颀肃清非要了他的命。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管家来报,明王请他入小王爷的内寝。颀相思起身整了整衣容,带着玉灵随着管家引路。
  
  进了房间,满是温香的药味,想来是大夫没敢用什么重药,可是用这种性温的药又无法药到病除,甚至病情有增无减,于是过了两天颀越的病情还没有好转。颀相思看着颀肃清略显萧索的侧面,面上遍布新生的胡茬,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压抑的怒气。再想想外面跪了一地的大夫,甚至连皇帝派来的御医也不可避免的老实跪着,想是气的失了往日的分寸。颀相思看他现在的样子,觉得心里隐隐的闷痛,似是被人抓着心拧着。
  颀相思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疼痛,慢慢走到颀越床前,那个平日活泼调皮的小孩,现在整日受了病魔的煎熬,圆圆的脸蛋都瘦了下去,让人怜爱的心疼。他们这一家大的小的难道生来都要制着自己的心才好么?
  颀相思示意玉灵仔细的又查了一遍病情,颀肃清知道他身边的玉灵是位灵医,自己怎的早没想到?一定是急得,便急急询问玉灵:“越儿怎样?”玉灵放下颀越的小手,恭敬道:“热已入肺。”颀相思听到这话,呼吸都滞住了,这岂不是肺炎?且不说现代的小孩得了肺炎都是了不得的大病,这古代肺炎岂不是要了命?这如何是好。颀肃清单手掐在玉灵颈上,一字一顿杀气顿生:“可能医好!”“勉力一试。”颀肃清听到仍是不满意,手上加大了力道,“若治不好,本王要了你的命!”玉灵窒息脸也泛了紫色,却也不能放下肯定的话。颀相思伸袖掠过颀肃清侧脸,只见后者立刻虚脱似的晕了过去。“明王定是这两日太累了,服下去歇息吧。”这点**够他睡上半日,若这半日能治好颀越当然是好,若是治不好,不过是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若三日都不能退热,恐怕这孩子命也要不保了。
  
  颀相思看着玉灵,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可是她却只说尽力,并没有太大把握。屋里屋外,跪着的大夫御医都被颀相思叫了起来,给他们找了间屋子共同商讨对策,一人智短,众人拾柴火焰高。玉灵也在不停的配药,熬药,制药,试药,却不能随意施药。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西下,往日觉得时间总是滑的很慢,可是如何在这个孩子身上却是消逝的如此之快。
  颀相思一直扶着颀越为其枕部冷敷、温水擦浴,找来冰袋,一刻未停。蔡晴在旁边看着,她这亲娘竟然还不如一个皇叔。她并不知道有这许多降温的方法,原先也只是一直用温毛巾敷额,心想若早早叫了七王爷来或许这病也不能大发至此。可是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清王分秒必争的只为救自己的儿子?并未听说他与夫君有何深厚情谊。他倒是心存了什么呢?
  玉灵配好了一脉中性一些的药来,颀相思一勺一勺喂颀越喝了下去。若是有现代发达的医学,说不准吃几片药,打个吊瓶就能好,却让他一个小孩子遭这般苦,饶是个大人,也未必能挺得下去。看着小孩扇眉微蹙,失水的大眼睛慢慢睁开,竟是醒了过来!大喜,却见玉灵摇了摇头,道:“并非为好现象。”瞬间心又掉了下去。而早就在旁担忧了两日的蔡晴听到这样叫人绝望的话,一声没吱就晕过去了。
  
  皇帝又派了几个御医前来,前堂还有几个朝臣也来探访。这主人竟然晕的晕,昏的昏,颀相思无奈抚额,下令:“除了与小王子有关的事,其他人一概不得踏入内院半步。”转而低头看着颀越,小孩子都烧坏了,虽然是醒了,却是迷迷糊糊的不认人。可别是回光返照!颀相思一想到这个词全身都痛了一下。继而抱起颀越,手拂过他的小脸,摆出平生最最动人的微笑,极尽温柔的说:“越儿,还认不认的七皇叔。你小时候可是被我掐哭过呢,你还说长大了要报仇不是,皇叔就在这,让你报仇,可好?”说完竟是鼻子也酸了,语调尽量平静的跟颀越说话,“越儿可知,你是你父王的心头肉啊,要是你有什么事,你父王一定要发疯的,他待你可比任何人都要用心呢。你还这么小,有好多玩的,吃的都没见过,你父王平素待你极严,定有许多事你都不曾见过,若是你好好养病,病好了皇叔带你去平安寺,那里有好多秃头的和尚,越儿定不知那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还有许多圆圆的肉点,他们不许别人碰他们的头,可是越儿若是要碰,皇叔就让他们给你当小马,你就按着他们头上的小肉点,狠狠的按着,可好?越儿还不曾用黑绸缎带束发吧,若你病好了,七皇叔将那根最宝贵的黑绸带赠与你,可好?...”颀相思并不知,他说这话已是泪流满面,温热的泪滴一滴一滴滴在颀越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似乎冒出了水蒸气,而颀越无神的圆眼睛却慢慢变得清澈起来,好奇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皇叔。
  这个皇叔有些眼熟,就是那个平日话很少,却有一次因为自己坐在地上,被他抱起来一顿掐,边掐着还说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坐在这凉地上,要坐下病了。”然后自己就哇的一声哭了...颀相思哭的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是伤心的搂着颀越,絮絮叨叨的说:“那时,你父王像我这般大,而我呢就象你这般大,你父王也抱过我呢,他的怀抱总是冰冰冷冷的,可是你是幸福的孩子,我抱着你,我的怀里是温暖的,你父王抱你,他对你也一定是很温暖的。你父王还送过皇叔一个菊花灯呢,你都不知道当时皇叔有多惊喜,那灯好漂亮,我都不敢仍掉,可是不扔又怕永远都扔不掉,所以你父王给我的灯,被我扔在了路上,现在还后悔呢,不然现在可以送给越儿啊。越儿没见过父王舞剑是不是,若越儿病好了,我们一起让他给我们舞剑可好?”颀相思流泪就像宿醉一样头也一阵一阵的尖痛,强撑着,希望能呼唤颀越的意识,一个人是否有求生意识是很关键的,可他一个如此小的孩子,会懂得这些么,颀相思不知道,他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即使能分担越儿的病痛也值了。
  
  一晚上,他都在说话,不停的说,原本就沙哑的嗓子,越发失了清亮。玉灵在旁看着于心不忍,可是看着颀越的眼睛便知,这番与他说话的方法是奏效了。小孩子虽然不懂何为求生意识,但是只要对人生充满了好奇,便该是有救的。只怕是小王爷救回来,还得陪上个王爷。后半夜时,玉灵又端来一晚药,颀相思发现颀越喝药的速度明显比上一碗快了不少,心下高兴,问道:“玉灵,越儿是不是有救了。”见到玉灵肯定的点头,才终于放下心来,听玉灵说道:“只是要苦了殿下了。”颀相思摇头,“一点也不苦,这里很甜”颀相思用手轻轻的贴上了心脏的位置。之前也曾后悔,为何自己偏生学什么考古专业,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为何早没有医世救人的觉悟,就不会见死而救不得。如今心里好受了不少。
  天微亮,外面一片片墨兰,慢慢的颜色转浅,终于见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看着颀越脸色好了不少,烧终于退了。听自己说了一夜的话,一定累了,颀相思慢慢的扶着他躺到了床榻上,摸摸颀越的小脸蛋,笑道:“越儿被皇叔烦了一晚,定然乏了,睡吧,皇叔在这陪你。”看颀越竟然乖巧的点了头,还来不及笑,就听到门被人踢开的声音,一阵旋风般的混乱,颀肃清到了身旁。竟然早了一个时辰就转醒了?颀肃清拽起颀相思便轮了出去。这个混蛋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将自己迷晕了,若是越儿有了半分差池,绝不会饶了他。
  颀相思原本就已经昏沉了,被他这一甩,更是不辨方向的飞了出去,玉灵远远看到颀肃清进了屋子便知不好,急急赶回来却发现颀相思额头磕在了桌脚,正是血流不止。慌忙放下药,查看伤情,而床上的颀越竟然噌的坐了起来,喊了一声“皇叔!”
  
  颀肃清发现颀越竟然没事了,还能这么麻利的坐了起来,心方才放下,却在听儿子喊出这一声后回头看去,发现颀相思被自己摔伤了,顿时心慌了。他刚刚只是气急,并没想到会下了这么重的手,忙赶了过去,要扶起相思。颀相思只是朦胧之中看着颀肃清向自己伸出了手,没有平时那样的力度,却是微微有些抖,定是没有休息好,还没有好好吃饭,累坏了,便躲了开,没有让他扶,刚要挺身起来,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一道白闪划过,只来得及轻声说了一声:“玉隐...”
  颀肃清看着被躲过的手臂,又是一阵心慌,却见颀相思转眼晕了过去,忙抱起,送入了自己的卧房。待他回去弄清了前因后果,知道颀相思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颀越,一颗心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自己如此鲁莽伤了他,他一定要伤心了。看着颀越确实无碍了,一群大夫,又转而开始忙另一边颀相思的病了。
  
  玉灵守在窗前,并不让颀肃清靠近,说怕他煞气太重,伤了殿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还有被自己甩出时撞坏的额头,心痛的无以复加。对颀相思的好感竟是又如洪水猛兽般重新杀了回来。自嘲的笑了笑,退出了房间。颀肃清此时需要好好静一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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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颀相思醒来时,觉得头很疼,火烧火燎身乏力竭,只得无奈的说了一个最俗套的字眼,“水。”然后看着玉灵盛满担忧的俏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声:“没事了。”才给自己递过来一杯水。颀相思心想,我能有何事?一口水还没喝下去,忽然想起,问道:“越儿无碍了吧?”玉灵颇有些不平道:“明王那样待你,你还做什么担心他的孩子!”颀相思也并不在意玉灵话中的抱怨,只说:“他是他,越儿是越儿,这是两码事。”玉灵心想,我怎么偏觉得是一码事呢?
  “玉隐,他回来没?”听头上传来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殿下,玉隐在!”颀相思放下心来。不见他总觉得不放心,听到他的声音没什么异常,就好。
  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衣料摩擦的梭梭声音,看颀肃清冲自己走来,终于不再是那般冰冷的眼神了。看来越儿是不用担心了。颀相思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看他来是要做什么,感谢自己照顾他儿子?还是道歉他伤了自己?没想到颀肃清站着半天却是开口说:“改日你身体康复了,来看我舞剑吧。”颀相思蹙眉,脸转向了床内侧,心跳极是迅速仿佛要跳了出来。脸上颜色也挂不住,却是一言不发。
  颀肃清看颀相思的蹙眉,认为他心里是怨着自己的,一阵烦闷,也不肯说出道歉的话,扔了一句:“七弟安心养病,朝中的事交给二哥。”便冷冷的转身走了。
  
  颀相思平复了心情,面上回复如常,不顾玉灵的劝阻,吩咐回府。不过是轻微脑震荡,还能死了不成!
  回到府中,躺在床上。唤来玉隐答话。“可知道那钱程是何人物?”看着玉隐,发现玉隐正也看着自己,答道:“是福兮第一富商,现在正要在皇城扩展事业。”看着玉隐退下的身影,颀相思有丝疑问,为何他去了一天才回来。这并非很奇怪,最奇怪的是,今日玉隐在说话之时一直盯着自己看,他素来说话从不会抬头。这楞然对上玉隐如冰泉般透彻的眼睛,还真有些不习惯。
  颀相思派人为自己告了病假,半月。并非想歇的这么久,只是半个月额上的伤才能好。不然父皇问起来,他可如何回答,难不成告诉他兄弟阋墙?正好连脖子上的伤一起养养了。没想到父皇竟然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岂不是要闲死?忽然想起那天颀肃清邀请自己看他舞剑,这一定是越儿告诉他的吧。想到这里,有些不知来由的想笑。我还稀罕你舞剑不成?我可是看了你舞剑整整两年时间,虽然是双人舞,也许他一个人,会特别的好看也说不定。
  颀相思在暖暖的阳光照射下,轻轻的摇着秋千,看着海棠花瓣随着风一瓣一瓣飘落,好像樱花绽放一般醉人,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颀嘉早早散了早朝,吩咐福广备轿,他要亲自去看看颀相思到底是什么病,怎么照顾一个小孩一晚,却要请了半个月的假,既然要休息,索性给他放了个长假,他身体素来弱,也该好好养养了,只是已经四日没有见他,心急的等不下去了。
  皇帝微服出访了。
  
  颀嘉第一次来清王府,果然是颀相思的府邸,四处都跟他那性子对上,哪哪都是淡淡的让人舒心。听他府上管家禀报清王在秋千椅上睡着,便去叫醒,颀嘉摆手示意不用。使人都在外院候着自己走进内院。
  一进去便看到纷纷的海棠花瓣洒洒飘下,清风吹来还有丝丝香甜的气息,而在花雨的另一侧,随风慢慢摇曳的秋千上正躺着一个人。
  压着心底的喜悦,缓缓走近,看颀相思正睡得香甜,樱红的小嘴微俏,浓长的睫毛像小扇般投在陶瓷的肌肤上,形成了新月般的暗影。发丝散着,时而扬起,时而乖巧的垂下。颀嘉仿佛第一次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美景,竟不忍将其叫醒,坏了这一幅美景。当视线扫过额角时,却发现贴着一小块纱布,颀嘉皱眉,这又是如何伤到了?前次上朝还没有。继而又看到颀相思白净的颈子上竟然有明晃晃的两处剑痕,一长一短,一深一浅,瞬间青筋暴起,何人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连伤他的相思!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怕将秋千上的人吓醒,又怕他在外睡了时间长着凉,勉强先不想他这三处伤,小心翼翼的将其抱起,穿过中堂进了内室,放在睡榻上。
  看着还在熟睡的颀相思,颀嘉内心喜忧参半,喜他还能见到这样的相思,忧他这种心情,若是被察觉以后如何是好。虽然他是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却也总有许多的无能为力。就比如,爱上自己的儿子,便是失信于天下,耻笑于朝堂。就比如,他可以对无数的女人说出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却唯独对真正的爱人透露不得半分爱意。这样一种畸恋,怎么偏偏落在了自己身上。偏偏自己又不是昏君,不能为所欲为,给皇家蒙耻,更不能毁了相思,让他这样纯净的人被自己污染。谁说皇帝最大,再大,也大不过天,大不过天下。
  
  颀嘉叹了一口气,还好,相思对自己也是有爱的,即使只是父爱,却比任何一个皇子的爱来的要真切。先皇曾告诉过自己,做了皇帝就不可能再信任任何人,所有人不过都是江山中一颗棋子,那棋子早晚都要为了不同的目的走出去,也不可能永远处于掌控之中。然而唯有对着颀相思,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信任之心,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相信着他。知道他哪句话是骗了自己,可是查明真相之后,才知道,他隐瞒的并不仅仅是真相,他可以为了别人说言不由衷的话,为了别人做言不由衷的事,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不会顾及别人的说法。
  这样的人怎能让人不爱,无论对他是父子之爱亦或是情人之爱,总之是爱了,趁着自己还在皇位,能谋其政,便要为他撑起一柄遮天的保护伞。保他周全。可是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受伤,他亦是不想让自己追究。那便不追究了吧。只要他能自保,便不干预他。看他自己茁壮成长。
  
  颀相思感觉脸上有异样,放弃了接着做的梦,睁开眼睛,竟然神奇的发现父皇在眼前,笑了笑,难道是做了梦中梦?
  颀嘉看到颀相思迷蒙水雾的眼睛睁开,装了满世繁华,彻底清醒之后繁华散尽,归于平淡,暗道可惜。转而却笑了,笑的灿烂,还有一些幼稚的可爱,终于忍不住掐着颀相思的鼻尖,笑道:“相思可是做了什么好梦,笑的好开心?”瞧着颀相思慢慢的面露惊讶,才道原来刚刚转醒。
  颀相思发现不是做梦之后,唯剩惊讶,父皇怎么来了自己的王府,急忙起身,被颀嘉按在了床上,“相思病还未好,又是见了爸爸,为何要见礼?”颀相思心想,既然是爸爸,那就算了。
  颀嘉今日没有穿明黄的龙袍,只是一件湖蓝色的修龙锦袍,整个人没有了往日庄严肃穆之气,多了份和蔼与中年人特有的成熟。颀相思暗叹道,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可是这九子却是都随了龙的貌相。
  
  颀嘉吩咐了府上上下好好照拂自己,却只字未提自己受伤之事,看来是知道了,也并不想让自己难做。真是称职的好父亲。
  
  又过了两日,颀相思探好了钱程的行程,知他今日没有出府,特意带了一两银子前去拜访。
  若论齐国何处最为富足,福兮当之无愧拔了头筹。而钱程又是福兮第一富商,可想而之他是多富了,继而也能想到他府上应该有多繁华。再加上那人平素的嚣张火焰,因此当颀相思到了钱府,发现整个府上也没有什么极为贵重的摆设之时,才醒悟,常言道越有钱的人越惜财竟是这般有道理。
  他并没有报出自己是清王的出身,并且发现,自己最近怎么总是有被冷落的倾向呢,一盏茶的时间快过去了,这钱程还没出来。有钱人竟然也故作这样的深沉?
  
  “在下钱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钱程终于从里面悠悠闲闲的踱了出来,穿着青色绣黄色囍花的锦服,衣服是喜庆的俗气,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大俗即大雅的感觉,面目一如十年之前一般秀气,更添些成熟与市侩之气。却也不让人生厌,总之在颀相思来说,第一印象比较好的人,现在看起来也算顺眼。
  颀相思起身答道:“在下,颀相思。”钱程一听姓颀,而颀为国姓,看来不是皇亲便是国戚了。正要深究,却发现对方放置在桌上一样东西,仔细看去却是一两碎银。不解的看着,自己家大业大,何时缺了这一两银子?只见颀相思撇嘴一笑,说道:“哥哥,这便是当年FR糕那一两银子。”看着对方还在苦苦冥思,“似闻妻语心有怯,可不是个‘去’字...”终于如愿看到对方睁大了眼,面露惊诧问道:“你,是那个小孩?”看到颀相思笑着点了点头。能让这样嚣张之人也大吃一惊,想必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钱程请颀相思坐了下来,将鬓旁散落的发丝捋了捋,挑眉问道:“小兄弟好记忆,十年的事还记得如此清晰。”颀相思摇头,心道十年于我只是一瞬,如何记不清呢,面上却道:“当日钱公子解围,后又听闻你猜的灯谜,加深了记忆罢了。”还有你曾说我的坏话,本是要忘了,今儿也一并记起了。程前看着桌上那一两银子,觉得可笑,“颀少爷,你这银子...”颀相思起身告辞:“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用他来牵出故识的记忆罢了。”说着也不容挽留,带着玉隐走了。
  身后的钱程,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颀相思在路上边走边觉得不对劲,看着身旁的玉隐,再看了几眼,并没什么不妥,只道是自己太多心了。
  玉隐看着颀相思,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看他在人群中穿梭,竟是背影都是留恋。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请看为是两个男人)


第十七章

  休息了七日的颀相思每天都是起个大早,去城里转悠,看个花鸟鱼虫,中午在秋千上午睡,下午接着逛街,晚上逛个夜市,一天一天过。
  夏末的时节总是阴晴不定,前一时还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后一时却已经狂风大作,阴云密布,总是打的人措手不及。风沙袭过,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而正在街上转悠的颀相思除了上身,其余地方均是泥水给打了透彻。既然已经湿了,索性不紧不慢的接着走,玉隐在旁边一声不吱的撑着伞。主仆二人一如既往的与沉默为伴。
  颀相思收敛了心神,找了个茶摊,示意玉隐在他旁边坐了下去。雨水顺着帐篷的顶倾流而下,打在地上的水坑里,溅起水花,水花再落下。远处的行人走的越来越急,慢慢的路上没了什么人。
  颀相思双手捧着热腾腾装满茶水的杯子,吹着水上漂浮的茶叶,抬起头,看着玉隐,意料之内的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对方发现失礼,却也没立即转移视线,只是垂了眼眸。相思暗自好笑,和玉隐在一起有什么问题看来都没办法解决了,两个人都不愿说话又如何是好?无奈道:“玉隐,那日,你怎么了?”玉隐不答,相思继续道:“你最近很反常啊,刚刚的伞撑得很稳,可是我觉得你的手在抖,为何要勉强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玉隐突然跪下,声音朗朗的:“玉隐该死,请殿下责罚!”颀相思不知这是哪出,忙上前要扶起他,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能告诉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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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帐中跪着两个人,嘴已经被塞满了东西并从外面用黑布缠上,手脚也已被困得死死的,瘫跪在地上,也许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立刻死掉了。
  颀肃清就坐在帐内唯一有高度的被褥上,眼中神色不辨的看着这两个‘唯二’的活口。当然也有几个趁乱跑掉的,剩下基本都是乱刀砍死了,还有一些竟然忙中出乱冲入火场一不小心烧死了。这就奇怪了,若是匪徒,也是宁肯生擒不会乱七八糟的冲入火上被活活烧死。所以才将活着的人捆住,以免他们寻死。这些人必定是有计划有目的的烧了自己的粮饷。
  “...皇兄。”
  “这里没你事,回帐歇着吧。”
  颀相思没走,靠在支着门的木柱上,看着帐内的情况。

  两个劫匪看起来很害怕,想要说话,支支唔唔的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全身都颤着。
  颀肃清冰冷的声音响起:“想要说话?”
  劫匪不停的点头。
  “你们说得话我不会信的,况且,你们能说什么呢?”
  绑匪互看了一眼,安静下来。帐内一片死气沉沉。

  “让玉朴玉宇押他们俩回皇城吧。”相思开口。
  “你认为我没有人?”
  “他们俩是生面孔,与朝中任何人都无半点关系。你的人是很利害,可是你确定他们其中没有人搞鬼?”

  “那好,我另派两个人给你。”
  说完将地上的两个人押了出去,玉朴玉宇连夜启程抄着小路快马加鞭押着这两人返程。颀相思没问这是谁派的人,相信颀肃清心里已经有底了。
  粮草也没有太大损失,颀肃清早就将粮草兵分三路,所以此次只烧了三分之一,索性还够。

  又过五日,终于行到木瑜镇,与镇守在此地的慕容将军汇合。
  颀相思刚跨下马车,只见远方有一不明物体飞速靠近,不等看清来人,就被人一把扑倒在地,还顺势在地上骨碌了两圈...
  这半个月马车颠簸,浑身都要散架了,被不明物体这一袭击,感觉身体骨头之间剩下那点万有引力也消失了,颀相思已经不想起来了,就势躺在地上看着袭击他的人。
  眼前是一张笑的灿烂明媚的脸。
  “慕容?”
  “正是,不过你可不可以叫我天赐啊。不要这么见外吧。”
  请问你说这话时可不可以不要压在我身上?遇到这个大麻烦,颀相思除了浑身痛连带着头也痛了。

  “喂,喂!”慕容天赐被颀肃清从颀相思身上提了起来,给使劲扔了出去。看了看还赖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颀肃清好心的扶了起来。
  过了一会,慕容天赐又堆满笑容凑了过来,与颀相思勾肩搭背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在这啊?我知道你即使想知道也不会问的,那我告诉你吧。”
  我真的不想知道,相思心想。
  “我原本在离这里百里远的寒山镇上戍兵,后来我爹这里军情紧急,上面下的旨让我带兵就近先来了。”

  “相思相思,我们好久没见了,自从十四岁我跟我爹出来戍边就没再见到,我都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
  “相思,你又变漂亮俊俏了,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比我还俊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漂亮?
  “相思,这就是我地盘,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颀相思看了慕容天赐一眼,发现他与从前丝毫无异,无奈起身,走了。留下后面慕容天赐一堆牢骚。

  这人哪来这么多活力?怎么说话就没完?而且偏偏自己对他说得话丝毫没有想要回答的冲动。
  
  这六万行军来的虽然不算晚,不过战事已起,硝烟四散,避无可避了。玄国太子上官入夜共带领十万精兵驻扎在玄齐交界以西,而己方共有慕容博原有兵力三万,慕容天赐带来的一万以及颀肃清六万共十万精兵,在人数上是势均力敌。而这几日战事吃紧,对方好像知道会有增援前来,仗打得很急。慕容将军这里则是等待增援牢牢死守,终于等到了。
  颀肃清此人还是很谦虚的,并没有仗着自己是钦点的镇西将军便孤高自傲,而是命六万西征军投入慕容博军下,由慕容博统一发号施令,他做二把手。颀相思的身份只有军中几个衔职较高的知道,对下并没有宣布其身份,因此他只是挂个牌,不在乎自己降至四把手。
  可惜的是,四把手要被三把手压迫。
  于是出现了以下画面。

  一个身材较高较状肤色健康的小伙子经常拉着一个相对偏矮偏瘦肤色雪白的同性徘徊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为这种消息闭塞的边陲之地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话题。
  慕容天赐趁着停战期间,带着颀相思穿遍了大街小巷,将木瑜镇里里外外溜达个遍,好在他们慕容军在这里口碑不错,只要一提出来,乡亲老乡们都会乐呵呵的对待。
  颀相思感叹于这里民风淳朴,乡民热情,只是要饱受战乱之苦,许多人家的男丁都去前线打仗了,剩了一家子老老小小。
  若是谁能够停止战争,那他才是真正的强者吧。因为想要挑起战乱是很容易的事,有人的地方就有贪婪,有了贪婪就会引发战争。人,什么时候才能知足常乐呢。
  颀相思不懂的是,有野心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足常乐。
  
  “呦!慕容大人又来体察民情啦?”
  “嘿嘿,是啊,老头,知道哪里有卖FR糕吗?”
  说完还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颀相思看着他,原来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啊?可是我宁愿你自己去给我买回来,也不想跟着你前街后巷的这么折腾。
  谁让慕容天赐说,“天高皇帝远,在这里没有王爷与皇子,只有管理与服从,因此我是你上级,我说话你就要听!”
  颀相思虽然知道他说得话其实很不合理,却也懒得与他辩论,就当是自己作为齐国一员应尽的义务吧,若是这里有什么不合理的举措,以后也可以上奏,为民谋些福利。

  一个很简陋的小茶肆,里面倒是坐了不少人。人们都在谈论此次战争。一些年纪较大的长者看起来很受人尊重,被人围着问。
  一个鹤发老人,捋着胡子,慢声慢气道:“好在明王带了援兵来。现在局势是控制了,这战争啊,打的就是双方的士气,以及主将的头脑,其行军布阵的策略啊。”
  颀相思忍不住多看了老者几眼,发现这种闭塞之地果然世外高人颇多。这个老人几句就分析出了局势,并且话语轻松,丝毫不见勉强,可知这话说出来对他来说不过是聊天一般简单。相思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慕容天赐看他看老头连眼都直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道:“看什么呐?那老头是木瑜镇的镇长。”

  哦,怪不得与众不同,大小是个官呢。

  当然,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香甜的FR糕,慕容天赐只好叫了听起来最好吃的糕点——长白糕,‘孝敬’给颀相思。
  颀相思拿着长白糕,心中百感交集。长相满分,颜色满分,咬了一口,口感满分,味道满分。说了句:“带两袋回去。”

  走在路上看着手中的两小袋长白糕,面上也乐了,竟然跟现代那种叫长白糕的糕点那么相似,真是怀念。

  旁边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冷风,这里明明是盛夏季节,这股风却是丝毫不见温度。只是相思顾着手中的长白糕,并没有留意。慕容天赐倒是回头看了看刚刚过去的人,面露疑惑。
 
  颀相思与慕容天赐刚逛完街回到军营,就看到颀肃清正站在宽大的门口。背对着他们二人,与一些武将交流情况。相思停到他身后,便不再走了。
  慕容天赐奇怪道:“相思,怎么不走了?我带你去各个军帐看看,你也要了解一些情况啊,走啊。”

  颀相思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总喜欢自作主张啊。
  颀肃清回头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皱了皱眉。颀相思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才发现那个白痴正拉着自己。

  冤枉!我也是身不由己。然后甩了慕容天赐的手,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慕容天赐竟然张开双臂抱着颀相思转了两圈,边转还激动的说:“相思相思,你第一次连着跟我说两句话诶。我好高兴啊,走,我带你回去。”
  旁边好像有一阵秋风卷着一片惨黄的叶子打了个转飘下。颀相思汗道,我好像只说了一句话,中间那是,逗号...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他圈养的宠物啊。
  慕容天赐这种性格到底能不能带兵打仗,那么多人命可不是儿戏啊。

  相思回到帐中就感觉头晕目眩,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睡不着不说,白天还要被拽着四处查看情况。清醒的时候就会想想如何才能得到玄国的蛊笛。虽然自己现在离蛊笛的实际距离是比在皇城中近些,但是要拿到只有皇室才有的东西谈何容易?可是想到玉隐痛苦挣扎的表情,或者毫无生气的样子,想着他是为了自己才变成植物人的样子,便更要想方设法了。
  若是第二人有玉隐的轻功,也许在玄国皇宫不被人发现的绕一圈问题不大,关键是他本人现在不行了。玉箫也没想到什么办法。若是能够生擒玄国太子...
  据说那个太子是个很凶狠的人物,恃才傲物,视人命如草芥,功夫只怕不在颀肃清之下,哪有那么容易生擒?若真能抓到他就好了,他是独子,相信用他性命换一只笛子还是很可行的。
  因此颀相思开始思考如何擒住贼王的问题

  虽然颀相思认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在首次商量军情时他还要意思意思到场使得本就已经步伐虚浮,视界发黑的他硬生生给抓到了慕容博帐中。其中除了他们这四把手还有两个个参将。
  几个人围在一个矩形的木桌上拿着一幅地图指指点点。相思只是装作认真的看着,其实眼中已经失去焦距了。他没什么意见,因为根本听不懂,在哪里布什么阵,用哪路兵摆什么阵型。头脑发昏想干脆晕过去却发现疲乏的睡不着。
  抬头看着颀肃清,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于是,起身,将他旁边的人挤走,挪到他身旁坐下。“继续。”
  那些人还在马不停蹄的讨论,相思已经终于开心的迎来了睡神的降临。



第二十三章

  相思再次醒来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况非常好,满足的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看到玉灵正端了一个木盆。
  “殿下,玉灵伺候您洗漱吧。”
  “不必,...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颀相思套上外衣,转身开始清洗。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马车之上休息虽好,毕竟走的不是平地。

  玉灵诡异的笑道:“昨晚是明王抱着你睡的...”
  颀相思正在洗脸,听到这话,呼吸紊乱,以至于被洗脸水呛了一下。玉灵看着窘的连脖子根都泛红的相思,给他递过脸帕,擦干了脸上的水珠道:“又不是没抱一起睡过,以前主子还那么主动呢,怎么这会倒窘上了?”

  颀相思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这是两码事。在马车上,别人可以说明王是休息;可是一起睡在帐中,传出去,自己倒是无所谓,对他的名声一定会有影响的。难道说明王千里迢迢来这里竟然与一个男人同食同寝?
 
  隐隐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相思暗道不好,慌忙冲出帐子,声音渐渐清晰,那是混着嘶吼的战号。他再没常识,开战了这种号角还是能听出来的。为什么这么突然?难道昨日众人研究的正是今日的战事?来不及细想,叫来颀右善让他骑马带着自己迅速的赶到了城楼之上。
  那里,迎着狂风站着两个人。
  颀相思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放下心来,别人他没有力气管,只要他没有危险就好。
  慕容天赐回过头,发现颀相思竟然来了,开口问道:“相思怎么来了?今日不用你来。”
  颀相思看着他,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没有那种让人无奈的难缠样,若是平日,他应该是扑过来兴奋的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关心他才来,会兴奋的给他介绍这个那个。然而他只是平静的说了两句话。
  慕容天赐已经习惯得不到回应,继续道:“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去吧。”
  颀相思心想果然战争能让一个男人真正成熟,看着这样严肃沉稳的慕容天赐,才觉得或许他以后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
  而另一个人,由始至终并没有回头。

  斜阳透过帐帘洒进,照了一地金黄。相思搬了个木椅坐在帐外,听着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眼前一片柔和,忽又想起皇宫中此时又到了海棠花落的时节了吧,潇湘殿中的秋千椅上定然遍布海棠花瓣,似乎能看到一个六岁的小孩时常坐在秋千上摇晃,听曲,吹笛。
  今日的战争应该完结了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厮杀声音了。这城池外面又埋葬了多少白骨?上位者想要争夺领土实现野心,却要用先天的身份优势命令无辜的人为其丧命流血。世上到底能有几件事是公平的呢?

  一个格外兴奋的声音伴着一个让人无奈的怀抱突然出现:“相思相思,我们赢了,首战告捷啊,怎么样,我厉害吧。”
  原来有些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成熟啊。颀相思被慕容天赐激动的抱着,感觉胳膊有些疼,抬眼看到随之而来的颀肃清,冷着一张脸。从旁边经过,不曾回头。
  “相思啊,你不要总是这么吝啬嘛,偶尔也要夸奖夸奖我嘛,你不知道,今日玄国太子自负兵强只出兵五万,咱们也是五万,不是照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虽然没看到他们太子兵败的样子,不过能想到他肯定脸都要黑了。”

  你说话时能不能松开,快要没气了。
  颀相思无奈道:“松开吧。”不然一场胜仗下来还要赔上一个王爷。

  晚膳为了庆祝,几个重要的人物围在了一桌。这几日来要数这次菜色丰富些,不再是硬邦邦的干粮和略显苦涩的黄瓜咸菜以及咸的过分的腌肉。
  众人都热血沸腾的讨论着出师大捷的问题。若不是军中不聚众饮酒的硬性规定,恐怕大家都要一醉方休了。

  颀相思没有理旁人热火朝天的议论,只是专心的吃着自己盘中的菜,顺便犒赏自己的肚子。
  一双筷子神奇的落在自己餐盘之中,迅雷的速度夹走了盘中所有的红萝卜,起相思看着自己的筷子,又抬起头,顺着那双筷子找到了主人——慕容天赐。
  对方很得意的说出让颀相思想要吐血的话:“相思你看,我对你好吧,我帮你把不喜欢吃的红萝卜都吃掉了,你要怎么谢我?”
  谢你?我?因为你吃掉了我的红萝卜?
  此时众人停止了议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人。
  颀相思叹息一声,无奈的举筷继续。

  身后的玉灵终于忍不住娇笑出声。“慕容大人,我家主子不会谢你的,因为你吃了他喜欢的红萝卜。”

  慕容天赐一头雾水:“怎么会?喜欢吃他还一口都不动?我看明明是不爱吃吧。”
  玉灵好笑道:“慕容大人不知,我家主子有个习惯,喜欢的东西都会留到最后才吃,所以主子才会将最喜欢的红萝卜都留下,之后一起吃掉,谁想到慕容大人都给抢着吃了。”
  慕容天赐窘红了一张脸,讷讷道:“相思,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习惯?那怎么办?我的红萝卜也都吃了,不然,你看我盘中有什么你喜欢的,尽管夹去,夹去!”
  颀相思倒是煞有其事般,望向他的餐盘,只有菠菜还好,因为大力水手喜欢吃菠菜,所以,相思勉强自己喜欢吃菠菜,刚刚流露出对菠菜的向往,发现有人给自己夹了一堆红萝卜。
  颀相思望去,忍不住弯起眼睛,含着筷子对颀肃清笑道:“谢谢。”
  心中想:谢谢你哦,慕容天赐。

  夜晚毫无预兆的披了下来,至少颀相思还没有做好迎接夜晚的准备。颀肃清今日一定很辛苦,虽然没有亲战,却是劳心。
  颀相思提了一壶谭无尘给的桂花酿,向着颀肃清的军帐缓缓走去。两人饮酒不算是聚众吧。听谭无尘说这是采了入冬的第三场雪水埋在桂树下发酵的酒酿,醇香爽神,少饮却不醉人,有助于睡眠,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颀肃清也是第一次亲临战场,虽然这第一次自己并没有亲战,可是站在城楼上,看着万人征战的场面,是个男人都会热血沸腾,都会抑制不住想要大开杀戒,开土阔疆,攻城掠池。怪不得明知战争残忍,仍然有着前赴后继奔赴残忍沙场的人呢!
  一日下来,身体却是很疲乏。尤其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昨夜在与将领们讨论行军策略时,颀相思竟然靠着自己睡着了,就像那几天在马车上一样,无论多大的晃动他都不会醒来。却在自己离开的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要不是问了玉灵,他会以为是颀相思故意耍自己。

  想到他只在自己怀中能睡得安稳,就会有一种得意又很开心温暖的感觉。颀相思,是个很奇怪的人。自己却对这个人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昨晚竟然在对方根本没有要求的情况,主动抱着他睡了一晚。

  今早很后悔昨晚的决定,那绝对是自找苦吃。看着怀里天真纯洁到引人犯罪的睡颜却是碰不得,真是需要圣人的忍耐力了。
  颀肃清苦笑着,今夜说什么也不能去自虐。
  可是相思与慕容天赐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刺眼,总是拉拉扯扯,难道这两人都不在意别人闲话?成何体统!

  帐帘被掀开,却是颀相思慢慢走了进来。手中还提了一壶什么。相思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低头不语。

  颀肃清打破沉默道:“你有什么事?”
  相思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笑道:“祝贺你首战告捷啊。”
  说完转身坐在桌旁拿出两个酒杯,倒满了酒。
  颀肃清也起身拂了拂椅面,坐了上去。
  相思推了一杯过去,颀肃清接下。

  颀相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他喝的这么干脆,颀肃清也不好说什么,干了。
  颀相思微笑,不知道你派在我身边的人有没有告诉你,我喝酒的底限是多少呢?又给他满上,双手只在桌上,脑袋支在手上,笑着看他。
  颀肃清微恼:“看什么!”
  “看看我二皇兄啊,你也仔细看看我吧,人生有很多意外呢,说不准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
  “说什么胡话。”颀肃清开口阻止他再说下去,这话听着,自己心疼。这么想着便又喝了一杯。
  再满上。
  你不知道我的量,我也稍稍试试你的吧。
  “昨晚,谢谢你。”让我多了一晚安稳觉。
  “恩...”颀肃清皱眉道:“你怎么会有失眠症呢?”
  “谁知道呢。”
  “你不用再灌我了,你这些酒对我起不了作用的。”
  “哦?你难道不认为我会在酒里下药?”
  “什么药?”
  **,那就好了,可惜我随身没有这种药的。“你怎么让我喝了一杯?其实,喝一杯酒,我会醉。”相思趁机摸了摸颀肃清的脸,暗叹一把手感不错,就当是耍酒疯揩了油。很快又将手缩了回来。
  只是这小小一个愿望,你可知我盼了多久。颀相思起身要走,听身后人问道:“你,自己能睡着么?”

  “...没关系。”其实今日喝酒,应该可以睡着的。不过没有必要告诉他。
 
  当他走到门口时,感觉被一只有力的手向后给捞了回去。打了个横被平放在被铺上。那个人还给他盖上了薄被,顺便掖了掖被角。一如七岁那年,他将自己从寒冷的翠荷池旁抱起来,放在床上一样细心对待这个细节。只是现在自己不会再挣扎的觉得头疼,也不会别扭的想要变胖。
  相思问他:“你不睡?”
  “我去安排军务,一会回来。”转身走出营帐。
  这是相思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也感觉开心。
  两人都对这种近乎病态的关系沉默不语。两人同时选择,逃避。

  离你爱上我还有多远呢?

  清凉的夏夜一屡送爽的微风拂过颀肃清脸颊,就像刚才被相思抚摸过一样舒服的感觉令人沉醉。两杯酒远远不是自己的量,却在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醉了。
  恐怕已是心不由己了。



第二十四章

  很舒服,淡淡的安心,想一直维持这样暧昧的幸福。

  很不舒服。遇到克星了。

  两个人躺在一起,一个嘴角带笑睡得香甜;一个面色冷淡很不爽睡不着。
  同居的问题就在没有人反对也没人提及无硝烟中淡淡带过了。
  知道相思身份的人都以为两兄弟感情好,再加上相思年幼需要人照顾;不知道的人,只当是将军带来暖床的了。

  次日,相思醒来发现旁边的人已经走了,被中是凉的,看来已经走了很久。
  玉灵进帐就看到一脸幸福的颀相思坐在床边‘思春’。心里觉得一阵不可思议,平时总是淡然的表情如今却换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幸福表情。为他开心,因为他终于不再寂寞,却也为他担心,他们的前方只是一片黑暗。

  “殿下,您是不是要收敛一些呢?”
  颀相思看着玉灵奇怪道:“收敛什么?”
  “你这样被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新婚的小媳妇。”
  相思叹了口气,表情有了淡淡的哀伤。一旦回到现实,就觉得很灰心,很丧气。
  
  我表现的这样明显,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呢。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只要你说出喜欢我的话,我就不会在乎其他任何事。有这种想法的我一定是疯了。颀相思轻轻摇了摇头。
  
  “镇西将军!”
  听到有人叫他,颀肃清才回神。这两天纯粹是用自己的好眠跟颀相思的失眠交换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己当初与颀鸾鉴确定关系时只是两句话的时间,从来没有遇到任何难题,更何况是心里的难题?而如今,明明对这个弟弟有很强烈的感情,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顺带着,也不相信自己的感情。
  唯一相信的,只有握在手中的权势。

  慕容博知道这个清王来这里为国为民只是一个幌子,游山玩水才是正事,因此第二次商谈军情时就不再叫他了。颀相思倒是乐得轻闲。
  趁着慕容天赐军务缠身没时间来缠着他,自己悠悠闲闲的逛进了城边的一片小树林。
  木瑜镇毗邻玄国,因此节气也是随着玄国变换的。一年之中多数都是夏季,又因为偏北方,所以此时的夏季也是凉爽多于炎热。
  颀相思靠着一颗树慢慢坐了下去,仰头闭目,希望自己还能回复心如止水。一阵躁动,再睁眼看到眼前多了三人。
  两个是颀肃清派给他的侍卫,左善右善,还有一个一袭黑衣,蒙着面,整个身形看起来都很虚浮,仿佛一转眼人就会飘没。此时左善右善正挡在颀相思身前,防止他受到伤害。黑衣人却抬手,将这两人放倒了,道:“他们醒来会不记得见过我的事”

  那个黑衣人给颀相思一种极其强烈的却又非常遥远的熟悉感。黑衣人并没有靠前,只是原地站着,看着颀相思。两人都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明日之战,真龙初现,血洒沙场,唯有逆天。”说完便是淡然的笑着,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然而他说得话,却让相思内心慌乱,不知为何,他相信这个气息熟悉的陌生人,那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还能再透露些么?”
  “本已逆拂天意,窥得此事已是极限。是否相信取决与你,后会,有期!”他的幸福已经握在你手中了。转身施施然走了,虽然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却消失的极是迅速。
  他的背影看起来是说不出的悲伤,相思很想能和他再说几句话,想要问问他们是否早就认识了,但一想到他说得那几句话,便心神不宁。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上前看了那两人,不知是中了什么**,脉搏无碍,便快步向军营中走去。

  刚走到自己军帐中,便看到里面正坐在榻上等着自己上钩的慕容天赐,条件反射的左闪顺便蹲下些许,躲过了来人的蹂躏。
  慕容天赐见没抱到他,有些郁闷,但很快就转为高兴道:“相思,我有个好消息哦,你要不要听。”

  相思转身坐下,拿出茶杯想喝口茶平静一下心情。
  慕容天赐继续骚扰道:“明日将是一场硬战呐,届时我与明王都会亲临沙场上阵杀敌,盼这天好久了,我们明天一定会凯旋的,相思高不高兴,我厉不厉害?”
  “诶,相思怎么了,怎么呆呆的?”
  “相思你没事吧,你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啊。”
  颀相思看着茶杯中的水,一圈一圈泛出阵阵涟漪,涟漪一直无法消失,因为他的手一直在轻颤,停不下来。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黑衣人说得话第一句箴言已现。那么真龙说得会是颀肃清么?这种想法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早就知道他觊觎那个皇位了,若是成功登基,说是真龙也不为过。
  血洒沙场?
  颀相思趴在桌上,说道:“天赐,你出去吧,我想歇一会。”语中透出浅浅的无力。
  慕容天赐也发现他的不对劲,因此没有如往常一般继续唠叨个不停,郑重的退了出去,招来玉灵,让他好好照顾颀相思。

  怎样才能逆天呢?要说逆天谈何容易?也许我因为想要逆天而作出的一切皆是顺应天意呢?如果我去阻止他,他定然不肯听我的,也许会认为我有何居心,这是天意么?如果我不阻止他,他自是会去参战,这是天意吗?如果我终于想方设法将他留下,不出战,他会恨我,对我的好感皆会烟消云散,还是这才是天意?

  是他的安危重要还是我们的感情重要?
  血洒沙场?是一滴血还是全身的血?
  “玉灵,你有没有能让明王昏迷一整天或者更久的**,他明日不能去战场!”颀相思边说边抬起头,却有些绝望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颀肃清。
  他的表情是那么愤怒,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几日他眼中淡淡的温柔完全被深恶痛绝的鄙视所取代。

  颀相思扯了扯嘴角,一丝嘲讽的微笑。真不巧,从来不来他帐中的人今日竟然来了,或许这就是天意。

  “呵呵,七弟倒是居心何在?为兄首次战场你也想出来搅一搅?”
  相思只是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看着他,不语。
  “想要故技重施,迷晕我?倒不必了,我已经被你迷的晕头转向了!”
  “为兄倒是忘了,七弟你可是流着一半蛮夷的血统呢?勾引人的功夫当然跟你娘学了十成十。”
  “我道你为何与我亲近,想来是居心叵测啊。”
  “左善右善,给我看好他,一步也不许出帐,玉灵也关起来。”

  原本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想要告诉他明日自己将要亲战的消息,没想到却听到他要阻止自己的话。感觉自己被他骗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实话,每句话都是陷阱,步步都是危机。
  还是那句话,颀相思,你厉害!

  在探讨军情以及分析明日行军形式之时,人们都觉得今日气氛压抑,原因无他,只是平日看起来还满温和的镇西将军,今日却是煞气重重,全身散发着低压的黑色气旋,离着近的人有种想要冷颤的错觉。

  明明中午看到他的人,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兴奋,怎么半个时辰之内,完全换了个人呢?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这位将军到底怎么了。

  慕容天赐为了缓和局面,建议道:“把相思叫过来吧,他也好久没来了,这么大的事也应该询问他的意见。”发现颀肃清看自己的眼神越加冰冷了,恨不得将自己冻死的感觉。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不过他不打算牺牲小我再活跃什么气氛了。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与颀相思关系很好,虽然相思对他时常是只字不予回应,可是颀相思对待慕容天赐与别人是绝对不同的,他会收起那层漠然转而用心甘情愿的无奈面对。自己竟然会为了那个人吃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两个人非常配,一个阴险狡诈深藏不露包藏祸心,另一个思想单纯头脑简单性格乐天,哼!

  “你们两个不能进来么?”颀相思望着紧紧合着的门帘,冲着门外两只门神无奈道。
  “将军说不能与你接近。”会中**...
  颀相思再次绝望了。跑不出去了,玉箫,玉箫,你再不出现,我会恨你的。
 
  玉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颀相思营帐时,便看到在军铺之上,靠在帐角全身蜷在一起的人,头埋在膝盖中,像是丢了魂一样。心中一阵心疼,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问题,可是他清楚一定与颀肃清脱不了关系。

  他曾听玉灵说过,五年之前,殿下也有一段时间很消沉,是那次血蛭事件,听说是明王讽刺了他几句,因此他以话多累了需要养精蓄锐的理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说话。
  那时的他就是这般模样吧,从小看到大,一直是云淡风轻的人,一旦受了感情的伤,便会伤的如此深么?

  玉箫慢慢走了过去。
  颀相思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片希望,拉着他道:“我要你明日帮我留下颀肃清!”
  玉箫奇道:“所谓何事?”
  颀相思面露担忧道:“他去打仗,会受伤。”
  玉箫安抚的摸着他的头,轻笑道:“殿下何时如此糊涂?战场就是死人的地方,受些伤算什么?再说,以明王殿下的武艺,谁能轻易伤他分毫?”
  这些话是有些安抚效果,是啊,颀肃清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轻易受伤呢?可是,心底真的有种很不祥的感觉,出口道:“算我任性一次好么?玉箫可否帮我这个忙?”
  玉箫又说:“或许殿下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玉箫能了解明王的心情。他是野心家,自然希望在沙场征战讨伐,那里是男人对男人的战场,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的地方,殿下真的想阻止他么?他或许会恨你。”

  颀相思听完这番话,身体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低低啜泣道:“我只是不想他受伤,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玉箫,怎么办?”
  “若殿下执意要阻止明王明日征战,玉箫定当竭力达尝所愿。”
  “玉箫,你说何为天意,如何逆天?”
  是不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反而是逆天行事呢?

  颀相思缩在帐中一夜未眠,身体的痛苦自是不言而喻,却掩盖不住心中的难过。自己也是笨的可以,竟然既没能阻止他去冒险,也没能留住他对自己那丝好感。
  相思苦笑道,难道我这一生既不是喜剧也不是正剧,而是一场悲剧?

  出行的号角响起,颀相思已经没有力气思考,既然决定让他去冒险,自己只有相信他了。颀肃清是很厉害的,武功很高,计谋又深,怎么会随便受伤呢?即使受伤又怎样,打仗有几人滴血不伤的回来呢?玉灵在这里,无论受了什么伤,都可以将他救回来的,所以放心好了,况且还有玉箫这个高手暗中保护他,没问题的。

  颀相思使劲浑身力气,说道:“左善右善,你们难道不担心主子安危,他应该让你们看我到今日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跟着去战场,保护他周全呢?”
  两人皆是保持沉默。

  他们两人除了监视清王,还肩负了之前的任务,就是要时刻护清王周全。
  

第二十五章

  颀相思心想,十七年的漫长时光也是如此一闪而过,一日这沧海一粟又算得上什么,应该是眨眨眼便闪过去了。可是为何每次睁眼,太阳还是斜斜的,初生的状态。为什么连一个上午过得都是如此煎熬?

  大军启程之时,除了慕容天赐来与自己道别,其他人包括他好像完全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颀相思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想像着自己仍在清王府的秋千上打着千舒舒服服的看着海棠花落,从前也是关心着他,为何不似今天这般强烈?难道这段感情变质了?在自己的纵容之下,浓浓的感情发酵了,变成什么?

  干脆还是以前那种默默地关心有多好?

  颀右善看着帐中的早饭,粒米未动,端出去,换成了丰盛的午餐,颀相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终于到中午了?接着便低头做起了鸵鸟。
  右善试着说服他:“王爷,要爱惜身体,不吃饭身体要垮的。若是主子知道你没好好吃饭,一定会惩罚咱们兄弟。”
  “出去...”他不会怪罪你们的,把我饿死了,你们俩就是功臣了。
  左善右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前两天关系还不错的两位王爷今儿是怎么了。又没法安慰,等着晚上明王回来再说罢。一日不食,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下午之时战鼓响起,一声声都敲进颀相思心底,一声更比一声折磨人。好像敲得并不是牛皮的鼓面,而是自己的心脏。咚...咚...
  夕阳西下之时,鼓声一阵比一阵来的迅猛,来的有力,看来战争已经进入白热,正处于关键之时了。

  “明日之战,真龙初现,血洒沙场,唯有逆天...”隐隐约约中又传来黑衣人的话语,比鼓声更猛烈,更有杀伤力。颀相思心中一阵闷痛,在这样下去恐怕要疯了,掏出枕下的小瓶,仔细的涂抹在发丝上,换了一身白衣,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慢慢晃到门口。
  掀开帐帘,见左善右善正守着,相思长袖一伸,将两人迷倒,转身便跑向马厩。随便牵出一匹马,手脚并用非常狼狈的爬了上去,全身都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握着马缰,生怕自己掉下。
 
  扬起马鞭抽了下去,马发足狂奔便疾速冲了出去,沿着官道一路飞驰着。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凭着自己的听力,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过去,只要声音越来越清晰,方向便是对的。
  很快便到了城门,颀相思一手持缰,另一手高举一块明晃晃的令牌,那是他身为副将的城门令,守城的兵士看到令牌以及来人的速度,丝毫不敢怠慢的快速开了城门,放他出去了。
  很多人都忘不了那一幕,来人清冷俊逸的面容遍布焦急,马速在靠近城门之时丝毫不见减少,好似即使撞破门也要冲出去一样,还有那个背影,看起来充满了悲伤...

  相思身上的冷汗是一层一层的冒出,自己根本不会骑马,更不知如何能让马停下来,若是刚才那些城门兵有丝毫懈怠,恐怕他今日就要先颀肃清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去能做什么,可是他的全部冷静与理智都用光了,只是想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有危险,即使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只是想要看一看。

  声音接近了,似乎能够看到那一袭黑色战袍,在厮杀,为何将军偏要领兵在前?为何一定要身先士卒?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
  颀相思渐渐驶向战事的核心,前方也渐渐出现了兵士,他甩下左手那枚令牌,狠狠的扯下了自己的发带。

  黑色丝绸缎带随着风慢慢飘远了,那一头墨一般黑色的发丝瞬间滑下头顶,随着主人漂泊。
  这是一幅美丽和谐的画面,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纯白的衣袍之上,将他整个人晃成了明媚的金色,犹如仙子一般,明艳的美丽灼烧着靠近他的人,凡是在他两米之内的人,都毫无知觉的倒下了。在这样一个清丽之人身边发生了如此诡异的情况,一时之间,无人近身。
  马踏着地上的尸首,背上一颠,颀相思失力狠狠的滚下马背,也幸好地上有几个昏过去或者是死人给他垫了一下,只是浑身疼痛,却还能站起来。
  颀相思勉力起身,发现那匹马已经毫不停歇的消失了,而自己正站在一个较高的地势,这个地点却是出奇的怪异,左前边是墨铁色的战袍人居多,这是齐兵。而右前方是墨绿色的军队,是玄兵。
  两军主帅相聚不过百米之远,正遥遥相望,除了附近的战士并没有多余的人注意到颀相思出现。厮杀还在继续。

  颀相思呼出一口气,还好,颀肃清还没有受伤,那么他是不是安全了?
  恰在此时,颀肃清与与玄国太子上官入夜同时举起手中剑弩,瞄准对方。形式竟然如此危急,相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方的箭已飞射!
  颀肃清的箭将上官入夜的箭硬生生从中破开,毫无犹豫的继续像对方驶去,可是...
 
  “不要——!”嘈杂的战场上,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声音之中透出惶恐,竟是一声声嘶力竭!

  相思在看到破箭之时,痛呼出声,并同时左右手同时甩出去什么东西,亮闪闪的反射出金光。
  战场在那声‘不要’之后进入诡秘的安静,之后人们仿佛能够听到清脆的许多“叮,叮”声音。
  竟然是颀相思连发了十一只银针打在了向颀肃清飞去的银箭之上,强硬的改变了箭矢行进的方向,最终穿过一个挡在颀肃清身前的勇士的左胸刺入颀肃清左肩上。

  原来上官入夜同时发出两箭,一剑在上被颀肃清破了,另一箭在下,直冲着颀肃清心脏而去。颀肃清那支箭因为曾经受到阻碍,穿过了挡在上官入夜身前士兵只穿出寸许,便停住了,上官入夜并未受伤。而冲着颀肃清去的那下边的箭矢,因为一路无阻穿过一个人的身体余势竟然使它又刺入颀肃清体内。

  颀相思便是看出了那要命的另一剑才不要命的连发了剩下的十一只银针,终于勉强改变了飞箭的方向,因为这箭是冲着颀肃清心脏而去,中箭,必亡!
  而他自己则在超越他身体能承受的发出了十一只银针之后脱力倒了下去,人事不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算是逆天了么?

  颀肃清在听到那声嘶喊之后紧接着就感到左肩一阵刺痛,并且深切的麻痹很快袭遍全身,只来的及向那个声音望去,他知道那是谁,他为什么要来?可是却只能见到那个人像个绵软的娃娃一般轻轻倒了下去,那种无力的心慌心痛竟然比左肩的箭伤还要来的强烈,紧接着他自己也没了知觉。
  
  “啊!”颀相思睁开眼睛,刚才竟然梦到颀肃清浴血奋战,血流不止。大口喘了几喘,才平静下来,却看到眼前一切都很陌生,这是哪里?
  全身没有力气,软绵绵的,倒是没有想象中会有很痛的感觉。看来以后银针的连发数量可以从四枚升至十一枚了。勉勉强强坐了起来,自己怎么会在真正的屋子中呢,军中不是都是营帐么?四处打量之下才发现异常之处,这房中格局摆设似乎与齐国的大有不同,东西的形状以圆形为主。
 
  正在他纳闷之时,木门轻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很陌生。
  眼角有些像狐狸,微挑向上,是比颀相思还要单的丹凤眼,墨绿色的瞳孔中暗藏玄机般深沉。身长玉立,如果不看那双眼睛,是一个不输颀肃清的人物,只是那双眼充满了残忍与邪肆。
  颀相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闭上眼睛。原来自己被敌军抓住了。他虽没见过玄国太子,可是战场之上,他发出那种残忍的气息与之前这个人是一样的。怪不得这间屋子如此奇特。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死了,这十天我在你身上的花费,可要连本带利的还来。”
  我已经昏迷了十天了?怪不得身上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已经这么久了,颀肃清,怎么样了?
  上官入夜随手抽出一只椅子,坐了上去,冰冷的声音响起:“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最好实话实说,杀一个人对本王来说,不及踩死一只蚂蚁。”

  踩死一只蚂蚁又谈何容易?若是在沙地,更是需要使劲力气呢。颀相思沉默不语。看来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若自己是普通的士兵,那么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吧。若让他知道自己是王爷,怕他也不会让自己好受。索性避而不答。
  “你不用装聋作哑,你不说本王也知道,你是齐国明王的男宠吧?”
  颀相思睁开眼睛望着他,那双与颀肃清有些相似的眼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相思眼珠转了转,随即笑了。

  上官入夜身后的两人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之人突然笑了,笑的花容失色,笑的仿佛阳光照耀般温暖都有瞬间失神。只有上官入夜,眯起眼睛,鄙视道:“你想堂堂齐国王爷会救你这小小男宠么?”

  颀相思一反常态掀起床褥,双腿挪下床,轻靠在床沿上,妖媚的笑着道:“既然齐国王爷不要奴婢了,那么不如大人您要了奴婢吧。”

  上官入夜哈哈大笑,笑声听起来都是残忍,“那就要看看你的功夫了。你叫什么?”
  “奴婢原名落红,现下还请大人赐名。”颀相思边笑边甜甜的说道。
  “哼,一名贱奴,也想本王赐名?就用着你原来的贱名吧。”
  “那落红在这谢谢大人了,还不知大人您...”
  “恐怕你还没有认清形式吧,若是你有多余的废话,我玄国有许多能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器具,可以让你尝个遍。把他给我洗干净晚上送过去!”最后这句是冲着他身后那两人说的。
  上官入夜留下这句话便走了。颀相思被驾着到了一个周围建筑全是以圆形为主的浴池,很粗鲁的被人扔了下去。
  颀相思扑腾了好一会,呛了好几口水,才浮上水面,幸好只及肩深,因为他根本不会水。
 
  他慢腾腾的洗着全身,终于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可是若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刚才那人的态度,或许会想出什么变态的法子羞辱自己,不如就做一名男宠,顶多不过是身体的折磨罢了,现在自己身上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了,银针没来得及回收,**尽数用完。
  不知颀肃清身体如何,他那箭虽只伤及左肩,可是玉灵曾说过,玄国太子惯用的银箭箭头都会淬毒,即使箭头经过了一个人的身体,毒性却还会在。还好,还好玉灵在军中,她说过,那种毒她可以解。

  上官入夜,你伤了颀肃清,触及了我的底线,会有你后悔的时候。可笑的是,我竟然要以男宠的低姿态出现在你眼前。不公平。那么,先保命吧。


第二十六章

  “说的什么?”
  “回殿下,只说在齐国营帐之中,他与齐明王夜夜同帐而眠,未曾参与军事商讨,并且齐国的士兵也道他只是个暖床的人物,从上层武将那里打听不到消息。”
  “你说他会不会是齐清王呢?据说齐国共派来明王清王两位王爷。”
  “属下不知。”
  “退下吧。”
  上官入夜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银箭,直到箭尖闪出寒冷的银光,才露出笑容,轻喃道:“是不是,今晚便要试试你。”
  这个全身上下探不出一丝内力之人,竟然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原本那是万无一失的一箭,谁想竟然在最后关头急急转了方向,后有人来报,说是旁边有人发射了什么东西迫使箭向转变了。并且他坐下的副将陈广栋离那个人很近,就给生擒回来了。
  那个人被禽回来不止什么都问不到,还白白搭上十日为他养病,若不是陈广栋出言提醒他可能是齐国重要的人物,早就不管他生死了。如今查回来竟然只说他是个男宠,简直笑话!他上官入夜的对手难道会蠢到带着宠物来战场。若真是男宠,就好好利用,好好折磨;若是那个王爷,就让他恨自己生在齐国皇室!

  颀相思被人粗暴的从水里抬了上去,不许他穿衣服,直接用长被卷起,送到了上官入夜的寝宫。
  相思已经确定他现在身处玄国的都城,那么,战争结束了?是谁赢了?既是身在都城,恐怕玉箫也无法轻易救出自己了。抬着他的几个人,将他扔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便退下了。
  整间宫殿都是黑色的,透着渗人的气息。黑色的轻纱随着夜风轻轻拂起,一个人,走了进来。
  
  颀相思笑着看向来人,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上官入夜坐在床上,伸手捏着颀相思下巴,对视道:“你如何知道本王是太子?”
  相思不避不闪,道:“奴婢沐浴时听外面人说的。”
  “你倒是很机灵。”说罢松开了手,只是继续逼视。
  “谢殿下夸奖。”说完便主动打开缠在自己身上的薄被,露出一丝不挂的身体,在眼前之人面前一览无遗。

  颀相思仍是娇笑着双臂缠上上官入夜,嗓音有些沙哑道:“奴婢这就侍候太子殿下舒坦,只是不知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边说一只手已经摸上对方的腰带,轻轻扯开,为其将黑色外袍退了下去。
  垂眼又是一阵浅笑,再抬头时已是凤眼微弯,眼中一片莹然,看着上官入夜那薄情的唇,柔柔的吻了上去,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颀相思只好伸出滑舌,先是慢慢描摹对方的唇形,等待对方接受自己,另一面左手已经将中衣顺利解开,嫩滑的手没有半丝犹豫的在对方身上游移挑逗着。
  
  此时颀相思前所未有的希望自己曾经有过哪怕一点点这方面的经验,自己并不是禁欲主义者,可是对于感情的需求实在过于淡薄,因此除了那次与颀肃清算是接吻过,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经验了,最多也只是前世看过一些小说中描写过类似场景,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对自己毫无兴趣,这要如何是好。本想挑点火,然后干脆让他压倒,管他粗不粗暴受不受伤,都无所谓。可是他居然无动于衷半丝想要配合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办?

  两人现在已是裸裎相对,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是他的利器也太...软...了吧。难道说...

  颀相思狠下心,放弃与对方深吻的打算,转而沿着他下颌轻吻一路到胸前的两点,慢慢舔舐允弄,又怕露馅,因此直接向他胯间之物移去,闭着眼轻轻舔了几下。
  感觉那里终于有反映,颀相思惊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终于张嘴将那里整个含了下去...却在下一瞬间被人一掌推下床去。

  胸口很疼,可是心中却抑制不住高兴,自己果然猜对了,他竟然不好男色。
  颀相思痛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忍不住还是流了下来,忍着难受委屈的问道:“殿下嫌奴婢伺候的不好么?奴婢会改的,请殿下饶了奴婢好么?”
  上官入夜只是满腔怒气断喝道:“滚!”

  颀相思又被人给送回了那个房间,忍着时不时泛上来的不适,将自己整个盖在被褥之中。那一掌打得自己气血翻腾,这内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了,还有刚才那个画面,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想起来便会一阵阵厌恶自己。

  颀肃清,你会来救我吗?你不会来的,是不是?你不要来,这里危险。
  玉隐,你主子无能,现在自身难保,恐怕你要继续受苦了。
  父皇,皇儿要让您失望了,若是您知道儿臣现在的身份处境,恐怕要耻笑于朝堂了吧。
  母妃,相思答应会平安回去的,可是相思违逆天意,自是要受天谴了,原谅相思。
  
  失眠,一如既往的失眠。其实相较于现在的境况,失眠又如何呢?恐怕即使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

  上官入夜也处于厌恶之中,他本就对男人没有兴趣,即使那具身体肤如凝脂比女人的还要雪白莹润,即使他柔弱起来比女人还要惹人怜爱,可是一想到对方与自己相同的身体构造,还是忍不住一阵厌恶。那一掌恨不得直接拍死他!
  本是想要试探他,却发现对方对于男男性事没有丝毫犹豫抵触,反而犯贱的主动贴上自己,能够感觉到对方动作中的青涩,可是行为却是大胆,难道这就是他勾引齐明王的伎俩?
  既然你承认只是下贱的男宠,那就看你是否是合格了。落红?呵,够低俗的名字。
  
  次日,相思正在窗前发呆,被人叫出来说要给太子殿下解闷。
  解闷?是想到什么方法折磨我了吧?
  颀相思乖乖的跟着走了。

  很快到了太子宫殿,上官入夜正坐在石凳上,闭着眼享受的感受身旁人扇风,相思换上了兴奋的表情,快速走到太子身前盈盈拜倒,“落红给太子殿下请安了,不知殿下叫落红来,想看落红给您表演什么呢?”

  上官入夜伸手一指,相思顺着看了过去,发现不远处摆着一架古琴,道:“殿下想听落红弹曲?”

  上官入夜张开眼睛,不耐烦的瞪了相思一眼,冷声道:“别废话!”

  颀相思走到琴前坐下,拨了几根弦,试了试音,却发现手指前端有些刺痛,仔细看去,原来琴弦之下遍布尖刺,若要弹琴,一定会拨到这些刺,这就是他想出折磨人的法子?真是恶毒。
  颀相思无辜的看着上官入夜,道:“殿下,这琴伤人呢。”
  对方只是邪异的笑看着他回答,“我不想再重复,别废话。”
  颀相思仿佛被吓到一般,缩了缩脖子,瘪着嘴,轻轻抚上琴弦。

  略显空灵的琴音传出,颀相思强迫自己忽视指尖时时传来的刺痛,仍是面带微笑的弹了一曲《相思》,这首他唯一会的琴曲,这首夜夜在清华楼的收获。想起那时比起现在简直是无忧无虑神仙一般的日子,面上笑容更深了。

  上官入夜看到他越弹越开心,蹙起眉头,心道,齐国的男妓还真是敬业。
  一曲弹罢,相思看着他,没想到对方不耐烦道:“怎么?我说停了?”
  颀相思无奈,继续弹奏,一遍又一遍,十指全都刺破了,甚至感觉那尖刺时而滑到指骨之上,都言十指连心,颀相思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一阵又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袭来,相较之下,胸上那一掌都算不得什么了。可是还不能停。
  额上的汗不停流下,脊背前胸皆在冒着冷汗,湿透了衣襟,夏风吹过,真真彻骨的寒凉,却,还不能停。

  颀相思不知他面上是否还能挂住微笑,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维持面部的表情了,他全部的意识都放在《相思》之上,是《相思》啊...
  感觉胸腔血气上涌,有腥甜的液体从喉管上窜,相思强迫自己咽下,却感觉液体涌的越来越多,紧闭着双唇,有液体从口腔中流出,双唇中一旦出现了缝隙,血液便疯狂地喷出,相思感觉眼前一片艳红,紧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上官入夜原本有些信了他是男宠这番说辞,可是在见到他强忍着两个时辰钻心之痛却还是面带微笑,连喷血晕倒之后还维持的微笑之时有了怀疑,这世上能有这番坚忍的男倌么?或许连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做到他的程度。

  叫来身后一个人道:“给你五天时间,再去细细查他的底!若是给我带回错的消息,就用你人头陪下。”

  相思不想睁眼,他怕见到那个残忍之人,怕他又想到了什么方法折磨自己,为何自己不能继续晕着呢?可惜微颤的睫毛出卖了他。听到旁边有个声音说:“太子殿下说了,你醒了就过去陪他。”
  说完,不由分说拽起颀相思便穿过两层庭院来到太子宫殿。
  多希望这段路能漫长些,甚至永远没有尽头。
  深吸一口气,再深呼吸,勉强笑了出来。

  上官入夜看着他包的臃肿的十根指头,觉得甚是碍眼,转而又想到什么,道:“今儿我要你给本王,写字!”

  相思心中道苦,他是看着自己残废般的双手却是硬要为难人呢。
  “太子殿下想要奴婢写什么字呢?”
  “这就要问你了,写好了,本王高兴就放你回去,写的不好,就给本王在这一直写,就到,到你如昨日那样吐血便可。”
  颀相思故作委屈道:“殿下看落红就这么气么?非要落红痛苦才解气么?”
  上官入夜走到相思身前,温柔的伸手搭在相思手上,轻轻抚摸,突然大力的撰住,引来颀相思一阵痛呼。满意点头,“还废话,恩?”

  颀相思看着摆好的笔墨纸砚,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无法动了的十根指头,笨拙的拾起毛笔,将它塞入指缝之中,蘸了墨汁,随意写到: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写完自己也皱起眉头,没有笔锋,运笔之时不稳,整个字看起来都在颤抖,又看了看上官入夜,不出意料,一定没有让他高兴,于是翻了下一张接着写。
  一遍一遍都是同一首禅语,指尖因为紧张破裂开,白白的绢布慢慢渗出血色。可是相思觉得并非很苦,起码比起昨日情况好上许多倍。
  在无数次的重复之中,渐渐熟悉了笔势的走向,竟然觉得有些顺手了,字也不再是歪歪斜斜颤抖的样子,渐渐变得周正,甚至能够看出笔锋,该顿的时候顿笔,蚕头燕尾竟然也写得不错了,脸上慢慢又渗出笑意。

  上官入夜发现对方脸上竟然又出现了笑容,踱过去惊奇的发现,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竟然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克服身体上的不适,不顾外界的情况,在一次次失败的情况下,慢慢的改掉了字中的缺点。

  他这才仔细看了颀相思写出的字。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第二十七章


  从写字事件过去,已经一日。这两日像是扁舟行驶在平静的海中,过了海边的狂风巨浪,若想要靠岸,却还有一番挣扎。
  颀相思很累,装的很累。人前人后他都要一副让人恶心的嘴脸。
  若玄国是个弱国,那它无疑需要自己作为一名重要人质;若是作为与齐国并驾齐驱的强国,他们会如何对待人质呢?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只能选择舍弃身体的摧残,疲累的伪装自己。等待着,玉箫来救吧。
  许久没有这样寂寞了,在宫中的日子,心中寂寞,却有不停的人和事来填补。在王府中,心中慢慢有了期盼,还有许多讨喜的下人陪伴。军营之中,有个不计回报的人总在自己耳边碎碎念,还有那个怀抱,渐渐觉得充实,如今呢?
  看着仍是惨不忍睹的十根指头,叹了一口气,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间。屋外是片片的热带水果树,一朵朵的桔黄色小花竞相盛放,每一朵都很娇俏,仿佛能听到她们清脆的笑声。
  颀相思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慢慢抚上那些花瓣,隔着层层伤布手上虽没有知觉,却好像能感到花瓣中叶脉汁液的流动,似乎,很神奇。玄国的花朵,不输齐国的海棠,是自己喜欢的低调清雅的花。
  “还好,有你们陪我...”
  
  上官入夜轻步走来便是看到颀相思立于花海中的一幕,还有那柔软的一声低喃,艳黄的小花更显得花中之人面色的苍白,可是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词:人比花娇!
  他第一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个人质,才发现,这个人丽质天成的绝无仅有,不卑不亢的云淡风轻,还有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向来对敌绝不手软的自己,心中也有了动摇。
  “呵!既然身体好了,就继续陪本王玩吧。”
  
  颀相思的好心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却并未有丝毫不满,加大了笑容,跟着上官入夜走了。
  上官入夜却觉得这笑容刺眼,竟不及那浅笑万一。
  
  “不知殿下今日要落红表演什么呢?”颀相思笑问。
  “作为一名男倌,是否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那么就展示你的棋艺吧。”说完给相思指了他的位置。“跪那!”
  颀相思视如未见般跪在了尖卵石之上,抬头问道:“不知落红该与谁对弈呢?”
  “本王!”
  “你若赢了便可回房,若输了,就要陪本王一直,下!”
  相思笑道:“落红有一种新的玩法,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上官入夜本应是一口回绝,却鬼使神差的问道:“什么玩法?”
  相思垂眸,将桌旁两盒棋子取出,一盒推给上官入夜,摆好布格道:“五子棋。”
  
  颀相思耐心的给上官入夜讲了五子棋的行棋规则,并且说好前三局因为太子是初玩,输了也无妨当是积累经验,从第四局起那输赢的赌注才算数。
  在前三局颀相思就已经将所有路数尽数告诉给上官入夜,起码他自己知道的已经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了。
  三局下完对于舒服的坐在藤椅上的上官入夜只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颀相思已经渐渐感觉膝盖上尖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不过好在只是尖石,他倒是没残忍到让自己跪钉子板呢。这样想着,便忍着疼痛笑道:“太子殿下,奴才已经将所知尽数告诉于你了,这局开始,便要请殿下手下留情了。”
  上官入夜不屑的看着他,谁知道他会不会还留有后手?不过他没因为对这种棋的熟悉而从第一局起论输赢,这倒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他难道不怕疼么?
  
  正式的一局棋开始了,五子棋相较于围棋简单了许多,并且颀相思根本不会围棋,所以才出此下策,若是对方没有答应自己的提议,就索性一直输下去,大不了到痛晕过去。关键以自己现下的身份,当然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好,这样才像,像个合格的小倌。
  颀相思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生手,就趁机赢了他,而是不露声色的又输了。若是他想虐自己的身体,就让他虐个够,若是身体不够疼痛,心中便会很疼,就这样一物降一物吧。
  于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颀相思从未赢棋,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未赢。先前是有意让着对方,后来即使心有余却也力不足了。膝上的疼痛,时时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而且上官入夜的棋艺进步神速,即使自己全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上官入夜看着棋艺本该很好的某人,竟然从未赢自己,心中疑惑,他为何不趁机赢了,这样就不用再吃苦了。看着他额上慢慢聚齐豆大的汗滴,一颗一颗滴在布格上,淡淡的水晕很快便蒸发掉,心中异样。摊手推散了棋局,怒道:“滚!把这贱人抬下去!”
  
  竟然没让我自己滚回去,是否应该谢你呢。
  “落红告退。”
  颀相思并不想让人抬他,好像他成了废人,可是因为跪了太久,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再加上疼痛,最后只能尴尬的让人抬着回去了。
  
  现在身为一个废人,不知那太子还会什么方法,琴,棋,书,看来下次该是画了...
  
  果然。
  
  颀相思看着周围一幅一幅的水墨画,颇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你们国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身为太子竟然闲成这样,还是已经习惯折磨我,我不难受你便难受?我上辈子貌似没有造孽,为何与太子这个称谓之人就如此合不来呢?凡是叫做太子之人都见自己非常不爽啊。
  颀相思今日的待遇算是最好的一次了,因为腿也不灵便了,便坐在了较为舒适的藤椅之上。
  
  上官入夜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厌恶的皱起眉头,道:“今日便给我作画...”
  颀相思勾起嘴角抢道:“画的您舒心,便放奴婢回去,若是不满意,便一直画,可是?”
  上官入夜眯起眼睛看着他,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道:“若不满意,就把你送到我军营之中,做你该做之事!”看到颀相思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仍是挂着明艳的笑,又恶毒道:“顺便将你房前的花树都砍光!”才满意的摩挲着颀相思的脸颊,“将士们今日有福了。”
  颀相思没管脸上那只手,将毛笔夹在拇指食指中指之中,以一种奇怪的握笔资势蘸了蘸墨汁,开始作画。
  
  上官入夜有些怀疑他的脸上是否有吸盘,绝好的触感吸得自己手指不愿离去,又是那种异样,最近这种奇特的感觉时常出现,尤其见到他,便更是频繁。
  “这是什么!”上官入夜黑着脸问道。
  相思眨眨眼看他:“这叫做漫画,我画的是《七龙珠》。”画上是孙悟空踩着筋斗云翱翔天际,背景是一片片浅墨色的云彩。颀相思又看了看画,画的很传神啊,虽然很久未动笔,却还是宝刀未老啊。
  “殿下并没有说明让奴才画什么,殿下稍安勿躁。”
  接着抬笔低头又开始画上了,越画越顺手,速度也快了许多,一幅接着一幅,将脑海中孙悟空与龟仙人相遇的前前后后都画了出来。
  
  这次两个时辰过得很快,相思艰难的将画一张一张铺平,略微沙哑的声音淡淡的开始讲故事,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叫悟空,他拜龟仙人为师学习武术,同时出身少林寺的库林亦拜龟仙人为师。两人一起修练,由最初的竞争后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还有他们每日的修行,事无巨细。
  十多张画,画的内容并不多,可是颀相思讲解的很详细,中间许多有趣的事情如今还记忆犹新,那种清风般舒服的独特嗓音讲起故事来更是引人入胜。
  讲到最后一幅画,颀相思终于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笑的有些过分,竟然流出了眼泪,很久之后平静下来,才发现,上官入夜正紧紧的盯着他,眼神不再是邪佞残肆,变成了一潭沉静的深水。
  颀相思终于对着他展颜,柔媚的笑起来。
  上官入夜,做好你的太子,不要对我动心。
  
  赌注最终不了了之。
  
  上官入夜焦躁的躺在床上,夜凉如水,舒适的温度并没有带给他安稳的睡眠,眼前时时浮现那个人,落红,他的美丽,他的笑容,他的一颦一动均无比生动的在自己眼前呈现。
  脑海之中竟然总是出现那个下贱之人,这让上官入夜愤恨,对,他一定只是个男宠,一个有手段,懂伎俩的卑贱之人。他是否暗含目的?
  他的笑容那么虚无,那么平淡,透着绝对的无欲无求。还有那花树下的浅笑,今日出声的开怀笑容,柔媚的笑,那一个才是他?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直想着一个被他口口声声称之为贱人的人之时,才愤然起身,“吕铎还没回来?”
  旁边有个声音回道:“启禀殿下,未归。”
  吕铎回来,就会知道这个落红到底是什么身份。到时候,该杀杀,该虐虐,不再手软!
  
  慕容天赐焦急的问着玉灵:“明王他怎么样了?”
  “毒性已解,只是他这几日不歇不停,伤口合了又开,有些溃烂了。”
  慕容天赐抱怨道:“相思被劫走了,大家都着急,可是他这么下去,恐怕也不行啊。”说完走进颀肃清帐中。
  玉灵看着油灯昏黄的帐子,心中感叹。
  明王和清王,一个为了对方失去所有理智,另一个则为了对方保持所有理智,都是让人害怕的人物。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去熬药了。若是能与主子联系上,他一定也会是让自己以明王的伤势为首要吧。
  
  过了一会,树林中一片不和谐的树叶摩擦声音传出,一个黑影片刻消失。



第二十八章


  黑夜中,一双眸子野兽般闪着寒冷的光华,无情的声音随着夜色传出:“查到了?”
  吕铎:“幸不辱命。殿下果真妙算,他正是...”
  “滚。”
  “没听到?叫你滚!”
  吕铎迅速撤出了房间。
  上官入夜捏碎手中的茶杯,“你是落红,只是一个男宠,再无其他身份!”
  
  月圆之夜,繁星暗淡。草色烟光。庭院宁静,月光皎皎如水如天,流淌不息,搅动满园花香凭阑意,忽隐忽现拍窗棂。
  窗边静坐一人,望着清寒的月光发呆,月是故乡明,这话没错。这里的夜晚寂静的出奇,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静得使人毛骨悚然,然而待了这些时日,渐渐习惯了。
  颀相思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十几日,或许已经有几月了,再或许一辈子都要这样?
  自从那次绘画之后,过了十天了吧?指尖上的伤,已经不会经常流血了,膝上的破损也终于有了好转不再感染,胸口的伤时隐时现,痛的时候会胸闷气短。身体伤口的回复速度总是很慢。
  
  颀相思就那么一直坐着,即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忽而一阵夜风袭来,睁开了眼睛,又用手揉了揉,才相信眼前却是是玉箫,苦笑出来压低声音道:“这里危险。”
  玉箫一动不动的跪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低声道:“玉箫这就救殿下出去。”
  “你有多少把握?”颀相思看着玉箫夜行衣上深深浅浅的血口子问他。
  “任何代价,在所不惜!”玉箫郑重的看着颀相思。
  “若要许多命换我一命,我不会走。”相思补充,“况且我知你并无任何把握。”
  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相思道:“我无碍,一时半会死不了,还可以等,”顿了顿,又道:“他会救我么?”
  “会!”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颀相思完全放下心来,那么他身体康复了吧。
  “玉箫快走吧,不宜久留。”
  玉箫犹豫的看着颀相思,最终还是下了狠心,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颀相思欣慰的看着玉箫消失的方向,他身形有些不稳,为了来见自己一面,受了不少伤吧,这样的他根本带不走自己的。玄国的防卫真是森严。
  玉箫毕竟是一宫之主,会审时度势。为了这次入宫刺探,不知他损失了多少人?一想到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竟要为自己出生入死,心中不免悲哀。
  
  “三更已过,太子殿下还未就寝?”颀相思余光撇到上官入夜的身影。
  “果然是什么主子养什么样的属下,一样的无能!”上官入夜讽刺着靠近颀相思所在窗边,搬过对方的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颀相思微微一笑,道:“落红听不懂。”
  “很好,很好,听不懂最好!”
  说完粗暴的拽下颀相思,甩了出去,大声喝道:“把他送去一营,将士们护主有功,本王赏的。”
  颀相思站立不稳,忽跪下去,又触及膝盖的旧伤,闷哼出声。很快被人拖走。
  
  待遇更糟了,颀相思环视四周,发现男男女女都有,成堆成堆挤着,室内太黑,众人神色莫辨,只能听到小声的啜泣,一声接着一声。相思想,他知道身在何处了,莫非自己变成军妓了?身份真是扶摇直下,日跌千里。玉箫,你可害死我了。
  颀相思找了四周都没有人的角落,坐了下去,膝上黏黏的,估计伤口又开了。
  天色很快便麻麻亮了,这才看清,这是一间很大很长的房间,屋内大概有二十人,可是能看出人形的恐怕不多,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有一些下体残破不堪无法穿戴,只能裸着,好一些也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想想也是,这些军人们时时要受到战乱死亡威胁,压力自然极大,发泄当然会很过火,可怜了这些军妓,连奴隶都不如,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了。
  颀相思仰头靠着墙,悲哀的想,在这里,自己或许一天也熬不过了。
  
  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个老头进来巡视,发现不行的,便会着人拖出去,恐怕出去之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里伙食很差,饶是颀相思很少挑食,却也对那散发着阵阵馊味的东西无法下咽,吃饭不过是能多熬些时日,索性不吃了,少活几日少受些苦。
  
  听说,玄国与齐国又开战了,所以,这些军妓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段时间是严禁任何人来这行享乐之事的。
  颀相思仍是抵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仰头闭目。战争又来了,齐国会赢吧,颀肃清那么骄傲,一定不会允许自己一败再败的,若是一举得胜,多好!
  此时开始,颀相思又回复了饮食,想想红军长征之时吃棉花吃树皮吃皮带,自己碗中的馊食简直是美味,只要不让气息从鼻子中窜出来也不会泛起恶心的感觉,不能因为享了十几年的福便认为自己身子有多娇贵,看眼前那些人吃的还不是很香?颀相思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虽然难以下咽,但是还不想死,活下去!他会来救自己,这个强烈的信念一旦出现,求生的意识便排山倒海的袭来!
  
  从这一日开始,颀相思每日过得都很明白,他会用石子在墙上刻划着,数着战争进行的天数,偶尔心情好了,会看看玄国特有的日出日落。
  
  自己在这里的第八日。这个脏臭的房间内遍布着死亡来临前的压抑气息,因为,军队已经回朝,那些男人随时会来这里寻求纾解。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刺耳的大嗓门伴着淫秽的语言逼近,有许多人开始瑟瑟发抖。颀相思心中很害怕,他坐在房间中最里面的墙角之下,脸上遍布着碳一般的黑色,头发许久未梳理已经打结散乱,身上或许会有难闻的气息,可是他已闻不到。
  然而他的狼狈并不能阻止有人盯上他,原因无他,他即使再脏再臭,他的那个地方是可以用的,不似许多人凄惨的血肉模糊。
  
  有人冲着他的方向走来,眼中充满令人作呕的肮脏神色,颀相思紧紧的抱着膝盖,腿弯的用力,感染的伤口合了又开,血丝伴着黄色的液体又慢慢流出。
  那个人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绝对不会怜香惜玉的撕扯着他的衣服,在撕扯的过程中甚至指甲扣入了相思肉中,硬生生的挠破一块皮肉。相思忍着全身的剧痛,却丝毫不会反抗,因为,反抗只会使他伤的更重。
  
  当那个男人,将相思翻转过去,整个人蓄势待发之时,当相思以为世界末日来临自己将要死去之时,身后的重量却消失了。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无论那是谁,感觉都不会比刚才那头猛兽更坏了。
  颀相思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一双狠戾没有温度的眼睛满含怒气的看着自己。
  上官入夜,是你啊,谢谢了。
  
  “唔...唔...咳咳!”颀相思挣扎着将头抬出水面,使劲甩了甩头发。
  上官入夜掐着他的脖子,鬼魅般的声音响起:“你不用装的这么像,竟然乖乖的撅那让别人上,真是天生贱种!”说罢又将相思头死死按入水中。
  颀相思双手拍打着水面,憋着一口气,眼看就要呛死之时,有软软的东西向自己嘴里输送着氧气,相思贪婪的呼吸得之不易的氧气,很快氧气源没有了。相思觉得头越来越沉,好像马上要沉入水底一般,紧接着又有一股氧气传来。可是这些许的氧气也无法解燃眉之急了,整个身子也沉重起来,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上官入夜发现水中的人渐渐不再反抗,自己为他度气他也无知无觉,才迅速将其捞出水,再看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一种陌生的心慌袭遍全身,心脏一阵窒息,抱着人疾速回到自己寝宫。
  当他看到颀相思血痂尽数脱落血色不辨的手指,血肉模糊的膝盖以及雪白的前胸一道骇人的抓痕时,仿佛受了伤的是自己一般,全身一阵疼痛,脑中一片空白。
  还是跟在旁边的吕铎出口提醒,他才想起叫了最好的几个御医前来诊治。
  冷着脸看着一群老头忙里忙外,送进去明明是清澈的温泉,端出来的却是又红又黄的不明液体。
  上官入夜此时很后悔当初将他送入军营做军妓的决定。当时自己一定是气昏头了,才想出那么残忍的方法惩罚他。可是自己对待敌人手法从来狠毒,以前却并未发觉,只有这个人,让他首次知道何为后悔。
  
  过了一个多时辰,御医才终于将颀相思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包扎好,并且开了许多副药,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治疗内伤。上官入夜这才知道,原来他中了自己一掌那次的内伤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痊愈,反而伤了身体根本。
  太医均是唯唯诺诺,怕平日暴戾的太子一个生气自己便会人头落地。而太子只是反常的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慢慢的靠近那张床,看着脸上血色尽失的颀相思,诧异的再也没有厌恶的感觉,只希望他能像初见那般健健康康的才好。伸手轻柔的摩挲着那张明显瘦了许多的脸庞,流连忘返,早就知道他的脸对自己的手有吸引力,却到今日才发现,他的人对自己的心也有着致命的引力。
  可是,怎么办?对他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别说是他,就连自己都觉得无法原谅。惩罚来的太快,竟然让人措手不及,如何是好?
  
  上官入夜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想守在床前,等着床上人醒来,看到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眸,也许可以解释自己的失常。
  他的眉头皱个不停,是做了什么噩梦了?那噩梦一定是自己对他做的事,他是齐国的清王,从小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对他来说,都已是超过了承受的极限,他又是如何隐忍过来的?
  上官入夜轻轻拉起颀相思的手,上面又包裹上厚厚的绢布,第一次受的伤竟然一直未愈!当初自己还曾狠狠的撰住这只手,他当时一定痛死了。
  
  “清...”颀相思口中逸出一丝呻吟。
  然而上官入夜却清楚的听见他喊得正是对方此战主帅的名字,也是原来传闻中,此男宠的主人——颀肃清。
  巨大的愤怒涌上,他竟然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转瞬之后上官入夜如遭雷劈一般扔下手中那只依旧嫩滑如昔的手,眼中又回复暴戾残忍之色,这个人究竟用了什么**迷的自己对他上心,他刚才一定是鬼使神差了,对待敌人,自己向来从不手软,眼前之人于自己并无任何用处,与其他人质也无任何不同。
  从前自己曾说过,若他真是齐清王那么就要铲除他,若他只是一名男倌,就要凌虐他,如今虽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不能处死他,然而,要在剩下的时日里百般千般羞辱他,让他后悔生在齐国皇室。
  
  上官入夜蹙眉看着床上之人,内心焦灼挣扎起来。
  如何是好...


第二十九章

  在一片黑暗中,颀相思思考着,自己何时会被救。他已经醒来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睁眼,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尽量抑制睫毛颤抖,平稳呼吸,就这样睡着吧。
  能够感觉到身旁一直有人,一会摸摸自己的脸,一会揉揉头发,再不然会与自己十指相扣,想不到此人会是谁。
  
  “既然醒来就睁开眼睛吧。”想要骗过一个习武之人并非易事。
  怎么会是他?相思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到上官入夜时,有些震惊,眼神没有往日凌厉,脸色没有往日好,更没有那种霸道的气势,整个人都与身后柔美的阳光结合在一起。
  没听说上官入夜有孪生兄弟啊。
  颀相思本想扯出一个笑容,转念一想,自己身份曝光,再装下去也毫无意义,便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平淡的表情,不卑不亢,采取他向来的三不政策,不强求,不争取,不放弃。我是死猪,我怕谁。
  
  “怎么,见到本太子也不见安?”
  颀相思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继续望天。
  上官入夜苦笑,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传闻中齐国清王寡言鲜语,凡事不感兴趣,面上甚少表情。那么自己前些日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他笑的时候,对他厌恶,他要说话,让他闭嘴。
  “落红,你以后便是本王一人的落红!”
  听到上官入夜笃定的说出这种很明显要软禁自己的话,颀相思才缓缓道:“恐怕要事与愿违了。”
  相思闭眼,“他会来...”
  
  上官入夜伸手揽住相思纤腰,猛一使力扯入自己怀中,低头便吻上红唇,堵住了即将出口的话,滑腻的舌头也趁虚而入,猛烈纠缠,肆意横行,过了半晌才舍得离开。见颀相思苍白的脸上升起一片红云,凤眼中一片水润莹然,身下一阵异样。
  第一次他吻自己,被一掌推走,这一次亲吻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若那日情景重现,结果定然迥异。
  
  颀相思看着桌上一盘盘诱人的糕点,心下感叹,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全然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如今身份又是日进千里了,拾起一块FR糕,抿进嘴,味道很好。
  上官入夜见他吃的开心,也跟着开心道:“落红喜欢吃这种糕点?”对方没反映,他便冲着外面喊道:“以后FR糕给本王时时备着。”
  颀相思皱眉。
  “怎么了?”
  相思终于又正眼看着他。
  说了不要对我动心,你如今表现如此明显,难道不怕被我利用?
  上官入夜也看着他,他第一次发现连看着此人的眼睛都会让人如此开心,贪婪的不放过任何一秒,连带着那种淡淡的表情全部纳入眼中。若他眼中没有自己的影子,那么就用尽方式将自己刻入他眼中。
  
  他是打算一直这样陪着自己?白天过去,他还没有要走的迹象。
  “兵败了?”相思淡淡的问道。
  上官入夜咬牙切齿,声音令人发寒道:“你说什么!”
  看来自己猜的不错。那自己离开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身上一重,是旁边之人俯身压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昏天暗地粗暴的吻啃,好像真是恨不得吃了他,吻了嘴还不够,沿着颈侧,锁骨,发狠的扯开中衣继续向下啃噬。
  当对方的腿碰到自己膝盖之时,颀相思才痛呼出声,终于换回身上人的理智,停止了暴行。
  上官入夜紧紧的搂着颀相思道:“你是落红!”
  “从现在开始你是本王的人!”
  “本王不会放你走!”
  “你最好不要打别的主意,否则本王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比过去的二十七日更痛苦!”
  才二十七日么?你记的倒是很清楚啊。
  
  第二日,上官入夜早早便出去了,等着室内完全没有了声响,颀相思才睁开眼睛,说了声:“我可以去院中么?”
  过了一会有人推来一把竹椅,下面像是雪橇,可以在地上滑行,权且当它是轮椅吧。几个下人手脚麻利又极度小心的将颀相思抬上了‘轮椅’,其中一位小太监说,“太子殿下嘱咐咱们好好照顾落红公子,在太子殿内公子可以随意。”颀相思让他们推自己到原来那开满嫩黄小花的院中。
  看着满园的花树仍然盛放,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去有丝毫改变,颀相思轻抚着光滑的树干,好像与树在说着什么一样,又像是在安慰着,过了一会坐在窗下,歇了好一会,才让人将他推回去。
  在这里,待不过三十日了。
  玉箫来过这里给自己留下了暗语。
  
  夜晚,上官入夜回殿。这与他的名子很相符,入夜之时入夜返,入夜难捱晓风伴。相思可以看出对方情绪很不稳定。
  上官入夜入内室发现颀相思正看着他,暴躁稍敛,翻身上床抱住颀相思,道:“本王说过不会让你走!记住你现下身份!”
  上官入夜将头埋入相思颈间,过了好一会,当相思以为他睡着时,听到有些闷闷的声音传出:“落红,你会原谅我吗?”
  颀相思愣住,他说‘我’,那么他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句话呢?对上上官入夜有些苦涩的眼神,颀相思轻轻一笑,“落红会原谅你。”只是颀相思也许不会原谅上官太子。
  上官入夜并没有想到他会如是回答,心中隐隐高兴,转而又怒火冲天的压在相思身上,残肆的看着他道:“本王要你说颀相思原谅上官入夜!说!”
  相思无奈,“为何要原谅,难道你认为先前的做法错了?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
  上官入夜眼中布满血丝,“别废话,快说!”
  颀相思闭口不答。
  
  你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对一个人质实行折磨,我可以忍受,却为何偏偏要我原谅?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我只不过受了些皮外伤,总是比死人好很多,我无可怨恨,为何要在这件事上如此纠结?你是要我以个人的名义原谅这场战争么?原谅这场杀戮?
  上官入夜很快剥光了两人的衣服,又如前几夜时执着的要在颀相思身上留下一个个明显的青紫痕迹,仿佛这痕迹一旦变浅,身下之人便会随着痕迹一并消失一般。
  颀相思一如既往的不给任何反应,等着他冷静,最多不过当被,被疯子咬了一口。
  当上官入夜将颀相思全身上下都肆虐一遍,才重重的喘息道:“你以为本王今日会如以往一般,停下?”说完又吻上那张令人疯狂的红唇,只是这吻与气势截然相反的出奇温柔,安静,仿佛烈火干柴终于燃尽般,最后绝望的火星。
  
  最终他还是停在了最后一道底线,停在了相思对于自身要求的唯一底线。
  颀相思极力平复呼吸,为自己碰到的并非是一头野兽而庆幸。上官入夜虔诚的搂着颀相思,嗓音沙哑,“要我做什么,才不会离开?”
  “...送我一样东西。”
  上官入夜如黑夜的扁舟突然抓到方向一般眸子骤亮,“什么!”
  “蛊笛。”
  “...想救你那亲亲的侍卫?他爱你他活该死!蛊笛?做梦!”
  他爱我就该死么?你难道是在诅咒我?
  
  上官入夜很快离开,宫殿回复静寂。过了没有多久,宫中又喧嚣起来。听到一声尖锐的嗓音喊道:“圣上驾到!”
  
  “王爷不必起身。”这是一个散发着成熟气息的中年人声音,也是玄国皇帝上官紫。
  颀相思暗暗打量这位皇帝,感叹皇家血统果然优良,上官入夜出色的样貌完全袭承自他父皇吧。他身旁还有一个男人,一袭黑衣,五官普通,是一个存在感极弱的人,颀相思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这个人。可是在见到他时,那种陌生的熟悉感又出现了,相思几乎以为这个黑衣人便是那日木瑜镇外树林中的黑衣人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帮助敌对国家呢?暗笑自己的神经质。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那个男人竟然不避嫌的直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看他的视线也知是发现自己脖子上被野兽虐待的样子了吧,看看你们玄国都是什么人才吧!颀相思报复性的想着。
  
  上官紫轻咳了两声,打断了眼神正在迎来送往的两人道:“夜儿素来娇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明日一早朕会派人送你返回齐国。”说完便带着皇帝特有的傲气转身踱出,而那个黑衣人却是又看了相思几眼才走。
  此时的颀相思只有一个想法,苦尽终于甘来了。疲惫袭来,身与心都已经到了极限,马上便可以歇息了。
  颀相思找人将他扶到窗边,今晚很有纪念意义。云开月明,云雾青天!
  
  翌日清晨。
  颀相思撇了眼面前摆放的红艳艳的锦袍,在上官入夜嗜血的眼神注视下,没有丝毫不满的换了上去。在我身上你还有何要求,尽量提出,过期不候。
  “本王给你蛊笛,你留下!”
  “他既是该死,我为何要为他甘愿被你囚禁!”
  “你!颀相思,不要以为父皇发话,本王就耐你莫可!本王随时可以将你留下!”
  “太子殿下既叫我颀姓,当该知道你我敌对,身份天壤,如今送我回国必定是权益之计,殿下定不会置家国于不顾吧?”
  颀相思穿戴整齐,被上官入夜强行搂着走出了殿宇。
  
  今日阳光明媚,天空是那样晴朗,宛如宫中的日子,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又或许是一次磨练的轮回。
  
  那一色浓黑色的袍子在这明媚的天空下如此耀眼,仿佛是亘古不变的护身符,一旦出现就会将自己身前的危险消除,化险为夷。无论如何,心中永远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带给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是身处火海水深火热亦或是轮回转世时空相隔。
  腰上的手愈发搂的紧了,力道大的嵌入腰身,痛入骨髓。没有见到颀肃清,再痛再苦,也会心平气和的淡然处之,见到他,却发现伪装的坚强都会崩塌,所有的水晶玻璃墙轻触及碎。
  两滴清泪,飘入风中。
  泪痕在走了几步之后便干涸了,然而上官入夜却久久清楚的记得,那灼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原本怒火中烧的情绪瞬间化为一片冰冷。他与他,终究是敌对,身份天壤。
  
  颀相思愿想微笑着迎接颀肃清,转而想到上官入夜为了羞辱他故意给自己穿了一件低领的袍子,如今自己的脖子上遍布了那个人的痕迹,自己如何笑得出来?
  颀肃清与慕容天赐远远便看到一袭刺目的艳红,平日冰冷的人穿上如此火热的颜色,竟透出难以言喻的妖冶与魅惑。
  
  颀肃清与上官入夜面对面站着,两人同样冰冷的视线在半空中对决,最后以颀相思扑入颀肃清怀中作为终结。
  上官入夜看着主动搂住颀肃清脖子的人,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与不甘让他攥紧拳头。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上官入夜茫然,今日父皇坚持用他换回那失去的十座城池,然而明日,即便用二十座城池又能否换回那个人?


第三十章

  慕容天赐看着颀相思在艳红外衣衬显下愈加苍白的侧面,担忧道:“相思...”话一出口,却不知要如何接续下去,他不是颀相思,不知道他究竟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只是内心绞痛不止。
  颀相思侧了侧头发现慕容天赐满面痛苦,好像被劫持的人质是他一样,原本就脆弱了的心情,更是柔软不堪,捋下拽着自己胳膊的颀肃清的手,慢慢走到慕容天赐面前,展颜笑道:“我没事。”淡淡的口吻,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笑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慕容天赐终于也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而看着这两人默契笑容的颀肃清却一反常态,拽过颀相思就塞进了马车。血红色的宝马见到主人皆是打着响鼻晃了晃头,准备将主人带回家。

  “天赐,上车。”
  颀相思说这话时,颀肃清正要登上马车,却顿了顿,接着便毋庸置疑一步跨了上去,撂下帘子下令:“回木瑜镇!”
  慕容天赐看着那辆马车,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又想颀相思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便开心的骑上了马,一队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驶向玄国边境。

  相思躺在想念许久的软毯上,这几日的遭遇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却没有令他恨之入骨的情景,最多不过是委屈些,因为见到了他,一切痛苦变成了委屈。
  再难过,也都过去了。
  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上官入夜了。

  颀肃清看着相思脖子上刺眼的痕迹,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抚了上去,正对上相思望过来的眸子,一汪深潭,是颀肃清从未见过的眼神,令他措手不及。
  “不值得。”
  颀肃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值得?为何平白无故说出这三个字?
  颀相思漫不经心道:“我不值这十座城池,若你想换回我,应该要打得玄国心服口服毫无要求的放我回来。或者根本不用来救我,就当我死在战场上好了,有了身后名,这不正是许多人的要求么?要你为了我放弃如此大的战功,着实愧不敢当!”
  相思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说出这些话,好象在赌气一样,赌气?难道自己还没忘记那日他对自己的不屑?

  颀肃清撰紧拳头,怒视着颀相思,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默默下了马车。
  可以听到外面慕容天赐清亮的嗓门问着:“相思怎样?”
  回答他的是玄国的飒飒风声...

  玉灵端着早已备好的补药掀开帘子送了进来。32
  “殿下,这是固本培元的药,听说您...”玉灵哽咽起来,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听说您,吃了不少苦,您身子...素来弱,玉灵以后定会竭力,给您补回来。”
  颀相思没有接药,紧闭双眼仿佛在听外面马蹄踏地的声音,铿锵有力,活的矫健,活的生气盎然。

  玉灵跪求:“殿下,不喝药,身体会吃不消的。”
  相思抬眼,看着那晚浓稠的不辨颜色的药汁,接了过来,道:“为何以十座城池相换,将这一个月来你所知事情告诉我。”

  玉灵看相思接过药,放下心来,她最怕这位主子心思太重,钻了牛角尖。便开始叙述。
  
  那日战场上,幸而颀相思出手,将射向心脏那箭打偏,转而箭矢没入颀肃清左肩,玉箫及慕容天赐还有几位高手先护送颀肃清回到了营地,玉灵及时为其解毒,身体才无大碍。而战场之上,因主将负伤,战士士气低下,慕容博心念远处被缚走的颀相思,又惦记身负重伤的颀肃清,分身乏术。此时敌军将领无恙,又重创了齐国明王,士气高涨,一鼓作气,败了齐军。
  之后的几日,齐军死守城门,占据有利地势,只守不攻,城门不破,玄军攻了几日,乏了累了,便班师回朝,重整计谋。此时谁也不知道颀相思到底如何。
  过了十日,颀肃清身上的余毒才在玉灵外部送药,内部新陈代谢之下清除。
  当玉灵说道颀肃清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相思如何了?”时,颀相思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药碗,对玉灵催促他喝药的话恍若未闻,只道:“继续。”

  玉灵无奈,只得挑了重点的快些讲。
  颀肃清知道颀相思被捋走的消息,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镇定,慕容天赐还因此骂了他,骂他不重兄弟情义,醒来之后不问相思生死,倒是直接又投入到战事中去,只是骂了两天之后,慕容天赐再也骂不出来了。

  颀肃清每日都是不分昼夜的与众将领们探讨行军布阵的要点,如何鼓励士气,怎样才能长征,夜以继日,毫不停歇。任是谁劝他休息,他都一口回绝,只说他睡了十日,丝毫不觉疲累。
  后来才知道,他想出了一套完美的远征方案,势要不惜代价重创玄国,那整套行军路线,沿途兵力排布,让人看了觉得不可思议,第一次带兵的将军,竟然能有如此缜密的思路,实在让人佩服。
  有一天,玉箫带了几个玉阳宫的弟子夜晚潜入玉灵营帐,这几个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连敌手罕有的玉箫都挂了一身彩,玉灵迅速为其简易包扎了伤口。那几人前脚走,颀肃清后脚便进帐询问,是否玉箫有了颀相思消息。
  玉灵便将知道的都告诉了颀肃清,当然,由她嘴里说出的情况更凄惨些。她却不知,玉箫走后,相思境况确实也好不到哪里了。颀肃清听闻,脸色苍白,回到帐中,更加没日没夜不要命的安排军务。

  此时玉灵隐隐觉得颀肃清从醒来开始那一切失常的举动皆是为了颀相思。
 
  不久,齐军便开始攻城掠池,众人们竟然很难将素来谦和的明王与眼前手腕铁血恨不得屠城的颀肃清联系在一起,这种激励人心的成功使得他很快便拿下了第十座城池,就当大家以为他还会继续侵略下去之时,他却突然放弃了这得来不易的领土。
  玉灵在颀肃清的台案上看到他留下的一行字:城可再攻,人难再得。
  然后,今日就将清王接回来了。

  玉灵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却发现,颀相思那碗药自始至终一口都没动过,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颀相思掀开窗帘,药碗伸出窗外,翻手便给倒了。
  相思笑道:“浪费。”
  玉灵懵住了,你这样是浪费啊!
  敛了笑容,相思道:“别为我浪费药材了,我不想喝。”

  玉灵心道,他果然钻牛角尖了,她最害怕的便是颀相思自杀般的虐待自己身体虐待自己的心,便开解道:“殿下,玉灵知道您是为明王着想,不想他为了你放弃煊赫军功,可是您为何不想想,您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这样对你,你并不欠他啊。”
  “玉灵刚才也听到您与明王说的话了,可是您想想,要等到他打得玄国心甘情愿交出你,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王也是不想您再受多一天的苦了,才在拿下十城之后立马谈判换回殿下的。殿下您再这样自暴自弃,明王苦心岂不白费?”
  颀相思没有再理玉灵,只是翻身面朝里,不再说话。
  玉灵,既然你如此了解我,也该知道,我甚至不想给他增添一丝一毫的负担,如今却让他永远背负如同弃城般的名声,我心里很难受。

  我这是钻牛角尖么?可是我心中不痛快,若是如往常待自己那般好,便会觉得心中添堵,又不能狠狠的发泄出来,只有让自己身体更痛苦些,心里也许才能好受。
  我盼着今日许久,却没想到要以十座城池以及为拿下这些城而死伤的将士们作为代价。或许我早就意识到会是这种结局?只是潜意识的不想面对,因为我自私,因为我很期待他能为了救我放弃对他来说堪比生命的荣誉。

  而今,为了我的自私牺牲了他的荣誉,我却丝毫不觉开心。
  颀相思在马车上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个问题,然而只是越来越茫然,究竟他怎样做自己才会安心?
  
  颀肃清骑着他的黑色良驹,内心焦灼不已,他一定还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那日对他的残酷无情。那日自己为何要对他如此绝情,说话步步紧逼,竟没有留给他半分解释的余地,他却为了自己甘冒生死之险,还受了这许多日的苦,怎样才能让他原谅自己?
  当醒来却听到他被玄国缚走之时,才知道自己误会他了,他要阻止自己赴战定有他的考量,他一直是冷静又谨慎之人,却为了自己连生死都不明,内心煎熬比十四岁那年太子之位拱手相让更甚,痛的比越儿生病之时的痛苦更痛,慌得比娶自己不爱之人孤独终老更慌,悔的比自己选择不信任颀相思更悔,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救回来。
  为了他,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从来没有为除了政权以外任何事任何人执着的自己,突然发现终于有了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的想法,尽管,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然而慕然回首之时,却惊觉,自己何时将他看做弟弟?他在自己心中,童时是朋友,后来敌我不明,现在,想将他搂入怀中,狠狠疼爱他,让他不再寂寞。
  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爱他的淡然,爱他时而的顽皮,爱他孤单的笑容,爱他,不愿放手...

  颀肃清望着那辆与颀相思的低调不和谐的马车,无奈的笑了,他却不知,这笑容,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不掺丝毫杂质,不兑丝毫心计,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下一时,马车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露出半截小臂,臂上竟也布满了青青紫紫,手臂一番,手上托着的药汁尽数倒掉。
  颀肃清皱眉,他这是为何?
  又过了一会,玉灵很无力的走了出来,颀肃清想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玉灵却先瞪了他一眼,转身骑上马,快马加鞭,先走了。

  车行两日,小队才终于折回木瑜镇。玉灵早已回来将颀相思的帐子中收拾的舒舒服服的,等着主子回来好好休息几天,紧接着就要回皇城了。
  颀相思依旧是除了吃些清淡的粥品外,什么都不吃,用玉灵的话说就是郁结于胸,心结不解开,即使吃了药也是事倍功半。

  腿上和手指的伤已经在上官入夜那处理的很好,伤口基本愈合了,只是能看出粉色新长出的肉。这处伤口,在颀相思精心掩饰下,除了玉灵还没有人发现,这样也好,若是慕容天赐知道了,一定会大惊小怪的哇哇叫,若是叫颀肃清知道了,...
  “殿下殿下,您现在身体不宜饮酒,殿下,求您听听玉灵的吧。”玉灵惊慌失措的夺下颀相思手中的酒杯,心中暗暗骂那个谭无尘,送什么不好,送了殿下那么多酒,这不是害人呢么!
  颀相思无辜的看着她,“那我睡不着,怎么办?”咱俩谁是主谁是仆啊,怎么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主呢!

  “我陪他睡。玉灵你出去吧。”
  玉灵看着刚走进帐的颀肃清,尽管对他还是敌意多些,不过他在,主子就不用借酒入眠了。
  
  颀相思眯起眼睛看着颀肃清,然后想到了什么,缩起脖子,看着自己手腕,一言不发。
  身上的痕迹已经浅了很多,但还是能看出来的。现在还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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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颀肃清看着相思头顶许久,也没有得到对方抬眼哪怕一个眼神,知道自己是被彻底的给忽视了,心中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叹息一声,打横抱起颀相思,两人直接倒在软榻上。
  相思挣扎起身,同时向里边靠了靠,说道:“我,我自己能睡着,不用你陪。”
  颀肃清看着他脖子上的吻痕,仿佛受到了嚣张的挑衅,火气顿时冒了出来,口不择言,“怎么?在别人怀中能睡着,现在就用不上我了?”
  颀相思愣住,看着颀肃清,很快又蹙眉道:“是这样,所以,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
  相思不答,转身背对着颀肃清。
  颀肃清这才想起在马车上相思曾经对他说的‘不值得’,立时又后悔刚才故意说出那番伤人的话。为了你,有何不值?可这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无奈的从后边搂住相思,感觉怀中人有些挣扎,犹豫着收紧手臂,将他更加贴近自己。到底是谁在闹别扭啊!
  相思见挣脱不开,就放任自己好好享受一把。身后时时传来的温暖,不正是思念了许久的怀抱么?这一个月以来的疲倦很快如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袭来,相思再度睡得人事不知。
  
  颀肃清小心的将相思身体搬了过来,让他与自己面对面躺着。瘦了,原本泛着珠光般色泽鲜润的小脸现在却失水苍白没有半丝血色,身上也瘦了许多,原本抱起来舒适身体契合度很高,如今却硌的自己骨架生疼,阵阵心疼泛上。暗自握紧拳头,我齐国视若珍宝的王爷你们玄国都敢如此对待,尔后定当加倍讨回!

  颀肃清薄唇蹭着他的脸颊滑过,落在被抿的殷红的唇瓣上以吻封缄,原本只是浅尝辄止,轻轻的滋润,却被那柔软的触感吸引的不忍放开,就如那次在马车上的吻一般,记忆犹新,唇齿间仿佛还带着一丝醇厚的酒香,细细品去,竟是香中带甜,极尽缠绵,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不愿自拔。
  梦中的相思好像吃到了什么美味,伸出舌头四处舔着品尝起来。就这样一个有意一个无心的情况下,两人缠吻了许久,直到颀肃清认识到再不停下来可能会闹出人命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相思,满意的看到对方脸上一片酡红,亲了亲额头,冷静了好一会,终于也睡了过去。
  并不是只有颀相思这个月没有好好休息,颀肃清也是不分昼夜的马不停蹄,如今终于睡下安稳觉了。

  两人一睡便是一日两夜。其间由玉灵亲自守门,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打扰。
  再次醒来已是第三日清晨,颀肃清舍不得起来,抱着相思一动不动,玉灵已经忍不住送了饭进来,怕再不吃,两人要饿死了。相思听到木碗碰撞的声音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睁眼,然后又骑着‘抱枕’‘嗯嗯’蹭了两下,在看清玉灵夸张的张着大嘴很没有礼貌的指着自己之时,才皱眉在自己周身看了看。

  时间仿佛停止了。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颀相思敢发誓!从前颀肃清都会在自己醒来之前消失掉,为何今日突然变成一动不动的‘抱枕’了。相思死机!
  颀肃清倒是很好心情的说了句:“玉灵出去吧,不用服侍了。”

  看着玉灵有些僵硬的走了出去,相思才后知后觉的将自己四只爪子都从颀肃清身上收了回来,尴尬的窘红了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还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自己可以马上死掉。
  颀肃清掀开身上的被,一步跨到木桌旁端起一碗粥,慢慢品了起来。相思在后面看他心中着急,你倒是快点吃,吃完了出去。当颀肃清的粥终于见底时,相思已经将般若心经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心情才回复如常,却见他端着另一碗,微笑着朝自己走来。
  颀相思浑身发毛,这陌生的笑容,虽然好看,却叫看惯他冰山脸,厌恶表情或者皮笑肉不笑的相思觉得没来由的心惊,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讷讷道:“谢谢二皇兄。”
  相思将头埋得很低,食不知味机械的吞咽着白粥,很快便见了底。

  颀肃清对着外面说了声,“玉灵,药端进来。”
  帘帐拉开,玉灵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浓药递给颀肃清。
  相思纳闷,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喝,玉灵,端下去。”
  颀肃清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坐在床边,用药匙一匙一匙盛出再倒回去,悠闲地让人错觉得以为他是在为相思凉药,然而响起的声音却比数九寒天还要冰冷,“听说相思很不乖,不喜欢喝药,那么皇兄来喂你。”便将药匙盛好了药递了过去。
  相思看着药匙,歪头躲开:“不用,谢谢。”
  “真的不用?”
  “......”
  “...那好吧。”
  相思诧异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颀肃清低头将药含了下去,俯身凑近自己...的唇。下意识的伸出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快速的夺下他手中的药碗,慌忙的说,“我自己来。”
  颀肃清将口中泛苦的药一口咽了下去,便不顾形象的笑了起来。
  相思看着他笑的那么开心,脑中乱成了一团麻,心想以后还是喝药吧,不然智商有下降的趋势。
  
  慕容天赐听说相思已经醒来,急不可耐的冲进了营帐,拽着相思左看看右看看,又摸了摸额头才放心道:“相思没事了吧。”
  颀肃清隔开了那只碍眼的手,不悦道:“他没事,你有事?”
  慕容天赐看了看颀肃清,又看看颀相思,忽然紧张起来,麦黄色的脸上红了个透彻,想像平常一样跟相思打哈哈,却发现刚一张嘴却咽下一口口水,呛个正着,脸红更深了。
  “天赐,怎么了?”
  慕容天赐就着这个坡,赶紧下驴,道:“没,咳,没事,我,我不打扰了。”说完话闷着头快步走了出去,途中还碰到了桌上的药碗,踢倒了一个椅子,掀门帘时一个踉跄...
  相思暗道奇怪。

  慕容天赐在帐外深吸了几口气,才镇定下来。他刚才怎么冒出了那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虽然那两人是一起睡觉没错,可是俩男人睡一起能怎么样,自己也经常和老爹挤在一个帐篷里。谣言不可信,不可信,以后谁再敢说出有辱相思清誉的话,就军法伺候。头脑中乱蓬蓬的想着,边摇着头走了。
  
  颀肃清收起药碗,对着床上人道:“我们后日启程回朝。”
  颀相思有些犹豫,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父皇他知道,这段时间的事么?”
  颀肃清冷哼一声,“他?他现在沉迷美色!”
  相思震惊,沉迷美色?父皇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将疑问问了出来,“父皇怎么了?”
  他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只在你被劫持前与宫中人通过消息,之后再没有回应,我怀疑有人劫走了信函,因此之后只在函中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么,救我的事,并未经父皇亲允?”
  颀肃清撂起长袍下摆坐回床沿,伸手轻柔着相思散乱的发丝,凛了神色声音却是不搭调的温和:“你又在想什么?恩?这与父皇是否答允有关系吗?你害怕父皇会责怪我?”
  颀相思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怕他会粉碎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幻想,然而对方却对他的阻止毫不在意。

  “你害怕我违抗圣旨,怕我因你的缘故被朝堂上那群老臣弹劾,怕我因你失城被众人所指,是吗?”

  没有意料中的窘迫,也没有矢口否认,只是得到颀相思淡然一笑,“是啊。”
  “我以为我所顾虑的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以为你只会一味的误会我,嘲讽我,没想到,也有心意相通的一天。
  颀肃清抑制住复杂的心情,将相思轻搂入怀,无可奈何的说:“相思,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对你动心了的人。只是不知前路为何,不知能与你这样跌跌绊绊走多远的人。相思伸手回抱着颀肃清,埋入他怀中,感受着这一刻对方只为自己敞开的怀抱。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我知你不会如我一般将整颗心都交付出来,即便在你心中我不如权势,不比城郭,然而只这十座城池便足矣,在你心中重过这十座城池,我已经知足了。

  两人都如此隐晦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然而没有人敢再向前跨出一步,那仿佛能引起质变的最后一步。两人又一次默契的停在暧昧的边缘。

  玉灵发现,这两日来主子心情好了很多,只要是自己准备的药,二话不说便会吃下去,从不叫苦。明王对主子的态度比刚到达木瑜镇还要好了许多,这就是原因吧。

  慕容天赐特意挑了一个颀肃清去整兵的时间来找颀相思说话,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惧怕那个人,尤其在自己与相思称兄道弟之时,他的眼光就特别渗人,最近这种情况愈发明显了。
  颀相思脸色较之刚回来时好了许多,慕容天赐直接扑到他床上,抱住相思犯贱道:“相思啊,你明天就要走了,怎么办,又好久都见不到你。”
  相思心想,如果你能改掉喜欢抱着我的习惯,倒是可以安慰安慰你,不过现在最想的是摆脱你。整个人从绒被中滑了出来,踹了慕容天赐一脚,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慕容天赐本想再扑过去,却在见到相思微敞的衣领和若隐若现的紧致锁骨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静坐在了床上。
  相思以为那一脚踢得重了,难得开口问他:“怎么了?”
  慕容天赐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抱着相思哭道:“相思,我想死你了。原本你能陪我那么久,就怪那个该死的上官狗贼,硬生生的分开咱们俩...”
  相思抚眉,感觉额上青筋跳的厉害。
  “相思什么时候来看我?相思朋友越来越多,早晚要把我忘了,我感觉很失落,怎么办?”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与慕容天赐平时的语调不同,似乎真的有些难过。
  相思被感动。这个人在自己人生最寂寞的时候,陪伴在身边许多年,从不离弃,又毫无心机,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会觉得曾经有过童年,才会觉得活的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日被他这么一说,竟然生出了许多的舍不得。

  慕容天赐打蛇随棒上,继续没脸没皮道:“相思是不是觉得舍不得我?那就留下好不好,或者多留几天好不好,我,我天天给你买长白糕,天天陪你去小树林,怎么样?”
  “天赐...”
  “在!”
  相思揉了揉眼睛,怎么觉得能看到慕容天赐后面有一条大大的尾巴晃来晃去?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慕容天赐看着颀相思认真的表情,愣了许久,最终略显落寞的笑了,“但是却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你。”
  “可是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相思将慕容天赐的手放在自己心房的地方,继续,“当我痛苦的时候,始终知道,有个朋友会为我担心,会逗我开怀,从不要求回报,即使我对他从没说过两句以上的话,他对我仍是不离不弃,你是我认可的朋友,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便是我自己,也一样,我希望我同样能带给你快乐,就像你之于我一样。”
  颀相思淡淡的说完这一席话,接着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刚才那句,是一句话。”
  慕容天赐刚要露出笑容,便被这句话给打蔫了。

  颀相思送给慕容天赐一只鸽子,他说这只鸽子聪明的很,会认路,两人可以通过这只鸽子通信。
  慕容天赐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捧着鸽子开开心心的蹦出了相思的营帐。
  相思看着那个背影,摇头叹气,照他那种方法,鸽子可能会死于窒息...
  

第三十二章

  颀肃清处理完所有军务回到营帐便见到颀相思头靠棚架眼神无焦距的发呆,快步走上去,连着他腿上盖得毛毯一起抱起转身轻放在软榻上,刮了相思鼻尖,笑问:“想什么?这么出神?”
  颀相思将焦距对在眼前之人身上,慢慢溢满了幸福的笑容,颀肃清与从前有了许多不同,比如他会冲着自己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比如他会做出许多自己喜欢的小动作,比如自己为他设身处地着想之时他不会厌恶不会排斥,这种看似微小的转变竟然经过了十几年漫长的时间。相思抬头望向棚顶,颇有种在跑马拉松的感觉,但,还好,自己并不是爆发型的,无法跑短跑,然而却有着自命不凡的毅力,可以坚持下去的,应该...

  颀肃清给相思盖上被子,帮他把头发都顺到脑后,熄了桌上的油灯,然后自己也躺在了旁边,“好好休息,明日启程。”

  明日...半月行程,然后回到那个权利的漩涡,谁也跑不掉,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相思抑制住强烈的心跳,慢慢将身上衣服都脱掉了,全身都有些虚脱的无力,却紧闭着双眼先将手脚就着被子底下的缝隙钻了出去,钻进了颀肃清被中。
  颀肃清正在闭目沉思,觉得身旁有东西钻进来,有些好笑,以为颀相思喜欢抱着自己的毛病又犯了,翻身将其整个捞了过来,惊觉对方竟然不着寸屡,手下是丝般柔滑的身体。
  整个人坐了起来,“相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出口的话却被相思附上来的两片柔软封住。

  相思试探的吻了他一下,说道:“抱我,清...”
  “相思,你!”
  好在夜深漆黑,他看不到自己窘的要死的样子,却怕他出口拒绝,相思有些紧张的抢白:“我,我和上官入夜什么都没发生,若对方不是你,我无法忍受,所以,抱我...”
  颀肃清听罢不再言语,如果再忍,只能说明他身体上某些机能出现了故障,翻身将相思压在身下,从许久之前,自己便对这具身体有着强烈的感觉,从很久之前,自己便想象着有一天能如此时一般将他压在下面,将他据为己有。
  很快褪掉自己衣服。

  颀肃清左手摸到相思前面,熟练的动作。相思开始时还四处乱想,看来他经验很丰富,然而很快思维便无法运转,完全沉迷在欲海之中,身体抑制不住的轻颤着,周围事物仿佛都不存在,尽是一片虚无,强烈的反衬出身体上涌现的一波一波灭顶快感,从来没有过经验的颀相思很快便被这种温柔的折磨推到了欲望的高潮,洒出的白浊被颀肃清尽数接走。
  颀肃清借着手上的液体探入身下人紧致的身体,忍着叫嚣的欲望耐心的开拓。
  相思咬着牙紧闭双眼强迫自己早些接受后面那种难受的感觉。
  颀肃清感觉到颀相思的僵硬,勉强平复紊乱的呼吸,说话的嗓音却是嘶哑成熟的透着性感:“相思若觉得难受,我便...”
  “没...没关系...”平日说话便泛着沙哑,如今在床第之中更加挑逗人类的欲望极限。
  颀肃清强忍着想要长驱直入的欲望,慢慢推入,等到相思不再强烈的排斥自己,才慢慢的抽送起来。

  颀相思不知怎样自己才能体会到乐趣,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在意的只是这种能与对方亲密无间的关系,起码这一时刻他们的身心是在一起的,只这一刻,就足够自己怀念一生。即使以后会有什么措手不及的意外发生,也会有这种曾经的美好见证两人的关系。
  身体从最初的胀痛不适,到慢慢习惯了有异物的感觉,渐渐麻痹,麻痹中透出丝丝异痒,每当颀肃清经过那个痒点,身体都会穿过阵阵爽利的舒适,这种舒适慢慢积累着,随着颀肃清动作加快,就像量变产生了质变,不再仅仅是令人叹息的舒适,而是一种欲望,一种陌生的想让对方在自己体内强烈的撞击的欲望。

  本不想在这安静的夜晚发出一点声音的颀相思,却在欲望淹没理智的时候,终于轻哼出声,细细碎碎的呻吟伴着模糊不清的意志飘散开去,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在某人听来不啻为天籁。能让这清心寡欲之人发出如此销魂的声音,让颀肃清生起一股涨得满满的满足感。

  激情散发后,颀相思再也没有心思想自己大胆开放的行为,全身心的只想懒懒睡一觉。迷迷糊糊中感觉颀肃清将自己卷在被中抱着飞掠出去,之后便做起了离奇古怪的梦,梦到有一条滑不留丢的蛇缠在身上,自己却没有力气将他赶走,蛇变成一条触感温润的丝绸在身上游走,带给自己舒服的感觉...

  相思再次转醒时,已经躺在马车里。
  没能与慕容天赐告别,下次见面他一定要拿话淹死自己了。然而相思不知,慕容天赐根本没有来与他告别,清早时,慕容博便说他那笨儿子找不到了,无法去送行。
  瞬间对上颀肃清如鬼斧神工般凿刻完美的五官,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待昨夜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现上来,相思脸上‘轰’的炸了开,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颀相思皱着眉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闭眼翻身面向里面,听到身后传来颀肃清低沉的笑声。接着自己便被人抱住。
  “能够得到你,是我三生有幸。”颀肃清毫无知觉的顺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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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待身上的热汗尽数散去,两人才躺下。
  屋中静寂,颀肃清打破沉默,说道:“今日,父皇将兵符交与你,不似偶然。”
  颀相思不答。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也好,这样我也安心些。”叹了口气。
  又是一阵安静。
  这次是相思先说,“下午四皇兄只说要我去小聚,不想却是着了他的道。”
  “我不强迫你,感情政事不可混为一谈,你有你的主见。”
  相思渐渐松开了搂住颀肃清的手,平躺在旁边。他在怀疑自己。一句一句的试探。自己已经表明立场,他为何还要试探?相思有些泄气。对圈过来的怀抱不想回应,这个怀抱并不温暖。
  
  颀肃清也不想用这种方法试探对方。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但比自己卑鄙之人比比皆是,不可不防。
  就说今日下午,得知相思竟然主动去锦王府时,感觉很失望,对相思失望,然而又时时告诉自己,不可再误会他。
  他不知自己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慢慢长夜都拗不过去,想见相思,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定会表明立场。听到他说只是着了锦字的道,心里是开心的。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却还是忍不住最后试探的对他说“感情政事不可混为一谈,你有你的主见”,他一定是失望了,松开了自己,明知他的聪明,他的敏感,自己还是没有拿捏住分寸,又伤了他。
  
  第二日清早,颀相思睁开眼时,身旁早已冷却,看来走了许久。外面阳光不足,许是秋雨要下来了吧。
  “备水。”
  下身确实很不舒服,只是嘴硬的不想承认。总想与那人有些许不同吧。
  颀肃清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谁也不能知道别人心中的想法,他此次不过是用非常隐晦的方法试探自己,并没有如以往一样不给自己辩白的机会便冷眼相向,这就与之前的不同了,还是不要这么小气吧,不与他生气了。
  这样想着,再看外面,充足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中,似乎天气很好啊。相思自嘲,恐怕自己很快便要被感情蒙蔽双眼了。
  
  下朝回府,相思实在忍受不了玉灵那暧昧的眼神,为了证明什么,他硬是忍着下身的不适兼不太灵便,毅然决然的出府。
  相思闭眼深呼吸,说:“逛街。”
  玉灵的笑容依旧刺眼。
  相思脸皮薄,他想说,你让我死吧。
  以后府中要养几个不懂成人之事的孩童,让他们做小厮,这样以后再出现昨晚的情况,便不会再被玉灵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昨晚的情况...**...相思又忍不住红了脸。
  颀相思低着头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前面迎面走来同样不看路的人,两人瞬间便是满怀。
  
  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响起:“程程,你没事吧,哎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颀相思被巨响震得半天才回神,抬头正好对上同样对过来的视线。愣住。
  钱程喝止那泼妇骂街:“陈缘!不得无礼!这位是...”
  相思阻断:“钱老板,别来无恙。”
  钱程意识到相思是不想暴露身份,大笑道:“好的很,颀老弟呢?”
  颀相思笑答:“无恙。”
  钱程感叹,就是这种笑容!
  察觉到钱程打量自己的视线,平日漠然的颀相思忽然想起什么紧张起来,这一紧张不要紧,红霞浮面,甚是诱人。相思慌忙回身看向玉灵,将玉灵拽至一旁,硬着头皮,红着脸小声问道:“我,我脸上,颈项上,没,没什么,印记吧。”
  玉灵原本还为主子这超级奇特的异常担心,却听他问出的话,恍然知道了是什么事,嘴角忍不住便要上扬,还要顾全主子的面子,轻咳了两声,憋着笑表情痛苦道:“主子一切都很正常啊。”
  相思觉得今日出行前真该看看黄历,到底还是被玉灵看全了自己的糗样子。
  平静了好一会,却见钱程还在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有些不悦。刚才若不是他平白无故直直看着自己,也不至于后来丢脸。镇定道:“后悔有期!”略一抱拳,便拂袖而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拂过,钱程随之回头,看向那个渐渐融入人群的背影,出神。
  陈缘娇声唤他元神:“程程,你怎么这么不专心,我们还没到一个月呢。”
  钱程转身搂着他,哄着,“缘缘吃醋啦。”
  接着便是钱程特有的大笑,传遍十里八乡...
  
  颀相思,不识货。
  他捡起小摊上的货品,便会对着太阳仔细看看,看光泽,看岩性,看原生色,看结构。看了半天,鉴定道:“二氧化硅。”其实他想说水晶。
  小老板见他琢磨了半天,竟然起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字,打趣道:“这位爷,您真逗,您拿我这上好的羊脂玉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啊。”
  颀相思笑了,什么羊脂玉,一块石头我还看不出来?转身望向玉灵,玉灵遗憾的点头。
  相思拿着看了又看,这就叫羊脂玉?
  
  颀相思,心太软。
  一个小孩从他身边蹭了过去。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未等他反应过来,玉灵一个回旋踢,把小孩撂倒了。三下两下便从小孩身上掏出了几个钱袋。
  颀相思突然怀念十多年前曾经瞪过自己的那个小乞丐,他现在应该比自己大吧,或许混出来了,成为了丐帮帮主,或许早见官了。相思更希望是前者,相逢既是有缘,若能用身上的钱袋换与那人再见面,未尝不可。
  冲玉灵摆摆手,相思蹲在小孩身前,小孩很坚强,拽着相思腰间的流苏不松手,相思说:“你叫什么?”
  小孩不答。
  “今年多大?”
  小孩不答。
  相思指向旁边巷口露出的一个小脑袋说:“那是你兄弟?你若不乖,一起抓了见官。”
  小孩哭了。
  相思丝毫不介意的摸了摸那个脏的不像样子的小脑袋,叹息道:“玉灵,找人带他们回去,这俩孩子,我养了。”
  
  颀相思,习惯怪。
  同样是红萝卜,颀相思吃生的,呛的,炒的,抄的,不吃炖的。因此桌上只剩了一盘炖菜。
  相思吃东西,第一注重口感,其次才是味道。若口感不好,味道再好都不能引起他的食欲,当然是在有食可挑的情况。
  颀相思吃东西前,习惯先闻闻,皱皱眉,小小的尝尝,然后才会慢吞吞的一点点的吃。并且会将喜欢的东西留在最后吃。他吃完一顿饭,隔壁桌已经换了两拨人。
  他吃饱了,不愿动,说法奇怪,饭后半个时辰不宜运动。
  
  颀相思,喜欢听曲看舞。
  据不完全统计,在一下午,颀相思逛的三条街上,凡是出声的地方他都进去过,每次出来都很不情愿。
  
  颀相思,好男色。
  他最后去的地方是绝色男倌无尘打场子的清华楼。
  
  钱程听着手下的汇报,越加对颀相思这个人感兴趣了。他倒真的不像一个王爷,只像个纨绔子弟。
  算了算日子,还有不到十日与陈缘也到一个月了,那么,钱程夹了一块红萝卜塞进口中,下一个就他了。
  
  颀相思今日逛街大有收获,心情很好,虽然下身又痛又累还不能说出口。但是,早上想要的小厮,现在有了。看着收拾完白白净净的两个小孩,相思问道:“这次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吧。”
  那个偷人钱袋的小孩,硬着胆子答道:“我俩没名。”他才知道,下午竟然偷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身上,他有这么大一座宅子,以后自己与弟弟要好好伺候他,这样便不用再挨打了。
  相思为难,想了许久提议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那你就叫玉契阔,弟弟叫玉成悦。”转头望向玉灵道:“他们俩以后由你们玉阳宫教导,半个月后带回来,交一些基本礼仪,若能识字最好。”
  
  相思回房后,玉箫好奇问玉灵:“今日主子心情很好?”
  玉灵瞪他一眼,“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玉箫又问:“为何?”
  玉灵见左右无人,附在玉箫耳边:“你那几日还不是心情很好?”见玉箫没反应过来,玉灵退了几步大声道:“与你无尘佳人相好那几日!”
  玉箫下意识的便要追着玉灵打,奈何她早已料到,跑的无影踪了。玉箫又想了一会,终于明白玉灵的意思,后知后觉的笑了出来。
  
  从那日过后,颀相思发觉自己总是无意识的,或者潜意识的,又或者深意识的在等着半夜窗开的声音。然而每日皆是寂寞。怪不得别人,谁让他明明原谅颀肃清的疑心,却从未表现出来,两人平日接触本就很少,这种冷战许是要持续一阵子了。
  
  那日之后,颀相思好久没再逛街,无事可做,便会陪玉隐聊天。没事帮他活动活动胳膊腿,以免他肌肉萎缩,并告诫下人,以后类似的活动,要加强。若是再发现玉隐瘦了,便要下人都陪他躺在石床之上。
  相思渴望奇迹能够发生,或者蛊虫许久未动,先玉隐一步肌肉萎缩。或者蛊虫哪日大发善心,自己出来。或者玉隐精神力强,战胜蛊虫。
  这么琢磨着,突然想到一个方法,急急叫来玉灵,“玉灵,若玉隐失忆,蛊虫可会发作?”
  玉灵眼睛一亮,这确是一种不是方法的方法,只要玉隐失忆,忘了主子,也许就不会使情蛊发作。
  
  玉灵开始四处筹集‘忘忧’的方子。
  ‘忘忧’药如其名,让人忘记忧愁,然而这忧愁是指一切由爱情引起的忧愁。无论谁服下,之后都不会再产生爱情。
  相思也充满希望,尽管玉隐的蛊毒发作到最后一个阶段,但是那枚银针既然能阻止蛊虫,那么只要让他回复到没有感情的时候,也许可行。
  
  颀相思从来没想过,玉隐真的还能复活,尽管他在想尽办法寻找蛊笛,然而这半年过去事情没有丝毫进展,自己也许都绝望了。因此在玉灵喂玉隐喝下‘忘忧’后,相思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稳,不若那日插下银针时决然。
  轻轻抽出银针,玉隐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第三十七章

  玉灵说还要回复一阵子,玉隐才可能醒来。
  
  秋末东初,冷风一日寒过一日,秋风扫落叶,严寒飞雪花,时光的脚步匆匆,路上行人的嘴边尽是白色雾气,也有路人呵着暖气到手中取暖。
  颀相思穿着奢华的雪貂皮,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这件雪貂,遍寻齐国,也只得两件。父皇下旨赏的,他不得不收。平日只在自家院中才穿,暴殄天物。
  裹了裹衣服,相思荡着秋千,看着光亮不足的太阳,一会眼便花了。
  起身去书房,拿了东西,又回内室换了件白色裘绒,对玉灵说:“去明王府。”
  
  许久未来,上次还是颀越病重,今天来看看这小孩怎么样了,顺便看看他爸。
  颀肃清看来没有再纳妾的命了,上次那个内务府的大臣,刚推荐自家闺女没几天,他闺女一日上街便被匪徒抢了,现在吓的有些神经质,还一个某臣的妹妹,据说对颀肃清颇具好感,让哥哥提亲,结果还没等男方同意,女方身上得了怪病,浑身过敏,现在不知道还是否‘闭月羞花’,此事不了了之。
  相思很是怀疑自己是否有梦中发号施令的怪癖,为何这两件事发生的让自己觉得巧合的很,却又很符合自己心意,并且又不过分呢?
  颀相思等在中厅,与颀肃清见面竟然要如此正式,而他想见自己时,却那么低调,以至于除了自己,不会有别人发现。这就是习武的好处么?
  
  颀肃清有些见外,冲着外面吩咐道:“还不奉茶!”下人退走。
  颀相思说道:“慢!茉莉花茶。”
  颀肃清柔声笑道:“开始挑嘴了?”说着将手中的手炉放到相思怀中,“冷么?”
  相思摇头,真的不冷。
  “这是什么?”颀肃清翻了翻桌上放的一本书,里面画着奇奇怪怪的画。
  “送给越儿的。”相思见他好奇的样子,感觉很可爱,忍不住又说,“我亲自画的”
  自从玄国回来,颀相思发现了自己的画画天赋,将《七龙珠》发扬光大,这本书中,当然少了许多情节,更通俗易懂些,一直画到悟空第一次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为止。画了许久。
  颀越过生日自己恐怕来不了,因为同时太子的小儿子抓周。要去那边。今日提前将生日礼物奉上。
  
  相思尝了一口冒着白色热气的茶水,问道:“茉莉茶有泛着甜香的么?”
  颀肃清想了想回答:“不曾听过。”
  颀相思道奇。
  颀肃清哼声,“许是父皇特意为你准备的。”
  相思望着颀肃清,勾起嘴角。
  
  颀越正在院中拿着小木剑比划。看着长相越来越像颀肃清的小越儿,相思开心唤道:“越儿!”
  小家伙已经忘了自己吧。
  颀越抬头看到颀相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磕磕绊绊的朝着他跑去,看的相思步步惊心,忙向前迎了几步。
  颀肃清笑骂:“越儿见我都不曾这般着急。怎么好似越儿父王是他!”
  颀越扑到相思怀中,软糯糯甜滋滋的童声响起:“七皇叔,越儿想你了。”
  相思开心问道:“皇叔以为越儿不记得皇叔了,越儿好乖啊。我也有你这样儿子多好!”
  颀肃清站在他身后,挡住后边人视线,醋声问道:“想与谁生啊。”
  颀相思扑哧笑了出来,前仰后合,眼泪都聚在眼眶,被挤了出来。
  颀肃清还是第一次看到颀相思笑的如此开怀,眼睛笑的弯如新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竟然还有两颗可爱的虎牙!笑声比越儿的童音还要柔软可人。
  颀肃清转身对后面的人吩咐道:“去中院候着,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便独自享受着颀相思的笑容。可惜他忘了,下边还有一位小朋友。
  
  颀相思没想到自己孩子缘这么好,越儿一直吵着要他抱抱,颀肃清黑着脸抱起颀越,将越儿伸出去的两只手弯在了自己脖子上。
  相思拿出那本‘漫画’递给颀越道:“这是皇叔亲自画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颀越接过小书,还未打开,就急切的说:“喜欢。”
  又惹来相思一阵轻笑。
  颀越倚在相思腿上,翻开了小书,仔细看了起来。
  
  颀肃清看着相思,忽然没头没脑面露担忧的问:“相思知不知道父皇新近纳的男妾?”
  颀相思一边帮越儿翻书,漫不经心的回答:“知道。”
  “可见过?”
  “不曾。”
  颀肃清放心,摸了摸颀越绒乎乎的小脑袋,又揉了揉相思的发丝,说道:“我小时待你若像你待越儿这般好,就好了。”
  颀相思接着翻书,时不时掐掐颀越水嫩的小脸蛋,仿佛没有听到。
  
  并未久留,相思便告退。
  天空洋洋洒洒的飘下雪花,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吧。待到第三场雪,无尘又可以酿他的桂花酿了。颀相思伸出莹白的手,看着雪花落到掌中,慢慢融化,渐渐消失,享受着几不可察的冰刺肌肤的感觉。
  手上,不再沾染雪花。颀相思抬头看到一柄墨绿两岸水色江南的油伞,沿着伞柄上的指尖微厚有一层黄色薄茧的大手向上望去,看到穿着一袭黑衣的——钱程。
  
  钱程看出颀相思眼睛亮闪闪的透着疑问,却并未问出口,心道还真是个怪人,张口说道:“颀——公子,看来我们还满有缘的,竟然三番两次在街上遇见。”
  颀相思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明王府,红门虽敞,人已不见。推开身旁的油伞,漫步走出。
  钱程也不在意,收了伞,紧随其后。清澈透亮的声音时时响起:“颀公子,相逢既是有缘,可否赏脸陪在下品茶呢?”
  相思不语。
  “在下可怀念江南的FR糕了。”
  相思听闻,驻足想了一会,“那有劳钱老板带路。”
  
  眼前是一座二层的茶楼,尽管今日天气不是很好,里面也聚集了不少人,小声说着话,不一会便会爆出哄堂大笑。相思看了一眼不知何事如此好笑。便随着钱程转上了二楼。
  像钱程这样有身份颀相思这样有地位的人,竟然没人选择雅间,像是暗中说好的,同时坐在了靠窗的中间座位。
  
  钱程要了一壶龙井,边喝边摇头叹气,这龙井不正宗,这水也不是泉水。相思只点了一盘FR糕,捏在手中,细细的品,慢慢的尝。对钱程不时飘过来的视线恍若未闻。时而看看窗外远处的皇宫中最高的建筑——祭祀塔。银色的塔尖年复一年的消磨,现在已略微泛白。
  传闻塔中是有祭司的,只是谁也未见过。相思只当是传言听着便忘了。祭司?风调雨顺的国家要祭司干嘛?
  
  听闻钱程叹了一口气,相思终于抬头,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钱程道:“没想到我与你第一次见面竟是充满了误会。”
  “我当时可不知堂堂七皇子会独自出去玩耍,还好死不死被我碰见。我当时说过什么?好像没说什么不好的吧!”
  “不过是痴傻孩童,难成事”相思慢慢说出那年钱程说的话。
  钱程那口茶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在口中,猛然呛住了。玉灵递上一块绢帕,又咯咯笑了出来。
  
  相思实在不想与他耽误时间,只好说:“钱老板有话不妨直说。”不用再套近乎了。
  钱程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丑态的影响,哈哈大笑出声,“颀公子还真是爽快人啊。实不相瞒,钱某确有一事。”
  “不知颀公子对‘**’可有兴趣?”
  颀相思又捻起一块FR糕,慢慢送入口中,堵住了自己的嘴。
  钱程压低声音道:“颀公子现今是三军总帅,想必以后出征在所难免,而钱某粮庄银庄倒是不少,公子可以考虑考虑。”
  “现在提供官粮的河北陆家日渐式微,恐怕有大的战争来了,他们供不上啊,耽误了朝廷这罪责可大了。”
  “再说这官银不能由他江南沈家一直打造不是,公子也知道这代代传下的基业早晚是要腐朽的。”
  “钱某敢和公子说这番话,是因钱某深知公子为人,公子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若肯助钱某,于我二人于朝廷百益无害啊。”
  
  颀相思终于微笑点头道:“钱老板敢和我这难成事的痴傻之人说出此番话,想必也是早有思量,你说的事我会派人查明,若那两家确实离心离德,再将此事上报。”
  钱程一听,又大声笑了出来,心中暗道**这第一步迈的妙,赚了钱,又能增加与颀相思接触的机会,一箭双雕!正想再说话,却听一个女人激动的叫道:“玉隐!”
  
  相思听到玉灵的声音,立刻回头,发现玉隐正站在自己身后,发丝上是落雪化水后的水滴,眉梢睫毛上均挂着雾滴。与从前不同的冷面,原来是无事因此面无表情,如今却是无情而面无表情。看不清眼神因为他不会与自己对视。
  颀相思抑制不住慢慢抱住玉隐,哽咽喃喃道:“怎么瘦成这样?”不过是隔了半年未见到活生生的玉隐,竟觉得已经过了半世,心中又喜又忧。
  玉隐立刻退开半步,道:“玉隐误中奸人陷阱,玉隐办事不利!”说完抬头看了看钱程,面露释然。
  记得最后一个任务是跟踪这个人,看来主人与他已经相识了。
  
  颀相思放下悬在半空的手,转身朝钱程抱拳:“有事,先走了。”
  钱程看着眼眶泛红的相思,又看了看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男人,压着不悦,起身道:“慢走!”
  
  一路上,颀相思走的匆忙,想快点到府中,问问玉隐的情况,今日怎么突然就醒了,以后会不会有危险了?
  玉灵看主子难得这么着急,吩咐下人备了茶,让他先坐着,自己去问了玉隐的情况。
  
  玉隐身体还不是很好,回府后,就觉得疲乏,玉灵问了他几句话,就让他先歇下了。
  
  “怎么样?”相思焦急的问。
  “‘忘忧’果然性烈,玉隐倒是认人,只是看不出对人有任何感情。”
  颀相思突然一点也不开心,重重的靠在椅子上,苦笑着问:“便是再寻得蛊笛,他也不会变回去了吧?”
  玉灵遗憾的点头,“虽然他能够产生感情的机会还有万分之一”。
  相思接道:“然而他记起,便会死,忘记,便会这样如行尸般毫无感情的活下去。”
  除非...
  玉灵摇摇头,若是能够发生‘除非’玉隐现在早就好了。
  
  为了转移话题,玉灵问道:“主子会答应钱老板的要求么?”她总觉得太便宜对方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相思兀自出神,心不在焉的回答:“可以考虑。”
  玉灵又问:“官粮官银都是他,岂不是让他一家独大?”
  相思慢慢回神,喝了一口茶,“陆家式微而沈家现在有人在朝为官,这既是他沈家的优势同时也是死穴,朝廷最是忌讳这种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而钱程身世清白,祖上没人做官,为人又是只图钱不图名,就算让他一家独大,也未尝不可。”
  “既然形式是向着他的,那主子为何不今日就答应了他?”
  相思放下茶盏,“这不是我管辖。但我会跟明王说这件事。”
  他还不想多管闲事,尤其不会犯在颀肃清管辖。
  玉灵想了想,又问:“这种事他为何不请你回府说,要在那人多嘴杂的地方?”然后眼睛一亮,说道:“大隐隐于市。”
  相思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串话:“不要按照字面意思理解。”
  
  玉灵最佩服的便是自家主子,他比自己年纪小,却是学富五车。明明是从小看大,没觉得他比常人多学了什么,然而,他总能冷静的思考,参破人心。时常还可以根据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简直匪夷所思。似乎这世间都没有他不懂的事了。
  当然也有他参不破的,情之一字,难倒多少人!便是自己永远聪敏的主子,遇到感情时也是笨的稀里糊涂。
  何时,自己会如主子那般笨的迷人,笨的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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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玉隐身体在渐渐恢复,但是他的存在感更弱了。
  颀相思曾吩咐过跟随自己的人,无论何事,自己没下指示,谁都不能随便出现也不能轻易出声。因此到哪里他总是走在第一位,时常便会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出现的。谁知道,暗地里,在他身后有多少人呢!
  如今,又多了一个。
  颀相思故意克制自己想与玉隐说话的冲动,算了,就让他一直做一个隐形人吧。
  若是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发生了,玉隐就没救了。
  
  立冬那日,太子的小儿子颀卿周岁,抓周。由皇帝亲自主持,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同一日,也是颀越六周岁生日。
  颀相思一边感叹近来宫中宴会繁多,一面不动声色的寻找颀肃清的身影,再一面佩服这些王公贵族抓紧一切时机巴结绝不放弃。而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相思多数都是笑而不答,等着这些人自讨没趣便会走。这招百试不爽。当然,过来与自己搭话的多数是太子的人,另一伙似乎对自己不太爽...
  
  颀肃清与太子站在一起,说的开心不知在聊什么偶尔还能见太子艳丽的笑容。
  那笑容不似做戏。相思渐渐明白,为何从小到大总是会认为他们俩在一起般配。一个如玉,有棱有角的温和;一个如水,川川不息的游走在棱角边缘。
  太子是真的爱颀肃清吧。
  
  颀卿在中间宽敞的玉案子上慢慢的爬,众人试目以待,看他到底会抓到什么。颀嘉倒像是想体会与众人相同的感觉,竟踱下高台,坐在相思旁边,看着中间的小孙子‘咿呀’的爬着。
  “朕老了,连最小的孙子都长这么大。”
  相思端正的坐着,说道:“父皇不老。”
  颀嘉微笑着看着相思,问道:“相思认为父皇不老?”
  此时颀卿手中抓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弓挂坠。众人开始恭维太子,“恭喜太子殿下,小皇孙长大定能开疆扩土,有所作为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皇孙而后定当年轻有为”...
  颀相思看着人群,忍不住轻笑,转头看向颀嘉,“父皇正值壮年,何以言老。”却望见颀嘉愈加深沉的目光,马上敛了笑容,继续望向颀卿。
  颀嘉犹豫着终于搂上相思腰际,“相思与父皇疏远了。”
  颀相思浑身僵硬。
  “相思小时候常常坐在父皇腿上撒娇,呵呵。”
  相思看见远处颀鸾鉴与颀肃清正向这边望,忽的站了起来,向颀嘉拜道:“父皇,相思身体不适,想...”
  颀嘉摆手打断道:“相思累了就先走吧。”
  
  看着颀相思不太自在的背影,颀嘉笑容略显疲惫。
  朕还可以这样容忍你多久?
  朕老了,最近的思想跟不上动作,许多事已经无法思虑周全了。
  
  相思很快便出了皇宫。这里越来越让自己窒息了。
  尽管他一直在避免思考与父皇有关的问题,然而颀嘉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明朗。
  装傻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
  相思的心,沉甸甸的。
  若自己成婚,他会不会回复成原本那个慈爱的父皇?
  
  颀相思回到府中,便将自己窝在秋千中,轻轻的晃着,希望能够晃走烦恼。
  宫中的宴会该散了吧。颀肃清该回府了吧。
  “玉隐。”
  “将颀越抱来,不要惊动任何人,将这个放在明王书房。”
  
  相思看着包的严实的颀越,心情好些,拍了拍颀越粉嫩嫩的脸,笑道:“七皇叔陪你过生日,可好?”
  颀越原本以为自己是被人绑架了,却不想是被最可爱的七皇叔‘绑架’,原本的恐惧立刻被开心取代,泪汪汪的大眼睛马上瞪得喜气洋洋,开心的说:“好!”
  颀相思给颀越好好整理了衣服,带上小帽子围上厚厚的围巾,还给他带上了自己的耳包,包的成了一个肉团团,自己也包的严严实实,领着他出府了。
  一个大可爱,一个小可爱,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
  
  颀越很少出府,见到什么都很新奇,看到一串串红彤彤圆乎乎的糖葫芦便挪不动步。相思给他买了一串,折下一半,给了他半串,说晚上吃太多甜的,牙齿会坏。
  颀越看到糖人也想吃,眼神无辜的望着相思,相思无奈的笑,怎么觉得他与自己小时候很像?有些蔫淘。只好给他买了个非常小的——糖麻雀,还将翅膀折了下去,说这样鸟儿便不会飞走。颀越撅嘴,这样吃到的很少啊。
  相思在看到烤地瓜的摊位就在不远处时,自己将颀越抱起来,冲玉灵打了个手势,等他与颀越走过去时,那家地瓜摊已经消失。之后颀越便赖在相思怀中不肯下去。
  
  颀相思抱着颀越走到护城河旁,终于得到怀中人许可,将他放了下去。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厚厚的虎皮垫上。
  颀越瞪着大大的眼睛问:“皇叔,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
  颀相思还在平复呼吸,抱着他走这么远实在是很累,过了一会才说:“我们在等越儿的生日愿望。”
  “愿望?为什么?”
  相思拧了下他的小鼻子,勾弯嘴角笑呵呵的说:“皇叔小时,可不像越儿这般好问呢。”
  
  颀相思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
  “龟仙人!”
  “...”
  “马!”
  “孙悟空。”
  好嘛,乌龟说成龟仙人,猴子说成孙悟空,竟然不认识猪。
  
  相思想了想,在沙地上‘沙沙’的画了一堆符号。
  颀越歪着小脑袋,迷茫了,这什么?
  相思拿着小树枝,点着地上的符号解释道:“这个图形的意思是‘我’”相思用另一只手指着他自己。“这个呢,是‘爱’这个是‘你’”
  颀越也拿起小树枝,学着符号的样子抹抹画画。
  相思看他认真的样子抿着嘴笑,颀肃清,让你冥顽不灵,让你那么迟钝,看我非把你孩子教早恋了不可。
  “哎,不是,这是竖着下来的。”
  “越儿,这可不是对着谁都能说的话,要你喜欢的人,才可以的。”
  颀越对着相思:“我——爱——你。”
  相思:“要你喜欢的人才行哦。”
  颀越对着相思:“我-爱-你.”
  相思:“是对希望能够永远在一起的人才说的哦。”
  颀越对着相思:“我爱你。”
  相思一头黑线,自做孽,不可活。
  再看地上暗黄色的沙子上隐隐几个字母:I LOVE YOU。
  
  领着颀越蹲在河边,将玉灵送过来的道具摆好。
  颀越看着比自己小手大不了多少的小船中间还放着蜡油,不一会好几只小船都亮了起来。
  相思将纸船推入河中,对颀越说:“越儿,你可以许生日愿望了,好好想一个。”
  颀越仿佛在苦苦思索,然后突然看到被烛火照的一半侧脸红扑扑的半跪在自己眼前的七皇叔,乐开了花,说:“越儿希望皇叔永远陪着越儿。”
  相思笑容苦涩,还是紧紧抱住了颀越:“如果皇叔惹越儿生气了,越儿会原谅皇叔么?”
  越儿认真的点头:“会!”
  若我有朝一日破坏了你的家庭,你可还会原谅我?若我让你父王抛弃你娘亲,你可还会原谅我?况且你父皇这么爱你他是不会抛弃你娘亲的,我一定要做许多许多坏事,才能逼迫他,你可还会原谅我?若是你娘亲被我害死了,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吧...
  是我贪心,人一旦有了贪念便容易做出许多错事。而有许多事,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还是要做。我今日卑鄙,让你喜欢上我这个坏皇叔,也许明日你便难以抉择进退维谷,越儿...
  
  “哎呀,颀公子,我们真是有缘啊。”相思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松开了颀越,说道:“钱老板好雅兴,月上中天还来河边散步。”说完起身领着颀越朝城中的方向散步。
  钱程闪身,让颀相思从身旁经过,果然又闻到那股清新的香味,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颀公子也好雅兴,傍晚带着个孩子来散步?哎?这是谁家孩子,真是可爱。”
  颀相思奇怪,这个人为何大半夜的跟着自己,还说了不停,道:“夜寒露重,钱老板还是回府吧。”
  钱程呵呵笑道:“可以理解为颀公子在担心在下吗?”
  相思顿了顿,接着走,“钱老板误会了。”
  “哦,”相思停下,看向钱程,“你说的事,从长计议。”
  钱程愣在了原地。
  
  其实那件事,自己已经暗中告诉颀肃清了,过不了多久,钱程就要声名煊赫了,不止是福兮第一富商,也许,大齐第一富商也不为过。
  不过,相思为了甩开他,故意让他误会的。所谓从长计议,是让他与这孩子他爸从长计议。
  
  颀肃清进了书房,发现桌案上放了一张纸条。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越儿在我这,放心^_^。
  颀肃清拿着纸条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却在下一刻眉头深锁,发力的将纸条揉皱团成一团。
  府内高手众多,别说闯进府不易,再加上神不知鬼不觉抱走小王爷难上加难,单说能够随意进出书房重地没半个人察觉更是难如登天。相思手下的人,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叫自己怎能安心!


第三十九章

  颀相思不知道钱程与颀肃清是如何商谈的,总之结果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因此,钱程此刻正红光满面的坐在自己府上,侃侃而谈。
  钱程说完了正事,收回市侩的表情,变回了翩翩公子,笑问:“我有此荣幸邀请清王去我府上做客么?”
  相思婉拒:“此事我并未帮上什么忙。”
  钱程坚持不懈,摇头道:“哎,清王可是重要环节啊”
  相思继续婉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钱程丝毫没有感觉相思拒绝的诚意,劝阻道:“王爷过谦了。”
  这还能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这个人摆明了不讲道理不容拒绝,相思只能无奈的应了。
  
  第二次来钱府,上一次一共也没留多久。
  变化不大,得出的结论仍然是,钱程是个财不外露的人。
  钱程有些殷勤的过头。照理说,让他赚钱的是颀肃清,他不请明王,单单请了自己这个中间牵线的中介,令人摸不着头脑。
  钱程的后院着实让颀相思大开眼界一把,但是配上钱程这么个只认钱的主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附庸风雅。
  相间种植了许多花和树,兰花,菊花,樱树,更多的都是相思认不出来的品种。房间许多,似乎每个都很不同,连门都是奇形怪状各种各样,相思揉了揉眼睛,不是眼花,蕾丝?
  钱程丝毫不觉异痒,说:“许多人喜欢这个调调。”
  这‘许多人’是指谁?
  “我以前的情人啊。”钱程顿了顿,接着好像在解释,“不过我的情人已经都给遣散走了。”
  
  宴客厅富丽堂皇。
  颀相思安静的坐着,钱程朝着他身后两人热情道:“两位也辛苦了,坐吧。”
  玉隐玉灵一动不动,相思也未吩咐他们入座。
  颀相思看着桌上大盘小盘的菜,越来越奇怪,抬头看着钱程。
  钱程开心的给相思夹了一块红萝卜,笑道:“都是王爷爱吃的吧。”
  相思蹙眉。
  玉灵要试菜,相思摆手,示意不需要。既然喜好被人给摸得清除,相思也不再拘谨,挑着最喜欢的吃了些。
  相思问道:“你与无尘,怎样了?”
  钱程有些尴尬,“只是玩玩,早就散了。”继而又说,“那件事是钱某失了分寸,还望王爷海涵。”
  相思‘恩’了一声。
  钱程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竟然同时看上一个人,缘分。”
  试探的问道:“说来我们也算熟识了,不知以后钱某可否叫你,相思?”
  相思不置可否
  “那相思就叫我钱程吧,哈哈哈。”钱程又开朗的笑了。
  相思‘恩’了一声,问:“钱程可记得欠我一件事?”
  钱程愣了一下,马上拍拍相思肩笑道:“钱程答应相思的事怎么会忘?相思想让钱某做什么?尽管说来。”
  “只是问问。”
  
  钱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颀相思越来越近了,那只手时常便会拍拍相思,勾个肩搭个背,相思倒也没拒绝。
  其实,男人之间有这种程度的接触是再正常不过的,相思压着想要将那只手甩开的冲动安慰自己。
  钱程暗道第二步暗通款曲基本成功。
  玉灵感觉玉隐有些不对,尤其是钱程将爪子放在主子身上时,玉隐眼睛会突然有神,虽不明显,但是从小与玉隐一同长大,他哪里不对劲,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玉灵暗道不妙,不会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将要发生了吧。玉隐,你一只脚踏进棺材里被主子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终于给救了回来,怎么还是这么想不开啊。
  虽然自从玉隐醒来以后,主子一直不说他的事,仿佛讳莫如深,可是主子对玉隐的关怀一日多过一日,就是怕他再出什么事。预示着他命运的噩耗已经响起,要不要提前告诉主子一声?他定然又要伤心一次了。
  没想到玉隐用情如此之深,‘无忧’都压制不住。
  
  钱程对相思的用意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相思保持缄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最不平的要数玉灵,钱程要是再对主子这么死缠烂打下去,哪天要是触到玉隐底线,估计他就要暴走了。
  
  深冬的第三场雪来的匆忙,铺天盖地的洒下时,相思穿上雪貂衣,进了清华楼。
  有人不识货,见到雪貂以为是寻常貂皮。有人识货不全,认出雪貂却说那是假的,真正识货的,寥寥可数,也因此一眼认出了颀相思的身份。由此看来,无知的人可爱,智者可敬,而装作智者的无知最是可怕。
  谭无尘坐在窗边看着伴着鹅毛大雪飘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马上便下去迎接。鸨妈妈知道颀相思是常客,没想到今日一身华服,再仔细一看他穿的竟然是天山雪貂绒,她倒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一件便要百只雪貂,马上擦亮了眼睛,隆重的迎接了相思。
  颀相思二话没说便随着谭无尘进了雅间。关紧门,脱下雪貂。冲着无尘笑了笑:“今日专程来学你的桂花酿,不会是不传之术吧。”
  看着他那僵硬的笑容,无尘无奈的笑道:“便是不传,恩公要学,无尘也会倾囊相授。”说罢拽着相思从后门出,转入后园。
  
  颀相思学着谭无尘的样子,收集树尖的积雪,转了许久,才收集到小半坛。谭无尘看颀相思心不在焉,叹了口气,说道:“恩公是否有心事?”
  颀相思看了一眼谭无尘,转而又去执着的收集雪花去了。
  
  相思与无尘坐在梅树下,两人都累的脸色红润。
  相思开口道:“无尘,若我给你带来灾难,你是否会怪我?”
  无尘毫不在意道:“无尘的命是恩公的。”
  相思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白色水雾,感慨道:“你是玉阳宫的人,最近找些人保护吧。”
  无尘奇道:“为何?发生了何事?”
  相思笑了,“我要在你这呆一阵子。”
  无尘还是奇怪,怎么他在这待一阵子,自己便会有生命之忧呢?
  
  听到两声枯枝与衣料的摩擦声,相思抬头惊奇的看到同样惊奇的玉箫。看到玉箫由白转红的脸,相思抿嘴笑了,原来玉箫的那位便是无尘!
  谭无尘快速起身,冲到玉箫身边便是一顿海揍,“谁让你大白天跑过来的!你晚上来害我做不成生意,白日还来扰我休息!”
  玉箫拽着无尘手腕,声音宠溺道:“我来看看你,没事便走,你别气。”
  无尘得意的笑了笑,转而想到了恩公还在场,脸唰一下就红了,赶忙别扭的抽出手。
  相思突然觉得很羡慕眼前这两位,起码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起码可以在大太阳底下打情骂俏,起码不需要那许多顾虑,心中又消沉下去。
  
  玉箫掠起前襟,跪道:“玉箫拜见主公。”
  颀相思摆摆手,道:“不是说过,不要叫我主公,你才是玉阳宫宫主。”
  玉箫道:“玉箫只是暂代。”
  相思闭眼靠着身后的树干,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我不能如华夷所愿,你们死心吧。”
  玉箫辩解道:“玉阳宫上下以王爷马首是瞻,甘为王爷脱离华夷管制。”
  早在主公宁愿舍身救自己弟弟时便下此决心,牺牲再大,在所不惜。主公又是自己爱人的恩人,便是自己恩人,双重恩德如同再造,铭感五内,主公没有野心,玉阳宫便没人敢逼迫主公。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只是主公宅心仁厚,不愿一己私愿连累旁人,一直拒绝接受宫主的位子。
  
  颀相思认为,让玉阳宫脱离华夷,那是一场硬战,即便最后达成所愿,也会有不尽的伤亡,与其如此,不如放他们自由。只要留给自己几个有用之人便足矣。
  玉箫还要再表明心意,被谭无尘制止,眼神示意他先走。
  玉箫正犹豫,相思开口道:“玉箫,近日,好好保护无尘,或者干脆将他接走,我不想害他。”
  无尘语气决然:“虽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无尘绝不会丢下恩公苟且偷生。”
  相思睁眼看他:“你也许会有事,但我不会有事。”
  无尘嘟嘴道:“那我也不走。”
  说完,无尘推攘着玉箫,“赶紧走赶紧走,你把我与恩公的好兴致都破坏殆尽了!”
  玉箫担忧的看了两人一眼,心想还是先回玉阳宫,派人查查发生什么事了吧,转身消失在房后。
  
  就这样,清王爷窝在清华楼,与无尘佳人夜夜笙歌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在百姓中并未引起多大反响,因为人们一直也未看好这个王爷。
  然而这件事却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堂堂一个王爷,先是与一个奸商暧昧不清,现在竟然日日留连那烟花之地而忘返,连早朝都不上了,这成何体统!当然说出这番话的多数都是二皇子的人。
  太子党有些担忧,好好一个王爷,虽然以前曾听说过他喜欢去那种地方,然而也不如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啊。自己党派的人,再如何荒唐,也要力保!
  许多人为他说尽好话,王爷年幼,难免被酒色迷了心智,只需叫人关在府中几日,定能悔过。
  两边的人又一点即燃的掐起架来。
  
  终于有人站出来,提出了折衷的意见。
  颀肃清面无表情低头道:“皇弟甚幼,该成家收收心了。父皇只要给他指了好人家,他必定悔过自新。”
  颀嘉心情已经黑暗了四日,从相思再回清华楼开始,身边的宫女太监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伺候的稍有不顺,便要拖入暴室。自己曾告诫过他不准再去那种地方,为何他不听话!
  让他成亲?这确是个好主意,十七岁还这么贪玩,该让他有些束缚了。颀嘉克制着一波一波袭来的倦怠,指着一品提督玫春道:“朕闻爱卿有一孙女。”
  玫卿跪道:“回圣上,臣是有一孙女玫雪。”
  颀嘉挥挥手:“传朕旨意,封玫雪建平公主,与清王择日完婚。”揉揉额头,由福广搀扶着下了龙椅。
  
  待皇帝走后,朝堂上又是一番激战。
  太子党:我们的三军主帅你们也想抢?
  肃清党:让你们主帅没正经!
  太子党: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好!
  肃清党:走着瞧。
  肃清党奸笑:扳回一城。
  (樱:意思差不多,形式为杜撰。)
  所谓搬回一城,是指清王与玫雪的婚事,玫春是明王的外公,此婚事若成,清王便不再单单是太子方的人了。
  
  颀肃清早与太子悠闲的踱了出去。太子笑道:“这个七弟,这次真是不像话了。”
  颀肃清柔和的笑了:“不是正合鸾鉴的意?”
  颀鸾鉴眼神有些悲哀:“肃清会不高兴吧。”
  颀肃清吻了吻颀鸾鉴嘴角,听不出感情:“鸾鉴,成熟了不少。”
  颀鸾鉴将头埋在颀肃清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闷声说:“若不成熟,你还不会注意到我。”
  颀肃清推开颀鸾鉴,正了正衣冠,伸手一个请的姿势,“太子殿下走好。”
  颀鸾鉴愣了愣,马上又自嘲撇嘴,高傲的走了。
  
  颀肃清绷着脸一身煞气的走回他的玉华宫,将古架上的名器全都摔在地上,强烈的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与心痛。
  竟然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失了相思。
  
  此时,皇帝寝宫,俊雅正殷勤的服侍着皇帝,“嘉,想听俊雅给您弹什么曲儿?”
  “《相思》”
  仿佛早已料到,“好!”



第四十章

  不知事情进行的怎样了。
  为了彻底断了父皇对自己的念想,相思将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的婚姻一事又提到了日程之上。
  已经避无可避,颀嘉,朝堂之上,从原本时不时的看着自己,到现在已是不避嫌的从头到尾锁在自己身上,眼神炽热,如芒在背。若是再这样鸵鸟下去,恐怕真的会发生自己无法预料的事。
  先是利用钱程对自己的殷勤,授人以柄。再高调的日日在这清华楼‘鬼混’。违背三纲五常,让那些眼中容不得砂子的老臣为自己的事争吵,再由颀肃清提出赐婚的主意,逼迫父皇当即做出决定。至于到底要哪家女子,已经无所谓了。
  
  清,当他听到自己这个计划时是坚决反对的,但他也发现父皇的眼神了吧,最终还是妥协了。
  清说,父皇越来越不对劲了。派人去察,发现这背后都是那个俊雅君在搞鬼。他是太子下在父皇身边的一颗棋子,一颗很重要的棋。他为父皇寻药,与父皇夜夜欢好,蒙蔽父皇的理智。然而,为何父皇对他沉迷越深,对自己的感情也会随之灼灼了呢?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颀肃清不说,自己也能猜到大概,莫非,俊雅君,与自己,相似?父皇将对自己的感情发泄到那个人身上,得到完全的回应,慢慢的,便混淆了视听,以为那个人便是自己,是这样吧?
  父皇,你为何如此糊涂,相思是你的皇儿啊!
  
  谭无尘推门而入,反身关门,将宵夜放在桌上,提了一只椅子,与颀相思共同坐在窗边,见对方毫无反应,只默默陪伴。
  一阵冷风袭来,无尘瑟缩了一下,起身将自己手中的暖炉放在相思手上,劝道:“恩公还是坐回去,小心染了风寒。”
  相思低头看着这个黄灿灿的暖炉,抬头看着无尘,突然出声道:“清...”
  无尘看着神情有些激动的颀相思,拽着他坐在床边,又回身关了窗户,说道:“恩公想念明王了吧。”
  颀相思回过神,有些懊恼,刚才自己怎么会将无尘认作是颀肃清呢,难道真的想他了?
  无尘看到相思的神情,笑的娇媚,“恩公不必害羞,无尘不会笑话您。”
  颀相思苦涩的勾了勾嘴角,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合。屋中两人见到来人,均吓了一跳。
  无尘转头看着相思,暧昧一笑,放在桌上一样东西便悄声退了出去。
  相思看到颀肃清,忽然紧张起来,手不住的摸着暖炉,眼睛盯着对方的鞋子,丝毫不敢走神。
  那双鞋在靠近,停在自己身前。
  相思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我的妻子,是谁?”
  颀肃清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玫雪。”
  相思喃喃的重复:“玫雪...”转而抬头望向那双深潭一般诱惑的琥珀色眸子,清澄却又炽热,微笑,“我们,算是亲上加亲...唔...”
  颀肃清坐在床沿突然发力扯他入怀,暴风骤雨般的吻接踵而至,热烈的像要燃尽所有激情,疯狂地啃咬着,这样激烈的吻是从来不曾有的,烈到可以淹没人的理智,直到感觉怀里人全身虚软才松开了些,环着他让他靠着自己慢慢平息。
  
  相思靠着颀肃清,大口喘着气,面若FR,唇似丹砂,一双黑盈盈的眼睛透着朦胧水润,不需言语便是勾魂摄魄。
  颀肃清看到这样的相思,再次探头,吻了下去,这次是缠绵的,醉人的,销魂的吻。不想将你让与别人,便是自己妹妹也不想。
  相思搂着颀肃清颈项,也生涩的回应起来,然而仅仅是这么个婉转而躲闪未带任何技巧的回应将颀肃清心中的大火点燃,抛开凡世庸扰,只愿与你共赴云雨到天明。
  趁着深吻的空,利落的扒掉相思的外衣,把中衣撸至手腕顺便将衣襟圈圈缠在他手上最后死死的打了个结。
  相思双手被固定在头顶,诧异的看着终于不再吻自己的颀肃清,思绪已经飘出天外,无法思考,只望着颀肃清能给予解答,他要做什么?
  颀肃清左手按住那双手,右手慢慢在他尾锥处徘徊摩擦画圈,润泽的唇则在身体四处游走,留下一串**的水渍。
  他用嘴唇轻咬相思胸前可爱的淡粉色凸起,待那颜色变为瑰丽的艳红又转而辗转舔舐相思腰侧。引来身下人抑制不住的浅吟。
  
  蚀骨的呻吟像是一把焚天灭地的毒火,毒染了人的意志,不要你浅浅的忍耐,要你,只为我一人,忘情的呻吟出声。
  舔舐转为轻柔的啃咬,相思害怕,怕被别人听到自己发出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奇怪声音,断断续续的央求,“无...无尘...在...唔~嗯!”
  无尘在隔壁啊!
  颀肃清含住相思已经涨起的下身,一面吞吐一面用舌尖在他尖端部位不停的舔擦,偶尔轻咬一下,引起相思无法抑制的轻颤。
  而相思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他竟然为了自己,放下姿态!
  脑中一片空白,让人战栗的快感袭遍全身。
  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仿佛是令人眩晕的鸟语花香,又像是在禁忌的乐园,这样强烈的快感让人疯狂使人窒息。
  
  仿佛远处,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不想忍耐了!”
  相思透过层层朦胧看着颀肃清琥珀的眸子转为幽黑,浓稠的欲望掩盖了眸子的本色,让人产生会被眼神吃掉的错觉,才惊觉,今日竟然没有熄灯,昏沉的转头望向桌上的烛灯...
  “啊!!!”
  相思额上身上瞬间便冒出一层冷汗,下身,好痛!花香飘散,坠入了浴火般焦灼的地狱。
  “相思要专心!”
  紧接着颀肃清便没有任何扩张,不用任何润滑的继续挺了进去,强忍着下身被紧紧挤压的疼痛,没有丝毫停留的律动起来。
  
  相思咬紧下唇,绞着眉头,忍受着一波一波袭来的痛苦,然而身体上的痛苦让他留恋,当痛苦终于变成了麻痹,相思露出释怀的笑容,你若永远这般无所顾忌的爱我,有多好!
  就算是世界末日吧,我们就这样纠缠到理智崩塌,现实灭亡。我爱上了你带给我的这种疼痛。
  相思终于无所顾忌的呻吟出声,痛到了深处,便会低低的呜咽哭泣,抛却一切世俗与杂念,回归最原始的欲望。
  
  天边微微泛起青色之时,颀肃清才终于停下来,看着身下被自己蹂躏的体无完肤的颀相思,懊恼不止。
  相思恹恹的慢慢眨眼,看着颀肃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还好,中途虽然有痛晕过去,后来都会被痛醒,不然让颀肃清感觉是在奸尸,那就不妙了。漫无边际的瞎想着终于睡过去了。
  颀肃清解开仍然死死的缠在相思腕间的衣物,发现相思腕上已经被勒的出了血,染透了半件中衣。白色与血色相映的衣服,就像身下的床单一样,触目尽是一片诡异的艳丽。
  颀肃清叹了一口气,轻柔的吻着已经睡着却依旧眉头紧锁的相思,“为何总要为了我,勉强你自己?”
  相思仿佛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展眉,连带着嘴角也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吩咐人备好了水,颀肃清将相思抱进水桶,轻轻为他清洗身体,小心翼翼的引出了他身后的白灼浓稠,在水里搂过相思。
  时间停止,两个人静静的坐在蒸汽氤氲的水桶中,相互依靠着。
  
  谭无尘夸张的张大嘴巴,手指颤颤的指着那半床的血迹,在看到颀肃清冰冷的表情时,识相的闭上嘴,认命的‘毁尸灭迹’。嘴中还嘟哝道“明明留下一瓶上好的润滑膏!”恩人怎么找了这么个野蛮人?
  相思一直没醒来,颀肃清招来玉灵,让他好好照顾他主子。躺在洁白绒被中脸色泛白的相思,神情平和,真的美的不似凡人,他是仙子吧!
  
  颀肃清匆匆的走了。
  
  当晚,在清华楼逍遥度日十数日的清王,终于坐着轿子大摇大摆的回了王府。
  同一晚,清华楼失火,死伤无数。
  
  颀相思红着脸,趴在被窝里。他被那两个死孩子说的无语了。
  玉契阔说:“王爷怎么会伤在这里?”边说边给相思后面涂抹玉灵留下的药膏。
  玉成悦打了契阔一拳,“这里当然是便便时候伤到的,你笨啊!”
  玉契阔揉了揉脑袋,继续上药:“我怎么从来不伤这里?”
  玉成悦又打了他一拳:“你便便小!”
  玉契阔撅嘴道:“王爷为什么便便大?”
  玉成悦小拳头又要招呼过去,被闪过,“笨死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哥?”转而冲着相思讨好的笑道:“成悦也想知道...”
  
  相思扒拉扒拉契阔的小手,示意他们出去。
  玉契阔尽忠职守的说:“玉灵阿姨说,要从里到外,一点不落的抹药膏。”
  “......”
  
  玉灵听到,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先是很恐怖的看着玉契阔,阴险的说:“要叫,玉灵姐姐,有没有记住啊?”
  两个小孩缩在一起,眼泪汪汪的点头不止。
  然后屁滚尿流的被玉灵拽了出去。
  
  玉灵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把相思扶了起来,开始送药。
  相思看着奇怪的药,犹豫起来。这药并不似以往,而是透着清淡的香甜。
  玉灵说道:“这是给主子您补血的。”
  相思听到,惊恐的抬头,当明白玉灵话中所指,又把头埋的低低的。这回真的糗大了!
  玉灵语重心长道:“主子以后不可如此不爱惜自己。”多了她也不能说。
  
  颀相思以染了风寒为由,抱病在家,不去上朝。
  府上开始筹备王爷的婚事,半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这实在很仓促。
  而玫府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照理说婚前,男女双方是不可以私下见面的,但是玫春看孙女愁眉不展,决定请清王来府上小聚,让玫雪看看清王品行相貌。
  玫雪在纱帘后面看到自己将来的相公——清王颀相思了,他有一双清澈明亮的丹凤眼,好看的唇形,优雅的身姿,说话处事淡定从容,话虽少,然而却不会让人有被冷落的感觉。这样一个人,真的是日日留连花叶间的风流人物么?
  玫雪看着相思,心跳加快,突然觉得,他不会是坏人。也许,在政治婚姻中,与他携手是可以忍受的事。


第四十一章

  钱程有些郁闷,怎么自己刚刚追了几日的人,突然就要结婚了呢?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清王府上看看。命人备轿。
  
  休息了两日,后面还是没见好,不知婚礼当日,自己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相思靠在秋千上,将头整个后仰,看着湛蓝的天空,纯净的不染一丝杂质,然而冬日的天空总是让人觉得疏远,远的使人寂寞,渺茫。
  原本只需要等,或者一辈子默默注视他。
  如今我们两边皆有牵绊,又怎能默默注视?
  佛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而我不需要万般自在,只执着这一念,却为何也要放下?
  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欲求长生不老不得,
  欲求身体健康不得,
  欲求不遇怨敌不得,
  欲求爱侣不分不得。
  我有求而产生贪欲才是苦的真正原因,终究是求而不得啊。
  
  猛然对上一张成熟又透出丝丝秀气的脸。
  钱程伸手将相思脖子捞了回来,自己也坐在秋千上,爽朗的问:“听说王爷终于要大婚了?怎么想开了?”
  相思望着远处被厚雪压弯了的嫩柳枝,又看了看覆盖着同样厚度的积雪却依旧挺直的粗榆枝,半晌才淡淡的说:“只因我做不到,做不到宁折而不弯。”
  钱程见他话中有话,暗自揣摩。
  “钱程,你应该为你将来会爱上的人而等待,不要惹上太多的债,让他伤心。”
  钱程认真的看着相思的侧脸,精致的皮肤瓷白的几欲透明,俏挺的鼻子,微翘泛着极淡蔷薇色的唇瓣,浓密纤长的睫毛,柔软润泽浓黑的发丝,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气质,然而让人看着觉得悲哀,他很孤单。
  钱程不知不觉的抚上相思的脸颊,心疼道:“你不该娶妻,而应该找个真心的人将你放在手心上疼爱。”
  相思淡淡的笑了,“你的那位,说不准正像我这样,在等你呢,钱老板还是去找他吧。”
  
  钱程见相思脸色越来越差,想必是在外面呆得时间太长,冻着了,忙抱起他,要送进屋。
  相思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叫苦不迭,真是作孽了。
  钱程忙问怎么了。
  相思抿嘴不答。
  
  激情是短暂的,然而承受激情的后果,却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折磨。
  颀相思啊颀相思,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府中红色越来越多了,气氛也一日较一日喜庆。相思一直在府中养病,外人一律不见。
  距离娶亲还有五日之时,相思已经可以慢悠悠的下地走路了。披了一件厚实的大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内院很安静,因为所有喜事一律不得带到内院的奇异规定。相思循着软剑‘叮叮’的声音走去,发现一个水绿色的身影在快速的耍剑。
  招式华而不实。
  玉隐只善轻功,若说飞檐走壁,恐怕整个齐国也没几个能追的上他,若论武艺,他怕是连玉灵都打不过。
  
  颀相思斜倚在院门旁,眯眼看着玉隐。他只记得有一个任务失利,却忘了他为了那个任务吃的苦。
  需要疼爱的人,又何止我一个?
  玉隐提着剑转身时,才看到悠闲的靠在门上的颀相思,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收剑立刻停了下来,拜见。
  相思看玉隐发现了自己,若无其事的转身,背对着玉隐挥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宁可忍着不理你冷落你,也不要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发生。
  
  傍晚。
  颀相思垫着厚厚的毛毯坐在秋千上抱着暖炉,又拿出了宝贝笛子,放在唇边,慢慢溢出笛子特有的沙沙而柔软的声音,一曲《相思》跃然在漆黑的月色中,飘荡而出。
  雪,纯白的雪,晶莹的雪花趁着夜深人静又闯入了这个世界。玉隐给他撑起一柄伞,尽职的一动不动。
  吹到一个特定的音符,相思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远方,在这绒毛大雪后面,是谁慢慢走了过来?
  渐渐清晰却又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隐约,一个比夜更黑的身影,正向自己靠近。脑中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这曲子错了。’
  相思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清...”
  一朵雪花闪过头上的伞,飘入自己视线,打在脸上,梦境破灭,眼前竟只是纯白的雪,静寂的夜...
  相思安慰的笑了,他不会来的,这里四周都是皇宫的高手,他怎么可能来?
  挂好笛子,回去睡觉吧。
  
  相思瞪大了双眼看向床顶,眼睛睁着好累,又很疼。
  窗户仿佛被外面的大风雪吹了开,却奇异的合了上。
  有人抱住自己,是那个熟悉的怀抱。颀相思甚至没看来人,便反身死死的回抱住。
  很冷,却有一种清香的味道,夜的清香。
  
  颀肃清脱了夜行衣,将外衣也脱掉,钻进相思被窝,将那个瘦弱的身体紧紧箍住。
  过了许久,相思才平静,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不怕被发现么?”
  颀肃清轻啜相思额头,同样小声说:“凭他们?再说今天大雪遮挡视线。”
  “那你何时走?”
  “天亮前,雪停前。”
  “能一直留下么?”
  “...不行。”
  相思失望,不行,而不是不能。
  
  颀肃清尴尬的问:“身体,好了没?”
  相思打趣:“没好,你要为我负责么?”
  颀肃清将手挪到相思受伤的地方,邪恶的按了一下,“没想到相思还会开玩笑!”
  相思闷哼出声,就着颀肃清手臂咬了一口,这不是玩笑...
  
  相思终于安心的睡着了,等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身旁早已人去被空。颀相思将头枕在另一边,闻了闻被上的味道,偷偷笑了。
  
  为何我与他相爱,却双双不能承认?
  因为我们是兄弟,这段爱情是不会被允许,不会被祝福的。当然,第二点,我不稀罕。
  因为我们的身份,不允许我们跨出袒露心迹这一步。一旦将爱说出口,就会为将来带来更大的伤害,因为,我们随时会变成敌人。当然,这种想法只有他会有,我永远不会将他看做敌人。
  因为他不能完全相信我。他还不懂爱情。当然,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我爱他。
  因为不说爱,便不用承担伤害的责任,还有后退的余地,不会带来更多尴尬。当然,我不会后退的。
  
  为何我偏偏会爱上他这么个难搞的人?
  因为我刚刚决定开始爬的时候,滟妃带着他来看慕容母妃,要他照顾我。他长的非常干净清爽,面如璞玉般好看。然而他却背着众人,邪恶的掐着我的脸笑话我,“喂,怎么才会爬?”我不说话,他便将我两脚拽起,让我倒立,看着我下面露出的身体蹙眉:“呦,宝贝真小。”
  因为我刚刚决定站起来走路时,滟妃带着他来看慕容母妃,要他照顾我。他还是那么好看。然而笑容却少了不少,只是在我终于颤颤巍巍站起来时,狠狠的把我推倒,然后捂着嘴笑。我又站了起来,在他过来推我的时候,躲了开,他就把我夹在胳膊下,使劲揉我的脸,边说:“谁让你躲的谁让你躲的!”
  因为我刚刚决定开始说话时,滟妃带着他来看慕容母妃,要他照顾我。他的笑容不再单纯,对我很好。我却觉得他变了,哭着指着他说:“你宝贝才小呢!”他愣了许久,恍然,“你那时已经记事?”我突然发现装露馅了,嘟哝道:“你宝贝小,你们全家宝贝都小...”他终于大声乐了出来,“改日就让你看看到底谁的小!”把我按在床上一顿折磨,现在想想,他说的那句话是我太当真,最终还是看到了,因此我躺床上十日不能起身。
  因为我三岁生日,这些皇子只有他过来陪我。他说滟妃生病了,他的表情让我害怕。他变得越来越冰冷,却要用虚假的笑容伪装。我不敢与他说话。他只喃喃的说了一句:“庶出怎么了,皇宫这些人都有病!”他也不与我说话了。很快当时的德妃变成了皇后。之后颀入鸳便常常来陪我,他说若不是那些日子滟妃害了忧郁的病症,定能登上皇后宝座,二皇兄也能当上太子了。他以为我听不懂,然而我明白了,滟妃自认庶出,身份没有德妃正,患了忧郁症,没能当上后宫之主。二皇兄太看重权势,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最爱得意,能笑的纯净的二皇兄。我的内心,很想帮他。
  我有两个疼我的哥哥,一个肃清哥哥,一个入鸳哥哥,这两个人,我都要保护。
  
  为何要逃避父皇对我的爱?
  因为我能够爱人的心很小,早早就被另一个人抢先占据了席位。我并不坚信能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然而我渴望这样的爱情,我希望我爱他,能够重过我的生命,而我,做到了。既然如此,他还活着,我为何要移情别恋。
  因为那个人是我父皇啊,我是由他制造出来的啊。偏激一些,我怎么能够接受一颗精子爱上他的主人?
  因为别人爱上我,我可以躲避,可以拒绝,甚至可以讨厌他,喜恶完全由我自己,然而对他不行,他是父皇,是天子,是从小照顾自己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无法讨厌他,不忍躲避他,更不能拒绝他,他让我无措,他的感情让我恐惧,接受这种感情,对自己是不平等的,我会被他消磨的失去自我。
  因为慕容静爱着父皇,我这个儿子怎么能与母亲抢她的丈夫?
  
  这便是我的悲哀——凡事,想得太过透彻,看穿欺骗,活的明白。
  如今,我便欺骗自己一回,看我能否看穿。
  
  里面套了好几层,颀相思才被套上透着过分喜庆的红色喜袍,微笑着踏了出去。
  院中有人远远牵来两匹血红色的马,相思看到,冷着脸,问:“谁让把它们牵出来的。”
  老管家第一次看到王爷冰的冻人的眼神,浑身如置冰窖之中,唯唯诺诺的答:“这两匹喜庆,王爷的喜事...”
  “牵回去!”
  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那两匹马是自己派人寻便齐国找到毛色最纯血统最好蹄可踏燕性情温顺的宝马,是专门为自己与颀肃清同行时准备的。其他人,没有资格!


第四十二章

  相思跨在神气的白马之上,忽略下身隐隐不自在的感觉,引领这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去玫府接新娘子。
  不知玫雪长的什么样,说实话,确实没有半分好奇。
  街上行人往来,皆要靠边。相思能感觉到那些人对自己的不满,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竟然能够娶到玫府的掌上明珠。
  
  玫雪的身形很娇小但玲珑有致,她露在外面的双手如冬雪一般皎洁莹白,晚上,就可以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繁杂的仪式,吵嚷的人群,还有不时响起的吹拉弹唱的伴奏,让相思这个习惯寂静的人,难以忍受,他感觉自己在渐渐焦躁。胸中有一种熟悉的憋闷感,沉闷的盘旋。
  暗道奇怪,上官入夜那一掌不是早就好了?怎么这感觉竟然还在?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相思与玫雪一同走入内堂,这里安静许多,甚至可以说静得让人发寒。
  
  两排站着位高权重的大臣,上座中间左边是颀嘉,右边是玫春。
  皇帝一定要来参加婚礼,众人劝阻无效。
  恐怕就因为父皇在这,这里才这么静寂吧。
  
  颀嘉紧紧盯着穿着一身喜色的颀相思,心脏剧烈跳动,相思穿着红色是如此妖媚,如此美丽。然而他以后便要属于别人了,他与别人有了家。
  自己当时怎么会一时糊涂就为他定下婚事?却又在这么长日子都没有反悔,最近这脑子怎么了?如果不是今天来到这里,相思岂不是要成了别人的!这种事不能发生!
  
  福广一面担忧的看着皇帝,一面胆战心惊的喊着。
  尖锐的声音传出,贯穿整个内外堂,“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相思与玫雪转身相对,正要行礼,一个人闯入。
  颀嘉!
  相思惊恐的看着他。
  颀嘉打横抱起相思,二话不说就闯了出去。开门上轿,毫不犹豫。相思大力的推着颀嘉,想要下去,却被死死的抱紧,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父皇!啊!”
  相思被颀嘉摔进轿中。
  “走!”
  不管身后追出来的许多人,一顶华丽异常的轿子,起轿便以常人难以追上的速度走远。
  
  颀肃清夺门而出,紧紧的追着那由八个一顶一的高手抬的轿子,心中挣扎犹豫不决。
  纵然追上,只这八个人自己便未必有胜算,况且在轿子四周必定还有许多隐形的。而自己又不能公然与父皇为敌,难道就由着相思被父皇劫走软禁,甚至变成,禁脔?
  就在他无法抉择时,前面一个湖蓝色身影挡住了自己去想,这个人?“你是?”
  玉箫避而不答,只说:“明王殿下请回!”
  颀肃清想起,他应该就是玉箫玉隐中的一位,看身形,恐怕是前者,“怎么?不希望我救你家主子?”
  玉箫答:“阻止你是我家主子的意思。”
  颀肃清震惊:“他早早便知道此事?”
  玉箫摇头:“主子说,无论发生何事,明王若做出错误决定,便要阻止。”
  
  颀肃清无法形容心中的心情,是感动,是心动,是情动,他可以相信,相思是真正爱他的。只是,他现在却不能去救他,神色骤然暗淡,转身朝来时的路回去了。
  
  颀鸾鉴靠在门边,看着远去的颀肃清,心中五味陈杂。
  自从发现皇帝对颀相思的感情之后便在派人寻找一个适合的人,终于在南下的时候找到这样一个人——陈思恩,将他在适当的时候送进宫表演,一举吸引了父皇的眼球。
  陈思恩,名字中带一个‘思’字,就足矣让父皇多看几眼,况且他与颀相思又何止名字相似,四分容貌,五分性情,父皇喝醉之后就会将他完全当作颀相思。
  给陈思恩许多红丸,让他哄父王吃下。红丸不仅让人纵欲无度形神憔悴,还会使人上瘾,药效就如五石散一般,让人辨不清现实与梦境。
  想利用陈思恩断了父皇对颀相思的念想,不想事情弄巧成拙,反倒让他一日复一日的癫狂,今日竟然做出破坏儿子婚礼这种丑事出来。
  若颀相思在父皇那里得宠,父皇定然对他百依百顺,那,自己的处境堪忧。
  今日看颀肃清竟然不怕死的追了上去,才发觉,让父皇带走颀相思是明智的,这样他就不会来与自己抢颀肃清了。
  
  颀鸾鉴很快看到颀肃清返回的身影,哼声嘲笑,看来你们的感情不过如此。
  
  颀相思退到轿中一角,安静的坐着。
  “相思有爱人了?是谁!”语气悲哀。
  “没有是吗?那便爱父皇吧!”突然雀跃起来。
  相思急道:“我爱,上官入夜!并不爱父皇!还请父皇自重!”
  颀嘉抑制不住发抖的手,慢慢爬上相思颈项,食指摩擦着相思偶尔上下滑动的喉结,拇指揉搓着那小巧的耳垂,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不时颤动的睫毛,殷红的唇,洁白的面容,还有艳红的喜服,着魔了。
  正是群魔乱舞,此时逢魔!
  颀嘉抛却所有理智疯狂的咬住相思的唇,狠狠的咬噬,夺取他一切呼吸,就让他在自己怀中窒息!
  双手撕扯相思繁复的衣服,一件一件拽下没有丝毫犹豫。
  相思先是狠劲拍打他,之后便又累又缺氧连力气都没有了。
  
  轿很快便停在寝宫门口,颀嘉抱着只着单衣的相思掠出轿子,一阵刺骨的寒气袭来,相思慌忙的拽着身上最后一件衣物,然而颀嘉却在向下扯,抱着相思的身体不稳,两人刚进宫殿便倒在门口。
  “刺啦——”一声,最后一件衣服碎裂的声音传遍整个宫殿,顾不得冬日地面的冰寒入骨,相思趁着颀嘉脱衣慢慢后退。手伸向发髻上的丝带,还未拔出银针,丝带便被颀嘉整个扯了下去扔在门外。
  此刻颀嘉眼中只有相思不着寸屡莹白的身体,眼中神色愈加深沉渐渐被熊熊欲火取代,狠狠压在相思身上,揉捏,啃咬,丝毫没有理性。
  房顶渐渐响起打斗声,兵器交戈,兵戎相见。
  
  相思忍着身后无比的冰凉和身上的炽热疼痛以及胸中呼之欲出的热流,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出来,“父皇,父...我是,是相思...啊!!!”
  颀嘉听到相思二字更加凶狠的直接咬上相思颈侧。
  
  相思感觉到身下有一个粗大炽热的东西抵着自己,惊恐的大声叫着:“父皇!父皇你停下!不要...不要让我恨你!啊!!父皇...”
  尖锐而又闷钝的疼痛游走在每一根神经上,一遍一遍的敲打着让人痛不欲生的大门,身后灼热而烫人的东西抽出去便会带走生的希望,而每次顶进去就会带进死的绝望。
  相思哭喊的嗓子哑了,泪也干了,感受不到身后冰冷的地面,看不到五颜六色的世界,这次,是真的掉入地狱了吧。
  
  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爱的人,带来的痛苦也是甜的。
  不爱的人,给予再多的甜也是苦涩。
  
  许久许久,颀嘉才停下动作,趴在相思身上,轻轻吻着身下闭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此时殿门口出现一个人,纤细的身影,相似的样貌,口中情不自禁的说道:“皇上...”
  
  颀嘉滞住,看向门口的人,又看了看身下的人,仿佛理智在与狂魔交战,表情痛苦扭曲。
  相思继续哭喊着:“父皇,你是爸爸啊,是相思最爱,咳咳,的爸爸!父皇你,仔细,仔细...”相思一句话没说完,便吐出一口腥甜的血。
  血源源不断的从口腔中溢流出来,好像静脉被割破一样,细细的又安静的流淌。相思诧异的看着从口中自然而然宣泄出的鲜血,为何会这样?
  头脑昏沉,便这样昏过去,也好...
  
  颀嘉眸子中血色慢慢敛去,仿佛不相信自己做的事,喃喃自责:“怎么会这样,朕,朕...”
  注意到相思嘴角不停流出的刺眼红色,忙抱起他放在床上,冲着外面的人喊道:“快去传御医!都给朕叫来!”
  颀嘉将浑身冰冷的相思裹在被中,隔着被紧紧的搂着他,碎碎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相思,相思...”
  
  怎么会吐血?
  自古以来,除了受内伤吐血,发生这种情况,多数是,没救了...
  御医一个一个上去为相思检查,却都是摇着头,退下,跪在龙床旁。
  身体毫无异常,虽然有受过内伤的痕迹,却已经好了九成,即便因此咳血,也不该咳了这么多。
  一刻钟过去,相思嘴角不再继续向外溢血。
  
  颀嘉忘情的搂着相思,他的爱不应该是这样的,谁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谁能告诉他?
  
  “圣上!请让玉灵为清王诊脉!”
  “你便是相思身边那个善医理的随从?”
  玉灵不卑不亢:“正是!”
  颀嘉示意拦在他身前的侍卫放她进来,也不计较她为何这个时候会出现在皇宫之中自己殿外。
  
  玉灵一面查看相思情况,一面仔细检验他咳出的血,神色越加沉重。
  颀嘉急急问道:“相思如何?”
  玉灵大义凛然一般:“正是皇上此番作为,使得我家主子郁结咳血,恐怕药石无用!”
  颀嘉惨白了脸,不治她大不敬的罪,只问:“如何是好?”
  玉灵跪道:“请让玉灵将主子带回,主子需要平淡舒适的环境修养心性,才有可能病愈!”
  颀嘉话语无力,眼中透出不尽沧桑,“带他走吧...”
  只有让他离开自己,才不会被自己所伤,只有远离自己,他的相思才能完好无损。然而真的就完好无损了么?今日自己所作所为,已经将相思伤害了。
  朕真的老了,没想到思想竟会偏激至此!
  
  清王府上,众人早已散去,只有下人低头丧气的洒扫这院落,好好的一门喜事,怎么皇帝一声令下就给搅黄了呢?
  
  将相思安置好,玉灵便派人去皇宫取药。
  主子这到底是什么病,其实她也没查出来。一切都很正常,唯有吐血这件事不正常。
  
  玉箫带着玉阳宫十数人原本是要拼死杀进皇宫救出主子,听着主子绝望的哭叫却是越急越冲不进去。没想正打的难舍难分,明王的部下左善右善带着十几名高手冲入助阵,很快将形式逆转,对方却突然收势,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埋伏了无数的弓箭手。知道主子身体状况堪忧,派玉灵去周旋,他带着众人及时撤走了。
  玉箫望向远处,犹豫着要不要去告诉明王,自己主子已经回府,然而却不是安然?
  还是先去看看主子伤势如何了吧...


第四十三章

  清王府不仅喜事没举办成,主子回来时差点就要举办丧事了。上上下下都担心主子,听说他回来时衣角都是血,莫不是被皇帝用刑了吧!
  
  玉隐站在旁边直直的看着相思,仿佛心被人死死的撰着,头痛得厉害,然而思绪却跟不上,滞后的严重。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出,他只能呆呆的站在相思旁边,看着那张苍白的骇人的脸颊。
  玉灵此时已经顾不得反常时间越来越长的玉隐,急忙的翻着药典,想查出一些端倪。
  玉箫焦急的问:“主子这到底什么病?”
  玉灵也没底,她对自己的医术简直如对自己容貌一般有信心,如今却像突然在脸上长了一颗痣,让她有些无措,只能机械的回答:“不知道,先别打扰。”便接着快速翻阅。
  玉箫摇了摇还在发呆的玉隐,说:“我们出去吧。”正对上玉隐泛红的双眼,心下骇然,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午夜时分,冬风吹得窗纸‘啪啪’做响,好似叫嚣的恶魔在耳边回荡着邪恶的笑声,由远及近,不曾间断。
  相思被梦魇着,头上冒汗却醒不来,只能在梦中感觉黑黑白白的身影在身后不停的追逐自己,自己想跑奈何总是在原地无力的挪动,丝毫也跑不动。
  玉灵看到主子做噩梦,忙敷了热毛巾,在旁边温柔的唱着歌希望这样能减轻他梦中的痛苦。
  能够听到美好的音乐,然而伴着音乐却出现了更多的魔鬼,那魔鬼长的熟悉,他就是认识的人,就在脑海中游荡,却叫不出名字,这个魔鬼是谁。
  相思蹙着眉身体痛苦的蜷缩。
  玉灵想叫醒他,却不能。他只能靠自己。
  
  有暖暖的和风包裹着自己,温馨的不忍离开。魔鬼瞬间消散,眼前出现白茫茫的世界,自己到达天堂了吧!
  
  玉灵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看来无论主子什么情况,只有明王一人能够治疗他了。
  
  不知睡了多久,相思终于幽幽转醒。
  看到那个熟悉令人安心的侧脸,想笑,又笑不出来。眼泪却不听话的在眼眶中打转。
  “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豆大的泪珠丝毫不嫌夸张的一颗一颗向外滚,相思想要说话却先哽咽起来,“你,你在这,干嘛?”你知不知道,你在这,我无法坚强。
  颀肃清将他搂入自己怀中,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恨自己当时为何不能亲自去救他,为何要思前想后害他受伤,为何不干脆赌一把,也好过根本没有尝试!
  一面给相思擦泪,一面哄他,“相思不哭,都过去了。”
  两人维持一哭一哄的架势大概半个时辰,相思哭累了,揉了揉眼睛,算了,一个大男人,早都心甘情愿被人上了,还像是被人强奸一般哭个不停,实在是太矫情了。
  
  “你会嫌弃我吗?”相思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说什么?那你是不是也要因为我与比人上过床而嫌弃我啊!”
  相思闪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继续发问:“一点点都没有?”
  颀肃清温柔的揉着相思散乱的长发,“完全没有,相思,相信我!”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
  哦,怪不得身上不是很痛了。
  
  相思想起自己似乎吐血了,吐了许多,有200CC?却又好似在做梦。疑惑道:“我吐血了?”
  颀肃清郑重其事的点头。
  相思噗嗤笑了,自己竟然会吐血?是不是像《唐伯虎点秋香》里那个师爷一般?不过还好,吐了点血,调节一下体内新陈代谢,还用那么点血唤回了父皇最后的意识,算是因祸得福吧。
  颀肃清有些不安,将相思楼在怀中,问他:“相思会怪我吗?”我没能去救你,我很想去,我有许多许多理由可以将你救回来,然而却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父皇,只这一个理由,便弃你于不顾。
  
  相思推开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表情受伤,慢慢退到床最里边,低头说:“何止怪你!我在轿中时时期盼你能够让那顶轿子停下,让我不要那么害怕,然而到最后你都没能出现...”
  颀肃清忍着呼吸不稳阵阵疼痛的心,向里面挪了挪,却发现相思躲得更远了。伸出去的手无力的垂下。
  自己尚且不能原谅自己,怎么能祈求他原谅呢?
  “相思...”
  
  相思一把将他扑倒,冲着那张薄情的唇亲了亲,然后坐起来咯咯笑了,笑的前仰后合,颀肃清愣然!
  相思摸了摸眼角笑出的眼泪:“是我下令阻止你的,要是你真去了,我才会怪你!”
  然后两腿劈开坐在颀肃清身上,“我知道你已经很难受了,所以,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说完将另一只腿跨到外面,光着脚走到了桌子旁,倒了杯茶水,一仰而尽。
  颀肃清立即起身,坐在桌旁,将他抱在自己腿上,让他那双脚离开了地,说:“怎么不爱惜身子?”
  相思搂着颀肃清,将头枕在他颈窝,开心的说,“有你帮我爱惜啊。”
  
  颀肃清感觉相思这一觉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至少他在自己面前变得比以前爱说话,爱笑,还时不时开开玩笑。
  
  相思这个病,一养便养过半个冬天外加整个春天。
  夏季怯怯懦懦的来了,还没有退掉春寒料峭,却是让人舒爽的好天气。
  
  一个白衣胜雪,一个浓黑如夜,白衣人骑着白马,黑袍人驾驭黑驹,两人在皇城外的草原上悠闲的逛着,一直走出很远很远,远到附近再没有一个人。
  将人手排布好,确认没有别人能靠近,颀肃清翻身下马,拽着马缰,走到白马下面,伸出双臂,将颀相思搂了下来。
  两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继续游荡。
  
  颀肃清扯过相思的缰绳,抓在一只手中,另一手搂着相思腰际,问道:“相思,告诉我,你最近怎么了?”
  相思夺过那两根缰绳,将它们绑在一起,便随手仍在草地上,说:“若怕他们跑掉,这样就可以了。”
  两匹栓在一起的马儿,即便均是快如闪电,也不可能再飞驰起来,只有解开他们之间的束缚,才有可能共同驰骋。
  
  连玉灵也不能查出自己的病,但是健康的人不可能受了刺激便会咳血啊,而且近期胃部时常会绞痛,自己得了胃癌吧,这些千年以前的人,是根本查不出来的。
  那么,命该是不长了吧,好好做成一件事。在这之前,先让我好好放纵一番。
  
  相思掏出一个小瓶,在颀肃清眼前晃了晃。
  颀肃清奇怪道:“是什么?”
  相思笑的狡黠:“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润滑膏诶。”
  颀肃清借着咳嗽掩饰尴尬,“咳,你拿他做什么?”
  相思搂着他脖颈,在耳旁暧昧的吞吐灼热的气息道:“以免被野兽弄伤啊。”
  颀肃清坏笑,“哦?”
  
  相思挑逗的慢慢扯开颀肃清衣襟,被人抓住,“猫儿很大胆哪。”
  抽出手,继续扯,“谁让主人许久不喂猫!”
  颀肃清再次拍开猫抓,“主人怕小猫身体不好,不经折腾。”
  小猫装成受伤的样子,“猫儿很饿...”
  主人妥协,“回去喂你。”
  小猫舔舔主人,“现在就要!”
  主人咽口水皱眉忍耐:“不行!你要着凉了。”
  小猫果断的抽出手,转身朝着两马的方向走去,口中碎碎念:“猫儿要求换主人...”
  然后被三四个月没喂食同样也饿得发慌的主人压住...
  
  半个时辰之后。
  “饱了没?”
  “我还要!”
  
  又过了半个时辰。
  “行了吧?”
  “你怎么没有那晚厉害了?”
  
  再过半个时辰。
  “不许再想,你身体不行!”
  “我去找个更厉害的主人...唔...嗯~”
  
  天真的很蓝,没有一丝杂质,不染一丝纤尘。仰面看着这种让人无比舒适的颜色,体会着爱人对自己的爱,心中涨得满满的都是满足。
  谁都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谁也不能超脱生死轮回,尽管自己与其他人本质不同,然而,身体却是一样的,一样要生,老,病,死,可是已经很满足,自己被满足一点点撑大,而不是让满足一点点填满空旷,永无止境。
  
  颀肃清搂着全身无骨睡得香甜的相思猫,骑着休止,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当他看到玉灵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时,终于有种罪恶感,竟然带着身体孱弱的小猫去打野战。他很想说是你家猫勾引我,最后还是认命的陪着相思猫又睡了一晚,才将功折罪。
  
  从来没做过如此美好的梦,为何总是噩梦成真美梦难圆?
  第二日醒来,身边人一如既往的不再了。
  
  草原后的第三天
  相思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
  这回,他不再是那个永远低调的王爷,他不是毫无建树的三军统帅,不再是众人心中无德无能的晚辈。
  今日起,他要将这两世的智慧物尽其用,他的人,也要尽其才。
  相思挺直的站在众臣之中,丰姿绰约,光华灼然。
  朝堂的两分天下,掎角之势,不再稳定,因为命运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第四十四章

  下朝后,颀肃清快步迎上,表情是只对着他一个人时才有的柔和,然而柔和中带着担忧:“相思怎的来了?”
  相思回笑道:“皇兄忘了相思也是王爷了?”
  冷然听到相思叫自己皇兄,竟有些不适应,而在这皇宫之内,确实也不能叫别的了。
  颀肃清拽着相思快速走了两步,“相思不是不愿见父皇?”
  相思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总不能躲一辈子。”
  颀肃清还待再说,却见远处走来的颀入鸳,只能作势分手。
  
  入鸳撩起相思的手,蹙眉关切的问:“相思病可好全了?皇兄听说你染了重风寒,真是在哪里都呆着不住。”
  相思安慰道:“皇兄放心,我人不是好好在这里?”
  颀入鸳还是不放心,“经过大雪山时候,我派人寻了许多灵药,下午便派人给你送去。”
  相思笑纳。
  颀入鸳有吩咐了许多注意身体的方面,才离去。
  
  颀入鸳在自己那次大婚前便派为随亲使,护送六帝姬颀春朝去华夷。华夷现在日渐强大,居然壮着胆子前来求亲。当时颀嘉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也答应了。
  华夷本指定要七王爷做随亲使,颀嘉一口回绝,最后只好派颀入鸳去。而入鸳不知在那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一阵子,前不久才回来。回来后整个人感觉忧郁了不少。
  
  再次经过翠荷池,儿时的一幕幕成年后的一桩桩往事汹涌的击打着自己。相思苦笑着不再看那一片碧叶与清浊的浅粉交相辉映的美景。
  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路,曾经的美景于他不过是记忆的承载。唯有将这些承载体毁灭,自己才能重生啊。
  回到潇湘殿,看着那日渐破旧的秋千,转过身狠着心吩咐道:“这秋千,拆了吧。”
  
  午后,案上的折子,再也不用抱到别人那里。颀相思一个一个仔细的看,认真的读,谨慎的处理,力求完美。
  品着已经逐渐熟悉的带着甜香气味的茉莉花茶,望着窗外,小憩片刻,却愕然发现一个熟悉的纸鸢随着风柔弱的翩飞,思绪竟然也随着飞走了。
  
  颀相思趁着出宫之前去了趟慕容静的寝宫,两人又是许久未见了。
  慕容静与颀入鸳所差无几的担忧表情,“相思近日可瘦了!”
  颀相思摸了摸自己的脸,“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留下些纪念不是?”
  慕容静点了点相思额头,笑道:“相思还会开玩笑了?”
  颀相思摇着慕容静的手道:“相思还是小孩嘛。”
  宫殿之中传出两人开怀的笑声。
  
  颀相思问慕容静:“父皇最近如何,我见他神色大不如从前。”
  慕容静愁容惨淡:“自从你大婚那日被他拽进宫训话那日,他就变了,原本宠贯后宫的俊雅君一夕之间降为庶人,却奇奇的只关在他偏殿之中。你说你大喜日子何苦惹你父皇发火?”
  颀相思愣了一会叹气道:“母妃该知相思性情,那个女孩,相思不喜欢,不能误她一辈子。”
  
  那日婚礼的事,被颀嘉一律挡了下来。说颀相思表示不喜欢玫雪不愿成亲,才将他带回宫中训话。
  相思心道,这个借口找的倒是稳当,只委屈了玫雪那个女孩,找日定当上门请罪。
  一个女人在大婚当日当众遭人拒绝,恐她后半生也要背着这个污名了。
  
  相思出府便碰到徘徊在宫门之外的钱程,暗自摇了摇头。
  钱程看到相思出来便坐上了轿子,心中纳罕,清王素来喜欢走路,最近怎就转性了?
  殷勤的迎了上去,“钱程参见清王!”
  相思在轿中叹了口气,许久才说:“钱老板还是叫我相思吧。”
  钱程暗喜,又道:“钱程有一事要与清王商谈。”
  相思说,“改日,定当登门造访。起轿!”
  
  还是没套下来,钱程挫败的挥了挥手,远处守着的轿子快速的移动过来,他也坐着轿子走了。
  
  相思一面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一面思考该做什么,不想浪费时间了,吩咐道:“去玫府!”
  玫春公务尚未归府,相思直接见到了差一点成为自己王妃的玫雪。玫雪的父亲,也是玫春唯一的儿子,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最终长眠无归。
  玫雪果然长的标志,特有女人的柔美与娇俏,然而却不如小家碧玉般扭捏爱羞,虽然只是二八年华,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成熟自然。
  相思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当然,玫雪早已知道了颀相思这个人,印象也是很好。
  
  相思开口直奔主题,“相思特来负荆请罪。”
  玫雪并不避讳,直问:“请问,荆在哪里,王爷又何罪之有?”
  相思对她的性情又有了几分欣赏,“相思污了小姐名声。”
  玫雪举扇遮住自己一半面容,呵呵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
  相思道奇,这女子与自己倒是又几分相似,不由生出几分好感,也不再拘谨,“今日与小姐当面,才知,相思竟错过了如此一佳人!”
  玫雪禁不住染红了脸低语,“是雪儿与王爷无缘...”
  相思询问,“不知相思与小姐可否以名相称,引为知音?”
  玫雪有些兴奋,“知音?那雪儿与相思便是知音罢!”
  
  两人又谈了许多,相思发现玫雪也算一奇女子,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而是心怀天下,兼济百姓,更有征战沙场的抱负理想,只叹身体羸弱,不能与她父皇感受同一种壮阔。
  相思走前,给她留下一枚玉牌,许她可以随时去自己府上。
  
  相思府上白色的海棠已经随着冬春的逝去而败落了,此时绽放满园的是粉色的一朵朵小花,娇俏的淡粉色,看的多了也让人迷醉。
  相思抬手看着静静的躺在自己手心的花瓣,一瓣,看不出颜色,闻不到芬芳,然而,收起手来,望过去,明明还是那样的粉啊!
  
  相思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又继续练字了。
  满书房都是一张张的字,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早就有人体会了我的感受吧,我永远不会孤单,我会把你放在心中,也请你,有一日能够明白。
  一滴滴泪水,晕化在宣纸上,淡染了墨渍。
  有人伤心,无人知。
  有人心痛,无人察。
  思念化为一池春水,随着夏日到来而溜走。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夜晚降临,相思让玉朴玉宇看好暗处的左善右善,换了行头,闯入黑暗。
  这是他第一次来红柳居,然而清华楼付之一炬之后,它就变成了根据地。
  一个略显清瘦然而面容清丽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迎了过来,不等相思表明身份,便被他拽了上楼,嘴上还说某大爷,怎的许久未见?
  进了一个外部普通,然而内部却是构造奇特的房间。之所以说他构造奇特,因为原本喧嚣入世,进来却如同与世隔绝,四面都被封的死死的。
  
  相思疑惑的看着她,不想她却突然跪道:“恩公不记得惜竹了?”
  相思仔细在脑中思索这么个人,而这种情景如此熟悉,不用再想了,相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了一下,“你是,我十二岁...”
  惜竹没想到相思还能记住自己,激动道:“恩公还记得!惜竹万死莫辞!”
  果然是她啊,与无尘一同送出宫的那个女孩。
  以后定要找机会问问玉箫,为何自己送出宫的两人,男的开男倌楼,女的开女妓院。
  
  惜竹负责与华夷的直接联络,这里基本是华夷部族的秘密聚集地了。
  相思向她问了,和亲那件事的缘末。
  
  华夷因为地理位置处在齐国与玄国西北方的交界处,环境占尽了天时与地利之便,最近壮大的越发胆大更是各占了齐国与玄国两座小村落,齐国财大气粗,不与计较,前阵子玄国却为了那两座小村打了过去。华夷招架不住便主动奉回玄国那两座村落求和,为求稳保还试探的提出和亲建议,竟然很顺利!
  颀嘉向来主和,他恨不得一个地方送过去一个公主,这样才天下太平。相思想了想,问道:“那华夷提我作甚?”
  惜竹摇了摇头,“多的惜竹便不知了。”然后起身,在柜中拿出一个小锦盒,从中拿出一块很薄且透明像玻璃的挂坠,说:“那个人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让恩人拿着这个去平原兵器找那的老板。”
  相思接过挂坠,歪头看了一会,这是,琉璃...?
  
  华夷也许早就在等待自己示好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当然越快越好。
  
  ‘体会到生命无常的人,便不会再放荡和贪逸,所以说对于生命无常的觉醒是智慧的开端。’相思觉得他也许明白这句话了。
  今日作为另一个开端,去认真的做另一件事。

第四十五章

  ‘平原兵器’,会是什么人在这这里等自己呢?
  夜早已深沉,路上只剩下更夫远远敲打锣面的声音。
  相思看着这个铺面不大,牌子不显眼,门也已老旧的地方,没有犹豫便抬手叩门。过了许久才听到里面有些火大的声音:“这么晚了,也不知撞什么鬼了!”然后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木门,睡眼惺忪的问:“这位大人,明日请早!”然后关门转身。
  相思伸出胳膊挡了一下,夹得生疼。
  “嘶——”
  
  那人看门没关上,回头发现门掩到人了,忙打开。
  相思另一只手提着挂坠,给那个长相五大三粗的人看了看。那人揉了揉眼睛,赶忙将相思请了进去。  
  相思进屋便将黑色的披风解了下去,坐在一个看起来过得去的凳子上。
  
  很快一个长相很文雅与四周环境好不相称的中年人轻摇着扇子嘴角含笑慢慢踱了过来,若他背后是柳暗花明相思或许会应应景回他一笑,如今,只能默不做声。
  中年人随便坐在一个破旧椅子上,声音与长相很相符的文雅:“阁下就是清王殿下吧?”
  明知却不行礼。
  相思笑道:“那阁下可否透露身份?”
  中年人摇了摇扇子,“实不相瞒,在下乃华夷的第一卒师。”
  相思开门见山与他谈起正事。
  中年人叫玉雅微,相当于华夷的第二把手。
  若说他为何不怀疑颀相思此番用意,也许只因为知道相思其人,这个素来慵懒无用的王爷终于想要有出头之日,并且有了兵权的人很容易想要更多的权利,此时便会选择靠山,而选择当然是前所未有的正确——投靠华夷。
  
  此次谈话很顺利,玉雅微给了自己一张名单,上面是可以相信的人,相思仔细看了看,发现可用之人中太子肃清的人各有一名,还有一个一直保持中立的。
  人数虽少,却是精锐之师。最高一个保持中立那位已经做到吏部尚书,这个职位虽然暂时看不出什么用处,却决定了官员的升迁调度,长久来说,还是大有可为的。
  相思表面上高兴,欣然接受,心中却担忧,颀嘉的知人善用已经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隐患了。这还只是华夷这么个小部族的暗桩,谁又知有没有玄国,莫国的人呢?
  
  正式接受了华夷的帮助后,相思终于决定全权接管玉阳宫,那里的情报网对自己很有用,那里无数的高手也是以后用得上的。
  
  颀嘉如今早朝都会坐在帘后,齐国开国百年来未有的先例。帘后偶尔会传来他剧烈的咳嗽,从那件事后,相思再未与颀嘉说过半句话,再未有眼神的接触。
  但这并不表示相思还恨他。
  对颀嘉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是个善于平和治理国家的明君,他在后宫是游走在众后妃中多情却又无情的丈夫,他是给予自己父爱的男人。
  那件事,自己是很受伤,却不恨他,只怨他,他剥走了自己的父爱,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如今知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中也并不好过。颀嘉不过四十三四,还不到身体如此孱弱的年纪啊。
  
  颀嘉只能每日躲在帘后眼神黯淡的注视相思。
  自己身体,自己明白,早在与陈思恩过激的宣泄欲望中损坏了身体根本,明知只是一个幻影,却无法舍弃。
  或许自己的存在早在爱上相思之时便已多余。红丸为何?能让我见到相思?那我便要时时见到他。
  堂堂一个皇帝,竟会因为恋上自己儿子而甘愿早衰而亡,这必将成为历史的笑谈,史笔不会为自己留情,自己在世时掩盖了事件真相,一旦西归,定会留下无尽臭名。
  罢了,只这样得过且过吧。
  
  相思认真的听着朝臣分析民情,好在,齐国是被上天庇佑的,从未听说过什么天灾人祸。
  看向那个户部尚书,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已经丝毫察觉不出他与别人相异之处了。
  相思在下朝时,拦下了他。
  
  “苏大人。”
  苏熠回身面露惊讶,“清王殿下。”
  “素闻苏大人于音律见长,本王无事也愿摆摆琴笛,如蒙不弃,可否于府上指点一二?”
  苏熠并未想过清王会突然与自己搭话,想了想,说:“苏熠已答应妻女今日一同出行游玩,不若改天?”
  相思点头转身,踱步离去。腰间挂的琉璃坠在阳光照耀下分外耀眼...
  
  颀相思站在太子府门外,感叹这里的奢华,太子果然与旁人不同。
  很快管家便来请清王进去。
  太子正在中厅闲闲的坐着。看到相思进来,热情的招呼:“是七弟来了,毋须多礼,上座。”
  相思还是礼让一番才入座。
  
  颀鸾鉴笑问,“七弟身体可好全了?”
  颀相思回答:“谢太子哥哥关心,身体无碍,只是有些胸闷。”
  颀鸾鉴诧异,“哦?那还要养养啊。”
  相思无神的摇头,“有些病,养不好。”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漫不经心的问,“听闻你府上有个侍卫去年躺了半年?”
  相思装作想了许久,恍然大悟,“哦,他呀,让我费了半年粮食!”
  颀鸾鉴继续试探,“可知是谁害的?”
  相思眼神暗淡,“怪我信错人,太子哥哥可知...”相思忽然闭嘴。
  “有话不妨直说,这些人可当不存在。”眼神扫过站在旁边的两位侍女。
  “七弟查到十几年前我们南下那次绑架,竟然是二皇兄主使的!”
  颀鸾鉴好笑的说:“可不能瞎说!”
  相思瘪嘴,“枉我一直信他,我怀疑我多次遇险与他都脱不得关系!”
  
  俩人谈了许久,大有相知甚晚的惋惜。天色暗下来,颀鸾鉴派了一顶轿子送相思回府。转身一面派人暗中跟踪,一面去调查颀相思今日用意。
  相思静静的坐在轿子中,心想,我没什么用意,硬要说,便是想要与你交好,呵呵。
  颀肃清也在想,相思无缘无故去太子府做什么,又谈了些什么,谈到那么晚?
  
  “启禀太子殿下,清王前日在街上捕获一满脸疤痕男汉,拷问许久,最后虐打致死。”
  “他都问些什么?”
  “他的人很谨慎,属下只探听出与十二年前南下一事有关。”
  颀鸾鉴眼中还是疑惑。颀相思这是在做戏给自己看还是摆明了要与自己联手啊?
  “继续行事!”
  “是!”
  这么说那名男汉该是绑架他的人,被他给认了出来,查出那起绑架案与颀肃清有关。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对付那些绑匪时就感觉怪怪的,不伤人,不出声,原来就是他的人啊。
  
  清王府,内院。
  相思摸了摸手中被喂得肥肥的几乎就要飞不起来的鸽子,无奈的笑了。慕容天赐,你把它养这么肥,可是要飞不动了,只好我来帮它减肥了。
  “玉灵,你说要怎样帮鸽子减肥?”
  玉灵为难,“不让他吃东西。”
  相思笑笑,“那多痛苦。还是让它空载跑一趟吧。”
  玉灵心道,那更痛苦。
  
  相思展开慕容天赐‘飞鸽传书’:相思啊,我可想死你了,最近我爹告老还乡了,以后我可是大将军了,相思来,我做东!
  相思又上下左右看了看纸条,发现确实没别的字了,无语。鸽子飞这么远,竟然就带了这么几句无用的话...
  
  可是,相思你让鸽子空载,岂不是更无用...
  
  慕容天赐屁颠屁颠的抱起飞走十天的鸽子,狠狠的亲了两口,然后看向鸽子腿...
  虽然是夏季,周围的武将还是觉得室内骤然变成了冬天。
  慕容天赐黑着脸,拍案而起,“妈的!谁他妈敢偷老子情书!”
  众默然...
  慕容天赐哭了,相思第一次给自己的回信,竟然丢了,让他知道一定要生气,怎么办怎么办?
  
  过了五日。
  相思又发现雪白的小鸽子了,鸽子,瘦了。
  相思先是愣了愣,然后抱起它,满意的笑了,减肥成功!
  摸到鸽子腿,纸条拿下,打开。内容如下:
  相思相思,我可想死你了,收到你的回信,我都开心死了,再给我回信嘛,回嘛回嘛!
  说什么?没头没脑的!
  这次不用再左右看了,将纸条扔下,走出两步,蹙眉叹气又回去捡了起来,弹弹灰,拿进书房夹到书里了,当作书签吧...
  鸽子又给扔走了。
  
  又过五日,慕容天赐看到鸽子眼睛一亮,扑了过去。却发现腿上依旧空空。
  众武将感觉人间六月飘雪花...
  慕容天赐再次拍案而起,“给我把方圆百里的山头都平了!”
  
  于是,相思无意中功德一件!
  
  慕容博告老还乡,由于是三代功臣,颀嘉便将慕容博的将位直接传给了他儿子慕容天赐。
  颀相思也为慕容天赐高兴,不过担忧略多一些,想到慕容天赐的性格,捏了一把汗。
  
  颀相思让玉箫起身,问道:“说吧,我周围共有多少人?”
  玉箫正色,“玉阳宫的玉朴玉宇,明王的左善右善,皇上的暗卫两名,太子的近身忠仆一名。”
  相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人,难道从来不会互相发现?
  “玉隐...状况如何?”
  “还算稳定。”
  这就好。
  看来早早让玉隐离开自己回到玉阳宫是对的。
  
  颀肃清站在院中,同样看着满园的海棠。
  最近颀相思很不正常,与太子走的很近,他究竟要做什么?在自己慢慢相信他的时候,他怎么会出现这种反常的表现?
  忽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种,不寻常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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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这日,天气阴沉,风吹的猛烈,摇的树枝树叶哗哗作响,乌云黑沉沉的掩盖了大半天空。
  清王府的凉亭中,坐着两个人。
  相思拿给苏熠那张《相思》的曲谱,两人话很投机,然而说什么,却是远处的人万万也听不见的。
  相思问道:“是否今日西风吹过,将苏尚书吹来我这鄙陋之处?”
  苏熠一愣,听出清王话中语气凌厉,知道自己那日一推便是半月,惹了清王,解释:“近来朝中气氛低迷,气氛剑拔弩张,下官不想给王爷带来麻烦。”若是被人知道尚书与清王合作,又要生出许多事端。不过,看情况,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相思指着曲谱,道:“何来麻烦?有人来陪,本王乐得很。”
  苏熠看向曲谱不语。
  相思继续道:“本王知道尚书爱妻女有佳,想来是日日陪伴吧。”
  苏熠抬头看向相思,不知话中何意。
  “尚书一直持观望态度,怕也是不想惹上麻烦,累及妻女,可对?”
  苏熠惊惧,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开始思考对策。
  相思也不急,让他慢慢的想,仔细的想。
  许久,苏熠无奈道:“但凭王爷差遣。”自己本来便该为他所用,只是娶妻,生女让自己逐渐失了锐气,只想要平淡的生活。
  相思指着曲谱,问:“苏尚书可发现此琴谱错误之处?”
  苏熠指着一个音调,道:“此处音符若上半调则是萧曲,若降半调则是琴曲。”
  相思幽幽的说:“表面上它是个中音,然而却错了。它必须要升半调或降半调才是准因。”相思抬头看向苏熠,你表面是这颗中音,却必须要抉择,是为琴曲,抑或为笛曲?
  苏熠顿如醍醐灌顶,“下官愚钝。”
  你并不愚钝,是我硬要拉你进这个僵局,我们还要搅了这局。
  
  苏熠妻子心疼的为相公揉着肩膀边问:“夫君不是说要观望到底?怎么顶住了太子与明王的压力,却栽在了清王手中。夫君不是说,清王不具实力?”
  苏熠抓着妻子的手,总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只好说:“清王也是有抱负的人。”
  让自己妥协的并不是清王的威胁,而是这种恰逢其时的时机,还有他惊醒自己的话,音不正,便要升或降,这是自然所向。与其摇摆不定,要担惊防范,不如跟了清王,拼他一拼。
  
  颀肃清很少公然来清王府,今日却是不请自来。相思遣人请他入内院。
  最近府上人来人往,不差他一个明王了。
  厚厚的乌云,终于挤出了倾盆大雨,大雨好,一下便是透彻,不若那优柔寡断的小雨,下起来没完,停了一会兴许还要继续下。
  
  相思依旧坐在凉亭中,远远见颀肃清走来。他的下襟都被雨水打湿了,他的鞋子因为走入树林也沾了许多泥星,他是个洁净的人,然而却要在这种天气来见自己。
  想要起身迎接,然而压着曲谱的手平摊在石桌上,另一只却紧攥着衣襟,许久也没有起身。
  
  颀肃清快步躲到亭子下,却没先收伞,而是将伞面冲外,将两人挡在了里面,吻上了相思。
  结束了激情又短暂的一吻,才将伞收起,倒放在亭柱旁,拍了拍身上的水珠,皱着眉问:“这阴冷的天气,坐凉亭里做什么!”
  相思笑而不语。
  颀肃清看了看石桌上的曲谱,好奇道:“怎的又将这曲谱拿出来晾?今儿日子可不合适。”
  相思看着同样放在曲谱上,却没有碰到自己的颀肃清的一只手,恍然道:“只是拿它出来怀念怀念。”
  
  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相思忽然抬头,很突然的问:“清,你...爱我么?”
  颀肃清也感觉很突然,两人不是很默契的不说爱么,为何他要打破这种平衡,况且,两人之间即便不说也能互相感觉到的强烈的感情,就是爱啊。
  颀肃清避重就轻,“相思怎么了?”
  相思笑了,笑的释然,笑的轻松,然而这笑容却让颀肃清忐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过了...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勇气问出来,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回答。
  不回答便好,不爱我更好。
  
  相思执意要呆在凉亭中,颀肃清说他不过,只能找来玉灵照顾,让她给她主子配一些驱寒的药,嘱咐了几句,才走。
  相思靠着亭柱,望着去时依旧匆匆的脚步,挺直的背影,他没有回头,依旧没有回头。这样便好。
  
  颀肃清很想回头,今日的相思让他不安,只是强烈的抑制住了想要回头的想法。他从来都不是会回头的人!
  
  乌云将雨水都挤了出来,挤得空了,变成了白云,被清风一吹就散了,于是,天空回复一片蔚蓝,清澈的让人睁不开眼。
  相思一觉睡到天明,最近睡眠都还好,总是会感觉颀肃清就在身旁陪伴,虽然知道那只是梦境,但那个梦境真的很真实啊。
  
  玉灵看到主人脸色还是不好,心中的不安一日胜过一日,“主子,玉灵能离开一阵子吗?”
  相思刚要揉揉太阳穴,玉灵那双保养很好的双手便抢先覆了上去,力道适中,频率刚好,相思觉得精神好了不少,问:“玉灵有何事?”
  玉灵惴惴不安的说,“玉灵总觉得主子的病有蹊跷,玉灵想回去问问师傅。”
  相思安慰道:“能有何蹊跷,你不是说胃上有些毛病,再无其他了?”
  玉灵坚持:“主子请允许玉灵回华夷一趟!玉灵会招别人来伺候主子。”
  相思转了转眼,“随你。”
  
  下午闲来无事,相思的轿子转啊转,转到了钱府。
  钱程正在后院晒太阳,听说颀相思不请自来,忙出去迎接。
  “钱程,不必如此拘礼。”
  钱程笑的满脸是牙,“不拘礼,相思,来。”说罢拽着相思便去了后院。
  钱程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园的海棠,红色,粉色,白色...在海棠花树下,并排摆着两个秋千椅。
  钱程将相思安置在一个秋千上,自己去了另一个,慢慢摇了起来,“钱某至今才明白,流连花丛并不能带给人真正的快乐。”说完两只眼睛边放着光边看向隔壁的相思,继续道:“真正爱上一个人,才能让人快乐。”
  相思转头看向了前方的花海,“祝贺钱老板找到命定之人。”
  前程决定今日就将话挑明,说:“这满园皆是为他准备。”
  相思起身,“既是如此,相思不便打扰。”
  钱程也赶忙起身,挡在相思身前抱住相思。
  
  两人置身在五颜六色的花海之中,景色美的虚幻,飞舞在繁花之上的粉蝶,撒着绚丽的光辉,柔美了整张画卷。
  眼前之人身着黑色华服,是你么?清...
  相思迷茫的眼神柔美一笑,清质的美丽吸尽了世间繁华。
  相思主动搂上身前人,阖上双目凑上去献上一吻。
  
  钱程早已因见到梦中的笑容呆在了原地,没想到却意外的得到他主动亲吻,马上发起反击,灵巧的舌滑入对方口中,虔诚而又仔细的舔过每一颗齿龈,品尝前所未有的芬芳,引领着对方的舌尖纠缠嬉戏,许久才意犹未尽的舔舔相思柔软的嘴唇,将仿若脱缰的野舌头给召唤了回来。
  欣喜的看着相思因为与自己亲吻而泛红的脸颊,心中感动,相思曾说自己应该为将来会爱上的人而等待,尽管自己等了他四个月,空床史早已史无前例,然而等来的这一切,却让自己觉得,不过才四个月,便是四年四十年能得到这种欢愉,都是值得的。
  
  相思慢慢睁开眼,先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然而看的明白了,才发现刚才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
  为何刚刚明明是颀肃清,转眼就变了一个人。
  然而之前明明是钱程,为何自己又会将他认错成清?
  相思蹙眉,挣脱出钱程的怀抱,语气不善,“钱老板,我刚才有些头晕,请不要放在心上。告辞!”
  说完,不管钱程在身后说的话,甩开他来抓自己的手,匆匆忙忙的踏上了轿子。
  
  钱程追出来把着轿子扶手,轻声问道:“刚才确是钱程唐突了,相思别气。”
  相思忍着阵阵胸闷胃痛,语气放平缓道:“相思知道,钱老板除了心花与爱财外,人品是一流,所以,请钱老板不要喜欢相思。”
  钱程大惊,没想到刚成功又迈出一步,却给打回原形,“相思莫要置气,若钱程有错处,尽管责怪,万不要说那番话。”
  相思劝慰:“刚才确是误会,相思已有爱人,还谢钱老板抬爱。”命人起轿,直接回府。
  钱程望着匆匆而去的轿子,第一次遭遇失恋的打击,原来失恋是这样的感觉?苦涩,心痛?
  
  钱程骤然回神,他这个名震福兮的花花公子,今日竟然在告白当天就失恋,恋爱时间竟只持续一个吻。这传出去可要笑话死人。
  算了,这天下美人何其多,赶紧再寻一个吧。
  然而...他继续望着轿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然而,这天下只得他一个颀相思,人美,性子又那般恬淡的也只得他一个,再找一个,谈何容易啊。
  钱程垂头丧气的回府,宣布,要以颀相思为原型,广选美男!
  
  颀相思心中怪异,青天白日的就做上了春梦?
  玉灵已于前些日子去找她师傅了。又想了想,也许只是真的想念颀肃清了,又或许是累到了,休息休息便好了吧。
  
  颀肃清陪着院中的颀越练剑。
  越儿问:“七皇叔怎么还不来?”
  颀肃清摸摸儿子脑袋,说:“皇叔近来忙,过阵子就会来看越儿。”
  颀越大眼睛闪亮,“真的真的?”
  颀肃清捏了捏颀越小鼻子,“父王何时骗过越儿!”
  
  看着颀越渐渐褪显出体魄的身形,剑势也隐隐带风,很是欣慰。越儿还真是喜欢相思啊。
  可是!颀肃清将手中的剑一掷而出,利剑锐不可当的直射入树干,竟没入半个剑身。可是他竟然骗了自己。
  急雨那日,他明明是召了苏熠,他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向自己袒露,反而有意遮掩。
  今日竟然还与钱程在树下拥吻,这是让他无法忍受的,想着颀相思竟然会与别人接吻,心便难受,谁都不许,相思是自己的。
  难道是那日自己没有说出爱他,让他伤心了?
  不行,苏熠的事可以不管,他与钱程的事自己是非管不可!



第四十七章

  颀相思在颀入鸳眼前晃了晃手,向远方指了指。
  颀入鸳回神,发现自己的风筝早已飘到碧液池,仿佛心丢了一般慌忙的过去捡,若不是相思出手拦着,他大有要跳下去捡风筝的冲动。
  颀入鸳看着下人送上手边却早已残破不堪的风筝,喃喃失语:“怎么会这样...?”
  相思递过去一条锦帕,示意他擦手,关心的问:“入鸳怎么了,七弟见你最近精神大不如往常。”
  颀入鸳失神的站起来,手上拖着几乎只剩骨架的风筝,摇了摇头,“皇兄没事。”
  
  颀相思陪着他慢慢走,“皇兄有话不能对相思讲,还能向谁诉说?不如说出来好受些。”
  颀入鸳苦笑,“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相思看着颀入鸳日渐憔悴的身形,有些担忧。他却是死活不说,只好派人去查查了。
  
  太子又将相思请去了府上。
  这次两人却是坐在了内院的书房中。
  颀鸾鉴问道:“前日七弟说有话要告诉我,不知为何?”
  相思有些犹豫,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七弟又查到一些事。”
  颀鸾鉴装作兴趣昂然,“说来听听。”
  相思便开始讲述:“是关于一年前我与二皇兄出征的事。”
  “当时半途中出现劫匪,被二皇兄活捉并送回皇城。”相思看了看颀鸾鉴神色,发现后者已经是难掩怒气了。
  “回来之后,听闻是,是...”
  颀鸾鉴不耐烦,“说!”
  “七弟听人说是前皇后死士所为,然,七弟认为此事大有蹊跷。”
  颀鸾鉴怒极反笑,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头刺,颀肃清送回来两个刺客,却死死咬定是自己指使他们劫军粮,若不是母后一力承担了罪责,自己的太子之位当即不保,却害母后被废黜,终身监禁冷宫之中。
  颀鸾鉴早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是颀肃清所为,没想到颀相思竟然也能想到。那两个刺客血口喷人之后就咬舌自尽,任是谁都查不到半分线索,没想到这个愚蠢的弟弟能够窥得真相,看来他并非蠢不可及啊。
  颀鸾鉴压了压怒气,问“七弟说蹊跷,然而蹊跷何处?”
  “前皇后早已失势,不说她没有能力养死士,便是真有,也没有必要派他们去劫军粮。此事本就难成,成了对她益处不大,然而败了却是祸及终身。”
  “这不蹊跷,蹊跷的是二皇兄仿佛早已知晓,将军粮分做三批运送,截的恰恰是最少的那一批。”
  颀鸾鉴忍不住问:“你为何不怀疑此事是本太子所为?”
  “若是太子哥哥,怎么会留有活口?不说活着的人被二皇兄捉住,更该在那二人被押回途中灭口啊。二皇兄只派了两人押解,以他的多疑万事周全的性子,只派两人,这件事就很奇怪了。因此七弟怀疑此事实为二皇兄所为!”
  
  颀鸾鉴哼了一声,问道:“此事,你如何发觉?”
  颀相思说:“我最近与苏熠交好,跟他聊着聊着便说了些,我听他话中便是这层意思。”
  颀鸾鉴心说,看你也不像能想透彻的人,然而也对颀相思另眼相看:“我与明王都没能拉拢的人,七弟是如何说服呢?”
  “他本已有心于太子,然而忌惮二皇兄势力,迟迟难以表态,而我只说与太子哥哥更交好一些,他便同意了。”
  颀鸾鉴呵呵笑了出来。
  笑容依旧是不辨的妖冶与蛊惑。
  
  颀相思坐在轿中,也轻笑出来。
  颀鸾鉴下一步该是去找苏熠对质,之后对自己该会有五成相信了吧。
  
  刚下轿,便发现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颀肃清。
  相思眼神躲闪,低着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被颀肃清一把抓住,“从哪回来?”
  颀相思仿佛未经大脑直接说:“刚去逛街。”
  颀肃清表情疑惑,看着相思眼睛,放开手,说:“越儿说他想你了。”
  相思弯着眼睛轻笑出声:“越儿爹有没有想我?”
  颀肃清表情缓和了许多,说话也不如开始那般冷淡,“他们父子都想你。”
  相思眨眨眼,笑道:“好吧,告诉他们父子,我晚上去与他们,私会。”
  
  送走颀肃清,相思唉声叹气的坐在书房。欺骗颀肃清,果然是令人伤神伤身的事。
  该破绽的时候破绽,这样他不会为他的疑心起疑。该完美的时候完美,这样他才能继续怀疑。
  前方有多挫折,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呢?
  
  半夜,相思的书房灯依旧昏黄的亮着,然而人早已从密道中出去了。
  由玉宇将自己直接带到明王府内院。正遇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颀肃清。两人进了颀越房间。
  颀越见到相思很机灵的跑了过来,小声的说:“七皇叔,越儿想你了。”
  相思看了一眼颀肃清,得到回答:“我跟他说你的管家不让你夜晚外出,所以大家都要很小心的不要被发现。”
  相思抱着颀越憋不住笑,颀肃清也开始骗人了。不是,骗人是他的拿手好戏。
  相思从怀中掏出一本小书,“这是皇叔送你那本小书的下部,越儿喜欢么?”
  颀越如获至宝,抓在手中就不放开,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紧接着就想借着月光先睹为快。
  相思怀疑他到底是想见自己,还是纯粹喜欢自己给他的漫画书。
  
  将颀越哄睡着了,被颀肃清拽走:“儿子哄睡着,该哄儿子他爹了。”
  相思为难:“那我怎么回去?”
  颀肃清:“怎么来怎么走。”
  相思推脱说:“再晚可要露馅了。”
  颀肃清搂着相思,平复着心中的不安,“不能不走?”
  相思推着颀肃清,“...不行。”
  颀肃清眼神黯淡。不行而不是不能,也就是可以留下,却不想留。
  仿佛自己也曾对他说过这番话,如今才知道相思当时有多失望。
  
  颀肃清捧着相思的脸一顿猛亲,过了瘾,才说:“走吧,小心些。”
  
  **,完。
  
  颀相思留恋的看着颀肃清背影,决然转身出去离开。
  
  为何当初要勾引你,让你爱上我,还要绝情的让你恨我。
  我真是有病。
  是啊,我确实有病,不然现在应该舒适的躺在你怀中,数着星星,看月亮。
  
  胸中那种憋闷转为闷痛,胃部阵阵痉挛,有丝丝腥甜要上返。相思强忍着将那股腥甜咽了下去。
  我是个健康的人,我要健康的活下去!
  
  相思放松全身躺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中,闭上眼想着前尘往事,算一算,自己活的也不短了,又经历了如此传奇的事,上天对他实在是够仁慈了。
  他要的爱情,得到了。煊赫的地位,得到了。长相也算中上之姿,已是无可抱怨了。
  蒙蒙中,又浮现那张令人迷醉的脸,溢满温柔的琥珀色眼瞳,时常紧闭的薄唇,刚毅又温柔的五官。
  “你又来了...”
  “小心着凉。”
  伸手想要触摸那张脸,却只是虚幻的一片。
  相思笑着闭上眼睛,脸上挂着不知是水还是泪。
  再睁开眼睛,雾气依然是雾气,再不见半分人影。相思披上外衣,走到院中,静静的坐在秋千上。
  
  “玉箫!”
  “属下在!”
  “玉灵多久会回来?”
  “最多十日。”
  “皇帝的暗卫处理掉,其他人先不用动。”
  “是!”
  “...无须灭口。”
  “玉箫明白!”
  
  相思趁着月色去了平原兵器铺。玉雅微已回华夷,他在兵器铺中坐了许久,才出来。这一趟,为了让颀肃清知道他与华夷已经正式确立了关系。
  又去了红柳居,呆了整整一晚。这一趟,是为了让颀肃清查出自己已经接掌了玉阳宫。
  第二日,直接从那里出来,进了宫。
  不料今日皇帝抱恙,朝也不上了。
  
  颀嘉病了,相思问自己,若他就那样病死了,自己是否会开心,答案是否定的,自己不能再一次失去父亲了。
  还是去探望他吧,或许只有自己能救他了。
  顺便,该划清与颀肃清的关系了...
  
  相思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去面对颀嘉。
  再次站在乾御宫,才发现心中连那分怨恨都没了,自己真是不适合这种宫廷的生活,竟然如此轻易就能原谅伤害自己的人。
  告诉福广不需通报,自己走了进去。
  福广有些担心,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药石无医,恐怕唯一能救圣上的只有这位清王了。然而,不通报,就让他进去,这可是渎职啊...
  
  越接近内殿,那种痛苦夹杂着欢愉的呻吟便越明显。
  父皇不去早朝,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为了一个男人!
  当颀相思面无表情平淡的走进内殿,慢慢靠近那张巨大的龙床时,床上的两人才发现竟然有人闯了进来,停住了动作。
  颀嘉神色很好,仿佛年轻了许多,另一个就是俊雅君,与自己有着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情。
  
  颀嘉刚退却了激情,想要治来人之罪,却愕然发现站在眼前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相思,马上从陈思恩身体抽出,批了件外衣,神色尴尬。
  陈思恩倒是很自然的钻进了被中。
  相思与颀嘉对视了许久。
  
  相思淡然的笑了,笑容却融不进眼中,“父皇喜欢的是他,还是相思?”
  颀嘉又变回那个在朝堂上容颜有些衰老,神色颓废的皇帝,语气是严厉而冷酷的,“未经通报擅闯乾御宫,你可知罪!”
  相思并不畏惧,只是向前走到颀嘉身前,慢慢跪了下去,伏在颀嘉膝上,就如儿时与颀嘉的相处方式无异,“父皇喜欢的是相思,不是他!”
  颀嘉浑身僵硬,头脑昏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一直与自己疏远的相思怎么可能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这种令人怀念的亲近。
  相思伸手环住颀嘉腰部,声音听起来让人心疼,“父皇喜欢他,相思便走了。”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不想放你走!
  下一秒颀嘉就紧紧的搂着相思,声音是不稳的颤抖,“相思不要走。”
  相思抬头,看向颀嘉,“以后相思陪伴父皇,父皇就不需要他了!”
  颀嘉无知无觉的点头,“相思,相思...”
  看着这样的颀嘉,相思不禁悲从中来,他一直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直是自己尊敬而又警敬畏的皇帝,怎么变成这样?
  相思流着泪,说道:“将这个人交给相思,相思代替他陪伴你。”
  颀嘉伸手拂去相思的眼泪,苦笑,“父皇还没老糊涂。”
  
  相思抹了抹眼泪,“父皇只要答应相思的条件,相思便原谅父皇。”
  颀嘉眼睛突然迸射出生命的光芒,充满希望的问:“是,真的?”
  相思笑答:“相思何时骗过父皇。”倒骗过你一句话。
  
  两人谈了许久,将心结都聊开了,虽不能前嫌尽释,好歹父子是能继续当下去了。
  为此相思费了不少心思。
  相思与颀嘉和好了。不管是真的和好还是表面上和好,两人都很知足了,纵然再也回不到从前,起码能看到对方的笑容,便都满足了。



第四十八章

  相思每日陪在颀嘉身边,颀嘉对红丸的瘾已经渗入骨髓,发作起来,癫狂甚是严重,然而只要见到相思,便会安静许多。
  若他发作起来不认人,相思便抱着他,轻拍着,边给他唱歌,效果是日复一日的好。
  几日下来,颀嘉与相思俱是瘦了两圈。
  
  “相思真的不怪父皇了?”颀嘉在某日瘾疾犯过后抱着相思有些忐忑的问道。
  “相思也爱父皇,只是儿子对父亲的爱。”
  颀嘉满足的笑了,能得这么一个儿子,夫复何求?
  “况且相思知道,父皇也是,身不由己。”
  相思错了,那件事朕许久便想做了,由此才产生的心魔。只是,从今往后,朕定当将自己摆放在正确的位置,再不会伤害你。
  
  颀嘉看自己的眼神仍然是浓浓的爱恋,然而却没有从前那种疯狂,相思也为自己的努力取得的成果满意。这样自己便不会早早的失去父皇了。
  然而颀嘉精神好了,不代表他的身体也好了,况且,他的身体也许已经好不了了。
  
  这几日两人每日呆在乾御宫,一直未早朝。并且乾御宫守卫较往常严了不下几倍,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颀锦字问颀鸾鉴:“颀相思开始在父皇身上下脑筋了。”
  颀鸾鉴不屑:“父皇也该到寿命了。”
  颀锦字紧张问:“皇兄不怕老鬼将皇位传给他?”
  颀鸾鉴不紧不慢:“娶一个媳妇,父皇都不能忍受硬生生给搅黄了,父皇怎么可能将帝位传给他?让他以后后宫三千宠妃?”
  颀锦字佩服的看了一眼太子,放下心来。
  
  颀肃清这几日也是足不出户。
  他终于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了。
  颀相思掌握了那次自己设计劫粮的证据,然后勾结了太子。
  颀相思已经全权接管下玉阳宫了。
  颀相思主动接受华夷的帮助,野心做大。
  颀相思掌握着三军主符,并且是朝廷中唯一与带领十万精兵戍边的慕容将军交好的人。
  颀相思与五皇子颀入鸳关系最为贴近,而颀入鸳的母妃欣妃是少傅齐鑫的妹妹,齐鑫与玫春官品皆为从一品,并且是现在仍在观望的人。
  颀相思还拉拢了吏部尚书,掌握了官员的调度。
  颀相思现在已经暗中拉拢了一名自己的人。
  颀相思现在在父皇身边,整整七日,半步未出!
  
  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压身。颀肃清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被颀相思一直以来的欺骗而怒不可遏,然而预期的怒气没有半分,却是源源不断的失望与心痛。
  一旦他从父皇寝宫出来,便要好好问问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颀肃清告诉自己,万不能怀疑相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的多疑竟然在这么多证据面前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竟然是发自内心的相信他,愿意相信他。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呢?
  
  相思吹了一曲笛音,看颀嘉神色好了许多,劝慰道:“父皇多日未曾早朝,不如今日就去吧。”
  颀嘉睁开眼睛,“相思早朝么?”
  相思垂眸。
  “算了,相思好好修养几日吧,今日叫福广送你回府吧。”
  
  相思身心俱疲的回到自己府上,心想该好好歇歇了。
  进入内室却发现屏风后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想念的颀肃清。
  相思想过去躺床上却被人一把拽到桌旁,坐在了椅子上。
  颀肃清语气冰冷的问:“你一直呆在父皇寝宫?”
  相思趴在桌子上,懒懒的应声。
  颀肃清看到他似乎很累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责问:“在那做什么?”
  相思抬头,“我也没问你与太子做什么吧。”
  颀肃清一愣,继而咬牙切齿的问:“你派人监视我?”
  颀相思死猪不怕开水烫,“跟你学的。”
  颀肃清好笑,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自己认识了十八年的颀相思吧,“相思,我不想误会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颀相思无所谓的摊摊手,“就是你想得那样。”
  “你!”
  “还有,我累了,想睡了。”
  
  颀肃清放软语气,哄道:“相思,是否那日你问我爱不爱你,没得到回答便气到了?”
  相思透过朦胧看向他,还是不真切,“恩?”
  颀肃清丝毫不见被忽视的怒火,而是开心的说:“我今日便回答,可好?”
  颀肃清搬过相思肩膀,迫使他与自己眼神相触,无比认真的说:“相思,我...”
  相思扭胳膊甩下肩膀的手,笑着说:“你对颀鸾鉴说过的话,我没兴趣听!”说罢就倒在了床上,呼呼睡着了。
  
  颀肃清捏紧拳头,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他竟然毫不领情!甩开衣摆再未说半句话便走了。
  
  心,一阵痛过一阵,然而痛中却带着甜蜜。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知道那晚颀鸾鉴找你,说了我的事。我也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做。就当是做了吧...
  怎么这胃癌还会影响到眼睛?最近总会视物不清啊。
  
  相思近日往太子府跑的很勤。
  太子抖了抖刚写出的墨迹还未干的字,仔细欣赏,便问相思:“相思有了父皇这座靠山,还要来找皇兄作甚?”
  颀相思叹了一口气,答:“实不相瞒,相思确实有求于太子哥哥。”
  “说来听听。”
  “相思想要一块免死金牌。”
  颀鸾鉴大笑起来:“这我怎么有,你该问父皇要。”
  相思也笑了笑,“太子哥哥误会了,相思想要的并非父皇这块,而是...”
  “而是,将来太子哥哥那块。”
  颀鸾鉴终于抬头看了颀相思一眼,恍悟,原来颀相思频频向自己示好,为的只是自己登基后的一块金牌啊。
  也难怪他想要。
  齐国自从开国以来,便以仁义治天下,在皇子登基之前,皇位并未一定是储君的,然而一旦皇子登基,其余皇子则会全部流放,因此齐国才未曾有兄弟篡位的情况。
  但皇子在流放中很少能有活着的,若有了这免死金牌,就可以留在皇城,做一名挂牌的闲散王爷了。
  颀相思这小算盘打得很长远,很好啊。
  然而祖宗规定,每一朝代,只有一块金牌,哪是能随便给他的,颀鸾鉴笑了笑:“相思若忠心与我,便好商量。”
  
  相思仔细欣赏着颀鸾鉴的字,赞赏:“太子哥哥的字,写得好。”
  颀鸾鉴自得的乐了。
  
  半夜,颀肃清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决定夜探清王府。
  
  相思忍着胃部的疼痛,缩在床角。
  颀肃清摸进来就看到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忙问:“相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相思听到声音,就迷迷糊糊的靠了过去,紧紧攥着颀肃清的手,说服自己再一会就好了。过了好一会,身体才感觉不那么疼。
  相思睡眼惺忪的喃喃道:“父皇...”
  颀肃清猛然收紧手臂,恨恨道:“你叫谁?”
  相思咳了两声,才如梦初醒,挣脱颀肃清,向床里面挪了许多,戒备的问:“你怎么来了?”
  颀肃清捏着相思下巴,眯起凌厉的双眼,问:“你刚刚,叫父皇?”说着手上又加了半分力道,“亏我如此信你!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我!”
  “你引诱我,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待时机成熟便培养自己羽翼,现在羽翼丰满,不用再对我假意奉承了?”
  相思委屈的想要辩解:“清,不是...”
  “那是什么?”
  相思愣住,想要辩解只是为了增加戏份的可信度,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他竟然还肯听自己的解释?
  你已经如此相信我了么?
  相思蹙眉,强忍着气血翻腾的感觉,断断续续的说:“父皇和你,相思都是真心喜欢...”
  
  “啪!”清脆的一声,瞬间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在相思耳边无尽的徘徊。
  相思只觉得头更昏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却咬着牙,忍着流泪的冲动,“清...”
  颀肃清从未像今日这般火大,他装成笑面虎,装作温柔二十几年,一朝毁在了他颀相思手中。微笑着,终于将长久以来一直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颀相思,你厉害!是我看错你!”
  说罢,身影迅速消失了。
  
  “唔...咳...咳!”相思下面咳了两口血,面上却笑了出来。
  看来我很有演戏的天分,连你这多疑之人都不疑有他的信了。
  信了便好,信了便好。
  紧接着就一头载了下去,陷入沉沉的黑暗...
  
  玉灵带着她师傅玉何萍回来时,便见到相思枕上被上褥子上都是血的情景,吓得惊慌失措,忙匆匆的收拾了。
  玉何萍紧接着便给颀相思把脉。
  一炷香时间过去,玉何萍还在诊断。面色越来越沉重。
  
  玉灵忍不住问道:“师傅,我家主子到底是何病症?”
  玉何萍示意她噤声。拿出一根极细仿佛蛛丝的针轻轻扎入相思胸口,过了许久拔了出来。
  只见那蛛丝针由针尖向上颜色渐变城淡淡的粉色。
  玉灵大惊失色。
  主子竟然是中毒了!然而这是什么毒?平日自己对他的所有吃喝用度都检查的妥当,怎么会中毒?能让师傅的蛛丝针变成粉色的毒,又是什么毒?
  
  玉何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玉灵猛跪在地上:“求师傅救他!”
  玉何萍扶玉灵起来,“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说罢转手走了出去。
  师傅的意思,是,主子没救了?
  
  玉灵一直最相信师傅,因为从来没有她医不好的病,如今得到师傅如此笃定的回答,深知主子确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玉何萍说颀相思中的是早已绝迹的毒药,它之所以绝迹,因为它根本无药可解,因此江湖便严令禁止此药,并派数十名武林德高望重的尊者亲自烧掉了产毒的药。
  这种毒名为魔力,不仅名字与茉莉相像,连花朵的形态都是所差无几,据说味道也是极为相似,只是略甜。
  魔力本身无毒,银针根本查不出来。它只在与人血结合后,会慢慢的产生破坏作用。
  少食尚可通过自身免疫慢慢复原,然而看颀相思的状况,服用起码有半年以上了,已是病入骨髓,回天乏术了。 的
  魔力因会先通过胃部流经全身血液,因此胃部反应较强,严重时会发生类似的吐血情况。当魔力走过全身,就会对脑部形成刺激,使人产生幻觉,定力深厚的人,尚能保持理智,定力薄弱之人则会先疯魔致死。其次,影响的便是眼部,眼睛会渐渐视物不清,最后视界一片黑暗。
  中魔力最久还可以活两年。血液会以极慢的速度变成毒血,最后毒血攻心而亡。
  救助的方法简直是天方夜谭——全身换血。历史上无任何中魔力还能生还之人,确是有人换血,然而只是加速了死亡。



第四十九章


  当颀相思听玉灵跟他说起自己的情况时,只是轻笑出声,原来自己还能活个一年半载,总比胃癌好上许多。偶尔还可以出现个幻觉,看看颀肃清,也不算太坏。
  然而,眼睛不好,以后见不到他,怎么办?
  那泛甜的茉莉花茶,该是太子为自己特意准备的吧,绝迹的毒药都被他弄到了,为了自己,他也是煞费苦心哪。
  
  玉灵开始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配置解药,颀相思则是尽职尽责的每日上朝,‘拜见父皇’啊。
  那日之后,颀肃清是真的不再与自己说话了。
  只要他痛快就好。
  
  相思端着茶,思考要不要喝,左右喝了这么久,不差这一天了...
  玉灵顶着干预朝政的罪名开门跪在相思面前,清凉的泪水布满脸庞,眼眶泛红眼白布着血丝,哽咽着说:“求主子爱惜身体!”
  相思看着那闪亮的泪水,眼前又是一阵晕黑,闭上眼沉沉的说:“玉灵看开些,总会过去的。”
  玉灵向前跪着挪了两步,“主子若再喝这毒茶,毒性加深,怕在离开前会被明王察觉啊!”
  相思睁眼看了看茶水,上面漂浮着两瓣花叶,打着转甚是好看,清浅的水色几欲透明,站了起来,将茶水倒入窗边养的竹子旁,摸着竹叶,自言自语:“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们...”
  
  朝上传来消息——玄国求和!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一片哗然。玄国与齐国皆是民情最好,环境最优的国家,况且玄国自视甚高,三五不时的就会发动区域性战争,今日突然求和,不能不令人怀疑他们的居心。
  而前来求和的居然是玄国的太子,上官入夜。太子亲自求和,诚意可见一斑,所以老臣们各个眉开眼笑,终于可以不用为西北边境时时担忧了。
  
  颀肃清踏出一步:“玄国此次来意不明,父皇万不可掉以轻心。”
  颀嘉最近精神还好,已经不用垂帘了,“肃清多虑了,他玄国这次诚意十足,太子队伍明日抵达,众爱卿都去准备准备吧。”便散朝了。
  颀相思搀着颀嘉慢慢向御书房走去,颀嘉腿脚已经不太灵便了。
  
  颀嘉几度冲口而出,然而心中不舒坦,憋着一口气。
  到了御书房,相思陪着他批奏折,状似无意的说:“不如让相思接待他们吧。”
  颀嘉手中毛笔一抖,手下的那张折子立刻给否了,扔在了台案上,语气不悦,“朕不准!”
  他还记得相思好像说过他爱的人就是这个上官太子。
  自己原本怀疑相思与颀肃清关系不同寻常,只是这许久都没发现任何端倪,那那个上官入夜就是自己的眼中钉!
  
  相思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将颀嘉刚批阅过的那本拿了过来,从新批示一便,边说:“父皇,您不是说过不再管相思的私事?”
  颀嘉依旧板着脸硬声说:“别人可以,他不行,他曾害你受苦!”
  相思看着颀嘉,慢慢低头。颀嘉也尴尬的低头。
  颀嘉不语,将手中奏折又给否了。
  相思拿过来,看了一眼,整齐的放在了桌案上。
  
  “你真的爱他?”
  相思‘恩’了一声。
  颀嘉拍案而起,转而对上颀相思的眼睛,强压怒气,坐了下去。“这件事交给肃清,你好好养养身体,怎么又瘦了?”其实他想问相思吐血的病有没有好,却尴尬的不能出口。
  相思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翌日清晨,相思很早便睡不下去,睁着眼睛望了许久,眼睛才能看清东西。
  起身将身边所有事物的具体摆放位置仔细的记着,留恋的看着院中的一花一草,享受着时日无多的多彩世界。
  转完一圈,又去街上逛了逛,才进宫。
  
  齐国所有大臣都站在了殿上两侧,中间是穿着很正式的上官入夜,许久未见,气势还是异于常人的凌厉。
  玄国进献了许多珍贵的礼物以表诚意,而且上官入夜很精于说辞,既不贬损自己,还抬举了对方。
  只是颀嘉一直未给他好脸色。
  上官入夜也知道,自己并为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毕竟曾经虐待过他的亲儿子。
  
  散朝后,上官入夜拦住相思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我现在不为敌对,身份该属门当户对了吧?”
  相思木了,心想他该不会为此才来求和吧!
  “你我谈不上门当户对。”
  “哦?据说你那侍卫又要没救了,你不想救他?”上官入夜摇了摇手中只有食指长长相奇特的笛子。
  “蛊笛?”
  “是啊,这回再不救,你可还能想出什么法子?”上官入夜笑容阴邪,让相思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是不会为一个侍卫,答应你任何要求的。”
  “哦?那我告诉老皇帝他两个儿子之间的奸情,如何呢?”
  相思笑了笑,“我与他已无任何关系!”说完躲开上官入夜拦着自己那只手,慢慢走了过去。
  却在走到他身后时,将一枚银针狠狠的插入上官入夜肩头,轻松的从对方手中抢走那支蛊笛。叫来玉灵,让她快去救玉隐。
  玉隐,终于能得救了...
  
  相思看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神色不善脸色发黑的上官入夜,又瞧了瞧左右无人,蹲了下去,“如今你还有何能威胁我?”
  上官入夜阴冷的声音响起,“落红...”
  相思不答。心想,不能今日玄国刚来求和,自己便将其太子放到,到底不好,低头快速舔了上官入夜嘴唇,起身便走了。
  
  上官入夜还在为自己莫名其妙麻痹失去蛊笛而懊恼,忽然得相思一吻,甚是开心。过了不久,身体恢复如常,便不再为蛊笛的事计较,跟着相思的方向,追了出去。
  
  “去清王府!”
  
  颀相思没想到上官入夜会追到家中,只坐在秋千椅上,木讷的荡着,丝毫不想与这位脾气变幻无常的人沟通。
  上官入夜两手支在相思肩后的靠背上,盯着相思看。
  相思眼看着上官入夜变成了颀肃清,好在思绪还很清晰,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
  “我想吻你!”
  “...”
  “很好!”上官入夜说完就扯着相思将他拽下秋千压在地上,便要吻下去,只是在途中被人点了穴道。
  相思睁眼看着玉箫,“送他去明王那里!”
  说完又爬上了秋千。
  
  上官入夜郁闷了,这回不是在自己地盘,竟然时时受制。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口气早晚要报回来。
  他来求和就为见到颀相思,没想到竟然受到如此冷落。
  
  颀肃清冷着脸看着同样冷着脸的上官入夜,许久,礼貌的笑道:“怎么?被我家猫儿挠了?”
  上官入夜没有笑里藏刀的习惯,冰冷道:“你家?猫儿?哈!倒是贴切!”平日安静,挠起人来,让人全身都疼。
  颀肃清继续笑,边笑边给上官入夜倒了一杯酒,道:“劝太子不要动他脑筋!”
  上官入夜并不示弱,“哦?他可是说与你已无半分关系!”说完喝干了一杯。
  颀肃清紧捏着酒杯,强掩怒气,笑容也不自然:“不过是闹别扭,不牢挂心。”心里却想,颀相思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看来该让你吃吃苦了!
  上官入夜挑眉,“哦?我看不象。据说他主动要接待我,不过你们皇帝没准!”
  颀肃清轻啜了一小口,“我们俩,一样。”
  这回上官入夜无话可说了。
  两人视线过招几回合,不欢而散。
  
  由颀肃清接待上官入夜,就是由他带着上官入夜四处转转,看看风土人情,促进两国文化交流。
  颀嘉下旨,他所有儿子这几日都不需早朝了,陪同上官入夜游玩,其实算不得多大阵仗,因为玄国只有上官入夜这一个皇子还千里迢迢来此求和,自己理应给以礼遇。
  颀相思是特别的,因为颀嘉不准他去,他就在御书房安静的看奏折,其间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颀嘉心中更是烦躁,只好把他也给放了出去。
  
  相思出宫便去了颀入鸳府邸,入鸳最近染了伤风,身体一直未康复,他一去两人便聊了整个中午。
  
  颀入鸳好奇的问:“那玄国太子可真如传闻般冷血?”
  相思想了想,第一印象似乎是,可并没有将自己处死,算不得冷血吧,这个问题,跳过。
  颀入鸳好奇的问:“那玄国太子面相如何?”
  颀相思想了想,客观来说长相很好,可以和颀肃清一较高下,主观来说,很一般,这个问题,跳过。
  颀入鸳好奇的问:“相思不喜欢他?”
  相思想了想,点头。
  颀入鸳起身打理了一下,道:“我对前两个问题并不好奇,然而,相思不喜欢的人实在不多,我们去看看吧。”
  相思好奇的看了看颀入鸳,他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啊。可看着他神色大好,不忍拂了他兴致,便带着他出去逛逛,至于能否遇见上官入夜,全凭他造化了。
  
  皇城内可闲逛的地方实在不多,至少相思不知道。只能带着颀入鸳去自己平时喜欢去的地方。
  “入鸳,你为何对上官入夜感兴趣?”相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颀入鸳看着遥远的方向,笑的飘渺,“想起一个人。”
  相思了然,定然就是让颀入鸳最近如此低迷的人,那个人难道是玄国人?
  颀入鸳出使华夷时,正碰上玄国对华夷开战,许是那时遇上的。既然如此,那便真要让颀入鸳看看随行之中有没有他心心念念之人了。
  相思想,那些人第一天总要装装样子,也许会去歌舞茶坊,带着颀入鸳启程。
  
  颀肃清,颀鸾鉴与颀锦字共同陪着上官入夜,颀锦字最是欢呼雀跃,丝毫没有皇子的样子,上官入夜见他就会频频皱眉,颀肃清放任之,颀鸾鉴乐见其成。
  一行四人刚从舞馆出来,颀肃清准备带上官入夜去皇城最有名的绫香膳坊吃午膳,吃罢饭留下颀锦字陪他。
  
  颀相思看了看地上的影子,估算了时间,猜测他们也许该去吃饭了,他们或许会去绫香膳坊吧。
  颀相思和颀入鸳两人走在喧闹的街上,正是炎炎夏日,天气和外部环境扰的相思难受,天上那片遮挡烈日的白云被一阵热风吹走了,阳光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相思眼前一黑,站立不稳,手抓上了旁边的颀入鸳头抵在他胸前大口喘着气边保持身体平衡。
  恰巧此时转角处,颀肃清一行人走了过来。颀肃清先认出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急道:“相思!”便快速走过去。颀入鸳听到声音抬头,身体却被雷击一般,急急退了两大步,相思站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最后用手支住。
  上官入夜飞身上前一把推开颀入鸳,“你在做什么!”便与颀肃清一同扶起相思。
  颀肃清揽着相思,焦急的问:“怎么了?”
  相思缓了一会,模模糊糊看到颀肃清,皱着眉头推开他:“不过是没站稳!”朝着呆住的颀入鸳走去。
  颀肃清尴尬的站在原地,心中苦涩,原来,这次没那么容易和好了...
  
  相思扯着颀入鸳衣襟,问道:“入鸳,怎么了?”发现入鸳盯着上官入夜。
  上官入夜歪头想了半天,邪肆一笑:“呦,又见面了。”
  相思回头看向颀入鸳,眼中满是震惊,扰你心智的那个,是他?
  
  颀入鸳回过神,愧疚的问:“相思,刚才是我不好,没伤到吧?”
  相思摇头,反倒担忧的问他:“是他?”
  颀入鸳不答,但是表情已经将他出卖了。
  剩下的人看他们俩小声耳语均很不快。
  还是相思主动说:“难得遇见,便一起吧。”说完拉着颀入鸳入了伙。
  
  入鸳啊入鸳,你喜欢谁不好,偏生要喜欢他!这个人嗜血无情善变,怕你搞不定他啊...



第五十章

  几个人相对无语静坐在雅间中。颀肃清担忧的看着颀相思,相思担忧的看着颀入鸳,颀入鸳则如老僧入定般不声不响,此时性情竟与相思一般无二。
  一时之间气氛低沉。
  如果没有闯入一个爽朗的笑声。
  钱程撩开帘子,看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相思身上,“相思,这些贵客都是谁啊?”
  过了一会,发现没人自我介绍,相思才说:“我的,朋友。”既然他们不想暴露身份,就不介绍了,反正钱程也知道的。
  钱程眼中精光一闪,“既然是相思的朋友,那这顿饭算我钱某的了,定让你们吃着舒心。”说完哈哈笑着走了。
  颀锦字与颀鸾鉴看了一眼。

  这顿饭很不舒心。只能听到颀锦字时常与上官入夜说话的声音。
  相思则在暗中盘算,是让颀入鸳放弃上官入夜的机会大还是让上官入夜喜欢上颀入鸳的机会大。
  颀入鸳二十三年来清心寡欲,从未心动过,如今却为这个人三魂丢了七魄,让他放弃,难;自己对上官入夜并不了解不知他是否能让颀入鸳托付,况且他喜欢的是女人,虽然他对自己是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未必是爱情,所以,他爱上颀入鸳,难。
  相思很希望颀入鸳能够得到幸福,若自己有生之年能看他开怀一笑,也不算遗憾,如今却陷入了两难:劝入鸳,或帮他。
  想想便明白了,兄弟是用来做什么的?除了出卖更应该为他两肋插刀啊,因此,这一世若只能做一次姻缘,便牵上他们二人吧...

  想通了,笑笑,发现自己碗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自己爱吃的口感很好的菜,装作并未发现,全部吃了。
  钱程亲自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相思吃着如何?”
  “...还好。”
  钱程满意的笑着:“这里有一半都是你爱吃的。”
  “...谢钱老板费心。”

  众人都察觉出钱程对相思的用意...
  一顿饭,不欢而散。

  相思问入鸳:“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颀入鸳失神:“他另有爱人...”
  相思试探的问:“知道是谁?”
  颀入鸳点头:“他的名字很好听...”
  “他长的很美,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性格很好...”
  等等,这说的不会是自己吧?可是好像每样都只是搭边。
  颀入鸳继续道:“他叫落红...”
  相思松了口气,若让入鸳知道他假想情敌就是自己,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相思为他打气:“既然他跟你说过这么多,说明你对他是不同的。”
  颀入鸳叹气道:“我不过是个影子,他说我与落红有几分相似...”
  相思很想叫他不要每句话最后都加省略号,这样自己也很压抑...的
  在感情方面,自己真是比颀入鸳要干脆果敢许多,虽然拖得时间很长...

  相思能感觉太子对自己已经没有多大敌意了,也许因为他知道自己也不久于人世吧。并且太子在自己面前的心情越来越好。
  相思常常在颀鸾鉴书房看他写字,这让颀鸾鉴对自己的字充满自信。
  然而相思只是在认真的记住他一笔一划的走势笔锋,虽然许多时候已经看不真切了。
  相思能够感觉时间在自己体内流逝的很快,很快。快的容不得自己再多做踟蹰,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自己退路想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想着颀肃清,慢慢死掉,这种结尾,也不坏...

  挣扎了许久,相思还是决定应该与上官入夜好好谈谈颀入鸳的事,便心安理得的来到明王府。其实在内心中,只是为自己来这里找了一个借口,一个能看到颀肃清的借口。
  明王府那三个明晃晃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下分外闪亮,而在相思眼中,那么大的字也是叠影重重了。循着记忆慢慢走了进去,被管家直接带进了内院。


  院中落英缤纷,人间芳菲流转,仿佛是一幅仙境的画卷,美景让人叹息,相思的眼睛也莫名的回复了清明,看到在海棠树下两个黑色身影在快速的闪动,以招破招时而又相互错开,原来是颀肃清与上官入夜在比试剑术么?
  许久不见颀肃清如此拼尽全力了,看来他很认同眼前这位对手。明明一年前两人还不相识,还要全力出击取对方性命,如今却觉得两人感情不错。是该不错的,他们是相同的人,自然会欣赏相同的人,惺惺相惜。

  相思靠在一颗树下坐了下去,感受着舒爽的风滑过脸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管家来报有人求见,两人才停剑,颀肃清收了剑先走了出去,上官入夜却在出去时无意中发现正靠在树干睡着的人,走过去蹲在相思面前。
  自己便是日日被这张好看的皮囊搅得夜夜难以安寝,与他接触前后算上不过十数日,却整整想了他一年。思量了许久才想到求和这种玄国最不齿的方式,但是一想到与他不再敌对,便想得开了。
  上官入夜由着自己做最想做的事——吻上那个日日思念的人,这次要得到他,不再伤害他。

  相思睡得很浅,在上官入夜嘴唇压下来之前便挪开了脸,推了他一把,后者由于是蹲着直接便坐在了地上。相思扑了扑身上的灰,站起来手扶着树干问:“颀肃清呢?”
  上官入夜起身将相思圈在两臂之间,笑的阴沉:“不是说与他没关系?找他作甚!”
  相思不去看让自己有些发寒的笑容,转过头道:“不找他,找你。我们出去说。”相思要出去,被挡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说,怕他看到?”
  “好,入鸳,你认识吧?昨日与我一同那人。”
  上官入夜紧盯着相思挑了挑眉,“哦,他叫入鸳啊。”
  “他人很好,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上官入夜终于抓到重点:“哼,我对他没兴趣!若换成你,倒可以考虑。”
  相思笑了笑:“我对你,也没兴趣。”
  上官入夜转过相思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可不要敬酒不吃。”
  笑容不变:“你不觉得,你现在底气不足?”身在齐国,竟然还敢放出威胁之语,他也太沉不住气了。

  上官入夜看向相思身后,转而怒气消散,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并没有生气,反而玩味的笑了:“我以为你会恨我,没想到会主动来找我。”
  颀相思看着上官入夜的眼睛,那双眼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反应了一瞬,道:“当然不恨你,我说过原谅你了。”
  这一次轮到上官入夜怔了怔,阴险的笑,“那你还会不会如上次那般,主动爬上我的床?”
  颀相思搂住他,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做梦!”说完便被一个狠劲,拽了出去。
  颀肃清满脸怒气的看着相思,“他说的是真的?”他相信相思,从来没问过那时他身上痕迹的事,今日却亲耳听到这两人在自己府中公然暧昧,手臂不觉加重了力道。
  上官入夜抢先到:“落,相思当时可是很青涩啊,不过我喜欢你用嘴和舌头帮我...”露骨的看着相思。

  颀相思一面被颀肃清勒的一面因为听到上官入夜的话气的脸色泛红,不过,红的正好。
  相思嗔怒:“你!住嘴!”
  这一幕看在颀肃清眼中,已是彻底的误会了。他放开相思,问道:“你到底爱谁?”
  相思轻笑,“第一是父皇,第二是你,第三是他。”手指向上官入夜。
  颀肃清终于恢复成相思熟悉的样子,冰冷的眼神,习惯的笑容,问道:“若只让你选一个呢?”
  相思嘟着嘴:“为什么只能一个?”
  上官入夜尽管早就摸不着头脑,这个颀相思到底在做什么?然而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于是朝着相思跨了一步:“相思,我也喜欢你,跟我回玄国,我定不会辜负你。”
  相思为难的看了看颀肃清,又看了看上官入夜。心中叹苦,脸上微笑:“正好想念玄国的水果花树和那里的民谣了,但是父皇一定不准的。”
  上官入夜一把搂住相思,激动道:“我去求他。”的
  相思埋在上官入夜怀中,狠狠咬着上官入夜肩头,对方也不松手,反而搂的更紧。

   颀肃清一掌推开上官入夜,手扣在相思脖子上,抑制不住上涌的怒气,加重力道:“四季花开,莺歌燕舞,是你儿时四个内监和四个宫女的名字。见之时,见非是 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是你说的。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是你小厮的名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是你写的。你 是为了救我才被他掳走,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因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爱谁!”说道最后语气激动到声音不稳。

  他都知道,都记得,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自己给自己机会,已经够了,自己已经很开心了。
  相思流着眼泪咳了几声,手抓着脖子上越收越紧的手,喊道:“入夜...”瞬间空气大量灌入,相思扶着上官入夜睁着眼看着一片漆黑的世界,听到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笑了出来。

  “明日我便求你父皇,带你回玄国!”
  “你该知道我是骗你的。”
  “无论如何,你最后选择我了。呵!原来你和你父皇还有一腿哪!”
  “我选择你,因为我不爱你,你受伤,我不会心疼。”

  “你怎么了?”上官入夜看着相思嘴角慢慢流出的诡异的红色,慌了手脚。
  “没什么,麻烦你送我回去。”

  “什么?魔力!他怎么会中这种毒!”上官入夜不知今生能否有比这一时刻更糟的了,望着床上早已毫无知觉的颀相思,莫名心疼。他只说让自己送他回府便晕在怀中,想起那时自己的无力感,一年前的情景再次浮现。
  后悔当时为何要虐待这个弱不禁风的人,如今他身染重病还是自己国家的毒药,心中闷闷的不知该怎么办。

  他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的人,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了?开什么玩笑,他上官入夜想要的人,谁也不能抢走!


  玉灵擦擦眼角的眼泪:“请上官太子替王爷保密。”
  “保密?都这个时候了,是保密要紧还是保命要紧?”
  玉灵叹息了一声,“太子不了解我家主子,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体状况,恐怕他一天都不愿多活了。”
  上官入夜呆住了。这么说,他今天所作所为只为了让颀肃清误会,只为了让颀肃清断了对他的感情?自己只是作为配角帮他演了一出戏?
  荒唐,可笑,他上官入夜竟然在心爱之人心中只能作为一个小丑!

  颀相思醒过来,问玉灵:“上官入夜知道了?”
  玉灵点头答是。
  相思想了一会,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上官入夜正在自己的秋千上,眼神飘得远远的,看到相思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你的身体,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了。”
  相思笑答:“没想到,第一个知晓此事之人,竟然是你。”
  上官入夜苦笑不答。
  相思问:“你该知道,我这毒是无解的。”
  上官入夜看着相思,发现对方眼神已经黯淡,问:“你现下已经看不见?”
  相思点头,道:“可否允我两件事?”
  上官入夜也不笑了,便是笑了对方也看不见,只阴测测的说:“除非你跟我走。”
  “我跟你走。”
  上官入夜不可置信,扳着相思问:“说话可算?”
  相思淡然一笑:“若你能忍受身边人时时想着另一人。”

  相思不等上官回答,径自说:“今晚父皇为你准备的宴会,你只需说几句话,当然,可以无须帮我。”
  相思将那几句话告诉上官入夜。
  “还有一件。”上官入夜催促。
  相思笑了笑,“这么说,上官太子已经允我?这第二件事,便是,真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是入鸳,真正性格恬淡如水,明澈如镜的是入鸳,真正名字美,人更美的也是他。”
  上官入夜荡起秋千,忍着难过,“我对男人没兴趣!”
  “...那也好。”

  “你是否恨我?”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自己很重要。
  “你折磨我,我难过。之后你对我很好,我原谅你。不要总是想着以前的事,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上官入夜望着表情淡然,似乎隐隐带着笑意的相思,无论如何说服自己不要再对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动心了,然而只看他一眼,便挪不开视线,即便病的如风中残烛,仍然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揉进怀中好好守护。
  上官入夜抱住相思,生命中第一次虔诚又祈求的语气说道:“让我照顾你。”说完便吻上了相思。
  这次相思没有躲。任他吻,温柔的,蜻蜓点水般,到后来对方醇醇如发酵般吻着不放。
  “你若能爱上入鸳,我最宝贵的哥哥,我便时时念你,想你,可好?”
  上官入夜惩罚性的狠狠咬破相思嘴角。
  相思躲开,“有毒...”
  话被上官入夜吞下,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相思嘴唇,道:“不如我陪你共赴黄泉?”

  相思推开他,后退一步,站不稳被上官入夜拽住,“上官入夜你疯了!”
   紧紧搂着相思:“我想让自己回复成那个嗜血的太子,然而看到血便会想到受伤的你;我想找女人寻欢,然而脑中都是你的身影;我想如从前在战场中杀戮,却怕 你听闻我的残忍而不能接受;我强忍着改掉了所有我认为你不能接受的地方才来找你,你却让我爱别人?得知你活不长久的那一刻,我竟生生的想要陪你殉情,不是 疯了,而是为你成魔了!你若再敢拒绝我,我就好好折磨你的宝贝哥哥,将你的病告诉颀肃清,将你满园的花树都砍秃!”
  相思苦苦的笑着,“早在你折磨我的时候,我便想告诫你不要对我动心,我只悔当时存在报复你的想法,没有说出口。如今我将你当朋友,更不想害你。你若执意如此,过了今晚,我不会再见你!”说罢抽回手,在黑暗中沿着记忆走了回去。



第五十一章
  晚宴,相思让玉灵给自己挑了一件黑色的华服。黑色如夜,点缀着金晕的珠光,衬托出相思瓷玉般的肌肤,除了见过相思穿白色和红色衣服,玉灵也是第一次,第一次知道他美起来也可以跨越性别,美到极致。第一次知道,主子若不想故意低调,任谁也抢不走他的风头。
  相思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只能感觉到一丝光亮,那是他人生最后的光明了。相思循着光明走去,推开房门,惊起了屋檐上的鸟儿。鸟儿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后的翻飞,翅膀拍打的声音时远时近,最后还是停在了上方。狐死首丘,飞鸟投林,然而自己命归何方,魂向何处?
  相思想带着对颀肃清的思念一起走,然而他留给自己什么呢?想了许久,也许他留给自己最宝贵的便是这具身体,这具他曾深爱的身体,以及自己对他至死不渝的心啊...

  玉阳宫探知的消息,莫国因连年旱灾,今年还闹了蝗灾,于是带着一众哀兵犯到齐国南方边境了。自己这个明亡实存的将军也该去发挥发挥作用了。顺便,永远消失...

  天色渐晚,玉灵领着相思进了皇宫。今日摆的是官宴,自己这一搏只能胜,不许败。打着精神,先去看慕容静吧。

  暗叫玉箫将左善右善都抓了起来,防他们坏事。反正与颀肃清也决裂了...

   慕容静带着相思坐在园中的石凳上,许久没有听到皇宫的虫鸣了,想自己小时候,总是听着便烦,如今却是怀念的要紧。许久没有听到皇宫中特有的声音尖锐的更 声了,如今只是一面锣响,便会将记忆带回十几年前。许久没有听到宫女围着自己唱曲了,然而那些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原来,冥冥中,自己已经错过了如此多的良 辰美景了,原来以为自己只是时间的过客,却没想今日不过是匆匆流逝,也会这般伤感,原来的事,真多啊...

  慕容静觉得今日相思有些心不在焉,全身都有一种悲凉的气息,关心道:“相思可是有心事?”
  相思凄切的笑了:“相思不孝。”说完便跪在慕容静膝下。
  慕容静忙扶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相思有话起来说。”
  相思跪地不起,将头轻靠在慕容静膝前,“相思不能时时陪伴母妃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相思第一不孝;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不孝,此相思第二不孝;不能传宗接代,却为龙阳断袖,此相思第三不孝。
  慕容静慈祥的笑着:“儿子大了,哪有时时伴着母妃的。”
  借着月色,慕容静并未察觉出相思眼睛有异常。
  相思在慕容静膝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相思也许要带兵打仗了。”
  慕容静捋着发髻的手抖了一下,“不能不去?你父皇准了?”
  相思闷闷道:“相思想去,父皇还未准。”
  慕容静梳理着相思垂下的刘海,叹息道:“可是要母妃替你说说?”
  相思摇头,“母妃只做不知便可,此事我自己来说。”
  自己今日来与她告别,再无以后了,不能因此牵涉她,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吧。
  相思从慕容静那里出来,独自走在静静的黑夜之中,怀念着童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才惊觉,原来这气息自己都记得深刻,皇宫的黑夜,是一种薄凉,是与自己相同的淡淡的哀愁。
  摸着手边的扶手到了尽头,再一步便是翠荷池了,相思迎面站着,接受这十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心境,难得,自己并不痛苦,只是悲伤,悲伤幸福的时光太短暂,今年的夏季,太短暂了...
  黑暗之中,慢慢浮现出一张面庞,远远的靠近,再靠近,相思知道那是幻觉,然而实在思念他,思念的无法遏止,眼睛已经无法触及他,难道在幻觉中好好记住他也不行么?
  相思慢慢靠近,梦中时常出现的人,从小陪伴自己的人,伸手抚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你可知,我早已爱上你而不自知,如今才恍悟,竟是见到你的第一日,已经将你牢牢挂在心上,竟然是自己最不屑的一见钟情啊。
  我不躲开,不躲开,你可会陪伴我,与我玩耍?我都记得,都记得,与你见面的每一日,没一日忘怀,你可会原谅我,不要恨我?不要爱我,因为我不能与你相伴,不要恨我,你恨我便是心中还爱我,还是将我淡淡的忘记吧,因为我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我本来就是个该接受惩罚之人。

  他走了,相思不舍得,快步跟了上去,身前有什么挡着自己,相思快速翻了上去,待要向前,却被人一把抓了回去。
  脖子被衣领卡的严实,相思倒地后先是翻身咳嗽了一会,听到那好听又冰冷的声音响起:“清王想跳下去捉鱼?”

  原来刚才自己是翻过池边的围栏?
  相思缓缓站了起来,左手抚上围栏,向宴厅的方向走去。走的虽然慢,却是毫不犹豫的向前。
  颀肃清看着相思的背影,压着心中的怒气,为他生气,不值!恨他的善变,恨自己还挂记他。快走两步超过相思,将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上官入夜见相思漫步进来,本想放任不管,却狠不下心,还是决定上前扶他。
  相思甩开上官入夜的手,小声说道:“若不想帮我,也不要害我。”
  上官入夜尴尬的收回双手,心中愤恨,没想到还有敢不领自己情的人!
  颀嘉看到这一幕,心中虽高兴却难免怪异,相思不是说爱上官入夜么?
  相思一直是向下看,因此眼睛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席中,上官入夜起身,问了各位皇子母妃的眼睛特征,给大家讲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说,他们玄国有一种检验血亲的方法,若父母双方都是双眼皮,那么生出的孩 子眼皮可单可双;若父母眼皮单双不同,生的孩子眼皮亦是单双均有;不过,若父母双方皆是单眼皮,那么他们的儿子必然为单眼皮。
  上官入夜说,这套理论是用他玄国一整个县城做了比较,结果很准,又说此番说辞只为娱乐,供大家茶余饭后消遣,便坐了下去。
  然而他这番消遣之词,害了一个人坐立难安——颀锦字。为何?只因颀嘉为眼皮为单,而陈嫔也为单眼皮,而他自己偏偏是双的,这别国之人说话是真是假本也难辨,然而坏只坏在,颀相思不时向他那看,看了几眼自然引起颀嘉注意。
  颀嘉仔细想,这些儿子母妃都生的什么眼睛,发现还真是只有颀锦字不符和这套说辞,心中纳罕。

  相思暗想,今晚陈嫔那,有的闹了。

  过了一会,相思便再次请命,想要领兵去南方打仗。颀嘉自然是不准,相思只说这次想要立功,回来时也算衣锦还乡,功成名就才能娶妻生子,颀嘉黑着脸不好发作。
   而下面的大臣竟然有半数以上都觉得这次确实该让清王亲自历练历练了。这半数以上中,有一半是颀相思已经拉拢过来的人,还有少部分是太子的人,而自己与太 子的关系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太子党当然宁肯让颀相思去也不愿再让明王做大一回。颀嘉身体不如从前硬朗,太子更不能亲自出城,因此便有了朝上首次对于一件事 同意的人,超过半数以上的情况。
  上官入夜也表示,若是清王出征,他玄国也愿助一臂之力。这件事便顺水推舟的水到渠成了。相思暗自擦了一把汗,还真没多大把握。
   颀肃清冷着脸看着颀相思,发现自己真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错了,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确实是被他全盘利用了,他现在竟已掌握了朝中半数以上的势力,再加 上玄国,华夷,慕容天赐,慕容静,钱程这些尚未加入进来的隐形势力,颀相思对自己的威胁早已在太子之上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担忧,竟然,变为真的...
  不容自己不信了,不容自己再优柔寡断了,与他,彻底断了吧...

  颀嘉没想到,相思会主动留下来陪他。
  相思不让人燃蜡,只说想与父皇聊聊天。
  颀嘉希望相思能够放弃出征的念想:“相思,父皇见你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甚是欣慰,即便你不去征战,也够与鸾鉴和肃清抗衡了,别去!”
  颀相思吹着轻扬的笛曲,并不说话。
  颀嘉叹气,这孩子,倔的很。
  相思放下笛子,借着黑暗,摸到颀嘉床头,躺了下去,就像帮颀嘉戒瘾的每一天一样。
  颀嘉再也不想破坏与相思之间这种宁静的幸福,忍着下身的不适,感叹身为皇帝还要忍受这种悲哀。

  相思翻身搂住颀嘉,埋在他怀中说:“父皇,你待相思便如爸爸一般,相思真的很感谢您。”
  颀嘉身体僵硬,却很快压下了那种燥热,转而自然的搂着相思,他在想什么,相思是完全的信任自己,爱着自己啊,虽然与自己想要的不尽相同,然而能得相思的爱,无论是什么爱,自己实在该知足了。
  上天派给他这个呼风唤雨的天子一样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便是告诉自己,人毕竟只是人,人永远都有满足不了的贪念。相思于自己便是那个贪念,他是远在天边的爱人,同时也是近在眼前的亲人。既然如此,何苦舍近而求远,一定要得到那无法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颀嘉深深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这些年的痴念,为他对相思做出的伤害,真诚的忏悔了。
  相思回来后,给他更多的父爱吧...

  相思睡不着,半夜扒开颀嘉的手,披上外衣,摸了出去。走出很远,叫道:“玉灵!”
  玉灵从身后出来。
  “带我去见陈思恩。”那个伤害父皇的人。

  玉灵将相思带入暴室前,说:“里面不适合主子进去。”
  相思并不听劝阻,还是让玉灵领着自己进去。
  这里面阴冷,潮湿,味道腐朽难闻,不时传来人痛苦的惨叫声。
  相思拿着自己的王爷玉牌,将室内的仆役都撵了出去,由玉灵引着带到了最里面一间囚笼,锁链哗啦啦一声便打开,相思走了进去。
  他看不见陈思恩现在的状况,只能推测,自己下令将他逐入暴室后,他的生活不会如在乾御宫那般好。
  陈思恩冷哼一声,“儿子与老子搞在一起还装什么纯。”
  相思笑而不答,他说的算是实话。
  陈思恩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怎么?在皇帝身下舒服,还是明王身下舒服?”
  看来颀鸾鉴已经将这种事都告诉他了。
  陈思恩没有得到回答,渐渐变得歇斯底里,什么难听骂什么,不堪入耳。
  他骂了许久,得不到回应,便开始诅咒,咒了相思祖宗几十代。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相思才微笑着慢吞吞的说:“含血喷人就会先污染了自己的嘴巴。”冲着身后的玉灵道:“剑带来了么?”
  玉灵拿出一柄剑,外表无异,然而却是削铁如泥坚硬异常的好剑。
  相思示意玉灵将陈思恩全身大字型挂在了墙壁上。
  陈思恩满脸恐怖的盯着颀相思,心知要被灭口了。
  颀相思还是笑着说:“你骂我害我,我不怨你,太子毒我,我不怨他,然而你们俩害我父皇,我不能饶恕。”说完慢慢举起剑,试探着对准了陈思恩的左胸心脏部位。
  陈思恩痴傻的笑,他不相信相思那一番说辞,然而他却不能不相信相思那让人一见难以忘怀的悲哀表情。他知道自己活不过几天,没想到这个王爷会为了自己开杀戒。
  陈思恩大喊:“杀了我吧,贱人!”
  相思淡然道:“我会杀你,但不会马上...”说着便用力慢慢将剑顶入陈思恩胸口。他能感觉剑尖在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的没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胸口,相思笑着,因为他毕竟不能亲眼看到自己杀人时的样子,这是值得庆幸的。

  陈思恩则是忍受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大叫着让颀相思一剑了结。
  然而相思仍旧慢慢的,仿佛想让陈思恩完全感觉到与自己相同的那种绝望。
  他仿佛听到了剑穿过肋骨的声音了,这种声音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相思忍着想要一剑贯穿的冲动,慢慢推进,直到再也过不去,刺到了陈思恩身后的墙。

  玉灵上去检查了一下,奇道:“似乎还能活。”
  相思扔下了剑,却难以扔下满手的鲜血,淡然的说:“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玉灵抬头,好奇的看着颀相思,奇怪他为何知晓。
  相思抬腿慢慢向外走出去,“随便猜测。”
  相思歪头,又道:“将他送出皇宫,听天由命。”
  陈思恩,你的罪并不致死,只是我心头有最后一股气难消,若你因此丧命,奈何桥上等我半年吧。

  相思又回到了乾御宫,皱着眉,仿佛那股血腥的味道还残留在自己身上。
  颀嘉坐在床边,“相思去哪里了?”
  相思摸到床边靠近颀嘉,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害父皇了。”
  颀嘉半天没有回神,他能感觉到自己异常的心跳,仿佛还是未经事的毛头小子,被亲,竟然就会兴奋的不成样子,也忘记了追究相思大半夜的到底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相思抬头感受着温暖的方向,尽管已经见不到一丝阳光,然而阳光不会因为自己见不到,便真的没有了。真好,谁都不会为自己而改变才好...
  官宴已经过去两日,明天自己便会带着颀入鸳共同启程,这段路上,便是自己为颀入鸳准备的接近上官入夜的机会,那也将是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相思又来到了钱府,钱程是让自己宽心的人,他没有令人为难的执着,就如现在,正左拥一个,右抱一个。
  因为对钱府并不熟悉,便由玉灵领着进去。
  钱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他的侍从不是从来不会与他一同出现么?

  尽管看不到,相思也能想象到钱程盯着自己看的样子,左右也不想瞒着他,便由着他看自己的糗样子,然后笑眯眯的说:“钱老板后院的秋千,可卸掉了?”
  钱程忙带着相思到了后院,这里已经是钱府针对其他人的禁地了,连他的新宠侍也不能进入的圣地,他怎么可能将这里的秋千卸掉?
  钱程扶着相思坐在了秋千椅上,焦急的问:“相思怎么了?眼睛可是出了问题?”
  相思避而不答,反而问:“钱程可记得许过相思一个愿望?”
  钱程点点头,却发现对方视如未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完全没有反应,讷讷的答:“钱某记得。”
  相思笑了,笑容很飘渺,钱程觉得这个人仿佛随时都会从眼前消失,或者慢慢的流逝,不禁抓着相思的手,又问:“相思,快告诉我,眼睛怎么了?有没有看御医?”
  相思没有抽出手,这几天他对所有人都会有求必应,对所有希望自己好的人,展现出自己完美的一面;对希望自己消失的人,便不再在他眼前出现,对钱程也一样。
  相思脚在地上点了一下,秋千慢慢的荡了起来,他又点了一下,秋千荡的更高了。荡了许久才说:“无碍,养一阵子就好了。”
  钱程还是不放心,要叫管家去招来大夫,被相思拦住了。
  相思正色问道:“我这愿望可否换你三分家产?”
  钱程愣了许久,未答。
  相思晓之以理,“此事关乎我大齐国运,只需你这区区三分家产,便可保我数十万人性命,钱老板该是识体之人。”
  又动之以情,“况且,此愿望钱老板许过相思两次,相思也为老板间接赚得不少财产,钱老板的钱留着并不能显现价值啊。”
  钱程似乎还在以为相思在与他玩笑,僵着笑脸:“相思,我钱某虽为身份低下的商人,然商有商道,做人最讲信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这三分家产,实不敢善做主张,你也知我要养那上万的人...”
  相思冷笑:“那么钱老板是要食言?”
  钱程陪笑:“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别的我能允你。”
  相思起身告辞,却在下一刻扑在了地上,钱程看着心都抽痛了,忙去扶,被相思打开了手。
  钱程虽然心里喜欢相思,然而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算自己真为了他一掷千金,最后还不是被别人吃?这笔账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啊,因此始终无法允诺。
  况且为商之人最是锱铢必较,一分钱便扣得要死,这一次让他分出三分家产,简直要了他命了。
  相思也知这事确实难为人,只得再想他法。

  相思坐在轿中直接回了府邸,这会是自己倒数第几次进入这个府宅呢?相思慢慢的触摸身旁粗糙的墙壁,感受每日自己回来时的心情。有好的,有糟的,有见到颀肃清的欣喜,有被他误解的哀愁,这一波波的情绪竟然都从指尖传了过来,多神奇!
  相思站住,感受了好一会,才试探的叫了一声:“玉隐?”
  玉隐在身后跪道:“属下在!”
  相思笑了,玉隐给自己见礼从来不会说话的,他是为了让自己确认他么?
  玉隐也回来了,真好啊...
  原来,所有人都好好的,所有人都是好好的啊...

  玉隐内心谴责,是他功夫太弱,不能护主子周全,是他保护不周,害主子成了现在模样,是他无能,害主子时常为自己挂心,是他无用,不能分担主子现在的痛苦...
  玉隐极力控制着自己,却无法掩住一阵强过一阵的心痛,自己护了十五年,爱了十年的人,如今已经憔悴至斯。他心中愧疚的无法,为何在主子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永远不能陪在他身边?
  相思走了两步,回身露出灿烂的笑容:“玉隐回来便好,我现在很好,你不要自责。只是以后你要陪我说话了。我很早便想与你谈天了...”
  活了许久,在一次次任务中厮杀,甚至要与最好的兄弟反目,都没有这般脆弱过,玉隐一颗颗滚烫的泪滴洒出,滴在了片片黑土之上,润了万物,伤了心。

  相思在书房中,掏出了慕容天赐给自己传回来的许多纸条,自己从未给他回复,今日回复一个吧。
  相思摸到毛笔,左手压着纸,慢慢描绘了轮廓,在心中成了型,想了一会,下笔道:
  天赐,相思也想念你了。愿你保家卫国,鸿愿得偿。相思不会忘了天赐,也请天赐不要忘记相思。这次,相思对你说了四句话呦。
  相思摸了摸鸽子,已经不似最初那般胖,也不如前阵子那么瘦,仿佛健康了许多。
  呵呵,大家都好好的...

  明日便要离开了,自己还有一个愿望,最后一个,能不能允许自己任性一次呢?
  晚膳前就回来,好不好?
  只看一眼,不会被他发现的...
  相思想了许多理由,允许自己再去看颀肃清一眼,虽然看不到,只听听声音便可。最终决定,用老办法。

  这次是玉隐带着自己翻墙越门的来到了皇宫的玉华殿。玉隐的轻功最令人放心,不会有人察觉的。
  相思站在了颀肃清门口,暗笑自己痴傻,怎么可能听到他的声音?除非他自言自语。
  然而里面传出的声音令他呆住了。
  那熟悉的仿佛昨日重现般的声音,那是颀鸾鉴痛苦又伴着快感的呻吟啊,那是十二年前,自己撞见的那一幕啊...
  相思苦笑着呢喃,“你们...继续...”
  眼睛虽然看不见,却还能流泪,一路上不知洒在玉隐肩上多少,只知道自己强忍着抽泣很难受。
  得知自己毒入骨髓,药石无用时没有哭;毒发胃痛时,没有哭,完全失明,再也见不到东西时也只是淡然处之;却在听到自己原本就听过的声音时,再也受不了的哭了。

  颀肃清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前去开门,然而只剩下轻轻的风声,和地上飘零的一根黑色丝绸缎带。
  颀肃清折腰拾起,认出了是谁的。
  心里怕他误会,下意识的想要去解释,转而想到,自己怎么又为了那人费脑筋,随他怎么想吧。被他误会也好,让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自己与颀鸾鉴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回到房中,冲着颀鸾鉴说:“太子殿下,请不要发出不雅的声音。”
  颀鸾鉴躺在床上,示意身上的宫女下手再狠一些,又啊啊的叫了出来。正是在享受按摩。
  颀肃清听着心烦,左思右想告诉自己别再被颀相思善良的外表骗了。然而心慌,是那种熟悉的心慌,是相思遇难时自己才会特有的心慌。一个极小的声音说,相思会不会有事?颀肃清不理会。过了一会,那个声音渐渐变大,颀肃清装作没听见。
  颀相思并不是特别的人,他只是一个心狠手辣善用心计带着伪善面具装作可怜纯洁却暗中爬上父皇的床,爬上上官入夜的床还爬上自己的床的淫荡无比的人!
  颀肃清深吸一口气,这样想着心中舒服了许多。起身,不能让那个小子太开心了,去压压他的锐气!我颀肃清可不是这么好利用的。

  相思回房便跌跌撞撞的摸到床边,旁边响起一个声音:“相思你又怎么了?”
  钱程想了许久,觉得不能这么得罪了王爷,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吧,听说他出去,已经在房中等了许久。
  相思趴在床上,也不管旁边的人,自顾自的继续抽泣,想要哭,明明已经放弃他,明明让他忘记自己,他与别人欢好不是正合了自己的意,为何这么伤心,为何还是放不下?要怎样才好,自己已经尽量心如止水,已经不想伤害任何人了,为何自己才是受伤那个人?
  为何毒害自己的人还要抢自己心爱的人?为何心爱的人转眼就忘了自己?他不要,不想颀肃清怀中抱着别人!
  钱程看相思伤心的抽抽着可怜的不得了,坐在他旁边,柔声劝慰:“相思怎的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相思听着温暖的声音,更是忍不住,大声嚎了出来。趴在钱程腿上尽情的哭泣。

  他颀相思活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哭得如此不得要领,如此不顾身份,如此毫无顾忌。
  相思放任自己歇斯底里的哭着,紧紧的抱着钱程哭个不停。
  钱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能令一直淡漠的王爷哭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就是他说过的那个爱人?
  钱程心里也扭着疼。相思为了另一个人哭成这样,为相思不值,然而相思你可知,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了别的男人在我怀中哭,可是要我陪着你一同难受?
  钱程叹了口气,轻轻拍着相思后背,妄图缓解一下相思哭得上不来气的痛苦。
  相思哭了许久,哭得眼泪都快干了,才病恹恹的抬头,却没有起身,只是头歪向旁边,大口大口咳了起来。

  钱程一看不要紧,这咳得可是鲜红鲜红的血啊,慌神了,手忙脚乱的拍着相思,一边拿出手帕给相思擦血,却是越擦越多。
  “相思,你怎么了?怎么会哭的咳血?”
  玉灵闻声赶来,钱程拉着他问:“你快看看你主子怎么了?”
  玉灵也是眼眶红红的,跪在床边哭道:“主子,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身子,原本也不过半年的命,再这样下去,可是活不得几月了。”
  钱程给相思拭血的手松了开,被血染红的华丽锦帕慢慢漂在了床上,与另一摊血连在了一起...
  钱程死死抓着玉灵的手:“你说什么?什么活不过几月?相思到底什么病?”
  玉灵含着眼泪,哽噎的说:“主子打算这次带兵去南方,便,再也不回来了,也,回不来了。”说完陪着相思一起哭了起来。
  钱程喃喃的重复‘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这才知道,什么三分家产,什么第一富商,都是虚名,都是身外物,若能用全部家产,换相思一命,自己这条命都豁出去了。
  商人如何?花花公子如何?一样会爱上人,爱上之后照样会为博佳人一笑一掷千金。钱程今日总算明白,相思在自己心中远远比那些握在手中攥不热的金银来的重要。
  可,那又如何?他回不来了...
  钱程捂着胸口,那里一阵一阵的疼。突然扶起相思肩膀,急切道:“相思,别说三分家产,便是要我钱程一命,我也要答你所愿,你好好活着,我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相思哭声渐弱,口中血终于止住,摇了摇头,“谢,咳,谢钱,钱程。大恩大德,只望来世能报...”

  钱程笑的难看:“好好的,说什么来世!我要你今世便报!这次南下,我陪你去!”
  相思刚要说话,门口玉隐进来通报,明王来了。

  相思不可置信的抬头,他来做什么?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能让他看到?
  转而摸到身边的钱程,绝望的笑了,“让他进来。”
  玉灵退出房间。
  相思喘着粗气,呼吸不畅问钱程:“钱程可愿陪相思演场戏?”我的最后一场戏。

  颀肃清来到相思房前,犹豫着狠狠的推开了门,走到内室,他听到了什么?
  相思喘着粗气的娇吟。
  颀肃清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想法,竟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边走了进去,看到了激情的一幕——
   相思上身衣服还在,却很轻易的看出下面的裤子不再了,露出两条修长莹白的腿,跨坐在,在钱程身上,钱程下面也已不着寸屡,这姿势,正在进行的火热动作和 相思痛苦难耐的声音,床上露出隐隐的血迹,相思朦胧的泪眼,即便看不到他们两人的接合之处,傻子也该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颀肃清,你听到他的叫床声,还不相信的走进去;你看到两个在床上抽动的人,还不相信的看下去;你看到相思嫣红的脸,晶莹的泪,还欺骗自己找出做戏的痕迹;你看到那滩血,终于明白了吧,那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颀肃清前所未有的厌恶自己,鄙视自己。想要来侮辱颀相思只是借口,怕他误会自己才是真实目的,然而这就是自己痴情的回报?
  他不该动心的,不该对颀相思动心。
  他恨他!恨他搅乱自己的生活,搅活自己的心,搅得自己失去方寸。
  颀相思,这一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只怕你不会死在战场上,若是活着回来,你就好好期待你的下半生吧!



第五十三章
  “天,亮了么?”相思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双眼。天亮了便该走了,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到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或者是深山野林,或者繁花的闹市,静静的等待下一世吧。
  相思问自己这一生有没有遗憾,他在想,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便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没能阻止自己的贪念,让颀肃清恨上了自己。
  昨日,自己只是听见颀鸾鉴的呻吟声便难受的想直接死去,他却眼睁睁的见到自己与另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欢好,他那么骄傲,那么自负的人,怎么受得了。他一定会恨自己,非常恨。
  哎,在人生最后,还是做了错事。

  相思起身,慢慢摸着衣服的上下前后,吞吞套上,然后做每日例行的事,洗脸,梳头,整理成一个像样的王爷。
  然后开门,径直走向秋千,摸着坐下,轻轻摇晃。
  夏日的早风清凉顺畅,发丝在脸庞拂过留下麻麻的痒,扰的人心异常毛躁。清新的空气混着花草的芬芳随风扑来,又让人瞬间安静下去,静谧的时光匆匆流逝,相思听到府上,里里外外的下人开始说话,开始干活了。
   那些人,自己都不记得,为自己辛勤的工作了那么久,自己也从未对他们说过一声感谢,每日给自己送水那个脸上毛团团的女孩,到了时辰叫自己吃饭一说话脸通 红的女孩,为自己牵马打扫马厩还未成年的小男孩...原来自己无意中忘记了这么多人,然而没有时间与他们告别了,让他们守着一个空空的希望,等着自己回来 吧...

  “王爷,不休牵来了。”相思接过缰绳,转身朝发出呼吸声音的方向微笑道谢:“谢谢了,你叫什么?”
  男孩赧红了脸,羞怯的说:“我,奴才叫,叫福寿。”
  相思重复了一遍名字,摸了摸福寿的小脑袋,温和的说:“你做的很好,以后要努力赚钱,娶一房漂亮的媳妇。”
  福寿开开心心的走远了...

  相思转身摸着不休,“不休,主人累了,跑不动了,你可否单独去追随休止,替我追上他?”
  “若追到,便告诉它,我爱它的主人...”爱他,胜过一切。
  相思轻轻揉着不休硕大的马头,附在马耳旁轻声呢喃:“告诉他,若有来世,即便他恨我,我也会爱他...”呢喃的话语消逝在风中。
  相思捂着嘴,又一次强迫自己将喉头的腥血咽进去,拍了拍不休马背,让它走了。
  走吧,随便你去什么地方吧,终究不属于我啊。

  相思再次坐在两匹红马的马车,心中五位陈杂,酸甜不辨。命运真是捉弄人,就是在这辆马车上,勾引颀肃清,如今又要乘着它远离了。
  颀嘉出人意料的微服前来送行,掀开马车帘,叫道:“相思。”
  相思怔住,“父皇!”接着低头下了马车。
  颀嘉扶着他,担忧的安慰道:“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这回父皇不准你亲自上战场,可记得?”
  相思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压低了头频频的点,无奈的说:“父皇,相思已经不小了,有分寸。”
  颀嘉嘱咐了许多,还是不安,总觉得说的再多都不够,总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后来自己也觉得太矫情,堂堂一个皇帝跟个女人一样婆妈,才松开相思。

  相思却抱住颀嘉,柔声说道:“父皇,相思爱您...”
  颀嘉鼻子一酸,“父皇也爱你,朕的好儿子。”
  相思松手转身进了马车,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启程!”的
  颀嘉目送他的车队走远,才回神,自己已经感动的眼眶发酸了,这个儿子,抒情起来,真是感人。

  颀肃清在院中舞剑,舞的飞快,无法停下,不想停下。
  偶然听到马匹的嘶鸣,翻身跃出墙外,看到正在颠簸过来甩着马尾的不休...

  走了一会,才与颀入鸳的车队合上,后来是上官入夜的,再后来,钱程也来了。
  路上倒是不会寂寞了。
  出了皇城,开始整兵。颀嘉让自己带了五万的远征军,还有一万精骑。可以说队伍很浩荡。
  颀入鸳钻进相思的马车,却见车中许多血迹,“相思,你怎么了!玉灵,快来看你家主子!”
  他这一叫,惊来了上官入夜和钱程,队伍才出皇城,便滞在路上。
  一圈人围着昏迷不醒的相思,各个愁容惨淡。颀入鸳这才知道相思已经病的厉害,想要带着他回皇城,被上官入夜和钱程拦住了。
  钱程说:“相思此次领军,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上官入夜说:“你若带他回去,恐怕他连今日也活不过了。”
  两人一起说:“启程吧。”
  于是颀入鸳犹豫许久才下令,行程继续,不得有误。

  相思让颀入鸳不要再回去了,趁着这次机会,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况且,宫中最近将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颀入鸳回去,必要遭祸。因为他是太子一方的人。
  颀入鸳看相思痛苦的给自己分析,句句都是为了自己好,况且那确实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终于在相思摸上自己脸的时候,轻轻点头,换来相思安慰的一笑。

  上官入夜在马车中搂着皮肤已经白的几乎透明到能看到血脉的相思,轻轻的用嘴唇摩擦相思的,碰触到那没有温度冰冷的唇,上官入夜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双唇更冰冷的东西了。
  相思朦胧中感觉有人抱着自己,是那个熟悉的怀抱,是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怀抱,“清...是你么?”
  他又在自己面前叫那个名字!
  上官入夜强忍着愤怒,化为了一江柔和的春水,回答:“恩,是我。”
  相思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不管他是谁,是幻觉也好,是真实也罢,自己最最后任性一次,悲伤留给活着的人吧,让自己坠入地狱吧。
  相思嘟着嘴闭着眼,眼泪哗哗的从眼角流出,抱紧他委屈的说,“清,不要不理我,不要恨我。”
  上官入夜轻声哄着:“不恨你。”心,疼。为他,也为自己。
  “永远陪着我。”
  “好。”
  “永远都不离开我。”
  “恩。”
  相思拱进上官入夜怀中,弯起嘴角,说:“给我唱歌。”
  身为玄国唯一皇子兼太子的上官入夜除了听歌从未唱,只好硬着头皮瞎哼哼。
  怀中的相思满足又香甜的昏睡过去。
  马车外的颀入鸳早已泣不成声。自己这渺小的爱情与相思的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在脆弱的生命面前,相思还能强撑这么久,若是自己一定做不到的。
  明明相爱的恋人,却偏偏不能在一起。
  然而不能在一起并不痛苦,痛苦的是要让深爱的人恨自己,甚至让他淡忘自己。
  上官入夜也是深爱着相思吧,早在那日街上撞见便该知道了,他心中那个完美的落红,除了相思,还有谁能配呢?若是上官入夜能让相思开心的活着,自己,宁愿每日承受这种煎熬,这种爱弟承受病痛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煎熬,这种爱人却爱着别人的煎熬。

  上官入夜眼未阖嘴未停的哄了相思两日两夜,因为他一旦不唱歌,相思便会蹙眉,好像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因此他不能停,不愿停也不想停。最后是被众人劝退,由钱程顶了上去。
  唱曲,钱程拿手,他一首一首的换,又是两日却从未重样,有欢快的,有忧郁的。欢快的听着人开心些,忧郁的让人觉得他要哭出来。

  相思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基本醒着时都会生活在美好的幻觉中,多数都在睡,或者说,昏迷。
  一路上,行军的气氛低迷。士兵也好似提不起兴致,因为主帅还从未露脸,而其他随行的大人物一个个脸拉着,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

  二十日终于到达战火纷飞的边境。
  相思终于勉强提着一丝清明,问:“到了?”
  “到了。”这回答的是玉隐。此刻,他正作为其他两人的替补陪着相思。
  相思莞尔一笑:“玉隐不开心?”
  “能陪在主子身边,玉隐很开心。”
  相思胡乱摸着,玉隐拽着相思的手,原来如玉葱指如今已经骨节突出,然而还是那么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魂飞湮灭。玉隐紧紧拽着相思的手,抑制不住恐慌激动道:“主子想要什么,玉隐帮你!”
  相思无力的笑笑:“只想摸摸你的脸,相思怕忘了玉隐的样貌。”
  手摸到玉隐温暖的脸上,原来玉隐的脸,是如此温暖啊...

  相思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虽然无力,但还好,还能站起来。让玉隐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上官入夜与钱程也扶着他,知道他定然有要事要说。
  相思站在六万士兵前,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透彻道:“我齐国,向来以仁治天下,我知道你们也渴望战争,然而这一战,我们不打,你们任何人,都不会死,都可以回家,都能再次见到妻子儿女,慈父善母。”
  下面人群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不满,有疑惑,却没人敢表示开心。
  相思不再理会,让玉箫将左善右善带来,相思坐在轿中对他们二人说:“我知道你们怨我欺骗你们主子,不过,我不会威胁到他了,这六万人由你们领回去,告诉他,颀相思喜欢闲散的生活,他已经永远消失了。”
  左善右善不走,不知相思在打什么主意。
  相思提醒道:“两位再不返程,恐怕赶不上帮明王平逆了!”
  最终,左善右善拿着相思的军符,在玉箫威胁下,心想持符带兵回去,让清王再无所傍该不会有坏处,才返程。

  算算日子,该是信到达颀肃清或颀嘉手中的时候了。
  相思时常临摹颀鸾鉴的笔体,早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早已仿造出一封颀鸾鉴与玄国通敌卖国的信笺,并且印上了颀鸾鉴的印信,恐怕他不反也得反了。
  而颀肃清的外公玫春是京城武官禁军统领,还有自己暗中布好的人,自会助颀肃清平反有功。
  颀鸾鉴在兵力上倚靠颀锦字母妃的本家,可是颀锦字并非当今皇上的亲子,想想,他们一族现在应该已经暗中发配边疆了吧。

  而自己这面,早已飞鸽给三姐颀慕云,早年颀嘉送去莫国和亲的公主,现在已经是莫国的皇后,两人商量好,只要相思能够提供莫国足够的财力,足够莫国化解今年的天灾,这仗便不会真正打起来。
  一切都过去了,危险的战争已经和平解决。相信颀肃清,即便太子不反,他也会逼的太子反,这宫中便只剩他一个皇子,他终于能够安心了...

  清,我原本想助你得这天下,然后陪在你身边,让你心中不再孤单,然而也是我,主动退了出来,退出了你的世界。
  你要原谅我...

  一个月后。皇城。的9de6d14fff9806d4bcd1ef555be766cd
  城里是闹翻了天。太子通敌卖国,刚被明王拿下,已经将他全家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荒芜之地了。
  皇帝为此大病不起,另立明王为储。
  现太子两名手下带着六万远征军队一个不少的返回,却不见带兵的清王,奇的是这仗未打南方边境莫国却莫名退兵,听说还派了人来求和。

  颀嘉忍着一口气提起案上的玉玺就朝在下跪着的左善砸去。左善不能躲,硬生生的受了颀嘉拼力一击。好在这玉玺只是砸在胸口,若是头部...
  “相思说什么!再给朕重复一遍!”
  左善忍着胸上的闷痛将相思原话又说了一遍。
  颀嘉慌了,相思走了,真的走了。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气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会,他说过许多次原谅自己的,他说过爱他这父皇的,他从不会骗人的。那他为何要离开,为何不回来了?
  不行,要找回来,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
  颀嘉一口气没上来,脸憋成了青色,福广忙给他顺气,大声叫喊:“快传御医!”
  ......

  明王府,如今的太子府。
  颀相思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之前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与自己争夺皇位?却为何要在他人生最鼎盛时期只说喜欢闲散生活便不回来了?
  他难道预料到回来后,自己会对他不利?
  倘若是这样,那他可是太聪明了,自己正想出了许多办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他,却不回来了?
  就像拼劲全力,却打在了空气中一样,一种无力感弥漫在全身。得到了至高的荣誉,权利,却失了目标,失了方向。
  颀相思,你若只当我是消遣,那可大错特错了。我如今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加诸在我身上,让我感觉到所有不好的回忆,我都要千倍百倍的还给你。
  想要闲散?偏偏不让你得逞,定要找你回来!

  于是,在同一时间,皇帝与太子同时颁布了明令,皇帝要全国范围内搜寻清王下落。太子却是下通缉令,内容相似,全国范围内搜寻逃将颀相思下落
  ......

  秋去冬来......

  春寒秋霜......

  时光荏苒......

  似水流年......

  再也没有人见过,听过任何有关清王或逃将颀相思的消息。
  有人说他躲在深山老林中清闲度日去了。颀肃清派了千余名武林上善追踪的好手几次三番深入腹地,也未能寻到他。
  有人说他早已潜逃出国另附权贵。颀肃清亲自走访各国上至玄国莫国这种大国,下至华夷赫塔这样的蛮族,未能寻到他半分踪迹。
  有人说他吃了仙丹灵药羽化登仙了。颀肃清将全国的炼丹师追查个遍,又重开祭祀塔招仙降灵,未能寻到他任何痕迹。
  有人说他早已病入骨髓人死入地了。颀肃清派人巡查了所有棺材铺,并将所有颀相思消失后下葬的人,普查了个遍。
  有人说...颀肃清...
  ......

  颀相思,你厉害!找到你我拨了你的皮,卸了你的骨!
  颀相思,你藏好好的,被我发现,先鞭笞再滴蜡!
  颀相思,你够可恶!早晚找到你!算了,回来打你几个板子了事!
  颀相思,你不会出事吧?你回来,我还当你是清王。
  相思,你到底在哪?我,想念你了。
  相思,求你回来......

  ......

  皇帝身染恶疾,将皇位传给太子,他去当太上皇了。

  ......

  这个新皇帝年纪轻轻,怎么会得那种怪病?叫什么?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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