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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5-12-5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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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郑《尚书》,字遵汉隶;而三体石经之古文,则邯郸淳自有所受。若今世所行之伪古文《尚书》,《正义》言为郑冲所作,由魏至晋,正三体石经成立之时,郑冲即依石经增改数篇,以传弟子。东晋元帝时,梅赜献之于朝。人见马、郑本皆隶书而此多古字,遽信以为真古文孔《传》,遂开数千年聚讼之端。今日本所谓足利本隶古定《尚书》,宋薛季宣《书古文训》,字形槐怪,大体与石经相应。敦煌石室所出《经典释文》残卷,亦与之有相应。郭忠恕《汗简》,征引古文七十一家,中有古《尚书》,亦与足利本及《书古文训》相应。盖此二书乃东晋时之《尚书》,虽非孔壁之旧,而多存古字,亦足宝矣。
唐人不识古文,所作篆书,劣等字匠。唐高宗时之《碧落碑》,有真古文,亦有自造之字。北宋以还,钟鼎渐渐发现。宋人释钟鼎文者,大都如望气而知。清人则附会六书,强为解释。夫以钟鼎为古物,以资欣赏,无所不可;若欲以钟鼎刻镂,校订字书,则适得其反耳。至如今人哗传之龟甲文字,器无征信,语多矫诬。皇古占卜,蓍龟而外,不见其他。《淮南子》云:“牛蹄彘颅,亦骨也,而世弗灼;必问吉凶于龟者,以其历岁久矣。”可见古人稽疑,灵龟而外,不事骨卜。今乃兽骨龟厌,纷然杂陈,稽之典籍,何足信赖?要知骨卜一事,古惟夷■用之,中土无有也。《庄子》言宋元君得大龟,七十二钻而无遗策。唐李华有《废卜论》,可见龟卜之法,唐代犹存。开元时孟诜作《食疗本草》,宋苏颂《图经》及《日华本草》,皆言已卜之龟,必有钻孔,名之曰漏天机。虽绝小之龟,亦可以钻十孔。钻孔多则谓之败龟板也。夫灼龟之典,载于《周礼》。凿孔以灼,因以观兆。无孔则空气不通,不能施燋,无以观兆。今所得者,累然成贯,而为孔甚少,不可灼卜。或者方士之流,伪作欺人。一如《河图》、《洛书》之傅合《周易》乎?其文字约略与金文相似。盖造之者亦抚摹钟鼎而异其钩画耳。夫钟鼎文字,尚有半数可认,亦如二王之草书笺贴,十有六七可识。余则难以尽知,不妨阙疑存信。若彼龟甲文者,果可信耶?否耶?
贵州有《红崖碑》,摩崖巨刻,足壮观瞻。惟文字为苗为华,讫不可知。邹汉勋强为训释,真可谓器真而解之者妄。又如古人刀布,不可识者甚多,周景王大钱,上勒 ■、■二文,解之者或谓宝货,或以为燕货。钱文类此者多,学者只可存而不论。大抵钟鼎文之可识者,十可七八,刀布则十得五六,至于龟甲,则矫诬之器、荒忽之文而已。
古昔器物,近代出土愈多,而作伪者则异其心理。大抵轻而易举者,为数必众。钟鼎重器,铸造非易,故伪者尚少;刀布之类,聚铜熔淬,亦非巨资不办。至于龟甲,则刚玉刻画,顷刻可成。出土日众,亦奚怪哉!
是故,居今而研文字,当以召陵正书为归;外此则求古文于三体石经,亦属信而有征。至于籀文,则有石鼓文在。如是而一轨于正,庶不至误入歧途矣。
语言不凭虚而起,文字附语言而作。象形象声,神旨攸寄;表德表业,因喻兼综。是则研讨文字,莫先审音。字音有韵有纽:发声曰纽,收声曰韵。兹先述韵学大概。韵分古音、今音,可区别为五期,悉以经籍韵文为准。自《尧典》、《皋陶谟》,以至周秦汉初为一期;汉武以后至三国为一期;两晋南北朝又为一期;隋唐至宋亦为一期;元后至清更为一期。泛论古音,大概六朝以前多为古音。今兹所谓古音,则指两汉以前。泛论今音,可举元明清三代,今则以隋为今音。此何以故?因今之韵书俱以《广韵》为准,而言古音则当以《诗经》用韵为准故。
《广韵》之先为《切韵》。隋开皇初,陆法言与刘臻等八人共论音韵,略记纲纪,后定为《切韵》五卷。唐孙愐勒为《唐韵》,至宋陈彭年等又增修为《广韵》。古今音之源流分合,悉具于是。
泛论古音有吴才老之《韵补》,虽界限凌乱,而能由《广韵》以推《诗经》用韵分部,实由此起。至今音则每杂有方音。《广韵》二百六韵,即以平声五十七韵加入声三十四韵,亦有九十一韵。以音理论,口齿中能发者不过二十余韵,何以《广韵》多至此数?此因《广韵》虽以长安音为主,亦兼各处方音,且又以古今沿革分韵故也。
汉人用韵甚简,而六朝渐繁。即汉前人用韵亦比汉朝为繁。如孔子赞《易》,老子著《道德经》,皆协韵成文。至汉人之诗,用韵尚谨严,赋已不甚谨严;若焦氏《易林》,用韵亦复随意;他若《太史公自序》之叙目,及《汉书》之述赞,用韵更不严矣。宋郑庠分古音为六部,后人言郑之分部止合于汉人用韵,且亦仅合于《易林》、述赞之类,不合于赋,更不合于诗。
顾亭林之《唐韵正》、《古音表》析为十部,律以汉诗用韵,未尽密合。江慎修改为十三部,虽较为繁密,仍嫌不足。戴东原《声类表》分平声十六韵,入声九韵。平声阴阳各半,而闭口韵有阳无阴,入声仅系假设,所以实得十有六韵。古音至戴氏渐臻完密。段懋堂《音韵表》分十七部,孔巽轩《诗声类》分十八部,王怀祖分二十一部,与郑氏之说相较,相差甚远。然王氏之二十一部,尚有可增可减之处。
自唐以来,以今音读古之辞赋,一有不谐,便谓叶韵。陆德明见《诗》“燕燕于飞”以南与音、心为韵,以为古人韵缓,不烦改字。要知音、心属侵,南属覃,晋人尚不分部,陆氏生于陈时,已不甚明古音,自叶韵之说出,而古人正音渐晦。借叶之一字,以该千百字之变,天下岂有此易简之理哉!清高宗作诗,至无韵可押,强以其字作他音协之。自古至今,他人断无敢如此妄作者。明陈第言,凡今所称协韵,皆即古之本音,非随意改读,辗转迁就,如母必读米,马必读姥,京必读疆,福必读偪之类。历考诸篇,悉截然不紊。且不独《诗经》为然,周秦人之韵文,无不皆然。且童谣及梦中歌谣,断不至有意为叶韵之事。若《左》昭二十五年传载《鸲鹆歌》,野读墅,马读姥;哀十七年传,卫侯梦浑良夫被发之呼,瓜音为姑是也。自此说出,而韵学大明。清人皆信古本音之说,惟张成孙不信之,谓古人与我相隔二千年,不能起而与之对语,吾人何由知其本音正读如此乎?然以反切定韵,最为有据。如等字一多肯切、一多改切,莽字一模朗切、一莫补切。等本与待相通借,多改切之等即出于待;莫补切之莽,古书中不乏其例,《离骚》莽与序、暮为韵,又莽何罗即马何罗(汉武帝时,马何罗与弟马通谋反伏诛。通之后为马援,援女为明德皇后,恶其先人叛逆,耻与同宗,改称之曰莽),马,汉音读姥,莽、马同声,此古本音之极有凭证者也。
《集韵》所收古音,比《广韵》为多。《经典释文》所无之字音,《集韵》时有之。如天,一音他前切,一音铁因切。马,一音莫下切,一音满补切。下,一音胡雅切,一音后五切。在唐以前之韵书都无此音。意者丁度等撰《集韵》时,已于《诗经》、《楚辞》中悟得此理,故本音之说,虽发自陈第,而《广韵》、《集韵》已作骅骝之开道。是故求古韵,须知其音读原本如此,非随意改读,牵强迁就。《易》、《诗》、《老子》、《楚辞》如此,后汉六朝之韵文亦如此。
唐杜、韩之诗,有意摹古,未必悉合《唐韵》。杜诗于入声韵每随意用之。韩则有意用古。其用韵或别有所本,亦未可知。古代韵书今仅存一《广韵》矣。魏晋六朝之韵书,如李登《声类》、吕静《韵集》,悉不可见。意者唐人摹古拟古诸作,乃就古人所用之韵而仿为之,必非《唐韵》亦如此也。自天宝以后,声音略有变动。白乐天用当时方音入诗,如《琵琶行》以住、部、妒、污、数、度、故、妇为韵,上去不分,非古非今。此音晚唐长安之音,妇、亩、富等字,皆转入语、虞、姥、御、遇、暮诸韵,观慧琳《一切经音义》可知。
唐韵分合,晚唐人已不甚知,宋人更不知之。宋人作诗,入声随意混用,词则常以方音协之。北宋人词,侵、覃与真、寒不混,而南宋人词则混用不分矣。须知侵、覃闭口音,以半摩字收之,真、寒不闭口,以半那字收之。今交、广人尚能分别。此其故,当系金元入据中原之后,胡人发音不准,华人渐与同化,而交、广僻在岭南,尚能保存古音。今江河之域,三山二音不分,两广人闻之,必嗤为讹音,而在唐时或已有此等读法。是故唐人有嘲人语不正诗,以其因、阴混用,不分闭口不闭口也。
日人读我国之音,有吴音、汉音之别。吴音指金陵音,汉音指长安音。听其所读汉音,实与山西西部、陕西东部略近。吾人今读江与阳通,江西人读江为龚,发声时口腔弯窿,与东音相近。阳韵日本汉音读阳若遥,章读如宵,张读如敲,正与山、陕人方音相似,此盖唐人音读本如此也。
欲明音韵,今音当以《广韵》为主;古韵以《诗经》为主,其次则《易》赞、《楚辞》以及周秦人之韵文。顾亭林初欲明古音以读《诗经》,其结果反以《诗经》明古音。诗即歌曲,被之管弦,用韵自不能不正,故最为可据。陈第《毛诗考》未分部,顾氏分十部,仍以《广韵》之目为韵标。因《广韵》虽系一时之音,尚有酌古准今之功。有今韵合而古韵分者,《广韵》亦分之;有今韵分而古韵合者,《广韵》亦分之。如支脂之为一类,唐后不分,而六朝人分之。东冬钟江为一类,江韵古音与东冬钟相同,所以归为一类。然冬韵古音,昔人皆认为与东相近。孔巽轩则以为冬古音与东钟大殊,而与侵最近;严铁桥更谓冬即侵也,不应分为二类。要之,冬侵相近,其说是也。至于取《广韵》部目以标古韵,本无不合。亦有人不喜用《广韵》部目者,如张成孙《说文谐声谱》,以《诗》中先出之字建首是也。要知用一字标韵,原不过取其声势大概如此,今不用《广韵》标目而用他字,其所以为愈者何在?阮芸台元不知韵学,以为张氏之书,一扫千古之障,其实韵目只取其收声耳。戴东原深知此理,故《声类表》取喉音字标目,如东以翁、阳以央,则颇合音理矣。是故废《广韵》之谱而自立韵标,只有戴法可取。
戴氏不但明韵学,且明于音理。欲明韵学,当以《诗经》之用韵仔细比勘,视其今古分合之理。欲明音理,当知分韵虽如此之多,而彼此有衔接。吾人若细以口齿辨之,识其衔接之故,则可悟阴阳对转之理、弇侈旁通之法矣。对转之理,戴氏发明之,孔氏完成之。
前之顾氏,后之段氏,皆长于韵学,短于音理。江氏颇知音理,戴氏最深,孔氏继之。段氏于《诗经》、楚《骚》、周秦汉魏韵文中,发现支脂之三韵,古人分别甚严,而仍不识其所以分别之理,晚年询之江有诰,有得闻其故死而无憾之言。江虽于音理较深,亦未能阐明其故。盖音理之微,本非仓卒所能豁然贯通也。如不知音理而妄谈韵学,则必如苗仙麓之读《关睢》鸠、洲、仇入《广韵》萧、豪韵矣。顾亭林音理不深,但不肯矫揉造作,是以不如苗病之多。如歌麻二字,古人读麻长音,读歌短音,当时争论甚多,顾不能决,此即不明音理故也。居今日而欲明音韵之学,已入门者,宜求音理;未入门者,先讲韵学。韵学之道,一从《诗经》入手,一从《广韵》入手。多识古韵,自能明其分合之故。至求音理,则非下痛切工夫不可。
今人字母之称,实不通之论也。西域文字以数十字辗转相拼,连读二音为一音,拼书二字为一字,故有字母之制。我国只有《说文》部首,可以称为字母,《唐韵》言纽以双声叠韵,此以二音譬况一音,与梵书之以十四字母贯一切音者大异。唐末五代时,神珙、守温辈依附《华严》、《涅盘》作三十六字母。至宋沈括、郑樵诸人,始盛道之。然在唐宋以前,反语久已盛行。南北朝人好为体语,即以双声字相调侃。《洛阳伽蓝记》载李元谦过郭文远宅,见其门阀华美,乃曰:“是谁第宅”?郭婢春风出曰:“郭冠军家。”元谦曰:“彼婢双声。”春风曰:“■奴慢骂。”元谦服婢之能。盖双声之理从古已具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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