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和鱼

闻草

也许人的本质是孤独的，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然而人始终又是一种群居的动物，始终生活在社会和种族群里。如同鱼，在水里生存，一群群地游来游去。但身体肌肤的感觉，只是围绕身外的水的感觉，这一瞬间，只有自己是真实的。水在容纳鱼群的同时，也把每一条鱼分开，让他们彼此相望、相嬉、同游，却永远是独立的个体，永不融合。
孤独是鱼的处境，也是人的处境。虽然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周围是无数的同类，但互不相关的多，擦肩而过的多，真正能读懂你的人，怎不稀少的可贵？
朋友两个字，忘年之交可以用，酒肉之交也可以用。但那一大堆面目模糊的人中间，总有那么一两个，也终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人，在你称他们为朋友的时候，会让人群中的你忽然飘浮出去，忍不住牵挂。
真正的朋友，如茶如酒，淡而弥长，久而弥香。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老朋友之间，有时会有一种悠长舒缓的节奏，比生活本身的节奏更从容，更优美。如一曲歌中的几个声部，高山流水，在相互聆听的同时各自吟唱，汇合在一起，分外和谐动听。
人是孤独的，即使是真正的朋友，也是来去勿勿，总没有长谈的机会。原汁原味的生活，真实得总显得有些冗长和无聊。当我们找到一个真正的朋友，隔着一张薄薄的纸页，朋友的距离，已经近过了所有同在水中生存的同类。
说起书里的友情，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有一些极具张力和戏剧性的场面。其中的三段友情格外令人神往。一是雪山飞狐里，苗人凤和胡一刀坦荡磊落，互敬互重的生死之战；二是笑傲江湖里，曲洋和刘正风傲视武林正邪的知音之情；三是天龙八部里，契丹人萧峰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段誉和虚竹跑上去和他认兄弟，三人在众敌环视下八拜而交。
鱼在水里游，人在孤独里生活和成长。朋友固然难得，但真正的友情，总是在很远的地方，要格外地灵台清明，才能够感受到远方的呼唤。这是灵魂对灵魂的呼唤，然后才是相识，相交，相互成为朋友，留一份牵挂，而且彼此相惜。因为真正的朋友不容易寻，一旦寻到了，触到了，互相缠挂住了，他们会成为生命里最美丽的回忆。而且因为已经习惯独来独往了，也只有在面对好伙伴、真诚有责任心的可以信托的人时，才会轻轻放下一些自己的固执和倔强，享受被关怀的平和和温暖。这一刻我只是女人和孩子，是被照顾，是安于照顾和享受照顾的那一方。做真实的自己太累了，所以还是愿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这易逝的快乐，不把变成复杂的等式或者证明题。
相处的日子，心动的时刻也有。但心里想，“好兄弟”这一称呼一定要守得好好的。有淡淡的遗憾也好，心动也好，无奈也好，失落也好，总算还有可以一起纵情山水的忘忧之处，这份既纯也真的幸福和充实是难得。不可以让它变质的，总好过一个人两个人的心痛吧？你说呢？
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本质上是一样的。同样是一种被重重包裹的切肤的感觉，因为有了朋友，寂寞依旧，却不再孤独，即使彼此很远，心里也知道，有另一条鱼流淌在同一条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