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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奶奶

  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坐进去。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茫然,我应该去哪里?已经23点半,宿舍楼的门已经锁住,更不想回那个没有人的家。我说先开车吧,从倒车镜里看到沙帆的背影,我说快点开。

  车在凌晨的马路上驰着,我把脸贴在玻璃上,丝丝的凉意。司机对我说:“太原有五座桥,现在的这个叫长风大桥。”我是知道的,过了桥右转,不远是南区。我的大一就是在那里度过的,现在它已改名叫长风校区,大二以后回到主校区,然后一切都变了。

  我突然很想很想回家。

  “喂?”

  “奶奶,我现在想回去。”

  “哎,好好好。”

  没等我再说什么,她已挂了电话。我被奶奶从小看大,她从不让别人责备我一句,把我惯坏了。小的时候,我是无知的,非常多的时候,会去和她顶嘴,那时我已非常残酷,专挑伤人的话针对她。

  她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指望你多么孝顺,可你只学会了气我。让我这么寒心。”

  我说:“我又没有要你养我。”。

  现在还记得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或者楼道的石阶上哭泣的样子,只是那时我不理解,几句随便的话会伤她那么深。她常常用手比划:“这么大,你只有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到树萌下乘凉,别人可以睡午觉,我却不能放心你。”

  半夜我发烧了,她就站到阳台上,把自己冻凉才回来,让我抱着她,这样我会舒服一点。我和小朋友闹了别扭,他们都不理我,奶奶就把我拉到怀里,让我猜她哪只手里有玻璃球。长大了,许多的事情,不像没人陪我玩那样简单,我习惯一个人去面对,每周去看她的时候,我说自己学习很好吃得很好平时也很开心。她以为我生活得很好,她已没有办法给我保护。

  车停在小区门口。周围的一切我都是熟悉的,从小在这里长大,每个角落都标记着我的成长。我看到奶奶站在离车站不远的路灯下,披着一件暗色的外套,冲着马路的转角看。

  “奶奶。”我跑过去,拉住她。

  “回来了?回来就好。”她紧紧攒着我的手,往回走。

  每次和奶奶走在路上的时候,她都会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我。虽然她已经老了,虽然已经到了我保护她的时候,她却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我心里很难受,小时候我说长大了要孝顺奶奶,可我还在自己的事情中打转,我害怕再去握这只手的时候,它已不能再给我任何反应,可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回到家里,发现奶奶已经给我铺好被子,我一直和她睡一张床。躺进去,关掉灯。

  “是不是和你妈吵架了?”奶奶问我。

  “没有啊。”

  “都快1点了,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事。奶奶。”

  “唉,我也管不了你了。这么晚了,坏人那么多,我真不放心你啊。”

  “我晚上都不出门的。”

  “那就好啊。我看一个法律节目,上面说最近抢手机的可多呢。还有绑架人的。”

  “我出门从来不带手机。”为了让她安心,我只能这样。

  “睡吧,你明天还有课吧?”

  “明天下午才有。不过我也挺困了。”

  刚闭上眼睛,就昏昏地睡着了。在这里我觉得好踏实,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总是在脑中一遍遍走过谁的身影,或者纠结不清的往事,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刚才是不是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看看表,已经是中午。手机里有许多未接来电,全是沙帆的号码。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醒了?”奶奶端着一盘土豆丝进来。

  “嗯,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挺香。你那个什么手机,响了一晚上,你快看看吧。是不是学校里有事?”

  “没事儿。”我穿好衣服,到卫生间里洗漱。这里还是原来的模样,奶奶从不同意装修家,她说那样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丝,还有家门口自由市场里的闫记凉皮。每次我回来,都要把这两样弄齐。有时候还做我喜欢吃的带鱼。

  在饭桌上,奶奶絮絮叨叨地给我讲最近看到的新闻,她喜欢看太原台的法制频道,什么百姓说法,并州之剑一类的,看得自己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有人入室抢劫,或者在光天化日里抢走我的包包。她有时候把讲过的东西还要讲一次,我只能装做没有听过,还饶有兴趣的样子。奶奶没有上过学,只识几个字,有许多东西都表达不清,看看重播的报道,明明就和她告诉我的南辕北辙。

  奶奶告诉我前两天看了个电视剧,里面是一个结了婚的女孩接她奶奶去家里住,孙女婿也对老太太很好。她说:“她也是被她奶奶从小带大的,不知道以后你结了婚让不让我去家里。”她总是用反话的形式试探我们的孝心,她老了,需要我们晚辈说很多,才可以相信我们是真的亲她,真的想念她,真的关心她。

  我说:“肯定会啊。我就天天让你在家休息看电视。”

  她挺高兴地笑了,然后又叹气:“唉,谁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结婚那时候呢。”

  “能啊。你看你现在这么健康,肯定能的。”

  “我没指望别的,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看着你结婚生了孩子,我就放心了。”

  我出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她放心。看到三三的样子,我怀疑自己以后的生活,是否会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现在有没有人追你?”她不知从哪学会了“追”这个相对她的年龄来说比较时尚的词。

  “没有。”

  “那个内蒙的呢?”她指的是叶枫。大一的时候,为了回报叶枫对我的好,我就去火车站送他回家,那时是寒假。后来他就每天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多小时,这事我家人都知道。我奶奶坚持认为我和他在一起了,还在我面前哭过一次,边擦眼泪边说:“那边风沙大,我怕你嫁过去受苦。”

  “人家有女朋友了。”

  “哦。”

  我把碗拿出去洗了,然后躲到书房里给宁打电话。听到他声音那一刻,我觉得我需要他在我身边。

  “在奶奶家?”他手机有来电显示。

  “嗯。”

  “今天没课?”

  “下午才有。回来陪陪她。”

  “老婆还挺孝顺的。”

  “宁,我奶奶刚才说想看着我结婚生孩子。”

  “好啊。不知道你奶奶会不会喜欢我。”

  “她肯定喜欢你。”

  “为什么啊?”

  “因为你在军校啊,她最喜欢解放军了,她觉得解放军是好人,是人民的主心骨。”

  “呵呵。就因为这个啊,好失望。”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男人的撒娇?

  “因为你人好啊,一看就老实,还高大,肯定能干活。”

  “啊?”他在那端笑,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就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开心的笑,我觉得安全,踏实。不知是在奶奶家的缘故,还是我对他滋生了依赖。其实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改变,我不希望自己最终因为任何的原因离不开他,我只喜欢把自己的情感从对他说的甜言蜜语中抽离出来,站得远远地看这段感情,只要一个结果,就是他会娶我。

  “最近有没有和哪个女生说话?”

  “我想想啊。说了。”

  “和谁啊?”我故作吃醋。

  “胖妞,就是上次你来在食堂看到的那个。我问她要手机看了看。”

  “还有谁?”

  “没了,老婆。”

  “你没事要人家的手机干嘛?”

  “她换新机子了,我拿过来看看呗。”

  “你就是专门找借口和人家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冤枉啊。”

  “看了以后就还啦?”

  “那当然了,她也不会让我一直拿着啊。”

  “你没玩人家手机里的游戏?”

  “啊,你怎么知道的?呵呵,还是老婆了解我。我就是看了看有什么游戏。”

  和他说话的过程中,我仿佛感觉心里浓得化不开的事情,都被稀释掉了。

  “你想不想我?”

  “想啊。这几天每晚都能梦到你。”

  “你就会甜言蜜语。”

  “真的。”

  “梦到我什么了?”

  “呵呵,梦到过你不理我了,还梦到你病了,那时我就感觉心很疼,虽然是在梦里,还是感觉到那种疼了。”

  “嗯。”

  “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是巧合还是感应?我在心里嘀咕。

  “那就好。”

  现在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太晚。手机响起来,沙帆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一次次挂断,他还是执着地拔过来。我把手机关掉,然后扔到一边。

  “有事?”宁问我。

  “没有。”

  我知道他不再多问,他从来给我充足的个人空间。有时候和他说现在有事,他不会问我是什么事;告诉他我和同学在一起,他也不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我知道他在意,所以感激。

  “你有事从来不对我说。”意外地,他这样说。

  “没有啊,宁,我哪有不告诉你?”

  “很多时候。”

  “我告诉你又能够怎么样呢?”我的语气有点重。也许因为沙帆刚才的电话,又勾起我的心烦意乱。

  “你愿意和别人说,却不和我说。”

  “不是不愿意,只是在我经历一件事情的时候,愉悦或者困顿,想让你分享了解我的感受,可你不在我身边。事后我再想对你说的时候,已经没有激情。”我很激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难道距离真的是个问题?”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到别的男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非常羡慕。觉得自己特别地孤单。”

  他不说话了,明明好好的,他干吗想起来说这些招惹我的情绪。很多人认为我是开放的女孩子,我也曾那样想。可和宁在一起以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看到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我会心动,我需要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他,哪怕是吵架,只要真实一点。身边总是不乏机会开始一场暧昧,可面对那张不是宁的脸,我想逃开。我做不到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们的感情,同样,我已做不到接受别人了,若这是对宁的忠守所致,我便保守。若这是对宁的感情所致,我便辜负了同他恋爱的初衷。

  我宁愿是前者。

  “我没有带给你快乐。”他说。

  “怎么这样说?”

  “不能让你像别人那样每天有人陪。”

  “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觉得幸福。”

  “可你的事情不对我说,那我对于你来说,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我们的生活圈没有交集。说我身边这样那样的人和事,你完全不了解。”

  “是么?”听到他沮丧失望的声音,我的心痛了一下。

  我们都不说话,我把电话紧紧贴在脸上,能听到他的呼吸,我疲倦极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让我不能支撑更多一点的不顺。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心情的好坏都挂在脸上,不开心的时候就一言不发。他和我说过,每次闹了别扭,总想装着轻松和我说些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他像个孩子,不能承担我的痛苦。吵架了,我哭他也哭,我意识到我不可能撒野耍赖让他来宠。叫我如何把我的沉重交付予他?注定的,从一开始,恋爱中总有一个人承受更多的东西,在与宁的这场中,我是那个人。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心情降到谷底,不愿意看到他如此难过的样子,可是我无力挽回这样的局面。和他的每次不开心,都能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如果只是认真地游戏,为什么我会这样在乎他的情绪?他高兴的时候,往往因为我的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我会因为他的不高兴郁闷,而他因为我的郁闷更不高兴。两个人的心情就在彼此的纠结下越来越乱。

  “说话。”我忍不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先这样吧,我也要去学校了。”

  那端没有了声音,不说挂电话,也不说不挂。

  “好么?”

  “那好吧。再见。”他绝然挂了电话。平时我们都要缠绵地说好几次吻你,还要对方发出声音。看来,他是真的难过。

  我软在沙发上,手一松,话筒掉在地板上,尖锐的声音。

  奶奶快步走进来,她看到我失神惨淡的样子,摸摸我的头,“你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端端的,现在发起烧来了。”

  “没事,奶奶,我要走了。”我站起来,头闷闷的。

  “你都病了还上什么课啊,快好好在家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你拿药去。”

  我拉住她:“奶奶,不要紧的,明天就好了。”说完我就背上包往外走。

  “你这孩子,等等,我给你把药装上。”奶奶慌乱地从抽屉里翻出来药,顺手把茶几上的那盘苹果全倒进我的包里,还问我要不要带些饼干。她不停地重复:“昨晚突然就回来了,今天突然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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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楼往上看,奶奶站在阳台上。心里难受,确切地说是心酸,我也想留在她身边,就算不能够解决所有我现在必须去面对的问题,至少也能捕捉住她给我的永远不会失去的温暖。但我已长大,知道我终将要去面对,躲在哪里,都无济于事。

  十五 扯断金丝线,血痕累累

  强打着精神上了一下午的课,卖力地往书上抄老师的笔记,小卓说从没见过我这样不要命地学习。回宿舍的路上就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挨回去,见着床连鞋都没脱就倒了上去。明明很累了,可脑子非常清醒。沉闷的鼻息,浑身热热的,嗓子很干。她们又去上考研班了,我还是一个人,可现在感觉分外地孤独和难熬。

  外面的天一点点黯然,从透彻到混浊,宿舍没有开灯,我睁着眼睛,看屋里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楼道里时而有人行走,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觉得离我很远。不知是谁打过来电话,也有人过来敲了两次门,我懒得回应,就任它们响着,等待着。幻想自己得一场非常严重的病,最好是绝症,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睡觉或者微笑,手臂上扎着输液管,这样我就会看到别人的关心,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我,因为他们总想着我不日将离开。希望没有珍惜我的人觉得遗憾,如袁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他会怎样呢?

  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听到有人走进来,然后开灯。我在日光灯的明亮中睁不开眼睛。同宿舍的那几个女孩吃惊地看着我,良久才说:“你回来了?”

  她们问我怎么了,有一个摸了摸我的额头,给我拿了药,就着水喝下去,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音。她们不问我这几日做了什么,只是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仿佛猜测,也好像知晓一切。原来她们都说我是宿舍的开心果,有我在这里便是大笑和尖叫,每个人都很开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沉默和伤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她们凑在一起看电视剧,我独坐在电脑前玩纸牌;她们讨论NBA或者时尚或者明星,我只是发呆。我很难再快乐起来。

  电话响起来,有人接了,然后拉长了线送到我面前,告诉我是找我的。

  “你原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在宿舍能休息好么?还是到我家吧。”

  我“啪”地扣上电话。

  又响起来,我不接。宿舍里的人全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电话铃持续不断地响着,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我不想让这种声音强奸别人的耳朵。

  “我在楼下。你下来,我带你回家。”

  “你觉得可能么?”

  “你答应过我的,复查以后再走。”

  “有这个必要吗?”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介意?”

  “她是我的朋友。”

  “你介意的不是我么?不是介意我待她好么?”

  “真恶心。”我忍无可忍。

  “求求你了,把身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健康还是残废掉,都和你无关。自始至终!”我打断他。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这种事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越想越气,声音从嗓子里爆破出来,她们都看我。

  “你不觉得她长得和你有点儿像么?”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善于找理由来完成自己的不真诚,可我没想到他拿这个当借口。

  “从你带我去医院陪她的那次,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和你像。”

  “少跟我玩这手。”

  “真的。”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样?”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住你,我没有奢望你们能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

  “行,你编的原因我已经听到了。没事了吧?”

  “那不是原因。”

  “还有什么?”我冷笑,他还想找出来什么借口来完美他的不真诚吗?

  “她出事那天,是我从郑州回来的第二天。”

  “什么意思?”

  “我猜到你去就会和他发生关系,我的心很乱。这么爱一个人,她最终还是跟了别人,我不甘心你知道么?我太不甘心了!这两年我能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尽了,他呢?你们才认识几个月,见了几面,你就和他......”他很激动。

  “感情不能拿时间或者别的东西来衡量。感动也不等于感情。”

  “你敢说你和他那个时候就有感情?你敢说?”

  我不语。

  “我先是喝了酒,然后……***就是为了报复你。整个过程我就把她当你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地可怕,心底竟然会有如此阴暗狠毒的东西,我原以为他只是下流。现在才发现我看人,实在是不太准了,也许是太善良,我压根想不到“报复”这个字眼能跟我周围的人联系起来。无论是施者,还是受者。

  “事后我也挺后悔的,我对不起她。”

  “你觉得你那两千块钱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了么?三三她不能生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再说多少对不起有用么?啊?有用么?”想到三三,想到我们高中时代的小小梦想,我就不能自已。

  “如果有办法可以挽回,我发誓,不管多大代价,我肯定争取。”

  我叹口气,问他:“说吧,还准备怎么报复我?我告诉你,有什么你冲我来,别伤害了别人。”

  “求你了,别这样对我说话。我那天也是糊涂,后来我想了好久。没用,我再怎么做都没用了。”他的话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你下来和我回家。”

  “凭什么?”

  “就算是为了你男朋友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他提到宁,轻触我的伤口,现在早已过了平时聊天的时间,我的手机关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主动发信息给我。

  “你走吧,我不会去的。”

  “我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随便吧。”我挂了电话,顺便把电话线拔出来。我知道整个过程,她们都在刻意地听着我的谈话。无所谓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钻进被子里,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轻轻地颤抖。

  我想我要死了。

  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只有一条信息,是宁的,简短的一句“晚安。”

  还像从前那样,叠被子,去卫生间,洗漱,往脸上拍柔肤水,胡乱地吃早餐,拎上包去上课,一个人走路。烧已经退掉,我的精神还不好。想到宁,我想我又伤害了他。他只是想走进我的生活,可是我不给他入口。

  差不多又是最后一个进教室,东张西望找小卓,恍惚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这么多的陌生面孔,不是我的世界。小卓冲我摆摆手,我走过去,木讷地。老师随后就到了,打开多媒体开始讲课,周围的人都翻开笔记本。我努力盯着屏幕,隐形眼镜越来越干,轻轻磨擦着眼球,涩涩的。课间的时候听大家讨论考研的事情,与我无关。过来一两个相处还好的男生,互相讽刺,善意地那种,嘻嘻哈哈一阵。放学,顺便在路边买一份盒饭,晃回宿舍,吃一半剩一半,我总是这么浪费。午休,把头蒙到被子里,在手机上设闹表,只能够睡半个小时。下午依然重复上午的状态。晚上又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熟练地从“开始”到“所有程序”到“游戏”到“蜘蛛纸牌”,从装了音乐的文件夹里拉出来几首歌到播放器,第一个是陈亦迅的《十年》。

  蜘蛛纸牌可以悔牌,也有下一步的提示,如果生活有这样的按键,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我不能专心地玩,因为我总会想到宁。给他打过去电话,响一声就挂断。我有自己骄傲的底线,即使想对他说抱歉,也不要太过直白。

  “怎么了?”如我所料,他发过来信息。

  “看看你还关不关心我。”

  “关心。”

  虽然这样,气氛还是很勉强。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周都要吵一次。”

  “因为我想你。”

  “我知道了。”

  “昨天是我不好。”

  “是我,很多东西我都给不了你,我做得不够。”

  “可是你能给的都尽可能给我了。”他说的对,许多东西他给不了我,可这是我选择的,当初是我自己说这是可以克服的。

  “我知道我不能在你身边,会让你不如别人过得好。我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才能弥补。”

  “每天看到你的短信,能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宁,我知道你对咱们的感情很努力,我去见你时,你待我那么珍惜。你已给我许多的快乐。”

  “你真的这么想?”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的心放了下来。经过快两天的冷战,消磨了尖锐,彼此都想明白许多,知道什么是不可太过计较的,我相信他一直在等我的短信。已等到我的主动,他便没了那么多不甘。

  “嗯。我希望你在我身边,只是你。若是别人,对我再好,我也不要。”我每次都这样半哄着他,适时地肯定他,慢慢就好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也许别人能让你更快乐。”

  “你能给我的,别人给不了。你已经给我许多快乐了,我觉得自己幸福。”

  “真的?”

  “嗯。”

  拨开云雾见晴天,我感觉心头明亮了许多,心情亦舒畅了些。

  “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对别人说的,我习惯自己扛。”

  “我不想让你这么累,有什么你可以地我说,咱们是一家人。”

  我的心有被炙烧的感觉,他对我说咱们是一家人,这比他说要娶我更让我温暖,这个男人,给我最大最多的感动,这句话对我的重要,也许他都不知道。我觉得有了支撑,哪怕我独自去面对,也值得。

  “?”他看我不回信息,便着急地发来信息。

  “老公,我觉得很幸福。”

  “笨笨。”

  “你才是。”

  “我哪笨?”

  “你哪不笨?”

  “呵呵。”

  “呵呵。”

  再玩牌的时候,顺利通关。我发现自己忽略了宁对我的影响,我提醒自己,不要再走近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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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知道了校园内的傻

  一个月忽忽悠悠就过去了,我去医院复查过,医生说身体状况很好。去看过三三,一次比一次好了起来,不论是精神,身体,还是心情。她母亲不明就里,边对我说这孩子从小就总生病,边疼惜地把三三的头发别到脑后。沙帆消失,从那晚。和宁在亲密或偶尔的小别扭中,分外地珍惜起对方来。

  丁一威过来找我散步,谈起宁,我说:“他这个人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可对我们的感情很认真很努力。我说过喜欢惊喜,他便想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可那天宿舍电话有问题,他发短信问我是不是不在宿舍,怎么电话没人接。呵呵,惊喜如此脆弱。我不在乎他在爱情这方面的笨,只要能这样踏实地相互陪伴就好。”

  丁一威笑着说:“你从前提到他的好,都那么架空,也许是为了面子,或者是给自己一个坚持的理由。但是现在,你已真正地知道他哪里好。嗯,你在用心地经营一段感情,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我说:“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有更好的,我不放弃分手。”

  丁一威说:“呵呵,你依然是个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暗涛汹涌的女人。只是,有心,但无为。”

  我问:“为什么无为呢?”

  丁一威回:“问你自己。”

  我知道自己自私。不愿意破坏恋爱的感觉,那种用最好的情感状态,最好的身体状态去面对恋人的感觉,若有了别人,它便不存在。对待感情,亦然。我不接触感情,宁愿别人对我淡漠,不去养宠物,不想和家人走得太近。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几乎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只努力着让自己的情感一再地缺乏。

  可是现在我对宁起了小小的变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想了许久,我决定认识一个新的男人,来冲淡我对宁的依恋。

  男人很多,如公交车。我是在站台上候车的女人,若错过这一班,还会有下一班。到达终点的方法有许多种:转乘,或者半路折回,重复路线等等。这些都是时间的问题,对我而言,便是青春。投放青春到哪个男人身上,就如花费时间到哪种乘坐策略上一样,都有很大的冒险性,我只能说还好我年轻。我有的是时间在起点和终点之间兜圈。

  一个朋友把同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介绍给我,我朋友是做男乘的,他没有告诉我对方的职业。我提的要求是人不要太丑,个子不要太低,不要学生,能在我身边。

  这是一个快餐的时代,从我拿到他手机号的那一刻,我们便开始紧密联络。这是一段极为**的时光。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他答:“你什么时候毕业?”

  我:“一年以后。你从事什么工作?”

  他:“航空公司。”

  我:“具体些。”

  他:“听他说你很可爱,可爱极了。”

  我:“他一直认为我是高一时的样子,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转学了,我们再没相见。”

  他:“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我:“我知道。他说过。”

  ……

  很无趣。我觉得我已没有那种在你来我往的短信联系中建立感情的耐心和激情了。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吕超把他介绍给我时,正好刚开学不久,离放假还远。那是与袁可分手的一年后,我们的关系有所好转,有过整整一年对彼此熟视无睹,我异常珍惜这次复合。他邀我去看电影,临走前对我说咱们在包间看吧,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做爱,我说不可以,他说那就不要去了。我笑了,我对他说你只配找个三陪小姐,他对我说滚。那个时候我非常想恋爱,想与尊重我、真正值得我爱的人在一起,宁适时出现。我们都很努力地拉近距离,我们说好寒假他回来时相见。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短消息,饥渴地了解对方,深入对方,为了那个约见的期限,为了能够在一起。三个月,每晚聊到零点,从开始的没话找话说,对后来的意犹未尽,现在想起来,真的不容易。

  这个男人的出现,让我更加珍惜宁。珍惜我们的默契和这么久的感情。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25岁的男人,在社会中磨砺已久,不免显得大气和睿智,这是我喜欢的男人性格。丁一威对我说:“你不要忽略若你的宁走上社会,也许会做得比他更好。”男人多次提到不喜欢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眼神中有许多东西的女孩儿。他说他的工作已让他很疲惫,只想找一个简单快乐的女孩子,给他最轻松的感觉。以他的喜欢为尺度,我裁出在他面前的性格,他经常哈哈大笑,说我喜欢你给我的感觉,你好亲。

  我问:“你叫什么?”

  他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我:“我想知道你的代号。”

  他:“你们学校有人叫陆靖么?”

  我:“没有。有我也不知道。”

  他:“那你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忘记。”

  我:“为什么?”

  他:“你说呢?”

  我:“呵呵,你叫陆靖。”

  他说我反应很快,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不知道是否精明。他说想来看看我,就下周四吧。

  同一天,朋友发来短信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还是快点算了吧,我还是喜欢我的宁。朋友笑着问是否需要他把话转给陆靖,我说不必,我自己惹的事,自己去收尾。但我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明知道自己扛不下来,还偏偏上场。很奇怪的是,从这天开始陆靖没再给我发过信息,直到约好的周四悄悄走过。我想,也许是朋友怕我为难帮我解决了吧,他一向待我这么好,像对妹妹一样。

  忙于考试,对宁也是一两句就匆匆打发。他说:“老婆,一到考试我就感觉自己被冷落了。”我说:“你要理解我,我就这点本事,全靠考前突击了。”他说:“我知道。我只是说说。你好好看书吧,考试全通过了我带你去吃东西。”我回复:“老公,你太好了。”然后在短信末尾添一个大大的笑脸。

  考完一门回家洗澡,突然收到陆靖的短信:“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我说:“好。我在家。”然后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他:“我在云南。”

  我:“很忙吧?”

  他:“工作就是这样。”

  我:“呵呵。”

  他:“我和他一样,都是男乘。”

  我:“明白了。”

  他:“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嗯?”

  他:“聪明的女人不会追问男人为什么失约。”

  我暗笑,我想对他说,女人不会对毫不相干的男人这么计较。但是我没有,我只是轻轻地笑。

  他:“和宿舍的同学都处得还好?”

  我:“都是朋友,也都不是朋友。”

  他:“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发呆,吃东西。”

  他:“那你一定很胖了。”

  我:“你长得像哪个明星么?”

  他:“啊?我长得像我爸爸。”

  我:“你平时穿什么?是不是苏格兰短裙,配一条铁链子?”

  他:“什么什么?小妹妹,你总是让我有这么多的不可思议。”

  我:“呵呵。”

  他:“将来去哪里工作?”

  我:“我不知道。”

  他:“你家人不帮你找么?”

  我:“我不想麻烦他们,若我不能胜任,便薄了他们的面子。”

  他:“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子。”

  就是这样,以后的半个多月里,他抽工作的空闲给我发信息,语言很简短。他对我说抱歉,因为太忙,只能用最省时的表达。有时候没聊几句,他便要进场准备飞行了。有的时候几天都没有任何联络,仿佛消失了一样,我从未询问原由。

  在实验报告,课程设计,考试的狂轰乱炸下精疲力竭。很早起床,凑在电脑前,把其它同学搞完的作业细细改过:子程序的位置相互调换,中文提示语改成英文,C语言改成C++,从课本的前言提炼出来文字凑成实验心得。还有双学位的论文,复习题等等。我不喜欢计算机,所以又攻了工程管理。我埋在word文档,优盘,还有刚打印出来的温热的B5纸里,焦头烂额。很忙很累,但没有一样知识属于自己。

  老规矩,晚上还要陪宁说话。同宿舍的人都说我对我的恋爱非常敬业,我通常在回复他的信息后冲到水笼头前或者冲进卫生间,有时候涂了一脸洗面奶听到有新信息,摸索着回复;有时候叼一根牙刷,满嘴牙膏。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眼睛盯着屏幕,耳朵还专心听着手机的声响。不过我总是着急打发他睡觉,对他说:“太晚了。咱们睡吧。吻你,晚安。”他回复:“老婆,这是你第六次先说晚安了。”我会不忍,推开手边的事情,接着陪他聊几句。他却说:“我的感觉不大好,因为这是我要来的。”忽然我有点害怕,会不会因为我繁多的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后来的日子,我再没有主动说过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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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的时候陆靖发信息说他周六回太原,晚上给我打电话。

  周六的晚上,躺在床上,翻着靳羽西的《魅力何来》。看表,已是22点,抓起电话,拨陆靖的手机号,关机。我知道飞行期间不允许开机,也许他还没有到达太原。到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给自己煮了杯牛奶,从衣柜里找了几件夏天的衣服试穿,觉得冷,然后罩上厚厚的睡袍,再看看表,快零点。走回卧室,打开地灯,把头发散开,拿过来电话,轻按“重拨”键,若依然关机,我便要睡了。出乎意料,接通了。他说:“我才到家,刚开机,你竟然打过来了。”我笑:“你回来啦?”他说:“对啊。我给你打过去。”我说:“好啊。”忽然我意识到自己笑得很开心,都发出了声音。我对自己说:“搞笑。”

  他:“我以为你睡了。”

  我:“我一直守在电话旁边。你说过要打来的,我会等。”

  他:“这么好?”

  男人依赖女人的依赖,就算他再喜欢不缠人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拒绝被等待的温暖。

  他:“回来看看我妈。平时一走就是一个月。”

  我:“你很孝顺。”

  他:“这是应该的,我对我的另一半没什么要求,一要对我家人好,二要对我好。”

  我:“嗯。”

  他:“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你说呢?”

  我:“因人而异吧。”

  他:“你呢?”

  我:“我没有完全依赖别人实现我对生活的野心。”

  他:“呵呵。”

  我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他:“有过男朋友么?”

  我:“有过喜欢的人。”

  他:“为什么喜欢那个人?”

  我想了想,回答:“因为他学习好。”

  他哈哈大笑:“你真的好可爱。”

  他给我讲许多东西,讲他的女友,因为与他的母亲不合,于是分手。讲他的工作环境,他说每天面对复杂的人,但感觉上还是和社会脱节了。他问我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他说他特别不理解同居。然后试探地问我:“我觉得同居的还是外地学生居多,太原的不会这么容易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你说呢?”

  我对他说:“我们系第一对出去住的,就是两个家在太原的学生。”

  他惊诧,他说他那个年龄的人,还是很珍惜感情的。我说同居也不代表性大于情。

  我给他讲我们系的一个女生,大一的时候和超市的老板发生关系,然后堕胎。大二和学校后勤部的人混得很熟,与教导处的老师关系暧昧。大三时被一个开着奥迪的老男人包养。他觉得很难理解,他说学校本应该是纯净的环境。他讲起女乘务员,做有家男人的情人,要房子要车,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年龄要的那么一点点小虚荣:漂亮衣服,或者考试通过。他说她们都会用非常含蓄的词语表达男人对她们付出之多的原因,那个词是“喜欢”。我说真是太没意思了,我同学还敢坦然说自己被“包”了。

  我终于知道了校园内的傻,真是校内校外两种价码啊。

  他:“你喜欢钱么?”

  我:“喜欢。但不会为了钱什么都做。”

  他:“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我想做妈妈。”

  他:“为什么?”

  我:“把我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全部付出予孩子,让她不要这么容易就感觉到孤单。”

  他:“我想见见你。”

  句句都是真话。

  和陆靖约好见面的前一天,我接到宁的电话。自从他的手机办了接电话免费的业务后,他便很少给我打电话,都是我去买铁通卡,一张张用完。所以,很惊喜。

  “你干吗呢?”他问我。

  “刚才还看书呢,可是停电了。郁闷。”

  “少来吧,你当我傻啊。这是大白天,停电和你看书有什么关系啊。”

  “嘻嘻。”

  “不想学习就直说。”

  “想学啊。不好好学习呢,就不能通过考试,不通过考试呢,老公就不给买好吃的。”

  “你就记得吃。”宁爱惜地说。

  “嘻嘻。饿嘛。”

  “中午吃饭没?”

  “吃了。吃的炒米。”

  “现在就饿了?”

  “嗯哪。”

  “我要养不起你了,总是刚吃完东西就说饿。”

  “那你别养了。”

  “不行,我的老婆我不养谁养啊?”

  “我要是挂一门是不是就没有吃的了?”

  “那当然了。”

  “双学位的科目也算?”

  “算啊。”

  “不要吧?”

  我嗲嗲地,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他开始学会宠我了,也许不是学会,而是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到这一步,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的恋爱是倒装的,爱情是在后来被慢慢填充进去的。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想你了。”

  “意思是平时不想我?”

  “不是啊。今天特别地想你。”

  边和宁说话边和陆靖互发短信,陆靖问我想吃什么东西,他明天给我送过来。我说我要巴巴脆,鲜橙多,薯片,冰糖酸角。他问我什么是巴巴脆啊,有这种东西么。我说我不管,我就要吃。

  今天和宁聊天的状态特别地好。有人把夫妻中的一方有了外遇后对另一方特别地好归结为心灵上的不安,我觉得其中也不乏相比较而产生的影响。一个人决定和另一个人结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是由时间和爱情熬成的粥,从恋爱一步步走过来的,虽不至于坚不可摧,但绝不会那么脆弱。所以,彼此在对方心中,还是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即使他/她这里那里的不好导致对方的出轨,这是做为第三者的一方不能够抹杀的。当然,映射到我这里,不是完全的外遇,也没有涉及婚姻,但道理终归是相似。

  反过来想想,有外遇在某些情况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把头发洗干净,扎起马尾。镶了水钻的耳环,亮亮的。黑色吊带,斜边牛仔裙,空跟凉鞋,红色。淡蓝色手提包。

  “喂?”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收到。”

  走出去,一步一步极淑女。站到大门附近的树阴下,换上一脸迷茫的神情,垂着头。一个男人走过来,个子不高,170左右,戴着宽大的墨镜,冲我笑。

  “咱们去哪里?热线1950?”

  “肯德基。”

  他转过头来看我,“你可真够特别的。”

  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的奥托,他为我开门,我坐进去。标准姿势:先站在座位边上,让臀部坐到位子上,再将双腿一起收进车内,双膝一直保持合并的姿势。

  他开车,那种淡漠的感觉很像刘清。我觉得我喜欢刘清,只是我不能去喜欢他,他也不能被我喜欢。等红灯的间隙,陆靖偏过头冲我微笑。他问我:“和你想象中差多少?”我说:“没有可比性。两类人,很意外。”

  买了新推出的骨肉相连套餐,找一个偏僻的位置,相对比较安静。

  许久不上网,我对陌生人的激情已不再,表现欲也降低了许多,也许因为有宁?我专心吃着汉堡,把杯盖掀开,用吸管把浮在可乐上面的冰块夹出来吃。他把墨镜取了下来,边吃边笑着看我。

  他不高,比较丑,因为工作太忙,根本不可能在我身边。我有来见他的勇气,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影响我的生活。我就没有勇气见袁可,他的一句话,哪怕一个眼神,就能把我颠覆。

  我们谈论最多的是我那个朋友,其次是他的工作。他说他们的职业是前半辈子用生命换钱,后半辈子用钱换生命。他说大部男乘都找了女乘当了女朋友,两个人都在不停地飞,偶尔会聚到同一座城市,很是珍惜。我说我的朋友找了个山大的女孩子,他说他们刚刚分手。我笑笑,我朋友很少与我联系,刚听说他有了女朋友,又听说已分开。他问你什么时候放假,我说7月5号吧,他说我可以休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五台山玩吧,我说好。

  他说他下午两点半得进场,我说正好我们三点考前辅导。他说那好吧,我们再联系。他给他的母亲买了份汉堡和圣代,然后送我回学校。

  车停到宿舍楼前,惹来不少目光。因为我们隔壁楼的一个男生给他女朋友买了一辆奥托,白色,他自己的那辆是蓝色,经常在快锁校门的时候飞速开进学校,车里的顶灯开着,还有声音特别爆破的音乐,在学校也是一个传奇。我们曾笑谈,开一辆奥托不如骑一辆捷安特有档次,我们都对这两辆并排停在宿舍楼前的奥托嗤之以鼻。我就这样从红色的奥托车里钻出来,拎着一堆的零食,冲他摆手说再见,然后目送他的车远去。

  回了宿舍把东西给大家分了,发现还有从云南带回来的酸角,只是很难吃。没有味道,不如加工后的馋人。我便统统送给了别人。

  下午三点根本没有什么考前辅导,我想,也许两点半也没有什么飞机起飞吧。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我和陆靖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和对方有任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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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清纯是一种化妆

  大四的准备着毕业,成群结伙地吃着散伙饭,晚上总有人在楼下大叫,唱歌。宿舍楼下来了几个收废品的,就见许多人抱着书和被褥过去称。食堂门口摆了很多地摊,大部分是用过的书,还有暖壶一类的生活用品。和宿舍人边逛边闲聊,我们都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学校里最老的女人了。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还记得一年前,两年前每个人的样子。想想,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没有岁月可回头。

  丁一威叫我出去吃饭,说还叫了贾老板,贾老板也是大四的,大三开学的时候帮我搬过电脑,是丁一威拖过来的壮丁。半年后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长树的叶子的家伙,言谈十分搞笑,和宁的风格极其相似,还和我一个学校,大四,我便收他做了二房,说好只看不动,但一直也没见过面。后来我和丁一威说了,丁一威说他认识我二房,是贾老板一个宿舍的。我就叫二房和贾老板一起出来放风筝。挺长时间不见贾老板,差点儿认不出来,那天的感觉就是面对两个陌生人。二房不似我想象中好,是一个从农村来的孩子,挺朴实。刚过完年,贾老板吃得白白圆圆的,穿的也很男人,在我们前面迈着八字步,就从那天开始,我们称他为贾老板。我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阴天,刮着狂乱的风,二房边放风筝的线边快乐地奔跑,笑声回荡在空气里,贾老板坐在汾河公园草丛中的低矮的音响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屁股底下发出阵阵音乐。

  贾老板见了我就笑眯眯地:“去哪吃啊?”

  我说:“随便啦。”

  丁一威接话:“她就喜欢吃个锅塌牛肉。”

  然后我们就钻进路边的清真餐馆,特别小,挺热,但还算干净。每周我都要来这里吃两三次,就如丁一威说的那样,我喜欢这里的锅塌牛肉。往往配上尖椒土豆丝,一个小古的蛋花玉米羹。我不会一个人来,总能揪到同学。点菜以后,丁一威问贾老板:“好养吧?”

  贾老板对我说:“真看不出来这就打发了。”

  丁一威一直看着我笑,我莫名奇妙。

  我问贾老板:“找到工作没?”

  “没有。我考研呢。你不考?”

  “不考。”

  “考吧,趁年轻多学点东西。”

  “行了,别逼良为娼了。”

  “毕业以后嫁人?”

  “对啊,找个男人把我结了婚。”

  丁一威说:“她又不愁没人娶。”

  贾老板点点头。然后丁一威瞅我一点,酸酸地说:“你家国字脸的宁宁。”

  我和贾老板都做呕吐状。

  “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你咋这样说话呢,你应该问贾老板需不需要特殊服务。”

  贾老板连说都不。他在我和丁一威中间显得很无奈。

  “把你宿舍的给贾老板介绍一个。”

  “算了吧。我们宿舍剩下两个单身的,一个被爱情伤得没有再爱的勇气,一个一门心思只想当修女。不过,贾老板有的是魅力,指不定唤醒人家的第二春呢,是吧?”

  “把那个想当修女的介绍给贾老板。”

  “行啊。人家肯定忠贞。贾老板,外表不重要,身材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个女人能跟你好好过日子。

  “像她就根本做不到。成天整个二房啦,小妾啦,情人啦。”

  “嗯,我承认。贾老板可以每晚给她念《圣经》,呵护她圣洁的灵魂,两个人依偎在月光下,多么郎情妾意,阿门。”

  丁一威还准备说什么,贾老板把一块牛肉填到他嘴里,然后示威地看着我。

  贾老板问:“我是你的几房?”

  我想想:“要是贾老板加盟,当然是大房了。”

  “别哄我啦,恐怕是N的阶层了。”

  “哪有,是N的阶层分之一。”

  贾老板对丁一威说:“我要是晚上一年学就好了。”

  丁一威笑笑说:“我要是晚上一年再学计算机就好了。那现在就能把她拥在怀里,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贾老板大叫真受不了,我们都大声地笑。我认真地看了丁一威一眼,他的心情我懂,他一直用心帮助我这个朋友,不是一句“谢谢”就够的。

  “你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吧?”贾老板问我。

  “对啊。毕业,结婚,生儿育女,侍候公婆。”

  “别逗了,说得和真的似的。”他笑。

  “唉,万一嫁一个酗酒的丈夫,再生一个不争气的孩子,遇到刁钻的婆婆,我就每天哭吧。”

  他们都笑。

  “或者你们来我家做客,看到我那因公伤卧床的孩子他爸,家小得转不了身,孩子凑在蜡烛下学习,深度近视。我局促不安地不知拿什么招待你们,然后从内裤上缝的小布袋里摸出一元钱,打发孩子去买点花生米。”

  贾老板笑得把自己呛住了,不停咳嗽。终于好些了,他说:“你要是那境遇,我指不定在哪卖唱呢。”

  “怎么会呢,到时候贾老板学有所成,事业蒸蒸日上,家有贤妻。开一辆宝马,我呢,就提个桶,肩上搭块毛巾,见车一停就点头哈腰过去开工。完了结帐的时候,一看咋这么面熟,原来是贾老板。真是物是人非啊。”

  “到时候我就把你接回家,当我二房。”

  “哈哈。贾老板,说话可要算话。”我跟服务生要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从中间掰成两半,给贾老板一半,我一半。

  “信物?”

  “随身带着。拼上了,我就跟你回家。”

  丁一威说:“人家贾老板人老实,爱认真,你就别逗了。”

  “这本来就是个认真的事儿,对吧,贾老板?”

  贾老板点头。

  吃完饭,贾老板说要回去准备答辩,丁一威送我回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便安静下来。

  “工作以后,每个月过来看你一次,给你买点好吃的。”

  “嗯。”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的男朋友要么很抢眼,要么很平常。其实我一直觉得宁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个性格差不多的。”

  “没有人看好我们。呵呵。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他能给我踏实的感觉。”

  “这是生活。不过现在这个年代了,人们注重的也不完全是厚道,玩的还是心跳。”

  “也许他是一个好老公,但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

  “你若能调整好自己,便能得到幸福。可是你现在还做不到。”

  “为什么?”

  “不要让别人和你分开以后,再想你这个女人如何,是不是有可能和你这个女人如何。”

  “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能不能踏实地去接受一个人一段感情?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去爱。”

  “你不觉得宁改变我许多么?”

  “你若是这么容易被改变的女孩子,也不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我变了。”

  路过操场,又想起袁可,不知道明年的此时,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再来这里走走。

  “丁一威,我挺感谢你的,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一脸的明媚。”

  “现在呢?”

  “眼睛里多了许多机灵,应该说是灵气。”

  “呵呵,好像我以前挺愚笨。”

  “你看过《玉观音》吧,那个女主角,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也是。”

  “我会装清纯。”

  “但你伪装不了眼神。”

  到宿舍楼门口了,我对他说再见。我想,他以后不会有大把的时间陪我散步和发呆,他要结婚了,要承担更多的东西,偶尔见一面,问起彼此,也是一句“我很好。”

  终于考完所有的科目,回了宿舍收拾东西。爬到床上把床单被罩都掀起叠好,被褥都卷起来,蚊帐没有拆,可以挡一些灰尘。书架上的书全部扔到柜子最底层,复习时用的资料塞进垃圾袋。把衣柜里的衣服整理好装起来,边想着宁回来的那天,我该穿哪一身。女人穿衣服是为了男人,可是男人最喜欢女人脱光衣服时的样子。

  从阳台上扛回来全是尘土的电脑箱,用湿布子擦干净,然后费力地把显示屏啊机箱啊装进去。最后把桌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找来旧报纸,封住露在外面的部分。差不多都弄好了,坐在写字桌前,冲一杯咖啡。给爸爸发个短信,让他12点左右过来接我。

  抬眼看到墙上贴的相片,看到这两年的成长。袁可的三张,一张是在香山拍的,旁边小心地贴了一片已干枯的叶子,那是他给我带回来的;另一张的旁边挂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红衣泥娃娃,他在马路边给我买的。还有一张是很早以前拍的,那时才大一,我们还是朋友,一起去天龙山玩,我站在他身边,笑得像个孩子。我还看到我和叶枫的相片,因为他太高,我们坐着照的,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当时我就特别紧张,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对我那么亲密。还有和联谊宿舍的合影,现在都不联系了。角落里的那张,是大二时和朋友一起办社团时的留影,我把它扯下来,背面写着:“你要记得,今天是你的一个转折,就像穿上了传说中的红舞鞋,再也无法停泊。”那天是2002年10月12号,袁可吻我了。打开台灯,觉得凌乱,于是把所有相片都扯下来,两年前美好的表情脆弱地在手心里,微笑。我对自己说,你要记你的现在,你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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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12点准时到,我们一起把电脑和行李搬到车上。真的挺没意思的,车开出学校,再转两个弯就到家了。我一直羡慕可以坐着火车来上大学的同学,那样才有感觉。

  给宁打了个电话。我说:“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在家等你回来了。”

  他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我们10号放假么?”

  “对啊。我等十天就可以了。”

  “今天老师说18号才放假。”

  我突然感觉到时间的漫长,虽然只是八天。

  “我等就是了。”

  “你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啊。能回来就挺好的。”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失望了,累了。十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我对自己说一个学期都等过来了,十天又能算什么。现在我对自己说,不过多了八天而已,真的无所谓了。

  喜欢上江美琪的一首歌《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从网上down下来,每天不停地放。

  第三天的时候,二房打来电话,说要离开太原了,聚聚吧。我们约好去肯德基,二房问在哪等我。我说要是坐公交的话就到学校门口的车站,要是打车的话就到我家门口。二房说天这么热,别把你晒黑了,还是你家门口吧。我到超市给他买了一个保温杯,怎么说也是很难再相见,怎么说也担了个“二房”的名份。不一会儿,见到憨笑的二房,我说还是坐公交吧,家长挣点钱不容易,二房说那不如走着去。我说怎么可以啊,家长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你就这么晒自己?他笑,说我怎么也说不过你。

  和二房在肯德基里消磨了一天的时光,吃了又吃,不停地说话,大声地笑。手闲得没事,就把餐巾纸一条条扯开,再把每条撕成碎片。服务生过来收拾了好几次,可能是想赶我们走了。后来坐到公交车里,二房在我们学校门口的那站下车,我在下一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其实和二房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充其量只是认识,就是“二房”“二房”叫得挺热闹而已,可他晚上就要走了,情况一特殊,就让我不知所措了。快下车时,二房说咱们握个手吧,我说好,以后娶了媳妇带过来,我请你们吃饭。然后他笑笑就下车了。二房的手挺大,挺粗糙。

  第七天,很久没有联系的一个朋友约我出来见一面。他以前在电台做播音的,会写几篇文章,声音挺好听。我给朋友点歌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混熟,经常通个电话吃顿饭什么的,有一次谈起婚姻,我对他说:“我要的男人,30岁的时候要具备有房有车的实力。”

  他说:“我只找给我花钱的女人。结婚时,用自己的钱买一张床。若有一天我们要离婚,最后一个晚上,我会对我的女人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但床是我买的,你给我滚下去。’”

  我对他说:“很有创意,可惜没有女人有兴趣陪你完成它。”

  他没有理由地自信,而且是非常自信。他认为自己英俊,有才,懂女人。他觉得每个他认识的女人都对他心有向往,每个他看上的女人,只要他去追,她们就不由自主地沦陷。在我家附近的酒吧再次见到了他,不修边幅,胡子不刮,额前的头发也盖过了眼睛。他很做作地对我说:“Hi!”

  “喝什么?”我问他。

  “百威。”

  “真的假的?”我记得他从前不喝酒的。

  “真的。”

  我让待者拿来四瓶百威。他一下就跳起来:“真要喝?”

  “不是你说的?”

  “我开玩笑的。”他赶忙退了两瓶。

  “那你要什么?”

  “苏打水。”

  相对而坐,我面前两瓶百威,他手里握着一个装了苏打水的秀气的玻璃杯。我打开一瓶就往嘴里灌,因为我渴了。

  “你不要杯子?”他瞅着我问。我摇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我手边的那瓶没打开的就拿到自己前面。

  “你干嘛?”

  “让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你一个小女孩对瓶吹,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喝水。”

  “我帮你打开。”

  “别别别,我不喝,你知道的,我一沾酒就醉。你就把它放这儿吧。”

  我在心里暗笑。

  “现在有几个男朋友啊?”

  “你说呢?”

  “这样,我现在开始计时,一秒钟代表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说停,咱们就核算结果。”

  “行,你开始吧。”

  “1,2,3,4,5,6,7,8,9,10,11,12,13,14......”

  他专心地数着,我拿起酒瓶接着喝我的。

  “61,62,63,哎,你怎么还不喊停?”

  “接着数。”

  “不是吧?这么多男人你能应付得了么?”

  “呵呵。”

  “玩我是吧?到底多少个?”

  “你猜。”

  “5个。”

  我摇摇头。

  “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

  “不是吧,这可是保守估计。3个?”

  “还多。”

  “1个?”

  “嗯。”

  “1个?!”

  “嗯!”

  他把我的酒瓶拿开,伸出两个手指在我眼前晃悠,问我:“这是几?”

  “2。”

  “没醉啊。我不相信你能这么乖。”

  “不信算了。”

  “什么男人能让你这么听话?”

  “喂,你那瓶到底喝不喝?不喝就拿过来。”我的声音高了点,旁边的一个男人扭过头看了我们一眼。

  “喝,谁说我不喝。”他也发觉别人的眼光,然后利索地把瓶盖启开了,翘着兰花指倒出来一部分到喝完水的杯子里。

  “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我在报社当副主编呢。”

  “以后不播音了?”

  “不了。我们台里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呢,说没我不行。”他得意地笑。

  “女朋友呢?”

  “没找。想和我在一起的女人倒是不少,可我没精力应对。一般的,我也看不上。我的眼光你是知道的。”

  “呵呵。”

  他开始大段大段地讲自己在工作上如何地出色,多么地受上司的器重,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女人肯不惜一切委身于他,而他是怎样的清高正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边说边小口抿着酒。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了。

  “来,说了这么多也没敬你一杯。”他举起杯。

  “好。”

  “我祝你早生贵子!”听完我就晕了,这家伙八成是喝醉了。果然是滴酒不能沾的酒量。

  “我祝你能讨到一个好女人过日子吧。”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我。“我身边的女人多得很呢。”

  “嗯,是是是。”我笑。

  看时间不早了,我说咱们走吧。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我去扶他。他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我没醉。”我想起高中时的班主任说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醉了,这话真是有道理。给他拦了辆出租车,送走了。我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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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凡破碎的,必有伤痕

  我怂恿宁办了移动QQ,这样每晚我上网的时候就可以捎着给他发短信。

  第八天的晚上,我刚把电话线插到电脑的USB接口上,就收到宁的信息,他问怎么给我家打电话没人接。我说我正准备拨号上网给你发短信呢,他说我还准备给你一个惊喜。我说我挺怀念寒假的那些日子,咱们天天在网上,把QQ的情景模式设成家的样子,感觉特别温暖。他说我明天去上网吧。我说不要了,你还要考那么多门试,还是好好复习吧。

  第十天,我从网易载了网易泡泡,发现很多人都可以把照片上传做为自己的头像。我想起来给宁发过一个彩信,是我用手机上摄像头拍的相片,便给他发信息问那个相片还在不在。他看我是用QQ发过来的信息,说:“你也挺有境界,成天在网上挂着。那个相片着急要么?要它做什么?”

  我说:“人家想把它当成头像嘛。不着急,什么时候给我也行。”

  他说:“万一别人看上你怎么办?”

  我说:“那我就跟别人跑了。”他说:“你试试。”

  我说:“怎么可能嘛。我都是你的人了。”

  他说:“我有点儿事,你等我十分钟。”

  妈妈把饭买回来了,招呼我过去吃。给宁发了个信息,告他我先下了。然后就断开了与网络的连接。马上收到宁的短信:“疯了。我刚上线你就下线了。”

  我奇怪地问:“我吃饭呢,你上线干嘛?”

  他回复:“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把相片发到你的邮箱里。再陪你聊一会儿,你不是怀念那段都在网上的时光么?”

  我一下就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用心。我问他:“你吃过饭没有?”

  “别人帮我打回来了。没事了,你吃饭吧。我发完就回去。”吃饭的时候,想到宁满心欢喜地跑到机房,结果一个人坐在那里失望,我的心里就难受。草草吃了些东西,给他发短信:“吃过了么?”

  “嗯。”

  “老公,你太好了。”

  “呵呵,没什么的。登陆QQ,刚上线的时候就收到你的信息,我以为这种巧合只能在小说里见到。”想起来这几次没有成功的惊喜,我笑了,好幸福。

  三三打来电话,告诉我谈了一个新男朋友,对她很好,很疼她。我说这就够了,不过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自己还是要爱护着点自己。三三说他28了。我问她那男人有钱有前途么,三三说就是一般的那种,和她以前经历的人都不同。停了一下,三三接着说,其实安稳不变心才是最要的,对自己好是其次,身外之物排最后。我觉得三三变了,也许经历了这么多,她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也是能要得起的。

  我支着下巴坐在电脑桌前,为什么一天天这么难挨。见面的日子越是将近,时间便越漫长。我怎么会这样盼望一个人?我的初衷在与宁的相处中改变,吵架了我会很难过,他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我觉得骄傲,宿舍人说要他回来请客,我想着哪家饭店比较实惠,他病了我就总惦记着......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不愿意与他相识。虽然和宁在一起我是幸福的,但我只喜欢若即若离的关系,了无牵挂。我低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抵抗力,在我以为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玩完就算的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他。在他给我的踏实中沉沦,这样的一个男人,可以待我这样珍惜。我觉得不会再有别人了,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像他。

  第十六天,我还在被窝里懒着的时候,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着。接起来,是吴叔。

  他在伊豆等我,一路上我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对面坐下,他帮我点了一杯摩卡。

  “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可是你妈妈始终没有同意。”

  “今天她同意了?”

  “她不知道。希望你也不要对她谈起。”

  “好,我不提。”

  咖啡来了,我往里倒了许多的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安。揣测着吴叔要说的话,慢慢调着咖啡。

  “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这么大了。我觉得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嗯。”

  “你妈妈很爱面子,不允许别人指出她哪点不是,必须说她好。很多时候,我也有感觉,给她提出正确建议,她也不采纳,一意孤行。你爸爸说话直,这你也知道。他们难免总是吵架。我也劝过你妈妈,我说你爸爸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说话方式不容易让人接受,他再怎么说也是为了你妈妈。”

  我点点头。

  “前两天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虽然我知道他们经常吵架,但这事从吴叔这里听到就特别难受。

  “我和你妈妈吧,处个好朋友。你应该也能理解。他们吵架我也常劝。就前两天他们吵完,你妈妈说她不想再回这个家了,她和我说你这么大,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我对她说为了四个老人,这个家,还有孩子,必须得支撑下去,我们这个年龄了,负担都挺重的。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任性的。”

  我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次吵架,就这样放弃我们的家,有这么严重么?她和我爸爸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你妈妈一个女人,确实挺不容易的。你爸爸和她的生活目标不同。而且你爸爸帮不到她,能力各方面也是有限的。你应该去理解他们。我和你爸爸也谈过,他说他觉得这一生平安就够了,不同层次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他没有太多的奢望。他们从一开始感情就不好,但他们都是为了你才一步步走过来的。”

  这个我是知道的,妈妈不止一次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早不和我爸爸过了。我曾经极力支持他们离婚,可自从吴叔出现以后,我便改变了想法。我意识到家庭的完整对我来说是多么地重要,我根本承受不了他们分开,更受不了妈妈跟别的人在一起。但后来我不是妥协了么?我对吴叔的存在装傻,他们从来不会想到我的感受,没有人知道我会那么绝望。

  “我和你妈妈处是处心,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才相处,你明白么?他们吵架有时候就在我面前,别人会怎么想,以为是因为我而起。我对你妈妈说,明明没有什么,但这样,影响就不好了。”

  我真的不明白了,他对我说他们处个好朋友,又说是在处心,现在又提到没有什么。但我没有勇气去问吴叔,我不知道如果得到我不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亲耳听到事情的真相,我会怎样面对我妈妈,面对吴叔,面对这一切。为什么这些要让我知道?若我结了婚,我不会再有别人,就算有了别人,我也不会让孩子知道。

  “你妈妈不允许我身边有女人。其实谈个生意,或者工作,难免和女性接触。她总是突然就打我的手机,问我在做什么。我对她说放心吧,就算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

  血往头上涌,她凭什么管人家身边有没有女人?这些都关她什么事?她宁可放弃我们,却这样在意别人的男人,别人的父亲。我想不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竟然是如此地让我看不起。

  吴叔拿起茶杯,喝口水。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吴叔,我有点事。要走了。”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喉咙那里有点堵,再多说几句话可能就呜咽了。

  “你先坐下。”

  我又坐到他对面,盯着咖啡,已经凉了,我一口也没有喝。

  “我想对你说,你的爸爸妈妈都不容易,你要学会理解他们。”

  我又点点头。

  “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

  他确实一直待我如女儿,平时很关心之外,我的学费也是他交的。

  “他们离婚了。”

  猝不及防,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这句话从吴叔口中飘出来,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一滴滴打在衣服上,止不住。我不想在吴叔面前哭的,可是我太难过。因为他们的事情,我早就累了,我能习惯父母20多年不停的争吵,可就是容不得母亲和吴叔哪怕两分钟的见面。这是怎么了?大半辈子都吵过来了,为什么要离婚?昨天不还好好的么?我们还坐在一个饭桌上说起我的外婆。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妈妈还在做面膜,爸爸躺在床上睡觉,我没有看出来任何的不寻常,为什么突然就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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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叔递给我一张纸巾,对我说:“他们感情一直都不好,你做为他们的女儿,应该理解他们的心情。难过归难过,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这么多年了,一起面对过许多的事情,这些难道还不够支撑他们走下去么?我擦擦眼泪,我想其实我是明白的,我以前不总是对妈妈说没有感情就不要再在一起了么?只是现在接受不了。也许一会儿以后,也许明天,我就好了。

  “我走了。”我站起身,转头就走。

  走出伊豆,夏天的太阳很毒,眼前的一片都是白花花的,我突然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男男女女从我面前走过,我被迷失了。一个男人抱着孩子,他的爱人走在身边,手里提着蔬菜,想起三三说的安稳,我觉得自己没有的,实在太多太多。

  站在太阳底下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去看看奶奶吧。早上出来得太急,身上没装钱。我就往回走,坐车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也没感觉远。太阳晒在我的皮肤上,浑身都是黏湿的汗。我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们吵架,一地的茶杯碎片;想起来我12岁生日那天,去找妈妈,那时她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怎么说,她也不回家;想起来高中住校的时候他们来看我,饭桌上又吵了起来;想起来大一的时候,我对妈妈说你们离婚吧,我支持。后来爸爸知道了,狠狠把饭摔在桌子上,对我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女儿的;想起来搬新家后,妈妈对我说你离开我的房子。眼泪在太阳下蒸发掉了,眼睛干干的,我挺想大哭一场的,发出声音,可现在连眼泪都没有了。我想回忆一些让我觉得宽慰的往事,可是记忆里没有他们和睦相处的样子,只有吵,吵,吵。除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什么也没有了。是不是很悲哀?

  敲门。奶奶看到我特别高兴:“你怎么回来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我说:“放假了,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嗓子怎么了?上次的发烧还没好?还是感冒了?”

  “最近天热,上火了。”

  “我给你煮绿豆汤。”

  小时候,奶奶对他们吵架的事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现在我大了,而她老了。我知道了连我这种年轻的心脏都负荷不起的事情,只能在她面前能瞒多久是多久。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我们的旧家在奶奶的隔壁。和她要了钥匙打开门。很久没人住了,但奶奶还是定期过来打扫一下,所以特别整洁。客厅,卧室,厨房,阳台,卫生间,我一间间看过去。如果知道搬家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宁愿住在这里一辈子。坐在沙发上,想到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全家合影,以后再想起他们的时候,也只能拿出各自的相片来怀念。终究,还是分开的。

  奶奶对我说:“你们都吃惯饭店的饭了,就不想吃我做的饭了吧?”

  “不是啊,饭店的饭哪有你做得好吃。”

  奶奶高兴地笑。

  “你妈现在也开始做饭了。听你爸说做得也不错。”

  “还行吧。”我的心痛一下。

  “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家里都对你希望很大。”

  “我知道。”

  “你妈你爸在外面那么累,还不是为你,为这个家。你可要理解他们,自己好好的,别给他们找事。”

  “嗯。”

  全天下的人都让我理解他们,可是理解和接受,明明就是两码事。

  帮奶奶把家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陪她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她说要包饺子,我就在身边擀皮,一起看电视,午休。我喜欢这样朴实的家庭生活,平常,让我觉得温暖。奶奶总在不经意间提到我父母,那时我就要在她面前哭出来了,我总是背过脸去,或者去卫生间。

  接到妈妈的电话,她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奶奶家。她沉默了一下,说:“你现在回来,有点儿事。”

  奶奶问:“谁的电话啊?”

  “我妈的。”

  “有事?”

  “她叫我回去,说有同学来家找我了。”

  “那你赶快回去吧。”

  “哦。”

  奶奶把我送出门,还说:“下次瞅个没事的时候,回来多住几天。”我边应着边往外走。

  打车,今天很顺利,一路绿灯。我一直希望多几个红灯,这样我还能多一点准备时间。我知道我要面对了,终于。

  回到家,顶灯亮着,一点儿也不柔和的光色,显得一切都特别地苍白。爸爸坐在阳台上的椅子里,妈妈在沙发上打电话。看到我回来,她挂了电话。

  “什么事?”我故作镇定地。

  “我和你爸,我们,”她的表情很为难,最后还是皱一下眉头,“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

  虽然已经知道,但听她再次说出来,我还是非常难过,比从吴叔那里听到时,更难过。我妈说完眼睛就红了,我想我也是。

  “你这么大了,自己决定想跟谁?”

  “他。”我没有思考。

  妈妈哭了,开始时声音挺小,她努力忍着,到后来就是很大的抽噎声,哭到她咳起来。我往天花板上看,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就是流出来了,也会倒回去。可脸颊还是湿了。把头偏到一边,不愿意让她看到我的脆弱。

  过了好长时间,妈妈接着说:“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我们贷款买的,要还20年,一个月1640,既然你已经决定跟他,那按我们说好的,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你的,我负担房子,其它的你的一切,是你爸爸来管。”

  谈到钱,这么冰冷的话题,显得前面的哭泣多余。但听到她说这个,我的心情反倒不像刚才那么差,好像是一种解脱。该说清楚的说清楚了,然后散了,也好。至少比抱头痛哭,难分难舍的样子好。

  “我知道了。”

  她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然后站起身,从卧室拉出两个大行李箱,还有一个手提包,一个她平时挎在肩上的皮包。行李箱里一定都是她的衣服。她有许多的衣服,把我的衣柜也占了一半,以前因为这个我还和她吵,现在好了。她没有回头,就那样换好鞋走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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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梦里不知身是客

  7月18号,宁回来了。我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盼了这么久,他的回来,我竟如此地没有心情。才过了两天,对我来说,就像是两光年。爸爸说他要回旧家住,然后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个150平米的房子里。我每天都穿着宽大的睡袍,坐在阳台上,端一杯白开水,看楼下的人,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晚上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戴着耳机,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猫猫都被送了人。他们的离异,把我抽干了,我就像一个空壳,晃荡在空气里。

  我看到宁站在树下,慢慢地走过去,他没有看到我。

  “宁。”

  他转身,阳光明亮的笑容,一下把我拥在怀里。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等他回来等得我好辛苦,我需要他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不能改变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一个怀抱,能把我环进去就好。我的手垂在两边,他紧紧地抱着我,这个男人,他能和我天长地久么?我犹豫一下,抱住他的腰,他更紧地抱着我。

  “哭什么?”他帮我擦拭泪水。

  “想你了。”

  “笨笨,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这是真的么?”

  “真的,我回来了。”

  我又钻到他怀里,他捋着我的流海。

  “别哭了。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嗯?”

  “我挂了一门。”

  “那也带你去吃。我就想着回来好好对你,把我没做到的全补偿回来。”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又想起来三三说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若有一**真的娶我,我不会有别的男人,我们结婚生子,过着平和的生活,没那么多争吵,孩子会有健康的心理,因为他有和睦的家庭。若他不娶我,我希望他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已没有力气再去相信感情,再去相信一个男人,再去相信地老天荒。

  把宁带回家。路过超市时买了速冻饺子,熟肉和红酒。

  他坐在我的电脑前玩游戏,我去厨房煮食物。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从背后抱住我,默默地看我笨手笨脚地样子。忽然吻我一下,他说:“老婆,我好幸福。”我说:“我也是。”他轻轻地说:“让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苦。你不说我也知道,等待是多难的事情。”我说:“不要这样说。等你,为了自己,因为你值得。”他说:“我会让你过得比别人好。”

  我们互相喂对方吃东西,喝交杯酒。宁很快乐,从他的笑容中就可以体会到。我也在笑着,可是心头有挥洒不去的沉重。他丝毫没觉察出来。吃过饭一起洗碗,他说:“老婆,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干活。”

  我说:“那你做,我在旁边看着。”

  他说:“好。”

  可是我又不忍心让他一个人,于是抢过碗筷来洗。

  他把我抱到卧室,嘴唇轻轻压过来,我闭上眼睛,迎合他。我们做爱,很多次。在我的尖叫和他的喘息中,我暂时忘记一切。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的心被充满,就是这样的感觉,我觉得宁和我在一起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整个过程晚我不停地叫“老公。”他的眼里全是感动,停下来吻我。

  纠缠到很晚了,他说要回家了。我说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在家里会害怕。他问你家人今天不回来么。我摇摇头。

  我们坐到阳台上,冲了两杯咖啡,打开窗户,风就灌了进来。宁说也许晚上会下雨。我说有你在,打雷闪电我都不怕了。他拉住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看到我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来,从窗户扔出去。宁看着我,然后对我说:“明天我带你去买一个新的。”我笑了。我想起两年前就是这样把手指上的戒指扔掉,那时我身边的是袁可。他只喜欢我拒绝别人的承诺,他自己不要我。可是宁今天对我说,明天去买一个新的。

  我关掉了所有的灯,躺在宁的身边。外面果然下起雨来,还很大,敲打着玻璃。我把脸贴到宁的胳膊上,他摸摸我的头发。“睡吧。”他说。然后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还像在郑州时那样,很早我就醒了。宁还在熟睡中。他昨天一回来就过来看我,在火车上熬了一夜,肯定疲惫不堪。我去楼下买了豆浆和油条,还有一份小菜,摆到桌子上。然后走回卧室,蹲到宁面前,细细地看。他真的不帅,他给我寄过一张相片,所有看过那张相片的人都说他不配我。轻轻摇他,他醒来,看到我,微笑。

  他带我去了一家金店,我说我只要银的。我知道他只是个学生。在繁多样式的戒指中挑一枚镶着淡粉色水钻的那款,他给我戴到无名指上。他说:“你是我的。”

  和宁牵手走在路上,我又问他:“这是真的么?”

  他说:“是真的。”

  我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柳巷口上的肯德基。

  他说:“你知道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比相片里可爱多了。你那天打扮得像一个芭芘娃娃,头发卷卷的,我就觉得你这么好看,怎么会喜欢上我。”

  我说:“其实咱们能在一起,我费了好多心思呢。”

  他问:“怎么?”

  我笑着说:“刚和你聊短信的时候,你说你喜欢郭敬明,我就去买了他的那本《左手倒影,右手年华》,我想通过你喜欢的事物了解你。见面那天的衣服是我特意去买的,里外都是和宿舍人商量好久才搭配出来的。我的头发是打了发胶20分钟后出门,在外面走了10分钟后才成的型。其实我的头发没烫好,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不是那么难看。打车到了肯德基门口,我很快地走进去,因为皮肤在外面久了,会被冻红,那样就不好看了。”

  他很吃惊:“老婆,原来有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用心。”

  “你也别太感动,其实那时就想和你玩玩算了,没打算和你在一起。”

  “那怎么后来和我在一起了?”

  “因为见面后你对我很冷淡啊。也没有定下次约会的日期,我不甘心,短信都聊了那么久了。”

  他笑了,说:“我那时就觉得你肯定对我没兴趣。我还和吕超说绝对没戏了。”

  我打他一下。

  他说:“我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老婆。吕超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就说:‘她喜欢甩人,你总是被人甩,正好一对’,我还说他这是什么理论。结果真的是一对。”

  我们又去了保龄球馆,宁打保龄的姿势特别帅,而且总是很容易就全中。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带我来了,那时我还连球都不会拿。就装可爱,跟在他后面跑来跑去地学。

  有宁在身边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冲淡了我一直牢牢记在脑子里的父母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我带他到了我们学校的操场上,这儿附近有一个钟,每到整点就响,我在宿舍的时候常听到,声音悠远宁静。我拉着宁的手,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行走。钟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站住,静静地听着时间流淌的声音。宁捧起我的脸,吻下去,那一刻,我以为是幻觉。

  宁对我说:“我要回家看看父母了。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晨炼。”

  我点点头。

  他说:“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打到你睡着为止。这样就不怕了吧?”

  我抱着他,我说:“真的不想离开你。”现在,除了他,我不知谁还能支撑我,让我快乐。

  “说什么傻话呢。明天就又见面了。我去哪都带着你。”

  他走了。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想起昨天的一切,竟然如梦。我再次问:“这是真的么?”可是没人回答我。宁回来了,虽然现在不在我身边,可是他也在这座城市,想想这些,我就快乐许多。

  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11点了。阳光透过窗帘透进来,我眯着眼睛看表。赶快爬起来,我是不是迟到了?而后拍拍脑袋想起来宁昨晚打电话时,说好早上6点给我手机打电话,所以我就没有设闹钟。拿过来手机一看,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给宁发个信息:“小猪,你也没起来吧。都11点了。过来和我一起吃午饭吧。”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梳头发,戴耳环,换衣服。等我做完这一切,宁还没有回信息。我不禁笑了,他还说自己从不睡懒觉呢。打过去电话,意外的是,手机关掉了。想起来他说醒了才开机,我摇摇头,看来他是真的很疲惫。打开电视,来回换频道,找不到一个好看的。从碟架上抽出野人花园的演唱会版,然后房间里响起略带嘶哑的声音。拿了一片面包吃了,还有一个桃,揉揉肚子,宁怎么还不起床呢?

  快12点的时候我又打他手机,还关着。实在没办法,找出他家的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那端响起一个年男人的声音,我很小心,很乖地问他:“叔叔,宁在么?能不能让他听一下电话?”他说:“他早上8点多就出去了,你可以给他打手机的,他手机号你知道么?”

  挂断电话,整个人就傻了。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我马上责备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不吉利的想法。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后,马上把电话线连到电脑上,开机,输卡号密码,点“拨号”,响起“嘀嘀”的拨号声时,我紧张极了。一上线就打开QQ,一堆信息就传了过来,我一个也没有看,往下拉工具条,直到所有在线好友都显示完毕,宁不在。想到他可能隐身,我死死盯着屏幕,把他的网名找了出来,点开对话窗口,一连发了十几个“你在线么?”可是他灰灰的头像一直都没有闪动。再打他手机,还是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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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到他会去哪,他不是说好了要来接我晨炼的么?如果他约了朋友,应该会告诉我的。若是临时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胡乱套上鞋,锁了门往外走,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说:“你就在太原市里转吧,开快点。”一路上我不停地往道路两边看,对司机说:“开这么快干嘛?慢点。”司机师傅“哼”了一声,然后说:“小姑娘,不是你让我开快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仔细地看着在人行道上的,过马路的,对面公车里的人,那么多面孔,很快地在我面前闪过,我相信我不会漏掉宁,我相信我的感觉能让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

  下午5点的时候,我看到计价器上的钱已经和我钱包时的钱一样多了,就下了车。坐在路边,我完全没有了主张,我不知道下一步我该做什么。他的手机一直关着,到现在也没有回家,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昨天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和他吵架,我努力回忆是不是哪句话伤害了他,可是没有,真的没有,我要崩溃了,到底是怎么了?

  走回家的路上一只鞋的胶开了,我就拖着它慢慢往回走,我觉得打车找不到宁已经够惨的了,现在鞋也坏掉,我都没有办法走着去更多的地方了。好不容易挨到楼道门口,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后面有人走过来,站到我身后的时候就不动了。我想不会这么倒霉大白天在自己家门口碰到劫包的吧?我挺害怕的,身体抖了起来,不敢回头,也不敢开门。过了有5分钟,我听到身后还有别人走路的声音,我想这是在小区里,保安还在附近,他就是不敢动手,怎么也不说走开?壮了胆子慢慢回头,我看到宁。

  “你去哪了?”我又惊又喜,抱住他。虽然在这之前一直怨他,想着不理他了。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高兴得忘了要去责怪他。

  他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我笑着看他,轻摇他的身体,可是我发现他眼睛里有一种我不认识的东西,那么复杂,那么陌生。

  他默默地把我抱着他的胳膊拉开,然后转过头就往前走。我追过去,鞋都快被甩掉了,我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他不理我,一直朝前走,我拉住他的手,他把我甩开。我真的是不明白了,我做错什么了他这样对我。特别委屈,我哭了。

  我说:“你把话说清楚。”他继续往前走。

  我大叫:“你给我站住!”

  他不动了。我拖拉着鞋走到他面前,我看到他眼角流下来的泪,他抽搐着嘴角,对我说:“咱们分手吧。”

  我快要站不住,眼泪就是冲到外面的。我抬起头:“给我一个理由。”昨天还在一起缠绵,抱着我说要把没做到的一切补回来,说自己幸福,说“你是我的”的那个人,今天就对我说分手。我不明白,我无法理解这一切。

  他说:“这里说不清楚。”

  “到我家。”

  “我不想去。那边有个快餐店,走。”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不管我。我边擦眼泪边拖泥带水地跟在后面。看他的背影,我想,这是宁么?

  他把钱包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钱包是我在情人节送他的。他还对我说他有两个鳄鱼的钱包,一个是老妈送的,一个是老婆送的。

  他问我:“喝什么?”

  我说:“什么也不想喝,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我拿起来看,是一张1200元的收据。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过宁会有这样的表情,他居然会对我冷笑,那么不屑。

  “到底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

  我着手里这张收据,“这到底是什么?”

  他往窗外看,对我的不理不睬。

  我被他的态度激怒,把收据扔到他脸上,大声说:“你给我说清楚。”

  他缓缓把头转过来,脸上都是受伤的表情,“你还想瞒我多久?”

  “我不明白。”

  “都到现在了,你想不说?”

  “我说了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弯腰从地上把那张收据捡起来,扬起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摔过来,他特别脆弱地哭了,我看着眼泪一颗颗从他的眼睛里滑出来。他又看向窗外,喉咙上下颤动,脸上是很难看的表情,他努力了许久,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你去做过处女膜修复手术。”他都不看我一眼。

  听到这句话,我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个大耳光,脸上火辣辣的。我木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不存在了,我完了。宁怎么会知道?宁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明明这就不可能!

  “你骗我。”宁说,声音是颤抖的,“这么长时间了,把我当傻瓜。”

  我把那张收据拿过来,日期那栏分明写着“2003年8月20日”。是谁保留了这张收据?虽然上面不曾提及半个字,但它足以让我的幸福灰飞烟灭。做了,又怎么能够赖得过?

  “为什么要骗我?”

  面对宁的质问,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对他说我是爱你的,我离不开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好好在一起,可是,这些有用么?

  “我一直相信你,把你当自己的老婆,成天想着娶了你怎么对你好......”宁说不下去了。

  我对不起他,我知道。可是如果把发生过的一切告诉他,我连和他恋爱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自私,想让他陪在我身边,对我好一辈子,因为我知道他脑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因为他提到过的处女情结,我不敢说。后来和他在一起,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以为我的第一次真的是和宁,不是别人。可是现在,宁拿着凭证质问我,我该怎么办?

  “分了吧。”他轻轻说。

  “宁,不要吓唬我。”

  “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

  “我错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看他,他依然看着窗外,他说:“我很想你,路过你住过的招待所时,我就更想你。每次和你吵架我的心都很痛,不是心理上的痛,是器官的痛。我一直想着回来好好对你,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幻想回来的情景。可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听着就忍不住流泪,他说的每个字,都紧紧地扣着我的心。问他:“这个,很重要么?”

  “对我很重要。”

  “比我都重要?”

  “很重要!”

  “那你爱的就不是我,是那层膜!”我哭喊起来。原来我们的感情不是最重要的,我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处女膜必须完好无损。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管我以前怎样,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了,难道都不够?”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怎么和你开口?宁,如果你早就知道,你会要我么?”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原谅我,没有人能懂我。为什么一年前的过失就非要一年后的幸福来祭奠?就为了那么一层薄薄的膜,从它不再完整的那天开始,我就在慢慢失去一切。遇到宁,与他相恋,我以为我还可以幸福,还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那样去生活去爱,可是,今天我才明白,他是我最大的失去。

  “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去年的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懂......”

  他摆摆手打断我,冷漠地说:“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你能听我解释么?”

  “有必要吗?”

  我觉得他不是宁了,不是那个在吵架后还会甜言蜜语哄我高兴的宁,不是那个说离不开我的宁,不是那个说爱我的宁,不是那个说我是他全部的宁,也不是那个发了誓说要娶我的宁。

  “我们的感情都不算数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感情?你真的只有我一个男人么?” 他又冷笑一声,我抖一下。

  我愣住,他竟然会怀疑这一点。

  “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我从背后抱住他,我说:“求你了,不要走。”

  他很用力地把我的手拉开,这是他第一次弄疼我。

  我追出去,那只坏掉的鞋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他往马路对面走,我赤着一只脚踩在柏油路上,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大叫着他的名字,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可是他连头都不回,走得那么快。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我站在马路中央。

  看到他关上车门,我突然很害怕,害怕车开走了,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宁。我想也没想就往过冲,听到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冲到宁的那辆车面前,扑到车窗上,用力拍打玻璃,喊着宁的名字,然后一点一点滑下去,跪倒在地上。侧面过来一辆车,前灯一闪一闪地照着我的脸,我想如果就这样死在马路上,也是一种解脱。

  宁下了车,把我扶起来拉到路边,我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地说我错了你不要走。他看着我,忽然紧紧把我拥在怀里,像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哭着,眼泪一串串滑到我的脖颈里,热热的。眼前一黑,软到他怀里,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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