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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牺牲(下)
第一道钉圈果然让敌人吃足了苦头。马嘶声不住响起。钉一入蹄,马便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手多半被摔飞出去。有些倒霉的,竟直接被踏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第二道钉圈也放倒了十来匹马。但这次对手却表现得十分谨慎。命令一队士卒,专门负责清理道路。之后的几道蒺藜钉圈就没再发挥什么作用。但毕竟还是把他们的速度降了下来。


  等敌军冲过了钉圈的那一刻,我呼啸着飞扑了过去。手肘上的短弩,更是在我之前,将两支弩箭射入两匹健马的前胸。岩石等人也同样冲出。几人组成了巧妙的阵势,压低了身子,专向马腿下手。所到之处是再真实不过的人仰马翻。


  心中默数到六十,呼啸一声,众人即刻暴退而出。大把的辣椒面顺势扑向了敌人的战马。立时间,离得最近的马匹纷纷长嘶人立。有些更是反身向后猛冲,将敌军的阵营冲得一团混乱。


  “放箭!快放箭!”敌人的呼喝虽急,但奈何前锋已乱做一团。射出的箭矢零零落落。在造成威胁前,我们已跑出了箭矢的射程。只有两名队员受了些轻伤。不过我却也不敢停留,一路向既定的方向追去。


  敌军虽被我拖住了脚步,警惕性却大大的增加。以后再想算计他们,自是加倍的困难。因此我也不准备再多动手脚。只是敌军的应对方法,竟出乎我意料的高明。他们甩掉了所有行动不便的士卒。其余人员带着被我戏耍之后的怒火飞速追来。逼得我与岩石等人仓皇逃命。境况十分狼狈。幸而一同留下的众人,身手都十分灵活。我又专挑山高林密之处逃窜。最后追兵是甩掉了,自己却也险些迷路。我的脸色当然称不上好,岩石等人倒也识趣的不敢惹我。只是默默的跟着我乱转。在林中足足转了半个时辰,突然隐隐听到右侧有喊杀声传来。


  敌军追上了么?我向岩石他们打了几个手势。分散向杀声响起处掩去。方自靠近,我竟在战阵中看到了元西。难不成我迷路竟反而冲到了众人前面?这怎么可能?但此刻战局的变化已容不得我细想。敌人虽然在麒麟队的强弩下损失惨重,却也想出了应对之法。为了拉近双方的距离,敌人用重骑兵作盾,强行向前突破。很快我方的队员便会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


  “全体死神注意!麒麟队分三小队,按批次、无间隔攻击。烈日队护着麒麟队,大家缓缓向西面树林撤退!”我大喝出声。提气如箭般向队伍中冲去。


  “老大!”众人惊喜的轻呼,阵形也立刻应声而动。


  “你们怎么才跑到这里?”我与岩石等人刚刚汇入队伍之中,怒喝已冲口而出。


  “老大,是我不好,拖了大家的后腿。”地龙抢上来回答。孩子般清亮的声音带了几分单纯的委屈和惭愧。


  “是我执意要在沿途设些陷阱,结果却反而被敌军追上。麒麟和狂风为了支援我,才会落得在这里与敌人遭遇。您要罚便罚我吧。”


  我冷冷的瞪着他说道:“你把追杀我们的禁卫军当什么了?如果匆忙中做几个简易陷阱便能阻止这些装备精良,而且人数众多的真正军人。你以为我们还需要逃吗?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马!如果他们不是猪,那就你是!现在给我去协助大家后撤。”正说着一支长箭已对着我射来。我反手拨开,不由咒骂出声:“该死!我们已经在对方的射程之内了。快撤!”


  一旦距离拉近,我方就开始出现伤亡。毕竟人数上的差距是很难弥补的。看着队员们一个个倒下,我的心像针扎般的疼痛。


  “快走!”再次拨开数支长箭。我带着众人缓缓退去。就在这时,元西的大叫声突然传来。


  “元西!”我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人重重的捏住,快要爆炸般的痛着。提气飞身向那边扑去。入目竟是胸口被利箭射透的麒麟,无力的躺在元西的怀中。


  “麒麟!”我大惊。两步扑跪在他身前,试图为他止血。


  “没用的……老大。”麒麟重重的咳着,血沫从他口中不住流出。


  “该死!是肺被射穿了!”我狠狠的捶向地面。在现在的环境里,这是致命伤。


  “主子,是我不好!麒麟大哥是为了救我才……” 元西的眼中闪烁着就要滴落的悲哀。


  “别……难过。”麒麟强笑着对元西说道:“你……说得对,你比……我识……进退,懂好……歹。所……以,以后……老大就交……给你守……”话未说完,麒麟已溘然而逝。


  “麒麟大哥!”元西哭叫出声。我一把将他抄在怀里,强行将他带开。


  “不想让他死得冤枉,就给我好好活下去!”我在元西的耳边吼叫,一股灼烧心肺的火焰却从胸口燎过。


  “岩石队员!”我大吼:“给我斩断弓弦,杀了他们的弓箭手!”血腥的色泽涌上眼瞳。对方还剩下近三百名弓箭手。不知道够不够让我饱餐一顿呢?


  在与八十余条身影一起扑出的同时,我从暗袋中摸出十来枚制作失败的眩光手雷,运力打了出去。轻微的爆破声后,便有大量浓烟冒出。不但遮蔽了敌人的视线,更使得他们呛咳不已。这眩光手雷在救炼峥云那次,曾在皇宫使用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用它的。但万不得已的情况显然来得太快了。


  我冒险杀入敌阵,并不单单是为了替麒麟报仇。只因若不除掉他们的弓箭手,队员们根本不能顺利脱身。浓雾中根本没有清晰的视线,有得只是模糊的人体轮廓。我刻意命令队员们斩弓弦,就是要他们利用长弓的形状,分辨弓手的位置。


  听着耳边响起的连片闷哼,我冷冷的笑了。岩石队员的理解力向来不错,这种方法不但能有效的打击对方的弓手,更能防止在烟雾中自相残杀。


  待烟雾缓缓散开之时,禁卫军才发现与自己交手的一直是自己的战友。阵中弓箭手的位置,只留下了连片的尸身。幸存的数人,都是在烟雾方一弥漫,便机灵的将手中弓箭丢掉。这才凑巧逃得性命。而敌人却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该死!给我追!”人群中,一个恼怒的声音命令道。众人不敢怠慢,迅速整顿好队形,向下追去。


  我可以肯定的说,死神们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超过追杀我们的军队。每次遭遇,对方都会丢下数倍,甚至数十倍于我方的尸身。但他们损失得起,我们却经不住消耗。没有任何增援的我们,每一分损失都惨痛而又不可弥补。或许是对方的指挥官看出了这一点,又或者是流夜下了严令。敌人好似饿极的狼群,死死的咬住我们不放。每次攻击几乎都是不计代价的。成百上千条人命,仿佛草芥一般被肆意的浪费。老实说,我就像一个尚不能温饱的穷人,恶狠狠的瞪着家财万贯的地主。对他们浑不在意的态度,着实有些妒忌。只可惜,再妒忌我也无法在这方面“打土豪、分田地。”此消彼长之下,我固然机关算尽,却也在两天一夜后,让敌人围堵在一处半面是断崖的山头上。


  我得承认,防守战并非我所擅长的。望着战友们泛着血丝的双眼,我不禁暗暗叹息。撑了这么久,队员的极限也快到了吧?这此若还不能成功突围,只怕我们就要栽在这里了。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匕首。锋刃上的烟黑早已让鲜血冲刷得一干二净。精光四射的寒光,在月色下弥漫着骇人的杀气。


  只能拼一下了。希望对方的指挥者是个有分量的人物,最不济也要是个死亡后,可以动摇军心的性命。我暗自盘算着。正打算和岩石他们商量一下配合的方法,山下隐约的营火突然蔓延成一片星海,向着山上扑卷而至。


  “烈日队、麒麟队,待敌人进入射程,用强弩压住敌人的进攻速度。其他人设圆阵阻敌,将受伤队员围在中间!”我果断的呼喝。心中却是一阵冰凉。麒麟队的箭支已经不多了,等到陷入肉搏的状况,我这四、五百人实在不够敌人塞牙缝的。更何况还有半数有伤在身。听到我的命令,受伤的队员们也大多挣扎着站起来,但战力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一时间脑筋急转,却想不出丝毫办法。


  远处的火光越靠越近,但速度竟然反常的放慢了。搞什么鬼?我提高警惕,死死的盯着山道口的动静。


  只见密密的火把渐渐堆满了山道。紧接着,由后方整齐的分开。一匹白色的骏马,驮着一个身穿玄黑色甲胄的男人,缓缓越众而出。


  流夜!我微有些震撼的看着火光中那依旧俊美如昔的脸孔。他竟亲自来了!是想亲眼确认我的死亡吗?我挥手止住队员的攻击,苦笑着踱出几步。心中泛起或酸或苦的灼痛。


  “嗨!”我淡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似方才分手,却又在路边偶遇的朋友。


  “我们不是说好要去行宫的吗?玥你失约了哦。”流夜也是淡淡的笑着,温和的口气听不出一丝责备。


  山顶向来多风。火把在夜风的吹袭下,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将流夜俊逸的脸庞分割出诡异的弧线。于是我笑了。同样无比的真诚。


  “临时有点事,这才误了与夜的约会。不过夜该是知道的吧?那也就算不上太失礼喽。”


  流夜的嘴角撇出了讥嘲的线条。“这还多亏了你府上的玩具。不然你我兄弟,岂不是要被迫分离了吗?”


  “玩具?”我挑起眉,不好的预感,瞬间划过胸臆。


  “是啊,很漂亮的玩具呢。”挥挥手,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谭子期?”我轻声唤道。胸口仿佛被一条火蛇不住的啃食。生生破了一个大洞。


  按照田胜宇所说,谭子期也同样是白虎安置的耳目。炼峥云的信息田胜宇知道,谭子期当然也知道。如果他投靠了流夜,那么流夜会提前知道我的动向,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我的打算从他口中说出,刚好坐实了我与白虎勾结的罪名。


  “见过王爷!” 谭子期微微欠身。眉目间早没了当初的畏缩。


  “免礼,免礼。”我笑得亲切,“但不知田胜宇现下在哪里啊?本王还蛮怀念他的身子的。”


  “田胜宇么?” 谭子期轻浅的扬唇。“难为王爷惦记,只是他可能不能再伺候王爷了。”


  “哦?莫非嫌弃本王的技术不成?”我的身子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到不是。” 谭子期格格的笑道:“他死了!脆弱得像是一只小鸟。”


  死了?那个即使再柔弱,也会试图保护别人的男孩?那个倔强的对我说:宁愿我玩死他,也不要离开的男孩?那个涨红着脸,说我是个好人的男孩?那个认定我是恩人,诚恳的表示愿意为我奉上生命的男孩?低媚的呻吟仿佛还在我耳边回响,那清洌声音的主人已永远在这个世界消逝了。我继续笑着,胸口麻木得感觉不出疼痛。


  “那真是可惜!”我轻轻叹气,妖冶的气息在月光下肆意蔓延。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有些搞不明白?”右手拇指、食指伸开。修长的食指在舌尖缓缓划过,然后犹如持枪般指向谭子期。


  “什……么事?”谭子期微有些怔愣,半晌才讷讷的问道。


  我轻笑,血色瞬间染红了纯黑的瞳仁。


  “如果他死了?你还活着干吗?”手指微动,一只短弩电般贯穿了他的咽喉。


  看着那艳丽的面容扭曲着跌落尘埃,我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原来死亡展现出的真实,竟是如此丑陋!哪怕他曾披着无比美丽的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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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悖离(上)

“不好意思!”我对着流夜轻笑:“有没有弄脏你的衣服?”


  “没关系!”流夜大方的摆摆手:“你的玩具你自然有处置的权利。”


  似 乎是没想到眼前淡笑的人,能在重重包围中,一箭射杀谭子期。流夜再怎么故作轻松,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机关。刚才的箭头若对着的是他,只怕此刻自己已是一缕游魂了。那人说的话竟是真的!流玥若起了杀念,生命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如蝼蚁般脆弱。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都逃不过“死神”的操控。


  “真宽厚啊!”我笑得微眯起眼睛。“那么,夜!让我们来聊一点正事吧。”笑容从脸上渐渐褪去。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从颀长的身躯中浸了出来。


  “好啊。只要是玥想聊的,我都奉陪。”流夜的语气中含着一丝纵容。活脱脱是一个仁和大度的兄长。


  “太好了。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我再不兜圈子,直白的问道。


  “那么玥又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们?以你的头脑,该知道他们是留不得的。”流夜微皱起眉,淡淡的说道:“还是他们中也有你的情人,让你舍不得了?”


  我轻轻咂了咂嘴,道:“在我提出要他们作我的亲兵时,就打算把这档事扛下来了。夜你不会不懂。何况他们不过是些诚心叫我老大的笨蛋,笨是笨了些,到底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夜你该算准了我舍不下吧。”若不是流夜授意,投靠了流夜的谭子期,怎会容田胜宇将消息传了给我。杀我与否都取决于我的抉择么?只可惜即便我明知道是夜的试探,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样做不见得能救得了谁。只因向来认定自己血管中流淌着水银的我,在那一刻突然发现,身躯内那不知名的冰冷液体,竟也有滚烫如岩浆的时候。


  “我或许猜到你会难过、会不满,但绝没有猜到你会只身赶来,带他们逃跑。” 流夜叹了口气,摇头道:“玥你行事总是这么出人意表。为了区区几百名叛逆之徒,你竟然会放弃朝堂上的所有。我给你的东西,你就这么不屑一顾吗?还是说,你算准了我不敢杀你?”流夜的声音逐渐阴冷,却又在隐约中透出一丝痛楚。


  我仰天大笑道:“我英武的玄武王啊!你又怎会有不敢的事情。我站在他们身前,也不见得救得了他们。但若是因一时的软弱,就不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看不起自己!在我眼中,他们不是什么叛逆,他们是曾经为玄武国拼上性命的汉子。只要能给他们制造出一线生机,我便放弃些东西又能怎样?”


  “精彩!精彩!太令人感动了!”流夜用力的鼓掌。俊朗的眉讥诮的挑起。


  “不在意权势么?还是目前的权势根本不能满足你呢?白虎王答应了你什么,令你甘心背叛我?我的性命还是这个国家?哦,对不起。也许你从未打算杀我,只是讨厌别人动你的东西罢了。尤其是动了你王位的我!”说到后来,悲愤的意味渐浓。一旁的士卒也逐渐起了一丝躁动。


  “原来你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迎着流夜如同控诉般的目光,一股无力感自四肢百骸缓缓涌出。我苦笑着望着火光中闪烁的黑瞳,诚恳的说道:“我确实说过,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只是这个王位从开始便没放在我的眼中。我知道说不屑太失礼了,但经过那一晚,夜你难道不懂我要的是什么吗?”


  流夜闻言静默了下来。对面流玥的身影,在幽暗的光影中巍然伫立。他的衣衫已有多处破损。上面还沾染了一片片不知是血还是泥土的污渍。想来这两天他过得十分辛苦。但为什么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澄澈而坚定。腰背还是像杆枪一样挺得笔直。甚至于笑容还是那么撼人心魂!不期然,一丝灼热自小腹窜烧开来。忘不掉那一晚的又岂止流玥一人。但……回不去了啊。流夜脸上淡淡的红晕瞬间褪了个干净。苍白的脸上是绝然的冰冷。


  “你认为我还会信你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没有和白虎勾结,没有盗取玄武图,没有为了保住你的第一支私人武力而忤逆我的决定?”


  我静静的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谈到‘死神’他们,我承认我违背了你的心意。但我没有和白虎勾结!没有盗取玄武图!”


  流夜冷冷的哼道:“玥你那个总跟在你身边的蓝眼侍卫呢?或许我应该问,皇宫失窃的那一夜后,为什么他的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彻底在京城内消失了?别告诉我你玩猛了些,玩死了他!若是那样,为什么你府上的乔总管头天入夜前牵了两匹马出城。第二天清晨方才回来。回来时却只牵回了一匹马。另一匹到哪里去了?”厉声的喝问就像是一柄尖刀,一刀划破了蒙在我们之间那些情感编织的薄薄期冀。


  “原来我的身边早就有你的人了!”我眸光一暗,话说到这里,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流夜当众认定了我的罪名,就决不会放我离开了。


  “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我送你最后一件礼物。我从未与白虎国勾结。玄武图也绝不会落入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手中。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所以你尽可以放心了。若要杀我,这便动手吧!”我的声音逐渐冰冷。在与流夜的纠缠中,我的心中并未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因而真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背负着数百人命运的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且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吧!


  流夜闻言似乎怔愣了一下,半晌才突然咬牙道:“玥!你投降吧!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再背叛我。我……我可以不杀你!”


  我的心头忽的一暖,流夜的话语虽不中听。但却代表了在他认定我背叛之后,还愿意留下我的性命。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他身为王者的威信。看来不是全然的无情啊!那一瞬间,若不是身后还有数百双炙热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我,我几乎想就这么应了他。


  “那么夜可愿先放他们离开吗?我会要他们发下重誓,不将所经之事泄露出去。”我抬手指了指身后众人,恳切的说道。这话之于我,已经几近于哀求了。以目前的状况,靠硬拼很难保住这些弟兄。我向来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但对于流夜来说,这要求显然还是冒犯了他。流夜黝黑的瞳孔中精光暴射,一丝戾气悄然逸出。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冷的说道:“可以!现在你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吧。”


  “不要为了骗我而随意承诺!”我微有些无奈的浅笑着摇头,“你也骗不了我。以你对我的了解,应该相信,我提得出这个要求,自然有确保你放人的手段。我不希望到那时,伤了你的尊严。”


  “就算你留下也是陪他们一起死!你想清楚,你救不了他们!”流夜闻言一愣,随即羞怒的大喝。


  话一出口,我身后已是一片了然的叹息。我的笑容也黯淡下来,胸口闷痛得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心脏一般。看来还是避免不了这决裂的一刻。或许是潜意识里已经有了些预感。当这一刻到来时,我竟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坦然的转身,我抬腿向身后默默伫立的众人走去。


  “玥!”流夜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你真的不怕死么?”


  我微侧了头,一抹邪魅的笑容挂上艳若滴血的唇边。然后,坚定的迈步,再不回头。还未退回阵中,狂风、地龙和岩石便迎了上来。


  “老大,放弃吧!”面对近乎绝境般的现状,岩石依旧笑得轻松。只是一股淡淡的无奈从眼眸中飘散出来。


  “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是啊。”地龙也开口道:“在大批正规军的剿杀下,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没有人会怪您的。”


  向来口拙的狂风尚未说话,死神的队员们已纷纷开口。


  “是啊,老大。走吧!能活一个是一个嘛!您活着至少在这个世上,还有个人能记得我们。如果有机会替我们烧些纸钱也就是了!……”


  “统统他妈的给我闭嘴!”我一声断喝,队员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烧什么纸钱?老子还没死呢!谁他妈的再敢触老子楣头,老子打他屁股!”粗鲁的咒骂,骂哑了队员的劝戒,也骂出了胸口堆积的郁闷。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要死不活的样子,哪点像我调教出来的弟兄?虽然你们都是些笨蛋!笨得心甘情愿跟随我走到现在。但也笨得让我怎么也丢不下你们!所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轻易取你们性命!”


  抬起头,我遥望着流夜,扬声道:“对不住了,夜!以前的流玥,即便养在笼中,依旧会对着你微笑。现在的流玥却情愿将你护于羽翼之下,让你可以替我微笑!原本我以为你喜欢后者。但显然我错了!或许我该让你死于前一个流玥的记忆中。也省得一番纠缠过后,非但无法令你开颜,反倒如同两只刺猬,靠得越近,越会留下遍身的血痕。”


  “你后悔了么?”夹杂怒气的话语,从流夜的牙缝挤出。精亮的黑眸中流泻出一丝怨毒。


  “在你以那样的姿态,在我生命中蛮横的划过后。你竟然跟我说,宁可我死在这一切变化之前?流玥!你说的好!既然你有这种愿望,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满足你。你我虽退不回变化之始,死亡却能将变化停止在这一刻。这也算替你弥补了过错。”说话间,流夜深邃的眼眸已泛起血丝。火光的映照下似乎有泪光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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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悖离(中)

“放马过来吧!”我对着火光招了招手,心中也是一阵的绞痛。


  “杀我可也没那么容易。”我力图镇定的淡笑道:“烈日或许已经报告给你了吧,我的功夫早不是与你一同学艺时的水准。这两天,你的手下也该有了深刻的体会。我的人死了还不到一百。你的手下损失了多少?两千还是三千?”一边说一边在身后打出连串手势。不是我故意要气他,只因我们的处境实在艰难。唯有盼望能在他心神不稳中,占得一丝先机。


  “你的武功真这么厉害么?”流夜望着我,凄楚的眼神逐渐坚定。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古怪无比的手势。


  “你想亲自试试看么?”我淡淡的回答。心中却蓦然升起了一丝令人不适的冰寒。我大骇侧身,只觉得一股大力突然从身后涌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闷哼一声,重重的撞在我背上。紧接着便是腰侧尖锐的痛楚,和直直喷在我颈项上的灼热血浆。


  是谁的血?恍惚中狂风欣慰的笑容,如惊鸿般在我眼前划过。那一刻,我几乎控制不住头脑中炸开的疯狂。


  直到我倒在地上,一个如孩子般清亮的声音才幽幽的响起。


  “若是你没了内力呢?”


  “狂风!”我悲叫出声。反手将为我挡下致命一击而瘫软的身躯抱在了怀里。我的耳中塞满了队员们暴怒的呼喝,脑中却像被掏空了似的,一片空白。就连压在我颈间的冰冷剑锋也无法控制我的行动。


  “睁开眼!你他妈的给我把眼睛睁开!”我疯了似的不住为狂风做着心肺复苏术。


  狂风的眼,缓缓睁开了一线。涣散的焦距几乎抓不住我的位置。但欣慰的表情却牢牢的挂在他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尽管喉间并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我却似乎听到了他质朴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


  “我知道!”我惨笑着点头道:“我会活下去!我是死神啊。只有我取别人性命,没人能弑杀死神!”


  淡淡的笑容绽开,狂风的眼无力的合上。只是这一次再不会睁开了。心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死亡夺走。头一次,我觉得自己竟是这般的没用!死死的咬住牙,血液的腥甜在我口中调和出令人兴奋的味道。潜藏在心脉深处的黑色血液开始汩汩的流动,如鬼魅般凄厉的喧嚣,在我的血管里不住沸腾。无法控制的森冷笑意,如硫酸般侵蚀了我所有的面部神经。


  “别难过了老大。我原也没想杀你,谁能料到狂风会突然扑过来呢?”微有些无辜的清亮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缓缓转头。若眼中的怨毒可以如利箭般射出,地龙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化作一滩肉泥了。


  “别叫我老大。你不配!”我轻轻的开口。沾染着斑驳血渍的脸上,是近乎享受般的妖异笑容。即便是占尽上风的地龙,也不由瑟缩了一下。


  “别这么说嘛!你知道我很胆小的。若是手中的剑,在惊吓中拿不稳当。伤了王爷的容貌,岂不是罪过!”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轻蔑的冷哼出声。从方才起,我便在暗自检查自己的状况。地龙的剑上淬了某种奇怪的毒素。由于狂风的阻挡,剑锋入体不过寸许。伤势并不严重。但内力却如地龙所说,再不能聚起。若是强行提气,胸腹间便会如刀绞般痛楚。这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我微皱起眉头。记忆中并无哪种毒物可以有这样的效果。相对的,也就想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地龙干笑了两声,不欲和我争辩。显然是“死神”的积威犹在。无论我做什么举动,他整个身子都一直小心的缩在我身后。手中的长剑,也无一秒离开过我的咽喉。我暗自盘算,或许他的恐惧对我还有些用处。


  “都别动哦!尤其是你,岩石!”地龙的剑威胁似的略略下压,在我的颈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流王爷教的东西,你会的我也会。所以你别想耍什么花样!麒麟队员的手指,也都给我乖乖的不要乱动。特别是要远远的离开那些可爱的小机括。我不会给你们狙击的机会!如果不想你们的老大死在你们面前,就千万要乖一点!”


  站在一众队员前面的岩石,依旧表现得十分镇定。只是内心早已痛若油煎。眨眼的功夫,地龙背叛、狂风殒命、老大受制。站得稍远的自己,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串的变故发生。


  看着老大浑身沾满了鲜血和泥土。四肢无力的挂在地龙手上。岩石只觉得心头像被大石击中,一股热血自胸口逆冲而上。他重重的握拳,刀柄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仿佛已陷入肌肤,与自己血肉相连。刀尖轻颤着,犹如饥渴的兽口。只待地龙稍有疏忽,便会如惊雷般一口咬碎他的咽喉。


  但,还不能动!地龙见多了死在自己手中的性命,不会留下丝毫的破绽。无奈中,岩石猩红的眼终于带着些绝望的扫到老大脸上。然而他的绝望,并未在老大的黑瞳中找到回应。两道清流从老大冰冷的眸中直冲过来。瞬间冲淡了眼前血红的迷雾。


  为什么?为什么老大的眼还可以清冷澄澈如流淌的山溪?那双冷眼中有伤痛、有怨恨、甚至燃烧着来自幽冥的黑色火焰。但却没有哪怕一丝的绝望。冷笑犹如凝固了一般,在他脸上勾勒出令人失魂的阴寒。莫明的,岩石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同流玥如出一辙的冷笑,缓缓在他唇边绽放。


  “你到底想怎么样?”岩石淡淡的问道。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打击。见到岩石恢复了冷静,我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相对的,地龙也更加的不安。


  “我不想怎么样,你们几个也都过来吧。”地龙皱了皱眉头,扬声道。队伍中,又有四五十人走了出来。迅速的站到了地龙身后。


  “这些都是你的人么?”我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这几十个人大多不敢看我。只是死死的盯着地面,或是自己手中的兵刃。


  “不能这么说。”地龙一把拖住我向后退去。声音特意放大了几分。


  “他们都是皇上的人!我也是!”


  我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些个好奴才!”身体在粗糙的沙砾上磨擦。奇怪的是,我竟觉不出疼痛。只觉得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近。流夜俊美如雕塑般的脸庞,在火光中闪现着无比复杂的神色。


  “他们的确是些好奴才!否则你又怎么会落到我的手上。”流夜上前几步,冷冷的说道。修长的指从我脸上缓缓刮过。狂风的血染红了他的指尖。他厌恶的拿出块丝巾,细细的擦掉。


  “觉得脏么?”我冷笑着说道:“相信我,这血比大多数人都干净的多!”


  流夜的脸色一变,一拳重重的击在我的腹部。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笑么?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或许是无法运力抵抗的关系,流夜的拳,重得像是要把我的肚腹击穿一般。我呛咳了几声,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为什么不笑?我一直以为你做人宽厚、少心机。生怕你吃了什么暗亏。而今看来,白痴的是我才对。从选人开始,你便已经埋下了无数颗棋子。你让我以为烈日才是你的耳目。其实他最多不过是个障眼的弃子。唯一的用途就是迷惑我的视线。干得漂亮啊!我仔细的为你谋划。甚至不在意成为替罪的羔羊。却原来这些都只是个笑话而已!这笑话多好笑!我为什么不笑?哈!哈!”


  “不要笑了!”流夜大声喝道。地龙见流夜发怒。立刻收起剑,用力将我掼到地上。紧接着重重的拳脚,便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


  笑声依旧没有停。流夜呆呆的望着笑声传出的地方。那张逐渐飞溅出血花的脸孔,笑得无比的酣畅。笑得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磨碎了一般。


  “住手!不要打了!”流夜终于忍不住喝道。地龙闻言立刻停手。老实说,他的手早就打软了。这个倒在自己手下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自己视之为神的人物。即使他此刻毫无反抗能力的缩在地上,依旧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寒芒。


  我料定没有流夜的命令,地龙不敢杀我。而我只有脱开他的钳制,才能实现我的计划。只可惜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挨顿打应该算是很轻的代价了吧?


  我强行撑起身子,蹲跪在地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下,是一片片的青紫和血痕。伤势看起来很是吓人,却无一处伤到要害。以前接受的训练中,就有一项专门挨打的训练。那时每个孩子都要给其他所有的孩子当沙包。若学不会在最小的动作中避开要害,我早被剁碎了喂狗了!我故意将身体摇上几下,一副快要摔倒的模样。仰起的笑容却冰冷而坚定。


  我知道流夜的脸上已有了几分不忍,但却故意不去看他。只对着地龙说道:“你剑上的药还挺特别的。有名字没有?”


  地龙抬眼看了看流夜,之后低声说道:“这是大内的密药,叫锁魂。没有解药的。中了这种药。你一身的内力就算废了。若是强行运用,就会血液逆流,痛苦无比!”


  “锁魂吗?好名字!”竟然是无解之毒。真是他妈的倒霉!我暗自咒骂。脸上却不动声色。紧接着再晃上一下。摔倒在地上,然后再挣扎着爬起。周围传来隐约的抽气声。我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流夜又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别小看这短短的一步,就是这一步之差,他已踏入了我的领域。那是“死神”的领域!我微抬起眼,冰冷的笑容后,是虚弱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话语。


  “说起来,你也是我教出来的。所以我再教你一件事。这件事恐怕也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件事了。”断断续续的对着地龙说完。我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双手支扶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地龙对于我,本就有种难以控制的敬畏。闻言下意识的跪下身来,试图听清我的交待。我仰起头,沉重的喘息中荡漾着一丝凌人的孤傲。


  “我从没说过……”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地龙也不自觉的靠得更近。


  “……内力对我是必须的!”低如蚊蚋的话音未落,我的手脚同时发力,一道乌光轻轻划过地龙的颈侧。我整个人犹如一支拉满了弦的弩箭,毫不停留的扑向全无防备的流夜。众人的惊呼声未绝,流夜的咽喉已落入一只装满利刃的大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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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悖离(下)
“统统给我退后!”阴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之门内刮出的寒风。


  我答应过狂风要活下去。但不能只有自己活,我要队员们都能活下去。所以,只有“擒王”这一条路了!一般人突然失了内力,多半会手足酸软。那是因为他们自始便依赖于内力带来的力量和速度。突然丧失了,便会行动困难。但我不同!我来自一个没有内力的身体。对内力从没有过分的依赖。现在的身体在我刻意的重新锻炼后,即便是没有丝毫的内力,也能保住我做影时,七八分的能力。流夜千算万算,就算漏了这一点。


  “夜!很抱歉要借你的命用用了。”我紧紧贴着流夜的后背,将嘴唇凑到了他的耳畔,温柔的说道:“帮个小忙,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好吗?”


  “你没有中毒吗?你把屈平怎么了?”流夜震惊过后,迅速的恢复了冷静。


  我赞赏的舔了舔他的耳垂。轻笑道:“你是说地龙吗?你以为我会留下一个背叛我的家伙?看在他是为你办事,我才留给他一个全尸!至于毒么?”我冷冷笑道:“我早看出地龙有问题,又怎会给他下手的机会。不揭穿他,只是想要借此接近你罢了。”


  我知道流夜在怀疑我的状况。遗憾的是,我的状况确实值得他怀疑。因为地龙确实骗过了我,毒药也确实废了我的内力。但如果此事让流夜知道。我方这几百条人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凭借我的能力,杀了流夜或许容易。挟持他就不是单纯技术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只需运力一挣,我便再不能钳制于他。所以我现在在赌!赌流夜不相信我没内力也能杀死地龙。赌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屈统领,你怎么样了?”流夜对着直挺挺跪在原地的地龙呼唤道。其他人立刻上前察看。看过之人全都是一脸的惊骇。


  “皇上,屈统领已经死了!”


  我感觉的到,流夜的身体震了一下。显然这就是他下决定的时候了。我突然朗声笑道:“怎么,夜不相信我能杀死地龙么?”为了证明我内力尚在。我强行提气,伸手点了他手臂上的两处穴道。


  这“锁魂”的药性果然凶猛。我的胸腹间,一阵刀绞般的剧痛。血液逆流的痛苦让我几乎昏厥过去。一口鲜血直直的冲入口腔。险些就喷了出来。我死死的咬紧牙关,咕的一声,将血液咽了回去。我知道这样做,内伤会加倍的严重。但此时决不能让流夜发现我的状况。随着我的低喝,森冷的杀气瞬间放开。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别让我再说第三遍!”如果这样再唬不住他,我们就真的完了!


  “统统放下武器!”流夜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我的心里一松,知道岩石他们终于有了生机。


  我推着流夜向外走去。我不能留在流夜的人马中。相对的,也不能挟持流夜回岩石那一边。流夜毕竟是玄武的王。对峙时,他的性命是我们最好的保命符。但等到逃跑的时候,他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变成一个最大的包袱。除非我不想活了,否则决不能带着他逃跑。


  我慢慢退到了断崖的一侧,对着岩石喝道:“岩石听令!”


  “在!”岩石上前两步,干脆的跪倒。眼眸中装着全然的信任和感动。


  “地龙我已经杀了,其余的交给你!”我淡淡的吩咐。


  “是!”岩石起身喝道:“岩石大队全体行动。背叛者四十六人,杀!”一声令下,数十条黑影电般向火光闪起处扑去。


  “你……!”


  “别动!”我将手上的锋刃压了一下,刃口交错中发出的声音,立刻制止了流夜的动作。


  “放心吧!我杀的是那几十名背叛兄弟的家伙,不会动你的士卒。”


  “他们也是我的士卒!”流夜咬牙道。


  “我知道。”我淡淡的说道:“若不是他们会威胁到其他死神队员的安全,我也不是定要杀他们不可。如今走到这一步,要怪就怪他们的命不好吧。”


  没有流夜的命令,其他士卒根本不敢阻挡岩石他们的攻击。不多时,四十六名背叛者已全数伏诛。岩石等人将他们的尸身拖到我的面前。


  “报!目标全灭!任务完成!我方伤四名,无减员!”


  岩石按规矩汇报完毕后,我点头说道:“做的好!从此刻起,你就是死神的新首领。现在,带领全体队员迅速离开。不得有误!”


  “老大!”岩石的头猛然抬起。难以置信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不要废话!这是命令!顺便帮我打晕元西,一起带走。”我冷冷的喝道。没有时间让他们婆婆妈妈。失血让我的头越来越昏沉。我撑不了多久。再耗下去,大家一起死!


  “是!”岩石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到队员之中。队员们迅速整队,待全体准备完毕。随着岩石一声令下,四百余人一起翻身跪倒。齐声喝道:“老大!保重!”


  “全他妈的赶快给我滚蛋!别忘了我教你们的东西。谁敢咬你们尾巴,就断了他的脖子!还有,无论是以前的事,还是今天的事。你们都要当作是一场梦!梦醒了就给我忘得干干净净。好好的给我活着!”我大声喝道。这话是说给队员们听的,也是说给流夜听的。我能救他们一次,救不了他们第二次。只盼他们隐入山林之后,流夜能放他们一条生路才好。随即对流夜说道:“夜!让你的士卒让条路出来吧。他们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只是一群单纯想活下去的人罢了。”


  “你给了我选择的余地么?”流夜的声音冷得像夹杂着冰渣的溪水。


  我淡淡的笑了。“你知道就好!”再没有试图缓和语气。


  从我们彼此以利刃压住对方的脖子时开始,再多的温言软语也弥补不了那鲜血喷出时,心脏被残忍揉捏的痛楚。


  “全部的人都让开,放他们离开!”流夜大声喝道。大队的人马缓缓的让开了道路。岩石和队员们迅速开始撤离。


  其实我并不担心流夜会耍什么花样。只要没有大批的军队追杀。离开了这片绝地,再想要捉住我的死神们,根本是痴人说梦!流夜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因此放走了岩石他们之后,他的态度更加的愤恨。


  “你满意了么?还不放开我!”流夜恨恨的说道。


  “别急,我亲爱的夜。”我微笑着回答:“再陪我多待一会,让他们走得再远些。就当是多给我些亲近你的时间。一旦我放开你,就再没有机会像这样的抱着你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这样的话?”流夜咬着牙,修长的身躯在我怀中轻微的颤抖着。


  “为什么不敢?”抱着他腰身的手,用力紧了一下。我轻声的在他耳边笑道:“从头至尾都是你单方面认定我叛国。认定我对王位有所企图。但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怕再说一次:我对玄武的王位没有任何的兴趣。你才是我全部的企图!”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了你么?”流夜的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声音却依旧是冰冷的。“你在众人面前挟持帝王,杀害朝庭命官。没人能救得了你!”


  “我知道。”笑声轻轻撞击着两人的耳鼓。


  “我们别争了好吗?无论是谁对谁错都好。我不在意你将会如何对付我,也不打算为此向你求饶。所以,你愿不愿意静静的在我怀里待上一会儿?你看这天上的星星有多亮。”


  传到流夜耳畔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得让他禁不住逐渐放软了身躯。


  缓缓的抬起头,映入流夜眼帘的是耀目而又繁密的群星。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么?这点点星光就是玄武神的孩子。” 流夜微有些恍惚的说道。


  “呃!我……记不太清楚了!”我有些尴尬的回答。玄武神在我这个没有丝毫信仰的人心中,不过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大王八。照这个道理推论,岂不是满天全是王八蛋?我暗自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或许是失血过多,造成大脑缺氧吧。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还能想到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但即便是胡思乱想,这样的时光也太过短暂了一些。我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难以控制的晕眩逐渐侵蚀了我的大脑。抱着流夜的手突然滑了一下,压在他颈项上的锋刃也开始轻微的晃动。


  “玥,你不舒服么?” 流夜极其敏感的问道。


  我心中一凛,笑声中却未曾泄露半分的虚弱。


  “抱着夜,怎么会不舒服呢?”


  流夜的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状似无意的说道:“我还以为玥你失血过多,已经有些头晕了呢。”


  我哈哈大笑道:“不过是夜乖乖待在我怀里,让我有些激动而已。”只是笑声中殊无半分的喜悦。


  “怎么,难道单纯的抱着你,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么?”暧昧的调笑让流夜微微的皱眉。但这次他却仿佛精明了许多。


  “那么玥你可要好好的抱紧我哦!” 他闻言冷冷的笑着。突然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交了出来。


  我暗叫不好!颤抖的手脚就快连自己都撑不住了,哪里还有抱住他的力量。我无奈的后退两步,放开了对流夜的钳制。流夜踉跄了一下,随即稳稳的站住。既已试出我是色厉内荏,被愚弄的感觉立刻冲上了流夜的心头。他狠狠的盯着我,铁青的脸色像是要将我拆吃入腹般可怕。


  “你的内力早就被‘锁魂’废了。根本就没有挟持我的能力?!”


  我摊开手,无辜的笑笑。没打算辩解什么。事实上我的确没有挟持他的能力,但杀了他倒还称不上困难。不过流夜他定然不会想听到后面的一句。


  “就凭你这个站都站不稳的身子,竟然还敢威胁我放人。玥!你骗得我好苦!” 流夜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却依旧如看戏般自得。


  “我要你放人,你放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夜你何苦生那么大的气?”


  不是我不怕死。我既没有为国捐躯的豪情,也没有舍生取义的壮志。就算没有答应狂风,我也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只是“擒王”的计划在脑中成形的那一刻,我便已将退路计算了进去。迄今为止,流夜做出的每一个反应,都在我的预料当中。死神他们也已脱离了包围。所以,夜啊,该是我和你道别的时候了。缓缓的再退后两步,我淡笑着看他。


  “放肆!来人,把流王爷给我拿下!” 流夜双臂的穴道尚未冲开。只得大声唤人前来。怒火将他俊逸的脸孔蒸烤出粉红色泽。看来竟有几分的妩媚。


  拿下我么?我冷冷的笑着。从什么时候起,我与流夜的关系竟到了这般地步?是从我逃离王府开始,还是在我的指刀压住他颈脉时候。亦或是麒麟和狂风陆续惨死的时候呢?仔细想来,我们之间竟堆积了这么多怨恨。夜,我不想恨你!但却控制不了你恨我。那么这样的结果该怪谁呢?


  “别费力了!”我不屑的哼道:“我才是死神!从来只有我取别人的性命。哪个有能力伤我的性命!”


  “死神么?”流夜仰天大笑,周围的士卒已然围了上来。


  “你真的以为你是神么?那我到要看看,没了内力又浑身是伤的你,是如何在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的!”


  “逃?谁说我要逃?”我轻蔑的挑起眉。侧身一跃,我已站到了崖边的大石上。


  “玥,你要干什么?”


  这一刻流夜真的慌了。月光下的人影在夜风中,摇曳出骇人的决然。破碎的衣衫仿佛是片片的黑色羽毛,被山风吹得舒展开来。那遍身的血污和伤痕,被银白的月色模糊、幻化。在流玥修长的身体上,镂刻出诡魅的图腾。恍惚中,流玥妖异的黑瞳似乎被神明赋予了生命。在夜色中闪耀着夺人魂魄的光芒。


  “只因能拿走死神生命的,就只有死神而已!”冰冷的话语,从一个肆意绽放的邪魅笑容中流淌而出。流玥的身影已飘然消逝在漆黑的崖边。


  “不要……!”从没想过,笑也能看得人魂断神伤!流夜只觉得心魂俱丧。他挣脱了身旁的侍卫,整个人向崖边扑去。却只抓住了崖边一络玄黑的衣料。


  “死神!这便是死神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奠定神位的神明?” 流夜喃喃的低语,眼角流下的泪,竟是血红的色泽。


  “知道吗?我恨你!流玥!” 流夜转过身,默默的向后走去。那块衣料死死的攥在流夜的掌心,逐渐濡湿。血液特有的腥甜气息缓缓的飘散开来。


  “所有人给我去山下搜查!把他的尸身给我带回来。若是少了一丝一毫,你们便用命来赔吧!”森冷的命令从流夜口中传出。不多时,崖上便只剩下一片黯淡的月光。


  夜风在崖顶自由的刮着。在岩壁的罅隙上吹出古怪的声调。那声调就像在重复着一个问题。


  流玥,你真的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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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残念

天色逐渐透亮。不知名的山崖顶端,荡漾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寻隙而至的乌鸦,正打算在这一地的血肉中觅得一顿饱餐,却被林中突然窜出的人影惊飞。这些不甘心的黑羽,贪婪的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嘶哑的叫声却阻不住那飞奔至崖边的人影。那人影在崖口停了下来。仔细的搜索一番后,他抓起一把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再也无力承受般扑跪在崖边。一张俊美的脸孔上满是绝望。


  “主子,为什么不等元西?”他喃喃的低语:“是元西又做错什么了么?所以主子不要我了。主子答应过绝不把元西送人的。为什么让别人带我走?您怎么可以食言?”


  低语逐渐变成嘶吼。元西用力将手中的泥土甩了出去。


  “狂风队的一位大哥带回消息。说您死了!就死在这个崖下。我不信!他一定是骗我的!但是,他痛哭的样子真实得让我害怕。所以这次我没听您的命令,趁乱跑了回来。” 元西伸手在脸上用力一抹。抹去那些控制不住掉落的晶莹。


  “主子您真的丢下我了么?这山崖下的风很大。您在下面一定很冷吧?元西去陪您好不好?我知道主子一定会骂我没用,您替我安排了后路,我却不肯乖乖听话。但是您日常的起居都是我在伺候。没了元西,您会不方便的。所以求您等等我。见了面,主子若是生气,随便您怎么惩罚元西都好。只是不要再让我离开您了。”说着,元西站起身来。神色坚定的脸上,浮起一丝俊逸安然的笑容。轻轻的抬脚,缓缓的倾身。整个人向崖下落去。


  除了下落的风压带来的不适外,元西此时的心情,竟然是平静而又带着些许喜悦的。他甚至饶有兴致的观赏周围飞逝的景色。直到他看到一个镂刻在他灵魂中的面容,眼中冒着怒火,狠狠的瞪着他为止。


  主子?!冰冷的劲风,灌满了他张口欲呼的喉咙。正当惶急惊骇的情绪,如洪水般瞬间湮灭元西的理智时,一条乌黑的绳索,蛟龙似的缠向他的腰间。一股巨大的拉力,生生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


  “你他妈的怎么会从那上面掉下来?”


  怒斥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元西眼中的泪,缓缓渗出眼眶。


  “主子果然没死!”


  险恶的环境,让我无法细细的体味元西哽咽中蕴藏的情感。我咬着牙喝道:“少废话!提气轻身!我快没力气了。”


  昨晚我跳下来后,便利用身上的装备,将自己悬吊在一处内陷的岩壁上。吊在这种位置,从崖顶看下来,根本看不见我。再加上我在跳下前一番决绝的表演,流夜自然会认为我已经堕崖身亡。这样等军士退去后,我再想办法爬上崖顶,便能顺利脱身。这确实是步死中求活的险棋。但也是陷入绝境的我,唯一可以争得一线生机的方式。幸而我精准的操作,令铙钩结实的钉入了岩壁。但下落的冲撞还是在我的身体上新添了多处伤口。肋骨也好像被撞出了裂痕。呼吸间,抑不住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忍耐了多久。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晕过去。天大亮后,我若还没有攀上崖顶,就有被山底下的人发现的可能。一样是死,当时还不如直接跳下崖去,起码能图个痛快。


  好不容易天色渐亮。视线稍一变得清晰,我就立刻开始活动已被吊得僵硬的关节,准备攀上崖去。就在这个时候,元西的身影竟潇潇洒洒的从我身旁跌落。


  什么时候跳崖也变成时尚运动了?我虽抑不住咒骂的心情,手中的长索还是迅速抽卷了过去。卷住他身体的瞬间,出现在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庆幸,而是由衷的感慨:“重力加速度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在这个时空也没有例外。” 元西这小子,平时抱起来是轻轻软软的,此时竟好似一颗从炮口飞出的铁球!我只觉得肩头“咯”的一声,手臂立时便没了力气。大惊下,右腿迅速踢出,将长索缠绕其上。既而重重踹向岩壁。利用鞋上的刃口,才勉强止住了元西下坠的势头。幸而元西不是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孔。知道情况危险,他闻声提气,借着长索的力量攀住了身侧的岩石。


  “看到我斜下方凹进岩壁的平台了么?爬过去!”我强忍着肩头的剧痛说道。冷汗再次浸湿了我身上破败而又肮脏的衣饰。阴冷的山风吹过,刺骨的冰寒。


  有了足够的光亮,我才发现。在离我悬吊之地不远,有一处岩壁内陷较深。因而形成了一块方圆不足四米的平台。由于整个平台好似山神的嘴巴一般,深陷在峭壁之中。除非像我这样一跃而下,否则无论从崖顶或是崖底都无法看见。显然此处是目前最好的栖身之所。


  听到我的要求,元西迅速的爬荡了过去。待他站定,我也开始慢慢的下滑。由于右臂已然脱臼,吃不住力气。快到平台的时候,我唯有依靠腰腿的力量。一蹬一扭,整个人便扑在元西身上,跌作一团。脚落到实地,心神不由也跟着一松。随即便再难抑制昏迷的侵袭。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一切痛楚、疲惫都仿佛消失了。混沌中,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你还站在那里干吗?赶快过来!”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侧响起。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熟悉的漂亮眼瞳。


  “叶凛?!”我讶然。


  没等我缓过神来,身后便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主人!”随即一个修长而又赤裸的身影,便直直从我身旁走过。带着些许畏惧,规规矩矩的跪在叶凛脚下。


  “运?!”我难以致信的看着他努力用唇舌伺候着叶凛的欲望。一股淡淡的恼怒浮上心头。


  “你承诺过我,‘语’和‘运’是我的私人物品。除非他们自愿,你不会动他们!”我微皱起眉头,不解的望向叶凛。“你对我给你调教好的宠物,失去兴趣了么?”


  叶凛没有理我。奇怪的是,“运”也没有理我。


  我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这两人从方才起,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一般。惶惑间,门外又进来一人。


  “主人,事情办妥了!”


  “语!”我对着那个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男子唤道。但他的视线却直接穿过我,落到了叶凛的身上。


  “过来吧,这一天我们等得太久了。” 叶凛轻声叹息。一把推开“运”,起身向墙边的书架走去。那里是叶凛的一处暗室,向来只有我能陪他进去。但此时“运”却飞快的起身,跟了上去。将一件长衣披在叶凛肩头,对自身的赤裸却好似浑不在意。“语”也捧着从进门就一直托在手上的木盒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抬起的手,在自己的视线里也没有留下一丝的光影。


  难不成,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还是我的灵魂真的回来了?思索间,一阵不安突然袭上心头。若这一切是梦,那做梦的到底是谁?是叶凛的玥影,还是玄武的流玥?我又是谁?是玥影梦中的流玥,还是流玥梦中的玥影?混乱中,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出所有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颓丧与萧索。之后便只剩下纯然的洒脱。梦又如何?在这世上,有谁能确保自己没有活在别人的梦里?


  心念一转,眼前的景物又起了变化。宽大而空荡的房间,布置得倒像个灵堂。叶凛一身黑衣的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合金的匣子。“语”和“运”手托一块宽大的红布,静静的跪在他身后。


  “玥,你看到那块红布了吗?”叶凛的声音柔柔的荡起。


  “看到了。”我微微迷惑的回答。随即想到,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想来叶凛的话,也不是对着我说的。


  “我曾答应过你,要用青狼帮全帮的性命为你报仇。半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办到了。这块红布是青狼帮上下,一百七十二名头领心头之血染成的。只有那样的色泽,才适合我的玥啊!”叶凛淡淡的笑着,挥手让“语”将红布铺开。接着打开手中的匣子,从中取出一颗人类的心脏,轻轻的放在红布中央。


  看着那心脏上的刀口,我不由苦笑。我真的只适合死亡的色泽么?所以叶凛才特意留下我那颗曾被贯穿的心脏,用仇人的血色祭奠。但如果他知道,我其实并不太在意那次的死亡,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主人,新的影已经训练好了。老板让我问您要不要见见?”‘语’小心的说道。


  “我有你们就够了!”叶凛淡淡的回答。


  “可是……”‘语’咬了咬牙,说道:“按规矩,我和‘运’已经失去作影的资格了!”


  “因为你们上了我的床么?”叶凛不屑的轻哼。“叶家的规矩只是为了保证影的客观立场。我爱的不是你们,也知道你们心里的人不是我。之所以让你们上我的床,不过想让彼此都能留住那些淡得就快要消失的回忆罢了。在这种情形下,让你们负担影的工作没什么不可以的。何况新的影对你们,可不会像玥一般仁慈了。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新的影生生玩死吗?你们是玥的东西,除了我,没人能碰!”冷硬的语气带着无人能动摇的坚决。


  你在用你的方式替我守护吗?我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慢慢的笑了。或许真的不用我惦念了。谁说在这个时空我无法留下任何痕迹?我不是在这三人间留下一道牢固的羁绊吗?想来这羁绊足以让他们彼此支撑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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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机缘(上)

“运,把火点着。我们送玥最后一程!”叶凛挑了挑下巴,肃穆的神色中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眷恋。


  包裹着心脏的红布被浇上汽油,点着了。火光中是三双明亮而又专注的黑瞳。我的心中逐渐有种温暖的感觉包覆上来。但令我沮丧的是,这温暖似乎慢慢有些过头了。我的周身都像是被沸水浸泡着,被炭火炙烤着。身体上如虫蚁噬咬般的痛麻。


  见鬼!这火竟能烧到我不成?高温将眼前的景物扭曲成一片斑斓,我忍不住重重的闭上眼睛。


  “主子!主子!”再入耳,竟是元西微带哽咽的声音。眼皮变得如石头般沉重,我咬牙睁开一线。元西焦急的脸孔便出现在眼前。


  梦,醒了么?那为什么身体里好像还有火焰在灼烧?


  “我睡了很久吗?”嘶哑的声音,难听得像是被沙石碾过。


  “主子,您发烧了。” 元西慢慢的将我扶坐起来。


  该死!我说怎么会浑身发烫。还以为“锁魂”的毒性发作了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抓住自己的右臂,用力一推,将关节上了回去。肩头已有些肿胀,脱臼的状况应该持续了些时间。


  “主子大概昏了不到半个时辰。” 元西小心的托着我的肩背,生怕触碰到我的伤口。但无论他怎么小心,总还是有一两处闪躲不开。元西微微颤抖着说道:“刚刚主子的呼吸停了,我以为……以为主子……”


  “放心!没把你这小子弄上去,我不会死的!”我艰难的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若我就这么死了,以你的身手,非得困死在这里不可。”


  元西闻言呆住了。少顷,一丝黯然爬上了他的眉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主子,只会给主子添麻烦。”


  “你沮丧就有用了吗?若是觉得自己没用,就努力让自己有用起来!你可是麒麟用命换回来的。他死得值不值得,端看你要如何替他活着了!”我冷冷的回答。


  或许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怎么安慰别人,但从元西逐渐坚定的眼中看去,他显然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


  “从我腰后的暗袋中,把绿色的药瓶拿出来。先替我简单包扎一下。”我缓缓闭上眼睛吩咐。将自己一身的伤口全部交给元西处理。我开始闭目养神,打算等天黑便带他离开。这里无食无水,缺医少药,不趁着我还有意识拼一下,等体力消耗完,我们俩都得完蛋!


  元西再不废话,迅速开始为我包扎。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勉强起身,从暗袋中摸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吩咐元西不要打扰。元西郑重的点头,坐到了一旁。


  锦囊中装着三颗药丸。这是流夜中毒那段时间,我与太医们成天厮混,胡乱试验弄出来类似兴奋剂的东西。吃下一丸,可以在近一个时辰里内力倍增,精神百倍。但之后就会浑身疼痛,手足无力。这药的毒性对身体的损害很大。只是此时的我,却不得不依赖它。


  捏开蜡皮,我将药丸一口吞下。干涩的喉咙几乎无法支撑这简单的吞咽动作。没过一会,一股暖意便从腹中升起。但随即腹中又迅速升起一道阴寒的气流,狠狠的向那股暖意冲去。原本毫无动静的内息,突然变得像发了疯的老鼠。在我体内左冲右突,不住的冲撞。我再也忍不住,一连数口鲜血吐满了衣襟。守在一旁的元西惊呼声方才出口,又立刻自行压抑回去。一时间,狭窄的空间里,只听得到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的心已沉入谷底,难道这药和“锁魂”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么?若连这最后的手段也起不了作用,就真的是天要亡我了。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不可能带着元西生离此地。绝望间,胸前忽然有一道温和的凉意透入肌体。腹中狂暴的药力竟好像找到了组织的地下党,前仆后继的加入到这股凉意之中。那凉意也不分冷热,照单全收。每当寒气吸收得多些,它便会自动靠向暖流。待热气吸多了,便又靠回来些。不多时,两股力量竟叫它吸了个干净。随着那两股力量的消失,我惊喜的发现,体内渐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内力在枯涩的经脉中缓缓流动。而且在我的控制下,明显有变多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锁魂”的毒,竟叫我误打误撞的解开了么?以毒攻毒我倒还可以理解。但关键的那股凉意却是从何而来?睁开眼,我伸手向凉意产生的地方摸去。入手却是一块光滑的圆形石牌。


  龟煞?我诧异的将石牌摘了下来。刚刚吐出的血渍,将半透明的龟煞染得处处红斑。我随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拿出一看,龟煞竟依然是那种血渍斑斑的模样。血色像是渗进石牌的缝隙中一般,擦之不去。看着龟煞上血红的纹路,我心中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抬起手,将龟煞迎向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夕阳透过龟煞照在我手上。手背上隐约出现了几个字迹。没等我全部看清,天光已然隐去。


  看来要等天亮了。我摇头将龟煞戴好。没想到几口血就能解了龟煞的秘密。虽然还弄不清凉意的来由,我也不免暗自欣喜。殊不知,一次天大的机缘就这么与我擦身而过。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龟煞原是青衣楼楼主传承的令符。每次传承时,都要由上任楼主调配出一种特殊的药剂,给传承者喝下。然后再将传承者的鲜血涂于石上,方能显出文字。而这龟煞特异之处也在于,石上的字迹在两个时辰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你刀砍火烧,再不会出现。蕴含特殊药物的鲜血会激发龟煞中的能量,为传承者伐毛洗髓。之后,传承者练起武功便事半功倍。但这股能量每隔二十年方能激发一次。石上的字迹也是二十年一现,哪里由得我想看就看。说起来,我这次死里逃生实在是侥幸之极。 “锁魂”与自制兴奋剂的药性相冲。我脆弱的经脉根本经不住暴走的内力。眼看就是个经脉尽断、七窍流血的下场。幸运的是,凑巧这两种药中竟含有青衣楼传承秘药的成份。我又凑巧将血吐在了龟煞上,将它的能量激发了出来。这才救回了自己的性命。经过这次的冲击,借由龟煞修补的经脉,变得更加强韧而宽大。对我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内力起码提升了两个层次。只是以我此时的状态,还体会不出这些好处罢了。


  我转过头,对元西笑道:“是该动身的时候了。”


  “主子,你没事了么?”直到我对着他微笑,元西才慢慢张开死死咬住的唇齿。


  “是啊,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我轻轻的叹息。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一点点掰开他已攥得青白的手指。


  “摸摸看,我的心还在跳。”我将他的僵硬的掌指摊开,贴在我的心口。从以前我就发现,元西很喜欢触碰我的身体。每次总会在我心情好时小心的贴靠过来。或许是很缺乏安全感吧,所以才会特别依赖他人的体温。


  “我不怕,主子……很热……”元西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热……么?”我暗自苦笑。应该是发烧的缘故吧。我现在的状况依旧糟糕透顶,内力虽然找了回来,不代表失去的血液也可以回来。更不代表伤口的炎症可以不药而愈。但再怎么说,比之方才已是好了许多。起码带元西离开这里没有问题。


  “从身后抱紧我。我们马上离开。” 元西立刻照办。我用长索将他牢牢的缚在背上,缓缓的推动体内那少得可怜的内力,仔细体味那些依旧在我经脉中流转的凉意。似是每每被那凉意冲刷过一遍,身上的痛楚便少上几分。内力的运转也就愈加顺畅。我不再耽搁。提气纵身,借助身上装置的帮助,一点点爬上崖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将自己与元西弄上了崖顶。这可真是下去容易,上来难。跳崖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凌风飞舞的快感,攀岩的时候就只剩下欲哭无泪的辛劳了。待上得崖来,我已几近虚脱。但却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作停留。勉力拉着元西继续逃窜。直到我刚得回的内力由于凝聚的速度远低于使用速度而基本消耗一空。两腿也如同灌了水泥一般,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西,你不是一直想当个有用的人吗?”我靠着树,缓缓的滑坐在地上,喘息着笑道。


  “主子有事吩咐么?” 元西跪坐在我身前问道。


  长时间的高烧,让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们已经脱离了纥冬山脉,接近四国的交界。流夜的兵马受地域所限,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想办法了。”我淡淡的笑着,再没有一丝气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恍惚中,听见元西在我耳边坚定的低语。明白了么?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我安心的在他肩头放软了躯体。不可否认,他从崖顶一跃而下的决绝虽然愚蠢,但却令我脆弱得已不堪一击的信任,重又燃起一丝温暖的火焰。否则以我的性格,又怎会容许他在我最虚弱的时刻,还能活着靠我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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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机缘(下)
元西在王府的学习不过短短数月。逢此惊变,他所承受的远超过他所能设想的。所以我没怪过他随意放弃自己生命的软弱行径。只是此时此地,已容不得他退缩。


  我将身体的重量交了大半给他。手臂搭着他的肩背,头就靠在他的颈侧。迷朦的眼中,是元西不住脉动的血管。灼热的体温在彼此的肌肤上不住传递着,仿佛血脉相连一般。


  背负着我交待给他的责任,元西的步履还是坚实而又稳定的。感受着他的决心,我淡淡的笑了。或许有一天,这个温柔的男孩真的能成长为我肆意翱翔的羽翼。


  我的好运气虽然用完了,但元西的显然没有。挨不到里许,我们便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的汉子大多是山上的猎户。彼此间也全都是亲戚。我听元西顺口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不过是什么遇上山贼,大哥受了伤。与家人走散,找不到出山的路之类的。幸好这山中民风淳朴,加上他扮可怜的功夫一流。为我们开门的大嫂没有多问,热情的把我们让到屋内。不但白送了食物和饮水,更是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让了出来。专门给我这个伤员享用。自己与丈夫借住到其他几户人家去了。


  无论在哪一个时空,我都不曾遇过如此平实质朴而又不计回报的热忱。一时间,真有遇到活雷锋的感慨。倒是元西仿佛见过这种世面。诚恳的道谢后,便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哪一国的猎户,大都以山林守护者自居。若是在山中遇到路人需要帮助,每一个猎户都会无偿的提供食宿,并送出山去。在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国家民族之类的桎梏。有的只是单纯对生命的尊重,无论是诞生或是消亡。因此便是元西不编那些俗套的故事,我们的待遇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从入村开始,我便扮作无力的将头脸隐于人前。一切的应答都交由元西负责。这些猎人虽久居深山,此地却绝非消息闭塞的世外桃源。以元西的品貌,即便是衣衫褴褛、疲饿不勘,依然引得那憨实的妇人啧啧称赞。好在他做事向不张扬,识得他的人并不算多。但我的样貌却在玄武国中传说颇多,见过之人也不在少数。若这些山野中人不识轻重,将我的消息泄了出去。落到有心人耳中,不难推测出我尚在人世。说老实话,我不是没动过杀念。这几户人家住得隐秘,想来与外界往来不多。我若狠下心,将他们杀个干净。单以屋中储备的物资已足够我养好伤势。此时死神队员早已离去,除了元西,我已是孑然一身。一旦我伤势尽去,流夜便是倾一国之力又能奈我何?只是此举到底不合我的心性。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再怎么嗜杀成性也未曾因一己之私而夺人性命。何况是这些洋溢着温暖笑容的生命。既做不到全然的狠绝,如今也只有祈祷在我伤愈之前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身体一接触到床铺,我便再压不住疲累的侵蚀。叮嘱元西不要让外人见到我的样子后,我立刻沉沉的睡去。元西生死相随的举动还留下了另一个好处。经此一役,我的防卫本能居然认可了他的气息。这使他无意中成为我十三岁以后,第一个可以在我睡着后,平安接近我的人。这也意味着在身边有他的情况下,我也可以真正的睡上一觉。


  其实还有一点是当时的我不知道的。我会如此渴睡,固然是因为身体上的疲惫所至,更重要的原因是龟煞对我经脉的改造并未结束。一次真正的休眠对这次改造的结果至关重要。


  只不过,这一睡便是两天两夜。其间我便像是个拣到巨款的穷小子。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不受控制的活化到极至。它们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用尽手段将体内所有的凉流占为己有。我在梦中犹如看戏般注视着这些巧取豪夺。早将时间的流逝抛诸脑后。直到每一丝凉意都被瓜分殆尽,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觉醒来,我只觉得病痛尽去。浑身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眼前的世界也仿佛变了个模样。色泽变得更加鲜明,轮廓也变得更加细腻清晰。虽然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心知自己的功力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如果原本体内的经脉像是山间的溪水,如今便像是奔涌的大河。真气的性质也好像有了变化。原本我练的玄天无极功算是种柔性内功。而今我体内新生的内力却令我无法分辩属性。有柔性内功的绵延不绝,也有刚性内功的雄浑蓬勃。我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真气总量增加了,却是个不可争辩的事实。看来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古人诚不欺我!我感触颇深的坐起身来,最先闯入眼帘的竟是元西趴匐在床边的睡脸。这小子不会一直这么守着我吧?看着他眼窝下的阴影,一丝心痛跃入胸口。


  伸出手去,我将元西抱上了床榻。元西蓦的睁开眼。待看清是我,眼眶登时有些发红。


  “主子,您终于醒了。”


  “不是说过我没事,只是需要睡上一觉么?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我怜惜的将他抱入怀中。微运些内力,在他腰背上缓缓推拿。这小子定是一直坐趴在床边。不但筋骨僵硬,血液的流速也明显过缓。想来一时间休想动弹。


  “可是您足足睡了两天。之前又受了那么多的伤……” 元西喃喃的低语,抬手向我的额头摸去。手方举起,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怯懦,微微一哂。直接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胸膛之上。


  “那些小伤我睡一觉也就好了。根本算不了什么。” 元西被我的动作弄得一愣。贴着我胸膛的手掌微微颤抖着,不敢稍有移动。眸中却逐渐浮现出安心的神色。


  我的内力在他体内推了一个周天。知道他只是过于疲惫,身体并无大碍。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闭上眼!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你不许下床!”我淡淡的吩咐。自己却起身向外走去。


  “主子,您要去哪里?” 元西微有些惊慌的坐起身来。


  “躺下睡觉!”我低声喝道。元西慌忙躺下,一双泛着红丝的大眼却直直的盯着我,像是怕我一去不回似的。


  “我只是去弄点吃的,顺便看一下周遭的情况。”或许先前让岩石带走他的事件,真的吓到了他。我无奈的举手作发誓状。谁知他还是跳下床来。


  “主子饿了吗?都是元西考虑不周。元西马上去准备。”


  “你给我滚回床上躺好!”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我的命令什么时候打过折扣?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主子了?”


  元西猛然记起,我说过没我的命令不许下床。一张脸瞬间惨白。他双腿一软,便跪伏在地上。“元西错了,求主子原谅元西一回。下次绝不敢再犯。”眼中满是惶急与绝望。


  看到他的惊慌,我暗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快步上前将他拖抱在怀里。只是向来不会温言软语的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抚。元西没料到我会将他抱起。怯怯的从我怀中抬起头来。望着他噙着泪水的眼睛,我终于叹息着轻吻上他的唇。


  元西吓了一跳。突然睁大的眼睛,再锁不住那沉甸甸的水份。但他的嘴唇却立刻张开,唇舌应着我的需索,柔顺而又热烈的纠缠上来。醉人的粉红慢慢染上两颊,低低的呻吟从他喉间传出。那犹如本能般绽放的媚态,让我心神一阵的恍惚。我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腹间突然燃起的欲火。抬手将他放到床上,用薄被裹了起来。


  “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要给我好好休息。”我轻轻抚去元西脸颊上的泪痕。在他眼皮上烙下一个轻吻。


  “主子不想要我么?” 元西眯着眼,手指顺着我的腰线缓缓向下腹滑去。


  我一把抓住他正在点火的手掌,哑声道:“想!但我要抱健康的你。若是想要我,就赶快把身体养好。”


  “求主子先让元西伺候主子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休息好吗?”元西轻声的坚持。


  “你怕我毒死你么?”我摇头轻笑。不过是弄些吃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叶凛挑剔的味觉,打造了我一身的厨艺。虽然大多数手法,在这个时空没办法重现,但喂饱两个人的肚子应该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可元西不能让主子做这种杂役。”拉着我衣摆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少废话了。要么你自己乖乖睡觉,要么我点了你的睡穴。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反正是一个结果,你自己挑吧!”我将元西的手指拉起,轻轻的在口中舐咬。元西的脸腾的红了,半晌才嗫嚅着说道:“我……自己睡!”


  “乖!”


  我起身来到屋外搭建的简易厨房。看来屋主大婶确实十分热情。不但提供了一些粟米,还有一大块风干的腊肉。只是烹饪工具太过于简陋了。我鄙夷的看着原始的炉灶,抬手向灶边挂的火刀火镰伸去。阳光洒在我的手指上,晃出几分莹润透明的粉白色泽。


  见鬼了!我的手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我诧异的收回手掌。只见手上的皮肤都像是新近生长出来的一般。柔嫩光滑。更诡异的是,在阳光下白皙通透得像是玉石打造而成。整个皮肤都笼罩在一层柔光之下。我开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一伸手,将身上早已破烂不勘的衣服扯了开来。低头一看,我不由暗暗叫苦。这回真的是见鬼了!我全身的皮肤都变成了这种柔嫩得可以当乳猪烤了的模样。不但在流夜手下受的伤势,不留一丝痕迹。连肩窝的旧伤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总不会是我睡了一觉,又换了一个身体吧?迅速趴到灶旁的水缸上面。一颗心才又跌回了肚中。水面上倒映的还是自己那张脸。只是比以前又白了两分。也是,我不由暗笑自己愚蠢。若是我换了个身体,元西又岂会不知。不过一双眼倒似是比从前平和普通了些。以往功力运转时,眼中不住闪动的精芒,如今被一层朦胧的水雾罩了个结实。若单看这眼,再露不出身怀武功的迹象。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仔细回想,我忍不住猜测:难道这一切异像都与那龟煞传入的凉意有关?细胞的极度活化,理论上等同于躯体的汰旧换新。只是可惜了我努力晒出的小麦肤色。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想来只需在这山中奔波个几日,这身诡异的细嫩便会消失了吧。正自我催眠的档口,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微有些稚嫩的声音。


  “袁大哥,你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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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化妖
糟糕!我的心中一紧。便是身体没有这些见鬼的变化,我的样貌也不能让别人看到。心念一转,我电般拉上衣襟。伸手在灶台上重重抓了一把,随即在脸上身上胡乱涂抹一番。我的动作极快,想来身后之人也看不清我在刹那间都做了些什么。回过身,我微低着头,淡然说道:“你好!”


  身后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应该是某一个猎人的孩子。穿着一件兽皮制成的外套。憨憨的倒有几分可爱。


  “我叫虎子,小袁哥哥在吗?我爹昨天打了只山鸡。婶子让我给你们送半只过来。”连珠炮似的话语从这孩子的口中倾泻而出。全说完了,才发现我如同花瓜一般的脸孔。


  “呃!袁大哥,你的脸怎么了?”


  “只是还不习惯用这灶而已。”我依旧是淡淡的回答。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这孩子定然继承了猎人的热忱。开心的大笑过后,便要叫婶子过来帮忙。但这种热忱却刚好是我不需要的。我连忙冲出厨房,一把拉住他。拍着胸膛保证自己可以胜任。尴尬的冲着他笑完,这孩子竟像是呆住了。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阳光下的我。我实在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一个瞬间痴呆的孩子。


  “虎子?!”试探的叫了几声,我伸手搭上了他的腕脉。便只是心跳快了些,似乎没什么毛病的样子。疑惑间,虎子突然缩回手,背在身后。黑红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赧然掠过。


  “不用帮忙我就先走了。娘还等我回去呢。”


  “嗯!”我轻轻点头。老实说,巴不得他快些消失。


  刚跑出院门,他又回头叫道:“袁大哥,明天我能来找你玩吗?”


  我很想说不行。但对着与其他猎户如出一辙的温暖笑容,我竟吐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若不跟任何人提起,便过来吧。只是我没什么会玩的东西。”我为难的抓了抓脑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童年对于我,就像是两把钢刀相互撞击而迸出的火星。不但短暂得好像从未存在过,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若是靠得近些,只怕还会被刀刃伤得鲜血淋漓。玩耍?我真的不会!难道要我和他玩生存游戏?还是暗杀游戏?


  苦恼的看着虎子欢快跑开的背影,我有些后悔方才自找麻烦的允诺。但到底不是个自怨自艾的性子。烦恼了大约二三十秒,我也就释然了。也罢!事已至此,悔意对我来说,屁用都不管!实在不行,就和他捉迷藏好了。反正我伤势尽去,若不想被找到,方法多的可以埋了他。转身回到厨房,我准备起火做饭。


  将腊肉细细的切碎,丢到锅中炖得香浓软烂。再加入些粟米,慢慢熬煮。看元西的样子就知道,我昏睡这两日,他怕是没一刻安生。肠胃必定也是虚弱不堪。煮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应该是比较适合吧?可惜来不及去山中搜寻。否则加上些山参、菌子,味道会更好。也更能补充元气。


  粥熬好后,我盛了两碗,端回了房间。床上的元西已经睡着了。淡粉色的肌肤由于连日的劳累而变得有些苍白。单薄的胸膛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的起伏。


  这几天真是苦了他。轻靠在床边,我竟有些舍不得叫醒这沉静的睡颜。以我的标准而言,元西无疑是脆弱的。好像力道使得大些,他便会如蜻蜓的薄翅般碎裂开来。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在这不甚强壮的身体里,有着怎样的热情和坚定。从我抱紧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将自己的命运之索牢牢的系在我的身上。或许这对我来说该是种负担。但谁有能说,这不是上天赐给我的机缘。有了他的牵绊,我便再不复以往连自己的性命也可随意浪费的淡漠。总算是有所进步了吧?


  我专注的视线仿佛影响了元西。他鹿儿般的眼,慢慢睁开。


  “主子?!”轻轻揉了揉眼睛,他微有些迷糊的开口。


  “先吃点东西再睡吧。”我将腊肉粥端了一碗过来。


  元西显然没想到,我竟真能弄出可食用的东西。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他意外的样子诱人得让我想咬上一口。


  “东西是用来吃的。你光看着它就能饱么?还是你在等我喂你?”我轻笑着将唇凑了上去。本待好好欣赏元西的羞容,哪知他竟给了我一声惊叫。


  “主子的脸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满头满脸的锅底灰。看着元西泫然若泣的神情,我立刻知道他误会这是我为他煮粥造成的。


  “不许哭!”我狼狈的轻喝。“这鬼样子是我自己抹的。有个叫小虎的孩子过来送山鸡, 我不想他看见我的脸。情急之下,才胡乱抹了几把锅灰。”


  “虎子?”元西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出声:“主子发现了么?”


  “是啊。”我尴尬的笑笑。自然的将一勺粥吹凉,喂到他的唇边。


  我一身的血污早就擦了个干净。除了元西,不可能是别人做的。身体诡异的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元西显然也觉得这种变化很可笑。强抑笑容的他,甚至没有丝毫抗拒的接受了我的服侍。早知道抹一脸锅灰,便能让他忘记以往最为在意的尊卑之别。我就画上一张包公的京剧脸谱见他了。


  “想笑便笑吧。一个大男人,长出一身比女子还要细嫩的皮肤。你不笑,别人也会笑的。”我无奈的轻轻叹道。丢脸倒是小事。只是顶着这付皮相,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而已。可惜在这个时空找不到硅胶,也没有我用惯了的变装工具。否则我还真想弄个虬髯大汉的模样,在流夜眼前晃晃。


  “不管主子变成什么样,都还是主子啊。” 元西微笑着回答。恬然的神情像是和暖的春风。


  “主子昏迷的时候,我只觉得连魂魄都要散了。整个人找不到方向。然后主子的身体便慢慢起了变化。就像是……像是破茧而出。元西嘴笨,不会形容。但我知道,只要这种变化对主子有好处,无论是什么变化,元西都不在乎!”


  “我有没有说过……”我轻笑着吻上他的唇。“……你实在是个聪明的人。比任何人都聪明。”看着他逐渐胀红的脸,忍不住凑上去再亲一下。


  其实想透了,事情就像元西所说。变的是皮相,又不是灵魂。这种事我该是习惯了才对。若是实在不喜欢这种样子,大不了将容貌毁去也就是了。


  “元西能不能问主子,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元西小心的问道。事情本就古怪,也难怪他好奇。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该是因为这块龟煞吧。”我抬手将龟煞取下。随即发现,它上面的血色竟褪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半透明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问元西道:“你动过这东西吗?或者给我擦洗的时候,一并将它上面的血迹擦干净了?”


  “没有!元西发誓没动过主子的东西。我为您擦身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上面没有任何血迹。”看出我的焦急,元西吓得脸色一变。


  “别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将粥碗塞到他手里,示意他吃完。返身坐到桌边,我打算研究一下这块诡秘的石牌。


  如果元西没有清理,这上面的血迹到哪里去了。龟煞的秘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它就像一张写着青衣楼八个暗部所在地的幻灯片。血渍凝在石上,只需透过光亮便能在空白的地方打出字迹。可惜上次天色已晚。我只看清“芜城歌舞”四字,便已是一片漆黑。本指望天亮之后,再仔细研读。哪知我一觉醒来,字迹竟消失无踪。指尖一弹,一枚薄薄的钢刃便弹了出来。我轻轻在指上一划,反手将鲜血涂于石上。等了片刻,再用破烂的衣袖仔细擦拭。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鲜血竟没有一丝渗入龟煞之内。轻易的便让我擦了个干净。难道非得是吐出的血么?我将划破的手指含入口中用力吸吮。然后再吐到石上。结果竟还是一无所获。


  这真是见鬼了!那次明明可以的?字迹弄不出来虽然遗憾,我倒也很想得开。反正我也没失去什么。最多不过是身上破烂的衣服更加肮脏一些而已。


  叮嘱元西要好好休息后,我飞快的将另一碗粥倒入口中。此地离最近的城镇也隔着十几里山路。在元西身体没有恢复之前,我们还是在这里待上几天为好。但总不能一直白白霸占着那对猎人夫妻的房子。于是我打算四下里转转。探探周遭的情况。就算实在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好歹也打些猎物回来,交给他们权充房租。


  出得村来,我开始在山中四处流窜。大致转了一圈后,我突然发现。这些猎人的居住地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山上动植物种类繁多,山间的清溪又提供了充沛的水源。村子位于山坳的深处。不但位置相对隐秘。而且陡峭的山壁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只要稍加布置便能有效的抵御野兽侵扰。这里地方也大。便是驻扎个千把人的军队也尽够了。


  还有一个好处。我看着眼前的景色,惬意的笑了。山溪的下游有一处小小的山谷,起伏的地势令清洌的溪水形成一个落差不足三米的小瀑布。这岂不是天然的淋浴?


  瀑布下是一个清浅水潭,我随手将衣物褪下,放在潭边的石上。微一提气,我已稳稳落入瀑布之中。我闭了眼,屏住气,任由溪水带着些微的力度砸在我身上。水的温度很低,正直的浇在我的头上。酣畅的同时,也几乎封了我的五感。我静静的站在水中,体内的真气竟不用我催动,自行运转起来。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我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周遭的事物无一件不在我的视线里。身体仿佛整个融化在溪水中,再分不清什么是物、什么是我!这种玄妙的感觉令我十分舒畅。就像是大自然凝结在我体内,天、人之间,保持着一丝微妙的平衡。就在我沉醉其中的时候,这丝平衡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存在感打破了。我的心神一紧,再回不到方才空灵而又圆满的状态。


  睁开眼,我缓缓的自水中走出。迎着潭边那个陌生人的视线。


  “你……是什么人?”声音是悦耳的。但我却没有回答的兴趣。转身走向潭边的衣物。


  “我在问你话!你是什么人?”眼前一花,那人竟已拦在我身前。口气虽称不上蛮横,却也有种不容人忽略的气势。


  功夫不错!我懒懒的抬眼。眼前是个如阳光般的男子。淡金色的发,在风中不驯的飘动。金棕色的眼,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芒。只是这本该暖若烈阳的眼,竟隐隐带着一丝夜魇般的阴寒。


  有趣的东西。我终于提起一丝兴致。低低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一缕讥嘲掠过他金色的眸子,显然是不喜欢我的玩笑。


  “妖!”我舔了舔嘴唇,将体内凶戾的气息散了些许出来。望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轻声笑道:“噬人的妖!”


  不过想逗弄一下这个打扰我沐浴的男子。却没想到,回应我的竟是他疯狂的大笑。只是在他的笑声中,听不出半分喜悦。倒像是一只对月哀鸣的野兽。


  “若你是妖魔,那我是什么?”笑罢,他讥诮的反问。金色的眼里翻滚着黑色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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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出山(上)

“是谁伤了你?”笑意收敛几分,我的语气带了一丝认真。


  “伤?”那人怔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你发什么神经?”


  是啊,我发的什么神经?从来都不是喜欢多事的人,只是突然觉得,他眼中的寂寞和以前的我何其相似。


  “就当我发神经好了。”我无所谓的摆摆手,微笑道:“那么看在你我同为妖魔的份上,能不能送我两套衣服?”我瞟了瞟他肩上的包袱,顺手抹掉胸臂上的水珠。暗示他,我还处于赤裸状态。虽然不太介意他的审视,但可以替自己和元西要到两套衣服,还是件不错的事情。毕竟我的衣服已经基本报废了。元西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了,便是衣衫完好,这两件衣服出山之后也穿不得了。


  我随性的态度似乎令他难以接受。他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没有看到我的眼睛吗?”


  “看到了啊。不错的眼睛!倒像是有些灵性的样子。”我敷衍的点头笑道。突然觉得他有些像是只野生的豹子。稍一撩拨,就会展露出利爪尖牙。


  “难道你没听过,在这片大陆上,只有灭世之妖才会拥有黄金眼吗?”看不出是真的诧异,还是不甘于我淡漠的反应。明明露出痛楚的神情,却还是要说会伤到自己的话语。


  “别跟我说,又是什么见鬼的天谕!你听它在放屁!”我极度不屑的回答。可见封建迷信真的会害死人。眼珠的颜色可以决定是人是妖吗?不如说辐射污染或是基因突变,我还信得多些。


  那人闻言一阵的怔愣。眼中的金芒愈发的夺目。“若我说,我真有灭世之力呢?”清亮的声音变得喑哑而恍惚。一丝淡淡的杀气透体而出。


  “那你就灭啊。”我轻笑道。“倘若这世界伤你至深,便灭了它又有何妨。”


  “你不怕我么?别忘了你也在这世中。”那人挑起眉,古怪的看我。想是没料到我竟会纵容他行凶。


  “我怕什么?”我懒懒的打理着湿发,淡淡的回答。“这一世灭了,我便再创一个新的世界也就是了。”


  且不论他有没有灭世之能。一个懂得痛楚,眼神清澈的人,怎么可能灭世?骗鬼去吧!


  “说的好!”那人大笑出声。“每一个人都对我这个灭世之妖又恨又怕。偏有你这个敢在我面前说要创世的。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服了你!”


  “破而后立!没什么奇怪的。”我依旧淡淡的笑着。抬手指了指他的包袱,笑道:“你到底肯不肯送我衣服?我虽然不在意与你坦诚相对。但就这样聊天,总还是不太好吧?”废了这么多话,若他根本不打算给我衣物,就别怪我自行动手了。就是从他身上扒,也要扒下来一套。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强盗头子,抢些衣物,总还在情理之中吧?


  “你不是有衣服么?”指指丢在潭边的黑衣,他的眼中隐约带了丝防备。


  脑中转着不良的念头,我脸上的笑容自然是诡异了些。但应该还不到凶狠的程度。难得他的感觉如此敏锐。


  “那衣服是几天前拣的。拣来时就是破的。你只说送是不送就好了。”我微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只待他“不”字出口,我便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好!”


  算他走运,这次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那人从包袱中取出两身布衣,递了过来。我干脆的接过。尽管他瞪着我的目光,专注而又带着些深思过后的复杂。我依然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套上了一身。继而将随身的装备一一佩好。


  “衣服不错!谢了。”我仔细的将残破的黑衣收好。哪怕是一丝衣料也不打算留下


  “其实你还是不穿衣服好看。”他突然开口笑道。微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这是自遇到他起,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老实说,很养眼!但说出的话,却实在不太中听。


  “说话小心点哦。”我挑起眉,有些邪恶的看着他,笑道:“我可是噬人的妖,当心我吃了你!”


  那人大笑。显然是不把我的威胁放在心上。我也不跟他计较,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见我要离开,他急急开口道:“你若打算出山,便来找我吧。我在……”


  “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哪里遇上,哪里算吧。”我扬声截断了他的话。


  刚刚经历了太多的血与火的煎熬。杀戮、背叛,大量负面情绪潜藏在心中,无法宣泄。稍不注意就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涌出来,在我胸内重重的咬上一口。所以我下意识并不想与他有所牵扯。便是让他说了又能怎样?总之是不会去找他的。


  看着林间的人影,渐行渐远。黄金眼中的光芒,也似乎暗淡了下来。


  “我叫昊天!你呢?”悦耳的声音穿过林木的枝叶,远远的传来。


  果然是个有趣的生灵。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浅笑。


  “是终结也是开始。一元之初,周而复始。叫我‘零’!”我低低的吟唱,没有学他运力将声音送出。只因我根本不在意他能否听到。


  回村的路上十分平静。昊天识相的没有跟来。我边走边习惯性的清除自己经过的痕迹。顺便还捏死了两只倒霉让我看到的兔子。进屋一看,元西已经醒了。但还是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神。见我回来,连忙求我让他下床。我知道他定然不会再让我独自忙碌,也就不再勉强。将接下来的打算简单与他商量了一番,便吩咐他将兔子给猎人夫妇送去。


  山中的生活单纯而平静,无论做什么事,都比较容易心无旁婺。我打算留下数日。趁此机会让元西将养身体。顺便好好指导一下他的功夫。


  一切都按我的设想进行着。我除了每天进山,猎杀几只小型动物以外,便是躲在林中教元西一些保命的技巧。元西的悟性很好。加上我教他的多半是些适合他柔软心性的招式,他的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虽然他也曾要我教他那些杀戮的方法。但我的招式,只适合心性坚定而冷酷的人。兵器的锋刃若不能在第一时间割断敌人的喉咙,只怕死的就是自己了。难道我可以指望元西杀人不眨眼么?所以,这些肮脏的事还是我来做吧。反正我的手早已满是血腥。再脏也脏不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生活是惬意的。但如果不是那个叫虎子的孩子,每天都准时来报道的话,我想我或许会一直住下去也说不定。为了不让他打扰我教元西武功,我也挑了一套适合的拳法传授给他。这套拳来源于离燕的记忆。我虽嫌它烦琐而摒弃不用,但其强健身体的功效却十分不错。


  虎子严格的遵守着与我的约定。没有将来找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只是统共也没有多少人口的村子里,哪里有所谓的秘密。随着他呆在我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这个一直隐在元西身后的人,渐渐的有些藏不住了。于是我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这次出逃,我除了一身惯用的装备,什么也没留下来。身无长物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开的时候也可以十分潇洒。丢了块刻着“有缘再会”的木板,我和元西便悄悄离开了村子。


  元西的表情看来有几分不舍。我知道他怕虎子难过。但若不想给这些善良的人们带来灾难,我这个灾星必须得走。而且我也没有能力再多带一人。反正跟着我,除了颠沛流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还是别害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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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出山(下)
在山中流窜了数日,我们便进入了白虎边境的一个小镇子。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我便一直想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只是敏感的身份令我无法成行。而今虽是权势尽去,却给了我肆意生活的自由。对我来说,其实倒是流浪的生活更适合我。只是我却有些舍不得元西陪我吃苦。所以这周游世界的第一站,便定在了龟煞上提到的“芜城”。芜城以兵器锻造而闻名于世。那里有这世上最好的锻造师。闻名天下的十件兵器,有七件都出自芜城。不过,这些还不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芜城是白虎国的都城。


  尽管龟煞上的字迹再不能出现。但我还是打定主意要去看看。就算找不到青衣楼的线索,作为一国之都,芜城也该是个值得一游的地方。


  本以为我们需要像个真正的猎人一样,靠出售猎物来筹措盘缠。但这显然是我想太多了。令我意外的是,元西的身上竟带得有银两。虽然零散的碎银不多,却有不少珍贵的珠宝和银票。看到这些我才想起,出逃那天收拾的细软,全让我丢给了元西。难为他经历了这么多,竟还能保存下来。最难得的是,我曾给过元西一千两的银票,让他在想要离开我的时候,可以有些盘缠。这些银票他不但分文未动,此刻竟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十张薄薄的纸片,带着元西的体温,暖暖的捏在我手中。那一刻,我就好像刚喝下半斤烈酒,胸腹中炙热而醺然。


  不动声色的将银票塞回他的腰囊,我随手在身上装了两块宝石和几两碎银,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依旧交给元西保管。在这些方面,他比我细心了不知道多少。我自知目前的身份,没有参加豪华旅行团的资格,所以也丝毫没有张扬的打算。在镇上的小摊档上买了些面粉、胶水之类的东西。竭尽所能的将我二人的样貌,遮盖得惨不忍睹。我承认,这种拙劣的化妆,任何一个有心的人都会看出问题。但在通往芜城的路上,我看到了太多古怪的行人。比较之下,只是掩藏相貌还算是正常的。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中人么?其实我对江湖是有些好奇的。否则也不会执著于龟煞的记载了。但我的求知欲却远低于行动力。就算有再多好奇心,也还不到愿意惹事上身的地步。简单的说,就是一身懒骨。因此一路行来,无风无浪。


  我并不急着赶路。边走边玩,十五天的路,走了二十五天。芜城却连影子还没看见。但一路上稍有名气的景色,倒是一个没落下。虽然日常用度标准不高,但元西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我头一次觉得,或许就这么与他流浪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我的心境已经回不到转生之初的清冷静寂。午夜梦回,总有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我脑中涌动。难道这噬心之痛,便是动心所要支付的代价吗?还是只有我比较倒霉?我弄不懂,但却不悔!在这世上辗转一番,我喜过、怒过、伤过、痛过。最后竟还有一个生命,留在我身边。只要我喜欢,他会在任何时候,对我微笑。比起以往无心无情,没有自我的日子来说,我宁可痛上一回!


  我从没奢望过元西会爱我。残酷的经历磨掉了他的自我,恐怕也磨掉了他爱人的心。相信我对于他来说,意义远超过一个单纯的情人。但我猜,他或许是喜欢我的。所以才会时不时用那样动人的眼神望着我。这样就够了。期望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东西,实在是太贪心也太麻烦了。不是吗?


  “主子!我打听到了。” 元西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尽管俊俏的面容掩藏在一堆肮脏的胶水之下。但那明媚的眼神依然令我心神一乱。


  “你叫我什么?又忘了么?”我玩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路旁虽然没有旁人,我依旧压低了声音说道。


  “对不起,零!” 元西抓抓耳朵,浅笑着躬身道歉。多日相处下来,元西看到了我太多与王爷身份不相符言行。应对之中也多了几分轻松随性。


  “没关系,只要你今晚记得我们约定好的惩罚就好!”我邪邪的笑道。元西的耳朵立时红得像天边的晚霞。若不是满脸的伪装,只怕他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不……会忘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飘出的呻吟。我的气息一乱,趁着远近无人,慢慢靠了过去。


  “你不介意我先收点利息吧?”我紧紧盯着他逐渐迷乱的瞳子,轻拉起他的手指,卷舔入口。直到远处有轻微的响动传来。我才放开了怀中已然动情的身子。


  “零,你……”他微有些嗔怨的瞪着水气弥漫的眼睛。


  实在是爱煞他情动却又不得满足的模样。我若无其事的笑道:“快把你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吧。”


  元西不甘的咬了咬唇,但还是乖乖的回答:“此地离芜城还有两天的路程。就像零推测的,由于芜城是有名的锻造之城。城中总有大量武林人士进出。这些人是芜城最大的客商来源。因此芜城外城的入城手续十分简便。只要不进内城,我们很容易就能进去。而且城中确实有很多青楼、赌场。最有名的青楼叫烟云楼,第二名叫红裳苑。”事情交待完毕,元西有些不安的问道:“可是为什么让我打听青楼呢?零想去吗?”


  “是啊!我刚好有笔买卖要和他们谈谈。”我邪笑道。轻轻舔舔嘴唇,还在回味元西如蜜糖般的滋味。话说出口,突觉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抬头便看见元西褪尽血色的耳朵。转念一想,我以为他有些吃醋。不由轻笑出声:“你有话想说么?”


  元西愣了半晌,终于低声哀求道:“是元西伺候得不好吗?求主子不要卖我好不好?”


  我脸色一沉,眼中凛冽的寒意逐渐在周身蔓延。话未出口,元西已醒悟到是自己多心。吓得跪倒在地,急急说道:“主子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深吸一口气,怒火已缓缓散去。一直知道元西虽然忠心,却十分缺乏安全感。但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还不敢相信我。只怕这一生都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了。这并非我所乐见的。


  “你记住!”我淡淡的说道:“忠诚只是一个方面。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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