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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高西 于 2008-2-16 08: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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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二节 碧蹄声碎五门桥

  又是这件事,自出征以来,无数的人在询问这件事,赵破虏本不想答,谁会知道那个不声不响的乌鸡竟是王公贵族呢?转过头,正遇上霍去病颇感兴趣的眼神,看来他们都很奇怪吧!当初自己与乌鸡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桃花偏偏执意嫁给了他,自己只落得一场失意,现在可好,人家是九江王,自己只是一个侯,人家在天上,自己在地下,可真成了大家的笑柄了,赵破虏硬着头皮道:“是啊!原来也不知他竟是王侯,本想求赵丽会顺利些,静月公主也答应了,可是桃花一意的要嫁给乌……,九江王,索性作罢。”
  即使不看他们的神情,赵破虏也知道他们在笑,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桃花能够看出乌鸡的与众不同,从前在营中时,没有人可以否认,乌鸡比自己是长得好看多了,大大的桃花眼,像个女人一样,原来还卑弃过桃花的眼光,男子长得漂亮有什么好?这下可真看出好来了。
  “赵破虏,其实我觉得九江王没有封王前也比你强多了,他聪明能言,又温柔体贴,听说他从前有个恋人,可是死了,他就是为了她才到长安来投军的,这样的男子,最讨女子喜欢。”仆多竭力的忍住笑,“你以为所有的女子都和赵丽一般的有眼光吗?” 
 这个狡猾的家伙,贬自己也就罢了,偏偏要加上赵丽,这军中上下都知道,拍霍去病的马屁一般没有用,可是当着他的面拍赵丽的马屁,霍去病一定会很高兴,无论说什么,只要提到赵丽,霍去病总是非常的高兴。
  果然,霍去病绽开了笑容,赵破虏心中暗骂仆多,又不能反击,只好问了另外一个心中的疑问,“将军,那个信筒里什么都没有,赵丽是怎么告诉你信息的?”
  没有回答,霍去病只是把手中的竹筒举了起来,赵破虏和仆多凑到近前,仔细的看了半晌,这才发现竹筒上刻了一行字,“现在去阿姆丈夫的家乡。”
  原来是这样,赵丽知道鸽子要飞很远的路,无论多薄的绢巾,加上写字墨汁的重量,都会增加鸽子的负重,而将信息刻在竹筒上,非旦不会增加重量,反而会减轻竹筒的重量,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赞叹,好聪明的女子。
  短暂的休息过后,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赵破虏飞身上马,却见李敢早已上马,正和手下谈笑聊天,不知怎的,这次出征,李敢和从前骠骑营的所有人都疏远了,也许从前骠骑营的兄弟都立功受赏,唯独他没有,所以他觉得自卑。
  “出发。”
  收到信息后,霍去病显得神采奕奕,他转头看了看李敢,“李敢,这一次出征,一定会封侯。”
  “诺。”
  三天过去了,离左贤王的营地越来越近,五万士兵的士气越来越高涨,想想回到长安和的封赏和荣耀,想想驰骋在匈奴草原上的青春,想想所向披靡的峥嵘,都让人热血沸腾,跟着冠军侯,跟着骠骑将军,有什么不理由不获胜呢?
  傍晚的时候,大军已经到了左贤王的领地内,轻骑疾驰,中夜的时候,已到了左贤王的营地外,霍去病放下手下的长剑,示意所有人原地休息,这一次,赵破虏和仆多仍然守候在霍去病身边,却不再谈笑,这个时候,需要全神贯注,拂晓时分,便是总攻之时。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紧张中,转眼就到了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霍去病轻声道:“上马,准备进攻。”
  “诺。”
  黑暗中轻微的声音不断传来,五万人的行动整齐划一,只有经过严肃的训练才能形成这样的默契,上了马,众人紧紧的握住了兵器,只待霍去病一声令下,便冲进左贤王的营地。一、二、三,破晓了,淡淡的白,如同洗不净的墨迹,一点一点的泅开,“进攻。”
  也许匈奴人是有准备的吧,可是他们怎会是汉军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溃不成军,汲取了上几次的经验教训,汉军牢牢的守住了营地所有的出口,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却不残酷,大多数匈奴人都是稍做抵抗,便投降了,也许他们都知道了上次河西受降详情,知道霍去病再也不会滥杀俘虏。
  过了午晚,营里突然安静了,霍去病微觉不好,忙打马驰上高地,四下张望,远处黄尘滚滚,一阵人马快速的向前飞奔,果然是这样,难怪抵抗得不那么激烈,看来左贤王已经逃走了,一定是这样的。
  “仆多、高不识,收拾战场,李敢、赵破虏,还有路博德,追!”
  不待他们回应,霍去病已打马向营地外飞驰而去,李敢、赵破虏和路博德打马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如风一般的追着越跑越远的匈奴人去了。
  不知追了多久,终于能看到前方的匈奴人行踪了,大队的人马,却来去如风,看来他们真被汉军吓破了胆子,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匈奴人的圣山狼居胥,难道他们在狼居胥山以摆下了如上次一般的埋伏吗?
  在狼居胥山下修整了半天,终于等到了高不识、仆多和路博德,虽然是小股的力量,可是对于汉军来说,却是如虎添翼,霍去病下令总攻狼居胥。  漫山遍野的汉军遭遇了匈奴人顽强的抵抗,无论他们如何的惧怕霍去病的刀锋,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圣山,祭天的地方,可是面对如同战神一般威武的霍去病,没有匈奴人有信心能将他击败。
  战斗进行了二天,遍地都是匈奴人和汉军的尸体,左贤王看着远处山边如血一般鲜艳的晚霞,放下了手中的马鞭,这一次,就像一个真正的匈奴男子那般的死去,让自己的血液永远的流淌在这神圣的山巅。
  “将军,我们抓到左贤王了。”李敢非常的兴奋,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赵破虏更加兴奋的声音,“将军,雪莲公主,雪莲公主竟在这里。”
  两人的声音停止后,是一片淡淡的寂静,李敢看了看赵破虏,赵破虏也正在看他,他们同样不知道霍去病会先看那个俘虏,未待他们转过头,霍去病已大步走远,他对左贤王和雪莲都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狼居胥山上那座雄伟的匈奴祭天的祭坛。
  “李敢,”霍去病看着祭坛,带着一丝孩子般的顽皮,“传令下去,推倒这个祭坛,在原址上立一个汉碑,二天后,我要在这里举行封禅的仪式。”
  李敢正要回应,霍去病突又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真希望赵丽在这里。” 
 是啊!如果赵丽在这里,一定会有趣得多,从前她最喜欢热闹了,李敢想到从前在长安漫游的日子,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如果赵丽在这里,可要翻天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在远处唤道:“冠军侯,冠军侯……。”
  两人回过身,原是雪莲的侍女桃花在远处招手,霍去病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李敢,你去吧!赵丽如知道我和杀了和尚的人亲近,必不会高兴。”
  听到脚步声,雪莲很兴奋的转过身,看见李敢,她满脸的喜色黯淡了,桃花看到她的神情,心下难过,强挤出笑容,“公主,冠军侯正忙,他令李将军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坐吧!”雪莲对李敢点了点头,当李敢坐下后,雪莲轻声问道:“你认识赵丽吗?”
  赵丽?李敢有些诧异,这个匈奴公主也认识赵丽?难道赵丽被黑子抓到匈奴时,就是她一直照顾赵丽吗?可是她这样年轻,和赵丽的描述完全不一样,“认识,我们从小就是认识,对我来说,她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妹妹。”
  妹妹?雪莲看着五大三粗的李敢,这个男子,和赵丽有着太多的不同,他是粗糙的,和赵丽精致的美丽完全不同,也许是看出雪莲的疑惑了吧,李敢微笑道:“赵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出征,是过命的交情,你到底要说什么?冠军侯要赶回长安,休息的时间很短。”
  勉强的笑着,即使猜到他赶回长安是去见赵丽,也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辛苦,真的很辛苦,就像和左于哥哥在一起时一样,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是却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有一个人,要我转告她,他在匈奴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如果这个谎言是真的该有多好,赵丽一定不会伤心,李敢沉默的看着雪莲,始终不置一辞,看着他沉毅的面容,雪莲不由有些惊慌,过了许久,李敢低声道:“你回去吧!告诉黑子,赵丽知道了,和尚永远也回不到长安了。赵丽还猜到是你杀了和尚,黑子逼你杀了他。”
  小小的车马远去了,李敢站在山口无声的注视着那两主仆凄凉的背影,不禁又想起第一次在匈奴营地看到雪莲画像的情景,她原应是天上的仙女,没想到坠入凡尘后,竟如此的悲哀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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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三节 醉听笙歌掷酒瓢


  进了沙漠后,行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很小心,因为在这个时候,将性命丢弃在沙漠中,那么之前所有的浴血奋战都会化成泡影,而回到长安后,将是泼天的富贵与荣华。
  “冠军侯,我们在前方发现了大将军一支的李广将军和赵食其将军。”

  从遇到开始,一直进到关内,李广和赵食其都没有为自己在沙漠中迷路进行辩解,尤其是李广,每次看见李敢,总是长吁短叹,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李敢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开解他,因为无论说什么,李广都要发火。
  离长安越来越近,众人的兴奋程度也越来越高,有一天晚上,大将军卫青突然派了一个长史,要求李广即日到军中报道,听侯关于他们中途迷路的传讯。

  听完长史的传言,李广站了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候在一旁的李敢,微笑道:“敢儿,你出去吧!我没事,大将军一向宽厚仁慈,我不会有事的。”
  李敢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李广转过头,眼中突然刺出凌厉的光,“校尉们没有罪,是我自己迷了路,我现在自己到大将军幕府去受审。”接着又对自己的部下说:“我从少年起到现在与匈奴打过大小七十多仗,如今有幸跟随大将军出征同单于军队交战,而大将军却将我部调到东路,路途本就绕远,又迷失了道路,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六十多岁了,毕竟不能再受那些刀笔小吏的侮辱。”  说完,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横在颈中,用力一拉,鲜血溅了长史一身,赵食其抱着李广的尸体大声的哭了起来,还未走远的李敢听见哭声跑在帐中,一见李广,双眼一黑倒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自杀呢?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李广居住的帐篷外渐渐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李广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对他们而言,李广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好上司,他们中的许多中曾经跟随他出征,塞外的征战非常艰苦,如果在途中士兵没有水喝,李广绝不会喝一滴水,如果士兵没有饭吃,他也绝对不会吃一粒米,这与这次带领他们出征的冠军侯霍去病截然不同,这位天生富贵的冠军侯,即使在最艰苦的时候,即使在士兵都没有饭吃的时候,他仍然不会忘记玩耍、嬉戏。
  沉默,卫青听完长史的回报,长久的没有说话,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本是寻常的传讯,却激得李广自杀,想起分兵之时,李广愤愤不平的眼神,卫青由衷的感到后悔,本是好意,没想到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可怜李广一生戎马,最终竟是这样的结局。

 “来人,把李将军的遗体送回长安,好好安葬。”
  卫青抬起头,“李敢呢?李敢在什么地方?” 
 “大将军,李敢现为骠骑将军麾下,想是随他一同回了长安,计算时日,他们应该已经进长安城了。”长史低声回话,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没想到李广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打了败仗,除了死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在路上走了很久,久得赵丽以为自己永远到不了长安,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惊慌的感觉,一路上只觉心急如焚,只想很快便可看到长安的城楼,可是真的回到长安,看见长安的城楼,她又觉得莫明的恐惧,那种想逃的冲动,让她矛盾得几乎无法举步,乌鸡奇怪的看着她,“赵丽,你怎么了,快走吧,现在时间还早,城门没关。” 
 “乌鸡,你想回九江了吧!”赵丽转过身,看了看乌鸡,“今天我不想进城了,我想去李家看看。” 
 “去李家?”乌鸡更加奇怪的看了看赵丽,“听说李广将军自刎了,遗体十日前才落葬,你现在去,会不会不方便?”
  当然不会不方便,赵丽神色黯然的看了看城门,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认识李家了,这一家的人,没有太多的心机,一门心思的打仗,报效朝庭,也许李广的运气真的不好吧,白白有了飞将军的美名,却没有打过大的胜仗,弯弓射石的传说言尤在耳,他却因为迷路而自刎,他从小就是李敢的偶像,不知道李敢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要不我陪你去吧,”乌鸡淡淡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老将军不肯受辱而已,如果换成我,不能封侯怎样?打了败仗怎样?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真是一场游戏,人这一生,就像一场游戏,蹴鞫而已,胜固然可喜,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谁能真正看开呢?皇上不能、卫青不能、霍去病不能、自己不能,所以李广也不能,这世上只有一个乌鸡,只有他才能如此的淡然。
  “赵丽,”赵破虏微笑着跑了过来,“骠骑将军让我来接你回宫,你看,富贵也来了,皇上可着实想小侯爷了。” 
 也许是因为尴尬吧,赵破虏始终没有正眼看乌鸡,他还在记恨吧,其实赵丽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桃花会选择乌鸡,而不是赵破虏,想想在朔方时,雪莲的侍女雪莲就很喜欢他,偏偏同一个名字的女子,情愿选择原来汲汲无名的乌鸡,也不愿意嫁给战功彪柄的赵破虏。
  嬗儿睡得很香,这一路行来,他也累了,赵丽温柔的抱着他,将他交给富贵,“富贵,你送小侯爷回去,告诉冠军侯,我今天不进城了,到李家去。”
  等了半晌,没有一点儿动静,富贵偷偷的抬头看了看霍去病,他背对着他,手中拿了一册竹简,不知他听见没有,富贵轻轻咳嗽一声,“冠军侯,赵姑娘说他今天不进城了,要到李将军家去。”
  还是没有什么回应,富贵正想提高声音,再说一遍,床上的嬗儿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四处张望,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待清醒过来,他的小嘴一撇,哭了起来,“娘,娘,娘……。”
  哭声越来越大,霍去病放下竹简,走到床边,伸手将嬗儿抱了起来,看见霍去病,嬗儿的哭声停了,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似乎想他说出赵丽的下落,霍去病看了看他,轻声道:“娘不在这儿。”
  话音才落,嬗儿哇的一声又开始痛哭,无论霍去病怎么哄,他都哭个不停,富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正慌乱间,武帝走了进来,“怎么回事?哭得这么厉害,朕在走廊里就听见了,嬗儿不舒服吗?”  待看清屋里的人,武帝这才明白,原来赵丽没有回来,从前天一黑,嬗儿只要赵丽,否则就哭个不停,看来今天也不例外,武帝本讨厌小孩,可是对嬗儿却是例外,他伸手想从霍去病手中接过嬗儿,嬗儿却伸手推开他的手,哭得越加大声。
  一屋子人急得团团转,不知要如何让嬗儿停止哭泣,却听窗外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鸽子飞了进来,霍去病眼睛一亮,忙将嬗儿交给武帝,伸手接过鸽子,取出里面的绢巾,当着嬗儿的面打开,绢巾上却画着一个正在哭的小孩。
  看着绢巾,嬗儿渐渐不哭了,他撅着嘴看了看霍去病,又看了看武帝,满眼的泪和委屈,武帝轻轻一笑,“嬗儿,哭累了吧,来吃瓜,从西域来的,朕还没吃呢,就留给你。”  好容易嬗儿才睡着了,武帝吁了口气,“去病,你看看这小子,出去大半年了吧,没有一点儿长劲。”
  没有回答,抬起头,霍去病早坐在油灯下,打开一册竹简,武帝凝神细看,霍去病显然没有真的在看书,手中的竹简拿倒了都不知道,武帝轻轻叹了口气,赵丽会到李家去,也是因为李广新丧吧,如果不是卫青,李广也不会死,可惜了,本不想杀他的,他却自己死了,明天和去病去看看李敢和李老夫人吧,别冷了老将士们的心。
  天亮得很早,从漠北归来的将士整齐有序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满眼希望的看着点将台上的皇上,今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看着台下的将士,武帝觉得心潮澎湃,从此,匈奴将也构不成对汉朝的威胁,这样伟大的功业不仅仅是前无古人,也将是后无来者,而这个伟业的缔造者正是自己和去病,他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霍去病,他年轻的脸上英气勃发,如果即将高升的朝阳,他就是大汉将来的希望,是的,希望!
  不知皇上说了什么,点将台周围群情激荡,富贵侍候着嬗儿梳洗完毕,拉着他的小手悄悄走到点将台下,指着台上的霍去病道:“小侯爷,冠军侯又打了胜仗,现正举行献俘仪式,奴才听人说,冠军侯这次战功,可比大将军大得多了。”
  谁知道什么战功?嬗儿左右环顾都没有看见赵丽的身影,不由又想哭,猛的挣脱了富贵的手,飞一般的跑上了点将台,抱着霍去病的腿,几乎哭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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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四节 旌旗半卷映长安

 一时间,点将台上下人等面面相觑,虽然皇上经常抱着霍嬗听政,可这里什么时候,他竟然跑到点将台上,哭得满面是泪,在这喜庆的时候,不知皇上见了如何的恼怒。
  武帝侧眼看了看嬗儿,他抱着霍去病的腿,浑身颤抖,武帝知道他在哭,可是又不敢哭出声,不由心生怜悯,对霍去病微一示意,霍去病立即俯身将嬗儿抱在怀里,轻轻说了句话,嬗儿小猫一样的蜷在去病怀里,瘦瘦的手臂环在去病颈中,武帝又见他小小的手背上,那朵鲜艳的桃花,微微一笑,转过眼,威严的看着台下的三军。
  还有这样的荣耀吗?没有了,自大汉建国以来,军功从未有此时之盛,横扫漠北,伊稚斜闻风而逃,封狼居胥,追亡逐北,等了数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想着其间的付出、想到为了汉朝而牺牲的无数将士、想起被迫嫁到匈奴的姐姐,武帝只觉得眼眶一热,热泪几乎夺眶而出,可是看着台下衣甲鲜明、士气如虹的汉军,武帝又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牺牲都是应该的,自古功臣,那一个不是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呢?
  偌大的点将台鸦雀无声,众人看着皇上执着那个孩子的手,慢慢的穿行在匈奴战俘之间,为了照顾那个孩子,皇上走得很慢,跟在皇上身后的大将军和冠军侯走得更慢,一边走,皇上一边对那个孩子讲述着什么,满面的笑容,而那个孩子,虽然行走在奇形恶状的战俘之间,却面无惧色,虽然面有泪痕,神情却很倨傲。
  嬗儿的神情和去病一模一样,武帝心中大悦,十数年后,一颗将星又会照耀大汉的长空,武帝伸手轻轻一挥,将点将台下所有的将士都纳入自己划的圈中,“嬗儿,好好的记住这一天,十数年后,这一切都是你的,朕将所有的汉军都交给你。你就是朕的大将军。”
  “诺。”
  嬗儿的声音虽然轻,却很坚定,隐隐的透露出一种只属于霍去病的自信,武帝大悦,俯身将他抱在怀里,转身看了看卫青和霍去病,“卫青,你说嬗儿是不是帅才?”
  明知道卫青不会附和,可忍不住还是要问他,卫青如何看嬗儿?也如常人般觉得嬗儿软弱吗?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看来卫青也学会沉默了。
  正要转过身,卫青却开口,“下臣认为,假以时日,嬗儿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帅才,定能为皇上扫荡匈奴,再立战功。”
  没想到卫青竟有这等的眼光,武帝微微的笑着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嬗儿消瘦的肩膀,“嬗儿,大将军也觉得你是帅才,不要让我们失望。”
  武帝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向李家进发,大臣们跟在御辇之后,窃窃私语,许多人都听说了刚才在将场皇上所说的话,没有人敢相信皇上竟然在此时就看中了那个年纪稚幼的孩子作为汉军将来的统帅,可是刚才他所说的话,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可违逆。
  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霍去病都显得非常不安,难道他怕赵丽在去九江的这一年中,已经忘记了他吗?武帝冷眼看去,去病如此的不自信,不由有些恼了,这段时间,长安到九江的消息源源不断,从九江王的一举一动来推断,他对赵丽的情谊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如何的好?除了绝世的容颜外,她还有什么能够吸引九江王对他如此倾心呢?武帝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郁闷,又不便对人言,只是抱着嬗儿,和嬗儿说话,听他讲述去九江的经历,没想到嬗儿虽然小,可是口齿便给,思路清晰,竟然将一路上的经历说得头头是道,武帝大悦,看来卫青还真有眼光。
  李家到了,早有人进去通报,武帝抱着嬗儿下了车,李老夫人早带着李敢和他的妻子迎了出来,武帝一见李敢,便想起李广敦厚的面容,心中一酸,其实李广留在长安做郎中令不是挺好的吗?明明运气不好,却要上战场打仗,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惜了,空有了飞将军的名号。
  抬眼望去,李家除了门口还挂着白灯笼外,其他的都恢复了正常,武帝转过身,霍去病早跳下了马,走到院门口,武帝见他的神色跃跃欲试,不由觉得好笑,“去吧。”
  看着霍去病的背影,嬗儿撅着嘴,“爹一会儿会踢开门,然后跑进去,再然后就慢下来,最后被娘骂一顿,高高兴兴的跑到门外站着。”
  武帝惊奇的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大感惊讶,他怎么能猜到去病的动向呢?仓促间不辩真伪,只是抱着他进了内室,和李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刚喝了一杯茶,元宝已走了进来,对武帝一礼,“皇上,冠军侯已接到了赵姑娘。”
  抬起头,却见他满面的惊诧,武帝不解道:“怎么了?不是接到了吗?”
  “皇上,冠军侯的动向,小侯爷猜得丝毫不差,刚才奴才跟冠军侯到了后院,冠军侯果然等得不耐烦,一脚踢开了虚掩的门,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奴才才一抬头,只见门边人影一晃,待再看清楚冠军侯,他已经到了屋外,果如小侯爷所说,冠军侯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的推开了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又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站在门外,神色兴奋得像一个可爱的孩子。”没想到嬗儿竟然全部说中了,武帝大感惊讶,又觉得气愤,去病如此的眷恋那个女人,没想到过了一年,没有一点儿的长劲。想得恼了,都觉得窒息了,半晌才开口,“丢脸!”尾音才结束,嬗儿已握起了小拳头,“皇上,不许说爹爹的坏话,爹爹也不许说皇上的坏话。” 
 这个孩子,即使是生气,也那么的惹人爱怜,一年不见,瘦得几乎都见骨了,虽然精神比从前好了许久,可是总是觉得单薄了些,正要说话,他挣扎着跳下了地,箭一般的冲进了从内堂走出来的赵丽怀里。半年多没见,那个女人越发的清丽,柔肤绿鬓,明媚无双,只见她微微的笑,看着嬗儿说了一句话,嬗儿满脸的委屈立时消失了,而陪在她身边的霍去病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武帝恼怒的转过头,看样子,就是打了胜仗,他也不会如今天这般的高兴。
  又回到宫内了,看着熟悉的景物,赵丽只觉得恍若隔世,这一年来的漂泊,竟然令她分外的想念这小小的精舍,也许在心理上,她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回到宫里,唯一高兴的人只有富贵,看着嬗儿,他又哭又笑,直如一个大孩子般,嬗儿看见他,也很高兴,在宫里,除了刘据外,只有富贵是真心的爱他。
  “夫人,今天的朝议进行得很顺利,对于冠军侯的封赏,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置疑,皇上说,七万一千个斩获,封狼居胥,多大的战功,就算大将军与大单于对敌又怎么样,他的战功,根本无法与冠军侯相比,还让张大人拟旨,要重设大司马一职,封冠军侯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封大将军为大司马大将军,同掌大汉的军权。” 
 富贵满面的笑容,想必他也觉得骄傲吧!这宫里,只要和霍去病有关的人,都为他觉得骄傲,赵丽却觉得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皇上如此的尊霍抑卫,对霍去病而言,并非一个好的征兆。
  再认真的看一遍漠北大战中的封赏人员名单,这几天,朝庭不断的下旨封赏漠北大战有功的人员,霍去病除自己被封为大司马外,下辖的将士上上下下封赏了一百多人,不仅李敢封了关内侯,连路博德都封了侯,可是大将军卫青的麾下却没有任何的封赏,也许外人只会单纯的认为皇上偏心宠爱霍去病,可是赵丽却明白,皇上此举的用意是要让霍去病慢慢的替代卫青。  “夫人,你怎么不高兴啊?咱们都高兴坏了,还要给冠军侯道喜。” 
 “富贵,你说长安这几天平静吗?”
  “很平静啊!没发生什么事?”
  “长安很快就不会再平静了,你告诉其他的人,不许他们喜形于色,也不许他们夸耀冠军侯的功绩,皇上越是重用冠军侯,咱们越不能得意忘形。”
  看着赵丽凝重的神色,富贵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可是他却体会出一种难言的危机,看来长安真的不太平了!  “诺。”
  富贵走了,赵丽独自坐在庭院中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只觉得忧心忡忡,要如何才能让霍去病明白目前的危机呢?他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对于他而言,这世上除了打仗,其他没有任何的事能让他分心。
  也许应该找一找卫青吧!找他谈一谈,他会明白的,卫青一定会明白的,不止是为霍去病,也为了李敢,他和这天下间所有人一样都误认为卫青逼死了李广,不知他激怒之下会做出如何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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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五节 骢马徐郎过奈桥

 等了几天,都没有看见卫青的人影,看来今天也要白等了,李敢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揣的时间长了,匕首已微微发热,李敢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正想离开,却听轻微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这么晚才从皇宫回来,不知又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想得怒了,直接掏出了匕首,握在手中,微微的探出半个头,果然是卫青,和想像中完全不同,他并不是春风满面,李敢一翻手将匕首藏在袖中,从黑暗中跳了出来,“卫青,我找你有事。”
  不知是谁,竟在大街上直呼卫青的名讳,平阳公主有些着恼,轻轻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站在卫青马前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平阳公主转过头,“这是谁?”
  “似乎是关内侯李敢,是李广将军的儿子。”
  李广?平阳公主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惊恐都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眼睁睁的看着卫青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个男子面前,卫青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这个人是来找他报仇的吗?虽然李广不是因他而死,可是外面都传言是大将军逼死了李广,看样子李敢这个愣头青,完全的相信了。
  平阳公主跳下马,竭力的向前赶去,可是已经晚了,只见李敢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支匕首,狠狠的向卫青扎去,卫青虽快速的闪身,可是匕首仍扎到了他的肩膀上,跟随在他身后的卫兵一涌而上,拿下了李敢,却听卫青大声吼道:“住手,放开他。”
  挣脱了的李敢,恨恨的看着卫青,“卫青,你别假仁假意,如果不是你,我父亲怎么会死?你是什么大将军,根本是浪得虚名。”
  什么?平阳公主大怒,她走到卫青身边,对李敢怒目而视,冷冷道:“什么是浪得虚名?空有一个飞将军的名号,却从未打过胜仗,难道不是浪得虚名吗?” 
 “住口,”卫青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转头看着李敢,温和的说,“你走吧,你是无心之失,我不怪你。”
  李敢知道讨不了好,转过身,恨恨的走了,卫青扶着肩膀,转过身,“走吧,回去。”
  “回去?”平阳公主恼怒的说,“这个人当街行刺大将军,为什么要放过他?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皇上,向皇上讨个说法,打了胜仗回来不给封赏也就罢了,他怎能容忍这样的人行刺你?”
  说着,平阳公主转身就要上马车,卫青一把拉住了她,“你干什么?他是李广的儿子。”
  “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他刺伤了你,我可饶不过他。”平阳公主恼怒的挣脱卫青的手,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没有半点儿的血性。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过,所有人都看着卫青,他们从未见过卫青这般的愤怒,在所有人印象中,大将军随时都是温和的,尤其是对平阳公主,他的尊敬多过于爱,他们成亲十几年,几乎从没红过脸,可是今天,大将军竟然为了一个刺伤他的刺客当众打了平阳公主,他们这才发现,大将军心中的确对李广有一分愧疚。
  “卫青,你?”平阳公主捂着脸,“你竟然打我?”
  看着平阳公主诧异的神色,卫青在心中叹了口气,有的话,是不能对她说的,如果不是皇上不允许重用李广,他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李敢是李广的儿子,李家的希望,如果去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会重重责罚李敢,李家唯一的希望也要破灭了。
  “走吧!”卫青伸手扶着平阳公主上了马车,“回去,这件事,谁都不要提了。”
  一路的沉默,平阳只觉得委屈,卫青的神色却相当凝重,车驾快走到大将军府时,卫青转头看着平阳,“平阳,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不要去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去病。”
  去病!去病!去病!他的心里只有霍去病和那个女人,平阳的怒火渐渐炽烈,卫青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低声道:“平阳,如果不是我,李广也不会死。” 
 “是他自己死的,与你何干?更何况你是执行皇上的诏令,有什么错?我看你……。”
  余音意味深长,卫青已听出了话中的机巧,暗中叹了口气,如果李敢不是赵丽的朋友,也许平阳不会如此的愤怒,这个时候若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可是不解释,平阳冲动之下,一定会告诉去病,后果不用想,也猜得到。
  “无论怎样,李广都是因我而死,如果回到长安我再传他,也许他就不会觉得羞愧。”
  说来说去,他的目的都是在维护那个女人,要怎么说呢?什么都不愿意说,上次在宫里,他手挽长弓救了自己,外人只道他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可是心里却清楚,如果他真的有心维护自己,一箭早已射死了那个女人,何必留她碍眼。
  “听说你在校场对皇上说,霍嬗是一个难得的帅才。”
  一丝苦笑慢慢的浮到了嘴角,听说?听谁说?如果不是处心积虑的打听,她怎会知道?没想到两夫妻说话竟要如此的小心留意,生怕对方探悉了自己的居心。 
 “是啊!”卫青长长的叹息着,“嬗儿聪明伶俐,又深得去病的真传,假以时日,成就一定非凡。”
  忍不住想冷笑,成就非凡?什么成就?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会如此的推祟他吗?不会,根本不会!四岁的孩子,看得出什么成就,即令皇上再宠爱他,也只不过因为他是霍去病的儿子,天威难测,皇上的心思,如同天上的浮云,一会儿一个样子,谁知道明天他会不会像对卫青一样的对霍去病。
  故意的试探,总是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不如直接说了吧,免得烦心,“这次出征,你的战功不比霍去病的小,可是人家上上下下封赏了一百多人,你这边连烟都没有冒一下,不这是欺侮人吗?”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老了,再也打不动仗了,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对他从未有此刻这般的失望,但心里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原以为皇上会重新启用卫青,可是从战后的封赏来看,甘泉宫事件后,皇上压根儿没有真正的相信过卫青,他对霍去病的宠爱已经登峰造极,现在爱屋及乌,连他的儿子也一块儿宠爱上了。
  不知不觉间便握紧了拳头,卫青的浴血奋战,竟然及不上那个孩子的软语温言,凭什么卫青就该日薄西山,而霍去病蒸蒸日上?太不公平了!
  “什么?李敢刺杀了大将军?”才听富贵说完,赵丽就惊恐的站了起来,心念急速的转动,“冠军侯知道了吗?”
  “不知道,奴才们都不敢告诉他。”富贵的额头上也浸出了冷汗,这上下的人,谁会想到李敢竟有胆子去刺杀大将军呢?
  “别让他知道,否则他饶不了李敢,”赵丽的脸苍白得怕人,自回到长安后,她的身体又开始渐渐的衰弱,所以平日里,她轻易不出门,早知道李敢会闯这么大的祸,就是立刻死了,她也会到李家去的。
  富贵走了以后,赵丽心神不安的坐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心思完成手中的衣服,李敢刺伤卫青,他心中对李广怀有愧疚之心,绝不会追究李敢,皇上对李广也有愧疚之心,同样不会追究李敢,可是霍去病却不会放过他,他从小和卫青的感情深厚,对卫青极度的敬仰,为了卫青,即使他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他也绝不会放过的,要怎么才能霍去病知道后原谅李敢呢?似乎根本不可能,真的让人头很痛。
  “娘,”嬗儿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跑了进来,赵丽知道,一定是皇上又赏了他不少的东西,以嬗儿的心性,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拿给自己看。
  “是什么?”赵丽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微笑着看着嬗儿走近,“皇上又给了嬗儿什么东西?”一边说,一边轻轻拭着嬗儿额头上的汗,“怎么走得这么急?” 
 “娘,”嬗儿将手中的果子递给赵丽,“嬗儿留娘吃的,是平阳姑姑给嬗儿,平阳姑姑让嬗儿告诉爹,大将军受伤了,是李敢叔叔刺伤的。”
 真卑鄙!赵丽恼得眼睛都红了,平阳公主知道没人敢告诉霍去病,所以才利用嬗儿,这个女人怎会如此的卑鄙?赵丽微笑着看着嬗儿,可怜的孩子,如果自己死了,不知道他在宫里要受多少的委屈?
  “嬗儿,你告诉爹了吗?”
  “没有,嬗儿要把这些东西给娘看。”
  “不要告诉爹好吗?”
  “好。嬗儿乖,嬗儿不告诉爹。”
  雪白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可怜的孩子,他怎会知道这人世的险恶,赵丽觉得浑身无力,慢慢的坐了下来,紧紧的抱着依偎在怀里的嬗儿,自己的时日越来越短了,得想一个办法保护嬗儿不受到伤害,皇上虽然宠他,可那是一个老糊涂,从嬗儿跟随在他身边三番四次出现危险就应该明白,也许真应该好好的和卫青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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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六节 可惜风流总闲却

  不知为什么,总是无法下定决心和卫青认真的谈谈,只要一想到卫青敦厚的脸,赵丽总觉得一阵心慌,那支凌厉的箭总在梦中呼啸而来,也许在心中对他总有一种畏惧吧,做了太多对不起他的事,太多违逆他心愿事,所以那种愧疚总是萦绕在心头。

  左右为难中,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的异常发生,赵丽越加的不安,却又不能直接询问霍去病他是否已知晓,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应该不知道,可是从情理来推断,他断然已经知道,可是为什么他没有任何的异常呢?越是这样,赵丽越觉得不安。
  这天早上,霍去病很早便被武帝召到了建章宫,赵丽应卫子夫之邀到未央宫看花,四岁的嬗儿和七岁的霍光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赵丽身后,众位娘娘们一见嬗儿,欢喜得不得了,四岁的嬗儿,眉目如画,肤色白腻,除了那双极像霍去病的眼睛,他漂亮得如同一个女孩子,只要看见他,众人心里总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柔情。
  花开得很盛,枝头缀满了七色的花朵,众人啧啧赞叹着,赵丽也觉得好奇,执着嬗儿的手走到花树下,轻轻嗅了嗅清香的空气,转头正要对卫子夫说话,嬗儿却伸手摘了一枝花,“娘,漂亮吗?”
  那枝花在嬗儿手中颤动着,众位娘娘神色大变,这株花可是武帝的宝贝儿,听说来自遥远的昆明国,为了让它在花期赶到长安,沿途的官员着实费了不少的心血,皇上等闲不给人看,今天不是皇后的面子,也看不到它,没想到却被嬗儿折下了这偌大的一枝,不知皇上见了,会如何的雷霆大怒?
  看到众人的神色,赵丽已猜到一二,她低下头,正想斥责嬗儿,武帝和霍去病前后走进了庭院,仓促间,武帝未见到嬗儿,一见花树,便怒上眉梢,“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摘了这么大一枝花。”
  众人还未答话,嬗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他把花枝扔到地上,抱着赵丽的腿大哭了起来,赵丽听他哭得伤心,心中恼怒,却不便作色,只是默默将他抱了起来,武帝听到哭声,便猜到摘花的是嬗儿,一脸的怒色立即变成笑意,“嬗儿,来朕抱抱,眼光还真好,竟然知道摘那枝开得最盛的花枝。” 
 听到他的温言,嬗儿的哭声小了,他悄悄的从赵丽的怀里抬起头,众人一见他的脸,不由失笑,嬗儿的哭声虽大,泪水越少,此刻抬起头,除了眼角的两滴泪水,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泪痕。
  在武帝怀里,嬗儿咕嘟着嘴,委屈的看着赵丽,似乎在责怪赵丽将他交给了武帝,武帝却很高兴,回到长安不过二个月,嬗儿对他已从最初的生疏慢慢的变得有些依赖了,“嬗儿,喜欢吗?朕命他们把这棵树迁到精舍去。”
  嬗儿满面的喜色,似乎想答应,赵丽微微一咳,嬗儿眼珠一转,“喜欢,可是花在这里很漂亮,嬗儿喜欢到这儿来看。”
  好聪明的孩子,武帝没有看赵丽,径直抱着嬗儿走进了未央宫,赵丽没有跟上去,反而走到长廊里,伸手轻轻执着李敢妻子的手,“妹妹来了。”
  李夫人终于绽开了微笑,在宫里,除了赵丽,她对谁都有一份恐惧,现在看见赵丽,总觉得一种安定与温暖,自与李敢成亲,她便明白赵丽与李敢之间深厚的情谊,尤其是从前李敢和赵丽在长安的漫游更令她觉得亲切,赵丽,也是李家的一份子。
  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相携着向未央宫里走去,刚走到宫门,平阳公主一脸的寒霜快步从宫里走出,头也不回的匆匆走进幽暗的长廊,怎么了?赵丽紧张的向内张望,黑暗的宫里,只影影绰绰的看见霍去病站在卫子夫身旁,卫子夫同样的满面寒霜似乎正在斥责他。
  快步走进宫里,想在卫子夫说出秘密前赶到霍去病身边,刚走了两步,就听卫子夫冷若冰霜的声音,“去病,你真不知道吗?你舅舅是被关内侯李敢刺伤的,他说你舅舅逼死了李广,没想到你竟然还在为他说话。” 
 鲜血似乎在这一瞬间沸腾,赵丽只觉得头昏脑胀,四周的景物飞速的旋转,她恶心得几乎晕倒,恍惚间,似乎有人扶住了她,抬起头,却是霍去病,他满面的恼怒,低沉着声音,“回去。”
  回到精舍,富贵一见赵丽便慌了,赵丽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他正要上前,却见赵丽对他微微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的召走了精舍所有的下人,忐忑不安的站在庭院外,紧张的向内张望,,大司马这般的恼怒,夫人这般的神色,一定是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大事。
  沉默了许久,赵丽轻声道:“李敢太伤心了,他是个粗人,遇事总是容易头脑发热,听说大将军只伤了手臂,没有什么大碍。”
 “大碍?要什么才算大碍?舅舅的为人,整个汉朝人都清楚,偏偏李敢误会了。”
  自相识以来,霍去病从未如此的和自己说过话,赵丽知道他真的恼了,不止是恼了,简直是怒火中烧,不由有些畏缩,可是为了李敢,无论怎样的害怕,都得勇敢的面对,“我让他到大将军府负荆请罪。”
  长久的沉默令赵丽觉得非常的不安,到底要如何才能平息他的愤怒呢?他的反应与自己的猜测完全一致,对卫青的尊爱会令他丧失应有的理智,说不定会出大事,眼下,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压制他的怒气了,赵丽慢慢的起身,“自相识以来,你便清楚我和李敢的关系,在我心中,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家人,除了你和嬗儿,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出事。你明白吧。”
  明白,当然明白,赵丽的威胁永远不会用言语表达出来,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对李敢不利,赵丽这些言语之后隐藏着怎样的威胁,可是李敢冒犯了舅舅,绝不可原谅,也罢,为了照顾赵丽,暂且放过他吧,只有一有机会,便要教训他,让他学会尊重。
  “明白。” 
 虽然他面上已经没有了怒气,可是赵丽仍然觉得不安,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到了末世边缘的恐慌,不知不觉间,面上便流露出那种无所适从的惶恐和不安,他感觉到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真的吗?也许是真的吧,因为他从不说谎,可是为了卫青,他会不会说谎呢? 
 天边的黑云越来越低沉,不知皇上为什么会挑选这样一个季节出来狩猎?赵丽轻轻的击打着马,穿行在茂密的树林中,早上便出了营,四处寻找猎物的踪迹,许久没有骑马,初时的新鲜感消失后,便觉得异样的疲累,尤其是和大队失散后,一直在树林里寻找着道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和恐惧,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不幸一般。
  林子很密集,李敢熟悉的穿行在茂密的树林中寻找着野兽的踪迹,刺伤卫青后,他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安排好了家里的一切,可是朝庭却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霍去病也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是赵丽劝阻了他?赵丽总是女子,她不明白,与其窝囊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  “李敢。”是霍去病的声音,李敢回过头,果是他,手持硬弓,横眉怒目,“你知罪吗?你刺伤了大将军,你知罪吗?”
  真的来了,这数月来,不是一直在恐惧这个吗?今天真的来了,却平静了,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和父亲一样吗?更何况妻已有了身孕,想必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吧,只是不知道赵丽会不会伤心?
  转过身,李敢很平静的看着霍去病,面上有一种深切的宁静,那种天地初开的淡然,“大司马,我已准备好了,如果你想为大将军报仇,就下手吧!”
  霍去病冷笑道:“赵丽说过,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我让你先射我三箭,如果你射不中,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里有淡淡的甜香,生的美丽,一丝一丝的浮现在心头,不要死吧!真的不要死吧!这一丝的机会,也要抓住。可是不知怎的,明知是唯一活命的机会,手却一直在颤抖,从前射了多少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颤抖,一、二、三,三箭射过,霍去病果然没有躲避,可是每一箭未及他身前,便已掉落,李敢扔下弓箭,打马向林外跑去,赵丽,只有赵丽才能救自己。
  跑到林边,身后有羽箭如流星般射进了后心,李敢应声倒地,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变黑,他突然觉得一种恬静,生前的种种如浮光般掠过脑海,赵丽、妻……,渐渐的远去了,只有静月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久恋的苦渐渐的消散了,好了,好了,这心里的苦,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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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第五章 第七节 茂林密迩将军冢

 回到长安后,赵丽不停的做恶梦,每个梦中,幼小的李敢频频的向她招手,满面的甜笑,在梦中,他总是轻声的说:“赵丽,我带你回家吧!”
  那幽远的声音带着一种令赵丽沉迷的吸引力,总是情不自禁的就像和他一同回家,可是即使在梦中也会伤心得泪流满面,家?家里哪里呢?这世上没有自己的家,自己永远的流浪在世间,找不到归宿。
  偶尔在无风的夜里,霍去病携着她的手坐在平台的高处,带着某种不明确的目的,沉默的向远处眺望,然后缓缓的说:“无论在何处,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是啊!尽管他杀了李敢,尽管他令自己心痛欲死,可是这世上真心待自己好的,唯有他,只有他!
  无论过了多久,记忆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天,他杀了李敢的那天,那天的天空一直很阴沉,如同哭泣的脸,他握着手中的长弓找到自己,满面的暴戾,他说:“李敢输了。”
  的确是输了,这世上有谁能胜过他呢?没有,从来都没有,就连匈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李敢呢?那一刻,铺天盖地的不是心痛、不是诧异、不是愤怒,而是悲伤,连李敢也死了,这世上,自己更加的孤独了,是啊!除了他和嬗儿之外,自己再无其他的亲人了。
  时光如同掠过眉梢的微风,伴随着花的香味慢慢的流过,不知不觉间,韶华暗换,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景变了、人变了,就连嬗儿也长大了,唯一没有变的,只有霍去病,他依然的执着,这世上,唯有他才会如此的固执吧!  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虚弱,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赵丽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如同一个远游的孩子明确的知道自己回家的日子一般平静的做好一切的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嬗儿,那个小小的可人儿,赚尽了天下人的喜爱,可是有谁知道,他时刻都生活在危险中呢?
  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恨不能把嬗儿此生要穿的衣服都做尽,一针一线做得异常的用心,要将自己的爱密密的缝进每一寸衣服中,这样嬗儿就是独自活在世上,也不会觉得孤独,自己永远的陪伴着他,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直到嬗儿老了,走不动了,然后她和霍去病再一同来接他,接他回家,永恒的家园。
  除了霍去病,没有人明白赵丽的心思,他从不劝阻她,也不劝慰她,似乎一切都那么的自然,似乎她只是要做一次漫长的远游,可是在寂寂的永夜,赵丽常常看到他面上深切的忧虑,眼角眉梢堆积的伤心,那般的惹人怜惜。
  这个时候,总是忍不住将他唤醒,然后轻言细语的回诉着这一生,相识、相识、相爱、相敬,一点一滴,恨不能把所有的种种都重演一遍,每当这个时候,总觉得异样的温馨,无论此生多么的悲伤,总有他在自己心底的深处温暖着冰冷的心。
  “不要伤心,人总要死的,我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带嬗儿去打仗,要让他快乐的生活下去。你不要哭啊!我是回家去了,娘、二叔、奶奶、还有翠儿都在等我,我知道的……。”
  在心里,总是这样的劝慰着悲伤的大孩子,落满了月光的庭院静谧而祥和,没有一丝的尘世气息,常常看得痴了过去,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嬗儿凝脂一般的脸颊,以为这样就是天堂,以为再无所求,这一生,就这样平和的渡过,没有任何的遗憾。
  时日越来越近,要做的准备也越来越多,这一天,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到宫外与李敢告别的这一天,艳阳高照,嬗儿软语微笑,长安市集的花香缓缓飘进车中,恍惚间,又回到了少年时,在小摊上拿了果子,李敢执着自己的手快步跑过人群,忍不住便泪流满面,如果不要死,那该多好。  “爹,”嬗儿快乐的抱着一个红红的果子冲进精舍,然后尖叫起来,赵丽赶进门去,却见霍去病躺在精舍的中央,一动不动。
  去病病了许久,总是觉得不安,每日里处理完政务情不自禁的就向精舍跑,不知去病的病什么时候才会痊愈,可是城中的传言总令武帝觉得恐惧,大司马年少精气弱,注定少年夭折!
  夭折,如果真的要夭折,那就让赵丽替去病死吧,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平静,这样的想,连走到精舍都不知道,站在门外,正要推门,却听赵丽正温柔的细语,“嬗儿,娘很快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武帝的嘴角慢慢浮起了微笑,她要死了,她自己也知道了,好啊!且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不行,那个地方太远了,嬗儿太小了,不能去,娘要一个人去,爹会陪着嬗儿的,终有一天,娘会回来的。”
  听声音,嬗儿似乎想哭,呜呜的声音,就像夏天雷雨前的风声,“嬗儿,乖乖的不哭好吗?如果嬗儿哭了,娘再也回不来了,娘再也回不来了……。”
  抱走嬗儿,武帝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虚弱的女人,她很美,触目惊心的美丽,长眉秀目,飘飘然若凌风的仙子,也许她本就不是世间的人,否则,去病怎会如此的爱她?
  内室中,去病似乎醒了,轻声的呼唤着她,她捧着一盆水走了进去,轻盈得如同蹁跹的蝴蝶,隐隐的香味儿传来,武帝不由自主的觉得悲伤,恨了她十数年,没想到最终竟会为她伤心!
  话语声断断续续,说的都是夫妻间的体已话,武帝沉默的站在外室,如果去病喜欢,他病好后,就让他们成亲吧!是的,反正她要死了,就让他们成亲又能如何呢?
  “你看你,睡了那么久,头发乱得就像草一样,只有我才能帮你梳好。” 
 “我累了。” 
 珠帘间,清晰的看见赵丽的泪水滴落在去病的发间,去病的语气令人觉得那般的不祥,“是啊!你累了,好好的休息吧!等你病好了,我要你和我成亲,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赖。”
  “不会,”去病的语气那样的疲累,可是仍然执着而坚定,“不会,即使我死了,就是找你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会找到你和你成亲的。”
  “好好儿的,说什么死?如果你死了,就不能打仗了。”
  “没关系,我会求皇上再等我二十年的,二十年后,我再为皇上效力,再为皇上扫荡匈奴。”
  热泪夺眶而出,滂沱如雨,只不过生病而已,何至于……。
  “皇上一定会等我的,他一定知道,如果那个的孩子出生后,脑后长了一片羽毛般的白发,那就是我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再为皇上驰骋沙场,开疆拓土。” 
 “你不要死,”赵丽伏在他怀里,“你一定不要死,你不说谎的,你说过要娶我,我要你履行诺言,我不许你死。”
  “傻瓜,我既然回来了,我就会找到你,哪怕是找七生七世,我也会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我们要成亲,要有嬗儿,要幸福的过完一生,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好吧!无论等多久,我都会等你,你一定要来,我会记得,你的后脑上长了一片如羽毛般的白发,可是你一定要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我会永远的等你……。”
  生生世世……!耳听他们在互许诺言,武帝的心越来越凉,去病要死了,去病要死了,传言一般的模样,所以他注定少年夭折,白羽,头生白羽,朕要等他,等二十年、三十年,等他回来为朕开疆拓土,横扫大漠。
  丧钟悠扬,卫青踏着满园的落花慢慢走进精舍,皇上坐在精舍的泥土上,失魂落魄,感觉上,他的雄心与壮志也随着去病的离去而远去了。
  去病躺在竹床上,了无生气,从此再也看不到他的笑脸,听不到他的声音,卫青的眼泪潸然而下,去病……!赵丽呢?怎么不见赵丽? 
 “大司马,赵姑娘和冠军侯一同……。”
  富贵的声音因为悲伤而嘶哑了,卫青默默的转过头,庭院里传来嬗儿的笑声,他还不知道吧,这笑声如此的轻快,带着一丝的娇嗔,“娘、爹,嬗儿回来了……。”
  回来了!不知去病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他一走,心整个儿的空了,听,这漫天的风都在为他哭泣,没错,连天都在为去病的早夭痛哭,武帝挣扎着爬了起来,“来人,传令下去,为去病在朕的茂陵之侧修筑一个陵墓,仿造祁连山的模样……,”武帝痛苦的闭上眼睛,“发全国之兵,着玄色衣甲,从长安到茂陵排列成队,为景桓侯送葬。”
  赵丽呢?赵丽怎么办?让她和赵家的人……,耳边似乎又响起去病的声音,“不会,”去病的语气那样的疲累,可是仍然执着而坚定,“不会,即使我死了,就是找你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会找到你和你成亲的。”
  “还有,把那个赵丽,和去病合葬。让他们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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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尾声:古代

  校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站在点将台上雷霆大怒的武帝,自点将开始,昌邑王刘次昌的迟来,令武帝已大为不满,更令人恼怒的是太子刘据至今未出现,卫青站在武帝,默默的注视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头,由衷的为刘据感到恼怒。  “嬗儿呢?嬗儿怎么也没来?” 
 武帝的声音很低沉,令周围的人莫明的一抖,元宝低着头,“万户侯病了,昨日腹泻了一天,想是还没有起床。”  “腹泻?”武帝紧皱着眉头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元宝一眼,“怎么回事?又吃错东西了?” 
 “昨日王夫人做了几个面果子。来了,皇上,万户侯来了。”
  抬起头,果然是嬗儿,六年了,去病死了六年了,天知道这六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眼看这小东西越长越大,越长越像去病,也许一转眼,他就会像去病一样的爱上一个朕不喜欢的女孩子,然后天天惹朕生气。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漂亮的男孩儿急急的走向点将台,他很瘦,可是长得如同一棵小树一般的挺拔,眉目如画,清秀得如同一个女孩子,看着他走近,卫青竟觉得那是年幼的赵丽正向自己缓缓走来。
  “嬗儿,怎么现在才来?” 
 武帝阴沉着脸,即使是因为腹泻而迟来,也是违反了军纪,要如何处罚他呢?可是他没有走到近前,便摇摇晃晃的跌倒了,武帝心里一紧,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腹泻而已,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好容易他走到身边,武帝终看到他满面的细汗,正伸袖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他却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君臣之礼,再颤抖着站了起来,满面的灰尘,无声的站在自己身边,依在自己的腿上,自小的时候开始,他便对朕如此的依恋了,尤其是去病和赵丽故去后,在嬗儿心里,朕已是他唯一的亲人……。
  “皇上……,”武帝低下头,嬗儿的雪脸上满布着期盼的笑容,“我们要去朔方吗?”
  朔方?嬗儿心里还记挂着那个谎言,武帝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当年去病和赵丽故去后,嬗儿一刻不停的在宫里寻找他们,吵闹不停,为了让他安心,自己编了一个谎言,说去病和赵丽到朔方去了,桃花开的时候,便回来了,自那时开始,嬗儿每年都期盼着桃花盛开的季节,每年都期盼着自己能带他到朔方去,如果这不是一个谎言,那该多好,如果去病真的是在朔方,而不是在茂陵那该多好!  “不是,”嬗儿脸上的光辉迅速的黯淡了,“娘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六年来,嬗儿问得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娘为什么不来看我?及至到赵丽死后,众人才明白嬗儿是如何的爱着赵丽,如何的依恋着她,也许是赵丽早有预感吧,所以才给了嬗儿一个美好的愿景,只要他不哭,自己便会回来看他,所以这六年来,嬗儿几乎从不哭泣,他怕自己哭了,便再也见不到赵丽了吧!
  “仗打完了,冠军侯和夫人就回来了,小侯爷太小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富贵轻声的说,尽管那声音里的呜咽如此的轻微,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伤心。
  “富贵,别伤心,”嬗儿微笑着,“娘很快便回来了。”
  富贵的头更加的低垂,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在点将台的尘土中,武帝轻轻拍了拍嬗儿的头,“好了,九江王昨日到了长安,今日朕特许他陪你出宫玩耍。”
  “好。”
  看着嬗儿一脸灿烂的光辉,卫青缓缓的低下了头,当年结识赵丽时,她比此时的嬗儿还小,没想到……。
  “抱。”
 嬗儿突然走到卫青身边,张着手要病中的卫青抱,站在卫青身后的卫伉忙道:“我抱你。”
  嬗儿斜着头,看了看卫伉,两手仍然伸向卫青,“舅舅抱。”
  无论教了嬗儿多少次,他仍然唤卫青为舅舅,除了皇上外,卫青是他最亲的人,为了他,卫青曾三日不眠不休,打马为他到异地取药,不仅是平阳公主,连宫里的奴才们都知道大将军比皇上更加的宠爱万户侯。
  “嬗儿瘦了。”卫青抱着嬗儿,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他胸前,如同小小的太阳,温暖着卫青冰冷的心。
  等了许久,太子刘据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一见武帝严肃的面容,刘据的脸色便变得煞白,“你去做什么了?不知道今日点兵吗?”
  “黄河决堤,儿臣……。”
  “行了,”武帝颇为不耐的看了看文弱的刘据,“朕不想听,回头和昌邑王到太庙跪三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 
 “诺。”
  愤怒中的武帝,似乎忘记了迟来的嬗儿,挥着袖子走下了点将台,头也不回的上了御辇,他知道身后的议论,他也明白众人对嬗儿的妒恨,朕就是宠他,朕就是爱他,与他人何干?  买了一天的东西,乌鸡抱着嬗儿慢慢的向未央宫走去,六年了,一眨眼便过了六年,赵丽躺在茂陵的密林中已经六年了,想必她仍关怀着这世上的一切吧!因为这孩子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她一定不放心。
  不知这一次皇上是否准许自己将他带回九江?赵丽死后,这世上能让他如此牵挂的,也只有他了,“嬗儿,和叔叔一起回九江吧!” 
 “不要,嬗儿要在长安等娘。” 
 “娘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嬗儿,嬗儿生气了吗?”
  “不生气,朔方太远了,娘一定会走许久才能回到长安,嬗儿乖,不哭,娘就会回来。”
  可怜的孩子,乌鸡的眼泪几乎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好,叔叔陪嬗儿一块儿等你娘回来,到时候,叔叔告诉赵丽,嬗儿很乖,嬗儿没有哭。”
  才进了中门,元宝急急的跑了过来,“九江王,皇上宣万户侯和您到黄门署见驾。”
  黄门署?难道又有好马来了吗?上个月,皇上才赏了一匹汗血马给嬗儿,不知这一次,他又会赏什么给嬗儿。
  远远的就看见那匹黄马,已是气势非凡,走到近前,更觉得神骏异常,武帝伸手将嬗儿接到手中,“嬗儿,这是从朔方进贡来的,喜欢吗?”
  听到朔方两个字,嬗儿的眼睛放发明亮的光,“是娘送来的吗?嬗儿喜欢。” 
 正说话间,元宝无声的走到武帝身后,“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说平阳公主病重,问您是不是一同前往大将军府探望?”
  正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平阳公主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虽然她做了许多的错事,可是近年来,着实对嬗儿不错,想是因为嬗儿成为卫青的精神支柱,她等闲不敢对嬗儿下手吧。要不带嬗儿一同去,有的话要交待子夫一下。
  武帝将嬗儿放在地上,“嬗儿,乖乖站在这里别动,朕一会儿回来。”
  走到门边,武帝颇不放心的回身看了看,嬗儿果真乖乖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回头,甜甜的笑了笑,武帝放心的走出门,卫子夫忙迎了上来。
  刚说了两句话,就听黄门署内人声鼎沸,马嘶惨烈,武帝想起从前嬗儿在此的遭遇,双腿发软,勉力跑进黄门署,就见一群人拉着那匹黄马,乌鸡满面是伤,抱着嬗儿小小的身子,疯了一般向外冲来,“来人,来人,快去传太医。”
  从不觉得宫里的甬道这样的长,武帝抱着嬗儿风一般的穿行在甬道中,将乌鸡和其他所有人远远的抛在身后,“嬗儿,嬗儿,千万别睡着,一定不要睡。”
  指间有温暖的鲜血滴落,一点一滴,如同武帝渐渐变冷的心,“皇上,”嬗儿的声音很小,似乎来自心里,又似乎来自天地间,武帝猛的停住了,“皇上,娘来接我了,娘终于来了。”
  嬗儿雪白的脸上有满足的笑容,“娘,嬗儿乖,嬗儿没有……。”
  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去病死了、嬗儿也死了,只余下了朕,武帝如一个老人般向精舍走去,今天的阳光很盛,如同当年去病出征时,自己送他到霸上的光景,眼泪情不自禁的涌了上来,从没想到会这么的孤独!
  满满的庭院里,挂满了绢巾,微风轻拂,绢巾上的人鲜活如生,武帝定睛细看,竟是去病的手笔,他把自己一生的爱情故事都画成了图画,从门口开始,无穷无尽,绵延不绝,似乎向世上诉说着他永世不变的真情。
  画中的女子明眸似水,巧笑嫣然,如果不是她,去病这一生如何过得如此辛苦,武帝伸出僵硬的手,似乎想将她抓到手中捏碎,绢巾滑过手心,柔柔的,如同嬗儿滑腻的皮肤,恍惚间,武帝似乎又看到自己在病中时,嬗儿手捧着果子悄悄跑到自己寝宫的样子,他满面的甜笑,“皇上,吃果子,吃了果子你就好了,嬗儿疼你,皇上一定要乖……。”
  武帝坐在庭院里的泥地上,泪如泉涌,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连最后的一点儿希望都抢走了,冥冥中,赵丽似乎对他冷冷的笑,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胜利,“来人,把这儿烧了,连灰烬都不要留下。”
  冲天的大火终于熄灭了,昆明湖边留下了那块烧成了焦土的空地,第二年春天,武帝偶然路过的时候,那空地上,有一棵小小的杏花树在雨中绽放出满树的繁花,绚丽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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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碧落无痕
尾声:现代

  钻石在灯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华,一如若曦璀璨的明眸,“若曦,考虑好了吗?”
  这样的步步紧逼,只是希望她能点头应允,自认识开始,便期盼着有一天能和她永久的生活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前生是认识的,认识了许久,爱了她许久,可是她竟然这般的犹豫,为什么呢?自己对她不好吗?也许是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怕结了婚以后,自己的感情会褪色?
  “若曦,我们会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恍惚,不用浩武做任何的承诺,她就明白,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幸福,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可是感觉上,总是觉得要等的人不是他,可是要如何拒绝呢?要怎样不会让浩武伤心呢?
  “若曦,你明天早上给我答复好吗?”
  明天?只有一个晚上,无论怎样都无法逃避了吗?浩武很不放心的走了,明天早上,一定要若曦应允。
  天晚了,若曦坐在长廊的楼梯口上,仰望着深黑色的天空,重重的黑云布满了整个天空,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若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男孩子,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可是感觉上似乎认识了很久,很久,似乎已经认识了千年的时光。
  “你不会答应,对吗?”他坐了下来,坐在若曦身边,“你根本就不爱他,所以你不会答应是吗?”
  “不知道。”若曦的声音比这阵阵的风声更加的小,几不可闻,“你说我应该答应吗?”
  “不应该,”男孩子回答得异常坚决,“你本不爱他,是吗?我们走吧!我们一同走,先去看看汉朝的古战场,然后回美国去结婚,我觉得,在那里有我的记忆,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似乎自己也有,可是很模糊,如同在大雾中一般,“什么记忆?”
  “可能是属于前世的吧!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在这里,有一个人在等我,我找了她很久,很久,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可是我感觉得到,我长久以来,都在找她。”
  真奇怪,他说他在找人,而自己总是觉得在等人,难道等的人就是他吗?“你在找谁?”
  “从前不知道,可是在飞机上看到你,我突然觉得我要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是吗?看到他时,自己也觉得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难道真的是他吗?
  清晨的飞机,很早便离开了西安,飞机逐渐上升,一万英尺的高空,总是令人觉得有种失重的感觉,男孩子伸手握住若曦冰冷的手,“我们回去了。” 
 三年了,若曦失踪三年了,从那天早上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找不到若曦了,对他而言,遇到若曦是生命中的惊喜,他始终记得那天早上在站台看到她的情景,晨曦微露,列车上的人几乎都走光了,接待站的同学都离开了,他是最后一个,就是他要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若曦,她提着行李从车上走了下来,如同从另一个世界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和她在一起的五年时光,如同闪电一般,那种无穷无尽的幸福,即使是失去了,心里也觉得温暖,感情上,她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她爱的,是她记忆里的爱人,她在今生不停的等待,就是为了他的到来,到底是谁呢?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若曦等的人是谁?
  “浩武,走吧,开园了。”
  妻子笑容满面,那双明眸与若曦有七分的相似,当时一见她,便应允父亲与她的婚事,多是因为这双眼睛吧!若曦!多像若曦!浩武的脸绽开灿烂的笑容,“走吧!”
  新开的迪斯尼人如潮水,站在人群中等待着游行,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期待,游行带来的欢乐如同烟花一般的消散了,转过身,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微微的卷曲着披散在肩头,白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背影那般的熟悉,若曦!
  跟在若曦身后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在想如何的让她不受任何伤害的认出自己,不能让她因为三年前的逃婚而对自己有了愧疚的感觉。  午时的阳光很炽热,若曦站在阳光中,一如从前般纯净若水,一步、二步、三步,近了,接近了,要如何对她诉说这三年的时光呢?也许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的说一声嗨吧!
  “Mummy。”
  是小孩子尖锐的语调,抬起头,这才看到她身边的男子,高大而英挺,脸部的棱角分明,眼神清澈若水,竟是他,竟是那个若曦只认识了十数天的男孩子,如果当年没有为她申请那个汉史讲座,也许若曦永远也不会遇到他吧!
  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认真的观察着他们,那个男子身上背着三个包,手里抱着一个胖胖的孩子,那孩子似乎刚刚睡醒,伸长了手要若曦抱,阳光下,若曦的笑脸如同静静流逝的岁月一般的平实甜蜜,若曦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也许吧!
  一天的时光,如同梦游一般的过去了,笑,不停的笑,即使脸上的肌肉已经酸涩了,可仍然要笑,若曦幸福了,她终于幸福了。
  “浩武,很快就要放烟火了。”
  妻子明媚的笑着,那双极像若曦的眼睛,令浩武微微的心动,人群渐渐向城堡集合,这也许是一个奇迹吧,那么多的成年人,聚集在迪斯尼这个只属于孩子的乐园,也许每个成人心里,都有一片童真吧!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隐约的灯光中,他后脑上那片恍若羽毛的白发相当显眼,他抱着一个胖胖的孩子,那孩子伏在他颈中,睡得很香,胖得像一个小球的手背上,有一颗小小的痣,那颗痣异样的奇特,如同一朵小小的桃花,淡淡的散发着幽香。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映亮了场中每个人的笑脸,在这般的繁华之下,浩武泪流满面,他知道不会有人注意他,也希望没有人会注意他。
  人潮汹涌,转眼间那对父子便不见了人影,浩武有些惆怅的看着天空已经消逝的烟火,这世上,再美的繁华,也不过一瞬间吧!
  走出迪斯尼,浩武一眼就看到那对父子,他们身边,是那个熟悉的背影,若曦!即使只看到她的背影,浩武还是从那熟悉的步态上看出了若曦的快乐与幸福。
  浩武没有追上去,只是停住了脚步,看他们走向一个老人,那个老人鹰眉厉目,站在一辆白色的豪华房车前,一见他们,便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那样的幽远,似乎一瞬间,千万年的时光就这样的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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